瞒天过海 （十三）

张北

撸起袖子加油干，扬名立万才叫男子汉！

不论啥事，都得往大了整。上街捡破烂儿，你最多是遭白眼的拾荒者；去海外收废品，则会被人尊为资源整合的贸易商。

香港是贸易自由港，海运发达。每一天，来自世界各地的货轮络绎不绝。除了毒品、石油、汽车、烟酒、少数药品等违禁，其余商品到港，宾至如归一般！

珠宝、皮草、手机、电脑；

奶粉、香料，猪手、鸡脚。

五花八门，形形色色。

对于“电子垃圾”，按大哥的话说，他就是资本主义的“乐色中转站”。在发达国家，手机、电脑、随身听厂商及客服的残次品、返修机明令报废，最小程度的杜绝环境污染。然而，世界上各个人种的肠子都是弯弯的，天下乌鸦一般黑的商家们在骗取政府的财政补贴后，向当权者施以小利，用同一批不同角度的垃圾图文，翻来覆去的蒙混过关。最终，他们将它们装进集装箱，漂洋过海，浩浩荡荡。一艘艘满载财富的货轮像怒放的烟花流向各国各派丐帮，再由长老们发号施令，三侠五义各显神通。最后，通过水客蚂蚁搬家，天女散花，飞入寻常百姓家！

大哥的这票货是他华山论剑后晋升掌门的第一单。多年以来，压在他头顶的远华气数已尽。单就电子产品而言，诺基亚、摩托罗拉等品牌在大中国高速发展的同时需求量与日俱增。大哥的江湖地位随之提升，甩得洋鬼子同跑者不知几圈。帝国外商不像国人，非得整出几家竞争，他们更需要的是实力，以保证细水长流。据说大哥的这次签约为期两年，一次性支付了上千万美元的保证金。

到港后的第三天，老克终于接到了面圣的旨意。去往太平山的途中，的士大爷不住的回头和我俩搭讪，满脸媚笑地说，叻仔啊，醒目！弯弯绕绕，在山之上麓，在一棵罗汉松的盆景旁老克按响了大哥官邸的门铃，松影映衬着拳头大小的三个字：见青天！

院子不大，就是高！它比不上广州同庆堂的幽深，更比不上深圳陈府的奢华。不过是一栋两层高的别墅，向下眺望，让浓雾遮挡着的维港影影绰绰。经过泳池时，老克说，不懂了吧！这宅子牛就牛在这，上豪宅和下豪宅就是以雾线划分的。看着没？他用手指了指更高的一栋，那住着李嘉诚；那栋跟警察局似的，是赌王何鸿燊的家，这就叫上豪宅，每一栋的价格都可以在深圳盖一座大厦！我瞠目结舌，心里喊着祖师爷！老克拉着我往下看，你不是喜欢写字画画嘛，下面那栋叫山之半居，住的是位艺术家，叫黄什么来着？

“黄永玉！”

我惊羡地回答。

“对对对，就是他，开超跑、抽烟斗的小老头儿！”

大哥在沙发上坐着，咖啡杯里冒着热气，六七张A4纸的表格画着五颜六色的横线。看得出，这几天大哥没休息好，原本锃亮的面容暗淡无光。

“坐低先！”

大哥抬头，和善地看着我们说着。随手抽出两张没画过的清单，一分为二地递到我俩手上。起身伸了下懒腰，发出了句疲倦的“啊”的声音后，朝着洗手间走去。

清单比户口本还简单，只有品名和数量，英文处标注释文。我一头雾水，没有等级ABC的划分不说，数量也是以百为最小单位，最多的机型3310，竟然写着4500+部……

这哪是我的财力能承受的，我看了看老克，他也不淡定了。口歪眼斜，跟中风了似的。

回来后的大哥，接过菲佣递给他的小瓶，拧开盖子，气味刺鼻。他将液体点到手指上，在太阳穴上揉搓着。随后竟然用英文和大屁股的佣人说了几句，看得我目瞪口呆。落座后，他说了一堆，我一知半解，老克翻译：

“这些货下午到港，明天四点前能完成分捡。量太大，如果直接进入市场，一定会产生混乱。我这次不招标，你们先选，对哪些机型有信心，直接报价……”

我苦笑着回答：

“大哥，哪一款我也拿不干净啊，钱不够啊……”

老克也附和着点点头。

大哥挥挥手再次说了半天，老克接着翻译：

“现在开始，货会源源不断。只能留一小部分在香港投标，你们发挥各自优势，分好品类，别窝里斗。整出、翻新、拆件都可以，保证高效出货。付按金，自己人先货后款，七天内结清，逾期扣除。”

大哥让我俩商议，他休息片刻。

我和老克走到二楼阳台，望着山下辽阔的海岸线，悦耳的汽笛声给了我无限的憧憬，心胸随之开阔。一番商议，最终决定所有的诺基亚我俩通吃，按B级价格的75折报价，总额2700多万港币。

小憩后的大哥满面红光，脸上阴霾消散，维多利亚港像女神出浴一般，妩媚动人，大哥随口说了一句：

“拨开云雾见青天！”

大哥接过老克和我写好的报价，淡淡地说：

“整数喽！得唔得？”（可不可以）

我俩几乎异口同声答应，回到客厅，大哥致电“17勇”，让他优先分货，再和阿青联络通关。并列好老克的按金670万，我的按金330万，明天验完货，确认后内地付款，水费自理。一周后付清余额，否则按金全部扣除，接管货款及库存，日息百分之三，直至付清全款，并内部降级。

大哥没留我们吃饭，他说还要接待药品客户，临行前，菲佣拿来了两份礼物，大哥将红色绒面的小盒递给我，说：

“阿圳啊！恭喜雷，介个送给你们，婚姻幸福！”

我打开一看，鸽子蛋大小的钻石闪闪发光，太名贵，我不敢接，赶忙退还。大哥推开我的手，说：

“收下啦，一点小心意，大吉大利喽！”

老克让我别假咕，我接过那曾看过但从没敢想过的厚礼，鞠躬致谢！

回酒店的路上，老克看着他手里的祖母绿戒面，嘟囔着说：

“哎！婚结早了，这他妈连你的一个角都不如！”

晚饭过后，我请老克到兰桂坊。沿灵顿街上坡路，几百米的街道林立着四五十家酒吧，黄、白、黑肤色的人种在这相处和谐。抬头仰望，楼上居民的大铁窗上晾晒的床单被罩、内裤纹胸随风摇摆，在灯火酒绿的霓虹中显得格格不入。

老克不平衡，让我安排他蒲街。没办法，我也不能光听他的动静，两万港纸换来两位白皮儿娘们儿那几声虚情假意的叫床。

“健完身”，耳畔传来很应景的一首歌：

唔人会怕丑，喺饮醉之后，如果觉得热，即管解开钮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