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纪事》（78）刘奇 著

刘奇

我由于手中死死地抓住了土坦克的方向盘，因而没像赵广山那样撞得鼻青脸肿，我连忙爬起来叫喊：“司令受伤了，为司令报仇啊！”

赵广山叫着：“猴子，别瞎喊，我还没死呢，为我报什么仇？”

我愣了一下，问：“司令，咱们叫喊什么？”

赵广山说：“革命不怕死，拿下大白楼！拿下大白楼，个个有官做！”

我激动地说：“司令，有官做就好，红卫兵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大家都往上冲！”

黄家庚驾驶着十轮卡车紧跟在土坦克后面，黄家庚见我驾驶的土坦克栽在陷阱里，他趁机停下了十轮大卡车，叫了一嗓：“都下车吧，车走不了了。”

满车的红卫兵便像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跳下了车，个个手持大刀长矛，像荒野上的一群野马拼命向大楼进攻。然而，我们是进攻大白楼，红卫兵不是荒野上的野马，大家失去了土坦克的掩护，只是头戴柳条帽在拼命进攻，攻楼一下子变得非常艰难，就与鸡蛋碰石头差不多。飞虎团守在大白楼里，居高临下，不断地从大楼的窗子里往外扔东西，数不清的砖瓦石块，桌椅板凳，啤酒瓶子，破鞋烂袜子，真是有什么就扔什么，好像拿着西瓜砸蚂蚁，啪地一下满地鲜红，遍地开花。

横空出世显然吃亏了，进攻严重受阻，魏飞虎在大白楼里冲着高音喇叭狂叫：“打得好！打得好！弟兄们赶紧打，打倒横空出世，保卫大白楼——”

魏飞虎的狂呼乱叫声如鬼哭狼嚎般可怕，飞虎团如虎狼般凶狠，他们从大白楼里往外投掷的东西愈发疯狂，密如雨点，砸得下面的人东躲西藏，如天塌地陷一般，抱着脑袋逃跑都来不及，哪里还有进攻的能力。

我头戴的柳条帽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连忙抬手摸了摸，柳条帽被砸出一个洞，幸好脑袋还在。我挥舞着沾了鲜血的手，擦了一把鲜血淋淋的脸，对赵广山喊叫：“司令，千万不能这么打呀，咱们没了土坦克，大家手持大刀长矛攻打大白楼，这叫什么战法呀？”

刘庆叫喊：“猴子你说，咱们这是什么战法？”

我说：“咱们这么打就像堂吉诃德骑着毛驴战风车，是蠢驴一个，要吃大亏的！”

李岚也受了伤，叫喊：“司令，横空出世被打得伤痕累累，咱们这么打不行啊！”

赵广山急红了眼睛，叫喊：“猴子，你不是读过《孙子兵法》吗，快把你满肚子的兵法掏出来！”

我说：“飞虎团不按规矩打，这样的武斗甭说《孙子兵法》，就是搬来《三国演义》也没用啊！”

刘庆叫喊：“这是文化大革命，讲什么《孙子兵法》，咱们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飞虎团用石头砸，咱们也用石头打！”

赵广山便抛给我一个柳条帽，叫喊：“猴子，把它换上，继续往上冲，给我操起石头，狠狠地砸！”

我重新戴上柳条帽，大声叫喊着，疯狂地往上冲锋，拣起石头拼命往楼上投掷。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的亏却愈发吃得大了。因为飞虎团躲在大白楼里，居高临下，随便往下扔石头，他们是轻轻松松的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手中拿着石头想怎么扔就怎么扔。我们却是冒着密如弹雨的砖瓦石块进攻，从下往上扔石头，明显处于劣势，很难把石头准确地投进窗口，石头甚至弹落下来，反而砸伤了自己。

横空出世的死伤明显增多了，砖瓦遍地，到处血迹斑斑，形势对我们愈发不利。

刘庆见我们攻楼不成，进攻失利，有的人开始动摇，悄悄后撤，气急败坏地叫：“横空出世不能只会投掷砖瓦石块，这是打的什么仗，车里不是有燃烧瓶和手榴弹吗？”

赵广山说：“飞虎团还没使用真家伙，咱们是文攻武卫，怎好开第一枪？还是政治攻势要紧。”

李岚便冲大白楼叫喊：“要文斗，不要武斗——”

横空出世便一齐叫喊：“要文斗，不要武斗——”

魏飞虎在大楼里疯狂叫喊：“横空出世都攻到大白楼了，还要什么文斗？大家继续给我打！”

我见武斗现场依旧乱石纷飞，横空出世半步也前进不得，便冲赵广山叫喊：“司令，飞虎团这帮家伙根本不听毛主席的话，他们坚持武斗，不要文斗，咱们这样乱喊乱叫也没用啊！”

刘庆眼珠一转，阴沉着脸说：“今天我就不信邪了，看我来个更狠的，赶紧把大牡丹和小牡丹押上来！”

赵广山说：“这时候要她们干什么，这两个姑娘还能为我们攻楼吗？”

刘庆叫喊：“你们懂什么，赶紧把她们的衣服剥掉！”

赵广山愣了一下说：“剥光衣服怎么攻楼？”

黄家庚满脸淫笑说：“司令不懂，这事我懂，赶紧把大牡丹和小牡丹交给我。”

刘宝生立刻明白了，连忙说：“这事还有我呢，狗熊咱俩一起来。”

大牡丹和小牡丹都被捆绑着扔在土坦克里，黄家庚和刘宝生钻进土坦克里把两个姑娘拽了出来，就势波光了她们的衣服，把两个薄光的姑娘押到了刘庆面前。刘庆钻到两个姑娘的屁股后面，探出半截脑袋恶狠狠地冲着上面叫喊：“大白楼的人，你们都竖起耳朵听着，赶快伸出脑袋看看，这两个姑娘可是你们的人，如今在我们手里，你们要是再不住手，我们马上就拿她们两人大开杀戒！”

魏飞虎从大白楼里探出脑袋，撩眼向下面一看，立刻认出了这两个浑身赤棵的女人，黄家庚和刘宝生两人手中拿着冰冷的尖刀，锋利的刀刃架在两个姑娘的脖子上。两个棵体姑娘吓得浑身颤抖，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冲上面叫喊：“魏飞虎，别打了，快投降吧！你们再打，横空出世就要割掉我们的脑袋了。”

魏飞虎见大牡丹和小牡丹被横空出世的尖刀架在脖子上，两个可怜的姑娘命悬一线，连忙叫喊一声：“横空出世好阴损，都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啦！“

刘庆见守卫大白楼的人不再往下投掷石头了，连忙叫喊一声：“趁这时候还等什么，大家赶紧往上冲！”随手便端起冲锋枪，哒哒地向楼上扫射过去。

赵广山惊慌地叫：“亲爹，你怎么开枪了？”

刘庆叫喊：“武斗升级了，就得这样干！”随手便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燃烧瓶，甩手向大白楼投去，只听轰地一声，燃烧瓶爆炸了，大白楼下瞬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随着武斗的升级，我们早已准备了燃烧瓶和土制手榴弹，既然特派员开了第一枪，便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大家再无所顾忌，纷纷把装在挎包里的土制手榴弹和燃烧瓶投向大白楼，大白楼下霎时浓烟弥漫，烈焰熊熊，浓烈的烟火呛得里面的人喘不过气来，喊叫连天，魏飞虎哪里还顾得抵抗，连忙带着一群人从大白楼的后窗口夺路而逃。

我们冒着烟火冲进大白楼，大白楼里纷乱一团，许多人吓得钻到桌子底下，双手抱着脑袋，却像野鸡一样把屁股撅在外面，我伸手抓住一个戴着眼镜的家伙，凶狠地问：“王鹤寿哪里去了？”

这人面露惊恐，战战兢兢地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工程师，哪里知道王鹤寿在哪里？”

我问：“这里谁知道王鹤寿在哪里？”

他说：“我一天到晚只顾埋头在图纸里，哪里知道那么多？”

我见从他的嘴巴里掏不出什么东西，只得一把抛弃他，再去询问别人。大白楼里有一千多名工程技术人员和工作人员，我们无法一一审问，一时又无法安顿他们，我们一时不知怎么办，有些手足无措，李岚便问赵广山：“司令，咱们捉住的这些人怎么办？”

赵广山抬手一挥说：“他们与飞虎团无关，抓住也没用，统统撵出去。”

李岚说：“他们都是工程师，把这些人都撵走了，谁来指挥鞍钢生产啊？”

刘庆恶狠狠地说：“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咱们造反夺权，占领了大白楼，就等于把鞍钢牢牢地抓在手里，这是革命造反派夺权的伟大胜利！”

我们占领了大白楼，我看到了塞满大楼的各种书籍和图纸，一时不知怎么办，心中却有些慌乱，便问赵广山：“司令，下一步我们还应该干什么？”

赵广山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还是问特派员吧。”

刘庆说：“这事还用问我，赶紧打扫战场，抢夺战利品要紧，都给我仔细地搜！”

赵广山恍然大悟，叫了一声：“大家赶紧看看，哪里有吃的喝的，统统给我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