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小美的故事》第三章黑色的周一

青禾嬢嬢

既往不恋，当下不杂，未来不迎---------曾国藩 说真心话，李梦做的鲜肉烧麦味道很是一般，又甜又咸齁得慌。一大早就吃油腻腻的烧麦，小美感觉自己的嗓子眼儿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般，咽了半天口水也没顺下去，索性起身泡了一杯普洱。按照李梦的说法，小美是穷讲究型的，泡茶的杯子大大小小的好几个，各式各样的，有玻璃的有紫砂的，不锈钢的，骨瓷的，盖碗的，马克款的...“你这就是纯粹穷讲究瞎折腾。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那玻璃的就不能泡红茶了？不锈钢保温杯怎么就不能泡茶了？德行！”李梦一年到头用的都是一个小熊造型的罐头杯子，是吃完了的蜂蜜瓶子没舍得扔，装蜂蜜的玻璃瓶子耐得住高温，开水直接灌进去也不怕，一年四季的用着也从不见她烦。小美曾经送过李梦一个挺可爱的茶杯，也不见她用，后来有一次实在没忍住就问了是不是不喜欢，家里还有很多别的款可以再送一个，结果李梦说：要那么多杯子干啥？收集悲剧啊！噎的小美半天没回神。现在泡普洱的这款简易功夫杯，一杯一壶，是栀子去福建出差，看到了带给小美的。“你怎么没帮我顺道买一个托盘啊？这种功夫杯要配木质托盘和茶宠才好看的”小美龟毛的挑剔着。“爱要不要！惯的你！还托盘！你看看你的脸现在胖的跟托盘一样了，你的眼镜腿儿都给撇成啥样了，自己没点B数？给你换件衣服就是无锡大阿福，都不带化妆的”栀子的嘴一向是损起人来毫不留情面，尤其是对小美。哎，闺蜜什么的，尤其是这种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太过知根知底，千万别想着和对方矫情什么的，那是在自取其辱。栀子对小美这种穷讲究的也是相当看不惯，但是每次外出采风也好，旅游也好，看见好看的杯子碟子碗啊，因着小美喜欢，还是舍得砸银子带回来，哪怕是在千里迢迢的国外。快递费都赶上了东西本来的价格了。“你说你离了我可怎么办？谁来供你挥霍这些中看不中吃的东西”栀子半开玩笑的说。每当这时，小美总会嬉皮笑脸的搂着栀子的脖子，对着栀子那张五颜六色的脸狠狠的亲一口，一通嫂子哎，我的亲嫂子哎，栀子立马就嗷的一声投降了，仿佛斗败的公鸡瞬间失去了斗志。栀子毕业后，兜兜转转的还是嫁给了那个执着的男生，当初以为是朵烂桃花，还拉着小美去挡过一阵，奈何太过低估储城的决心和毅力，终于在漫长的十年情感拉锯战中，还是被储城抱得美人归。栀子结婚的时候，同龄的女孩子基本都已为人妇，小美更是孩子都上小学了，伴娘人选是个问题。小美显然不合适了，可是栀子不管不顾，非要小美当伴娘，好在栀子娘家这边还有人大脑清醒，没跟着栀子一起发疯，家里找了两个沾亲带故的未婚小姐妹充数了事。二十多年前皋城还流行着新娘出嫁，哥哥弟弟背出门的习俗，没有兄弟的可以踩着爸爸的鞋子出门，意思是不带走娘家一灰一尘。结果临出门上花轿的时候，栀子闹幺蛾子，非要马成功背她上花轿。因为栀子是独生女，又因为父母离异早一直跟着爷爷奶奶过生活，身边也没有哥哥弟弟的可以背她出门，栀子一脸悲壮的对着小美说，能叫你哥背我吗？你不是说咱俩是亲姐妹吗？你哥不就是我哥吗？为啥不能叫成功背我啊？好歹叫我得偿所愿一回吧？吓得小美赶紧捂住栀子的嘴，对着身边那两个不知所措的伴娘尴尬的说，她高兴糊涂了。栀子结婚时，马成功正在援非呢，别说赶不回来，就算是回来了，嫂子玲子也跟个人形挂件一样，成功到哪儿她到哪儿，寸步不离的跟着。生怕眼一错被别的女人勾走了。马成功要是真敢背栀子，玲子能立马活撕了成功，顺带撕了栀子。而栀子就是个嘴货，嘴上说的热闹，人怂的一笔。真有个什么事，基本都是躲在小美身后，指望着小美往前冲。拗不过栀子的小美，只好把弟弟马建业喊来凑数，好歹都是一家人，哥哥不在弟弟上！就这样才算是将栀子安安生生的送到了储城的手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2)天地生一世人，自足了一世事 ---程颢 其实，泡普洱除了用土陶或紫砂的杯子，最讲究的是云南那边有一种竹根掏出来的杯子，竹子的清香可以很好的中和普洱的陈味和涩味，但是那种杯子不经用，用过几次清香味没了，泡出来的茶也就没啥特色了。茶倒八分，小小的功夫杯握在手里，黑黝黝的紫砂杯里淡淡的冒着热气，轻轻一嗅，茶香沁入心脾。李梦看着小美一幅陶醉的模样，摇头忍笑“怎样？用这个杯子泡茶泡出什么花了？”嘿嘿，其实说实在的，小美也尝不出太大区别，就是喜欢那种意境罢了。喜欢那种看上去很美的样子罢了。“哎我说，昨天去菜市，猪肉又涨价了，前两天还是24，结果昨天一问已经27了，这物价简直一天一个价，你家灌香肠了没？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要灌也该灌的了。”李梦家年年灌香肠最少20斤起步，也不知道她家一家三口是怎么吃掉的。往年小美家里也是多多少少会晒一点咸鸡腊肉的，香肠嘛，家里老太太每年冬天临近腊月的时候，都会买半扇猪肉，喊小美和丽丽一起回家帮忙，一大家子一起动手灌制，切肉的切肉，配料的配料。灌好了兄弟姐妹一家一份的带回去。这几年马成功东奔西走的，不是在援非的路上就是在创建科研的路上，马老太总是唠叨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一场，什么都指望不上他。但话虽如此，每当别人羡慕的说起马成功，马老太还是笑的跟弥勒佛一样，口不对心的说，也就那样，不算优秀。像是灌香肠之类的家庭活动，虽然马成功一家缺席了，但是年年香肠晒好了，老太太还是叫小儿子给快递寄去，随同寄去的除了香肠当然少不了咸鸡腊肉，还有马成功最爱的酱肘子。老马和老伴儿跟着小儿子一起生活，不住一块，楼上楼下，不过是一碗汤的距离，近！马建业从小皮，蔫儿坏。学习却没有马成功那么出色，高中毕业以后死活不肯复读，选择了当兵。皮小子在部队里似重塑金身一般变了一个人，变得稳重妥当。退伍转业安置在派出所，是个普普通通的民警。弟媳晓慧和建业是高中同学，两人就是一对欢喜冤家，时而好的恨不得合穿一条裤子，时而又像是一对生死仇人。晓慧在一家专科医院当护士，三班倒，下班回来累的是倒头就睡，家务活基本上是不沾手，建业的工作性质也是忙起来就没天没夜的，说是楼上楼下的住着方便将来照顾二老，其实反倒是二老一直在照顾他们夫妇俩。孙女糖粒儿自打出生就是奶奶抱着睡，半夜起来喂奶，换尿片，都是奶奶亲手操持，所以只跟奶奶亲，谁也抱不走，连她爹妈也不要。这上了初中更是到了叛逆期，目前也就是奶奶的话还能听进去几句。老马家的第三代名字起的都是有深意的，因为小美家的杨阳是男孩，又是老大，所以当初马成功作为大舅，又是老马家最有学问的一个，当即拍板，就叫杨阳，大名小名都是他，以后再有弟弟妹妹们，统统都是在阳光沐浴下可以茁壮生长的，这才叫欣欣向荣。结果就是，成功家的女儿叫果粒儿，建设家的女儿是糖粒儿，丽丽家是一对双生姐妹花，分别叫米粒儿和麦粒儿。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围在一起吃饭，孩子们互相开玩笑，果粒儿吃米粒儿啦，麦粒儿啃糖粒儿啦，你追我赶，犹如春日里满园子翩翩飞舞的蜜蜂和蝴蝶，叽叽喳喳，嗡嗡作响那叫一个热闹。只有杨阳安静的吃着自己面前的菜，偶尔陪姥爷喝一杯啤酒。对于家里的众多妹妹们，杨阳大帅哥只觉得烦，从来没有觉得娇娇软软的妹妹们有多可爱。每次家庭聚餐，杨大帅哥都是憋屈在角落里玩手机，久而久之，大家都觉着这孩子怎么这么孤僻啊，也太不合群了吧。只有小美内心明白，人家作为一个明确了目标气质是有原则的文艺男青年，是不屑于和花蝴蝶们为伍的。这是一个慢热型的别扭小孩，内心是一团火，却被冰冷的外表包裹着，无人能感知到温度。小美在教育上传承了上一代父母的“差不多”精神，从来不强求孩子一定要出人头地，也从不要求孩子扮演不擅长的角色，最喜欢挂在嘴边的是“有智吃智，无智吃力，还能找不到一碗饭吃”这个观点和李梦的是截然相反背道而驰，李梦就是网上说的那种特别能鸡娃的妈妈，从小就不停的给她家小胖打鸡血，当然她自己也在前往打鸡血的路上，凡是听到了谁家孩子学得好，恨不得立马去取经，不管有用没用统统试一试再说。好在小胖子耐受性好，经得住李梦的折腾，唯一的要求就是吃，只要满足了小胖的胃，一切好说。“前几天听我妈说了，就这个周末吧，叫我们都回去帮忙灌香肠，哎，其实腌渍的食物真的不健康，说了不要都不行”小美和李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你啊，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还有老母亲给你操心帮忙，你还抱怨，你也好意思”李梦不无羡慕的说，李梦父母公婆都已经过世了，唯一的姐姐早年嫁到外省去了，平时也不大联系，姐妹两几年才见一次面。李梦是家里家外一把手，所以时常羡慕小美父母七十多快八十的人了，身体还算康健，兄弟姐妹们又多，小美老公更是一个二十四孝老公，家务活从来不要小美沾手，儿子又是那么乖巧听话，时常恨恨的翘着兰花指点向小美的额头，说你呀你，上辈子做的什么好事啊这辈子修了个不操心命，人比人气死人呐！也难怪李梦心里不平衡，小美貌不惊人品不出众，矮矮肥肥壮壮的样子，戴着有如酒瓶底一样厚度的眼镜，真的像是栀子嘴里的无锡大阿福。夏天的时候翻出来以前的一件碎花棉布连衣裙，穿上以后镜子前一照自己都乐了，像是一只裹得实垛垛的清水粽子。也曾经想过减肥，可总是管不住嘴迈不开腿，减肥药吧又怕伤身，一时纠结中，还是老公世新豁达，一句话就定了乾坤，减什么减？吃自家大米长得肉，这都是财富。话虽如此，可是每当看到换季时满大街的好看衣服愣是找不出几件自家能穿的，也是一件沮丧的事情。尤其是看到身边还有一个天天热心钻研厨艺还能做到只吃不胖的李梦，小美是彻底断了减肥的念头，只能将自家的肥胖归咎于遗传基因和世新每天的食谱。 （3）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那个先来 --------亦舒一上午的时光很快就在东拉西扯中过去了一大半，小美在电脑前坐久了感觉腰酸背痛，哎，不服老是不行了，想当年熬夜追剧看小说，那是成宿成宿的不睡也没觉得如何，这上了年纪再盯着屏幕稍微看久一会，眼睛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纱，总以为是镜片模糊了，擦了又擦还是看不清，才知道是自己眼睛问题。“我去天台透透气，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去厕所了”小美装模作样的卷了一团手纸攥在手里出了办公室。现在的这家单位，考勤制度特别的变态，上下班人脸识别打卡就算了，连不在工位上超过半小时都要报备去哪儿了，否则那个犹如监工一般的组长巡视时就在记录本上记下某某工作时间不在工位上溜号多长时间。有一回李梦吃坏肚子蹲坑次数多了点，小组长板着脸问小美李梦人呢干啥去了，小美直说是在蹲坑呢，拉肚子了。谁知道李梦蹲坑也不忘刷抖音，组长掐着时间数着，等李梦抖着蹲麻了的两腿出来后，组长看了看表，面无表情的说，四十五分钟，你蹲了一节课啊，够敬业的！那回是彻底激怒了李梦，老实人发起火来是很可怕的，更何况是个话痨的老实人，满世界的宣扬，单位有个变态喜欢堵人厕所，想干啥，吃屎捡热乎的啊？从那以后，组长再来巡查有不在工位的，说是上厕所了，扭头就走再也不问了。初冬的天，要等十点多钟温度才能升上来，小美的办公室缩在走廊的东北角，以前是一间资料室，只有门没有窗，夏天是火炉冬天是冰窖，一年四季基本都要开灯才能办公。所幸转过走廊就是天台，单位有时候搞搞群众活动也会利用天台，办个露天的舞会什么的再合适不过。夏天的时候可以上去吹吹风，冬天有太阳的时候可以靠在墙角晒太阳。今天的太阳还是雾蒙蒙的样子，好歹比早上出门要好上许多。小美想到李梦说起灌香肠的事，想起家里老太太也不知道从老家回来没有。老头老太太年年都要回老家去给小美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去上坟，一年两次雷打不动，一个清明前后，一个是年前不拘那一天。两个老人都是七十多的人了，也不怕舟车劳顿，年年如此。小美也不是没劝过他们，说别去了或是一年一次，爷奶他们泉下有知会体谅你们的。可是两个老人家执拗的很，总说是现在还能走能行的，就还要亲自去给爷奶上坟，俗话说要想子孙旺，常把老坟上。关键是他们每次回老家，都要例行询问姐弟四个谁有时间送啊接啊？姐弟中小美是高度近视压根就没有学车的念头，成功两口子定居在魔都常年不回来，丽丽小两口倒是有车却没时间，两个双胞胎天天接送上学放学就是一桩事，周六周日还要送到各种辅导班去搞素质学特长，每天忙得团团转。只有老三建业时间相对机动一点，又加上住在楼上楼下的，所以后来陪老两口回乡祭祖的重责就落在了建业的头上。小美心里盘算着，建业他们回来的时间，一来一回的，走高速，最多两天就够了，今天最晚下午也该回来了，晚上去娘家看看，听听老太唠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也挺有意思。不知道老太有没有忘记带点老家的特产锤酥糖回来。锤酥糖是小美老家的特产，别的地方很少见到，偶有相似但味道完全不同。那是有丰富制糖经验的老师傅用木槌一锤一锤的砸出来的，纯正的麦芽糖裹着芝麻碎和花生碎，一层糖一层碎，层次分明却能做到口感融合，咬一口酥的掉渣。从前这个糖只在年前才做，别的时候即使做了也不易成型。小时候每次回老家，小美姐弟都吵着父母买锤酥糖吃，一人一块再不给多了，剩下的留着过年吃。小美咂摸着嘴，回味着往事，太阳暖融融的晒着，无限感慨时光真是个屁，再臭的屁风一吹就没了，没了。刚回到办公室，就听到手机响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刚刚在想老妈，这电话就来了“小美啊，你快来啊，我在晓慧医院呢我和你妈回来路上被车撞了，你弟和你妈都在急救室，快来啊”电话那头是老马的声音，嘶哑的声音充满了慌张。小美吓得立马弹了起来，两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啥？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