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西游

和文

中土世界，公元1998年。老街，四合院，青瓦白墙古朴又斑驳。院内枝繁叶茂遮天避日好大一棵桃树，老人们说它已经有几千年了。鸟叫蝉鸣，天气晴朗。院门外树荫下，青石板皮上洒落了一地破碎阳光。女人依靠着门柱，目光淡然悠远空旷。小巷人少稀稀疏疏，就那么些来来往往。她在等待，等待了好多年啊...轻启朱唇无声: 天地风云，卷裹成型，经一程历一程，浪淘沙留真经。问一声敲一声，回一声答一声，轮回轮回传送此门，捷足来先登。呼吸间空气也变得甘甜清新，她是这世间恒古的神，四周环境因她的纯净而纤尘不染。风铃轻响，清翠又动听，就像春天的油菜花田地拂过阵阵微熏的暧风，带着丝丝沁人心脾的清香。小女孩赤着双脚缓步走来，披肩过臀的长发轻轻摇摆，火红的神袍鲜艳耀眼，白嫩的左手拄着高高的权杖，使得她看起来更加矮小，右手提着一大一小两个黑色塑料袋子。翘起的唇角轻挑起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含有目空一切的傲慢。小女孩随手将小袋子扔进了路边草丛，把大袋子递给了女人。 “你是谁？”女人接过袋子打开，从里面抱出个一两岁熟睡的光屁股小男孩。“神界里的宗座！佛国中的佛祖！”小女孩目不转睛的盯着女人怀里的小男孩漫不经心的说道。“嗯，很了不起！”女人抬头看着小女孩，全身心感受着她强大的气场。“不用谦虚，你也很强大。这个位面除了你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神了！”小女孩伸手轻轻抚摸着女人怀里小男孩的头，目光中满是温柔:“虽然我挫折了你的花儿，但是你从来不曾用饱含深情注视那朵花儿的眼神看过我一眼，所以我并不内疚。我把你送回神的身边，并非我要放下你，而是我要证明给你看，你和我所经历过的坎坷磨难，一定比你五百年的守护要更值得珍惜。我就要去轮回转生了，等你长大后我会再来找你...臭猴子！”小女孩转身慢步离去，再也忍不住的伤心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滴落，随着她的脚步走一路洒落一路。她自言自语地轻声念叨:“那一世，郎骑竹马来，两小无猜。凡尘修到神境，你为齐天神王，我为宗座庙堂。为了你我能共例神座，我狠心修习禁术，从此这十五六岁的身子再也长不大，谁能有我这般痴心情重付出良多？为什么你又要趁着我巡查神境之时与神皇成亲，让我伤心欲绝自尽成为一棵神树？既然你忘了那千万年的相依相伴，对我这般无情无义，为什么又要守护我几万年变成一堆冰冷的石头？又一世，你是大妖怪，我是取经人。我放下所有的矜持与骄傲，不顾女人的羞耻，也留不住你多情的心，你只管一心一意念着你的那朵花儿，天晴了捧在手心里，天凉了含在嘴巴里。再一世，你是富家公子哥儿风流小少爷。那神皇寡妇转世寻你而来，我千方百计卖身葬父嫁进你的家门，却只能做不被你待见的小妾。等待...还要等待多少年？还要经历多少世多少个轮回，才能结束这场情缘？我怎么能甘心啊，你是我的男人，我的爱人，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我又怎么能放下你放过你，臭猴子！”歌声悠扬...数白头，捻一朵落花遮住离愁，旧恨新忧，化作眉心的皱。几番春秋，想念能熬过几个年头？你是手心握不住的红豆。水悠悠，河边是谁在为谁空守？满城新柳，冬雪未有残留，花开如旧，我枯坐门中望成石头。闻鹧鸪声声催人别回头，怎么离开，怎么能唤醒爱？你不在，岁月变沧海。怎么记载，往事的对白，怎么离开，回忆字字拆开，摧毁我，剩一腔残骸。怎么记载，千年的对白，只留一世独白......女人望着女孩身影消失在街角转身跨进院内，路旁黑色的塑料袋里一只小手伸了出来，挣扎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醒来的小男孩，挥舞的小手似乎在说她想活下去……女人并没有理会，小男孩却使劲张着双手一次次扑了过去，女人无奈，回身捡起了小女婴。 她是五指山下寒风中那朵小小的花儿。 ...... 四年后... “妈...妈妈啊...别丢下我和妹妹！” 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被石头绊倒在地，嘴巴嗑出了鲜血，在地上爬着嚎啕痛哭。 女人走远了，只留下一抺淡淡的背影。 小男孩四处苦苦寻找了一整天，天黑回来时小脚丫都走肿了。妹妹坐在一滩屎尿里饿得哇哇大哭。 两个小孩相依为命艰难地过着，那个女人两个小孩子口里喊的“妈妈”很少回来，在小男孩上小学时回来交了学费，留下了很少的生活费。她总是那么面无表情，难得和他们说上一两句话，漠不关心平静地离开。 日子饱一顿饿一顿，小男孩晚上都是喝一肚子热水，他对妹妹说:“我喜欢喝热水，喝饱了晚上睡觉好暖和。”他总是要把填肚子的东西留给妹妹。 盼着大桃树开了花结了果，哥哥瘦小的身子汗流夹背地摘下一筐筐桃子，带着妹妹到镇上去卖。他们家的桃子是镇上最好的，可是那黑心的水果收购贩子不仅踩价还缺斤短量。 两个没有父母疼爱看护的小孩，总是镇上那群没教养小孩欺负的对象。小男孩很勇敢也很会打架，那些小孩打不过他时总是爱大喊:“你再敢还手，我们就打你妹妹！”小男孩就会乖乖地抱着头蹲下来忍受拳打脚踢，小女孩尖叫哭喊着:“别打我哥哥！别打我哥哥啊！”...一次次扑上去，一次次被推倒在地。 小女孩总爱远远的望着别人家小孩手里的玩貝发呆。哥哥跑遍镇上又跑到城里，翻遍了垃圾桶，终于在一个幼儿园垃圾桶里找到一个破烂的泰迪熊。他回来顾不得脚又红又肿，把小熊再塞了些棉花，缝缝补补，洗得干干净净，看着妹妹高高兴兴蹦蹦跳跳，他脸上也乐开了花。妹妹抱着小熊爱不释手，一直到长大，小熊都是她最心爱的玩具，挂在床头，一天不见也会心慌。 日子一天天 又过了一年... “哥……我饿了……” 听见门响，小女孩奔跑着去开门。　灰头土脸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小男孩头上还有几片红薯叶子，衣服上沾满了落叶，站在院子里拿着一根树杈刮着脚上的烂泥，笑的很开心，喜滋滋地对小女孩说道：“喏，哥哥挖了个大红薯……”　小女孩费劲地提着红薯，摇摇晃晃地往屋里走，丢到了厨房里。　小男孩走进去，把红薯洗的干干净净，然后到院子里生火。　两个人蹲在火堆旁边，小女孩抿着嘴，一边摸着肚子，费劲地鼓着腮帮子，似乎是不想让口水流出来。　小男孩的眼神在火光的照耀下十分明亮，他认真地把架在火上的红薯翻来覆去地烤着，只是技术似乎并不好，时不时地就让红薯从叉子上掉进火里。　“哥哥，可以吃了吧？”小女孩眨巴着眼睛问道。　“还不行，没有熟。要等有香气……”小男孩很有经验地说道。　小女孩使劲地吸着鼻子，然后委屈地望着哥哥：“已经有香气了！”　“还没有。”小男孩固执地说道。　小女孩不再坚持，只是靠了过来一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眼巴巴地看着火焰中的红薯。　好一会，红薯终于熟了，小男孩拿了红薯出来，小女孩伸手就去拿，烫的她连忙丢下，惊呼了一声。　“有没有烫着？”小男孩怨怪地拿过小女孩的手，一边呵着气。　“没有啦……”小女孩的声音柔软而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娇气，笑眯眯地看着哥哥。　“我喂你。”小男孩擦干净了红薯，开始剥皮。　“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吃了！”小女孩不满地说道，等哥哥把红薯送了过来时，还是乖乖地张开了小嘴。　怕红薯有些烫，小男孩又拿回来吹了吹气，看着小女孩跺脚，然后才又递过来。　“哥哥，你吃啊。”小女孩发现哥哥没有吃。　“今天学校下午有饭吃，我在学校吃过了。”小男孩说道。　“学校下午也有饭吃啊……我好想去学。”小女孩羡慕地说道。　“等你再长大一点。”小男孩摸着小女孩的头，老气横秋地说道。　一会儿小女孩就吃完了红薯，小男孩让她自己去洗手。　看着小女孩走进了屋子，小男孩看着那些红薯皮，吞了吞口水，偷偷地往屋子里看了一眼，连忙拿了一块塞进了嘴里，狼吞虎咽。　...... 冬天了...　小女孩正在洗脚，小脚丫子调皮地踢着水花，小男孩拿着她的小脚在洗。　一会儿帮小女孩洗了脸和屁股，就带着她去睡觉了。　小女孩坐在床头看着哥哥看书，哥哥拿着一本破破烂烂的连环画在看。　“你先睡觉吧。”小男孩说道。　“不！”小女孩撅着小嘴说道，“我要哥哥抱着才睡。”　小男孩只好也去洗脸洗脚，然后爬到床上抱着她一起睡。　“哥，我要听故事……”小女孩缩在哥哥的怀里好奇地看着哥哥的连环画。　“嗯……今天还是讲孙悟空的故事啦……”　“哥，孙悟空好厉害，你要是孙悟空就好了……”　“那你是要孙悟空，还是要哥哥啊？”　“啊……那我要哥哥……” 薄薄的棉被，两个小小瘦弱的身子很久都睡不暖和。 “哥哥，我是你的小小热水袋！”妹妹紧紧地抱着哥哥，“我今天看见别人家娶新媳妇了，好热闹啊！听大人说要花好多好多钱。我们家这么穷，以后哥哥长大了娶不到媳妇怎么办啊？”妹妹拧着眉头忧心的说。 “我还小着呢，你别瞎操心。″ “哥哥...要是以后你娶不到媳妇，我就嫁给你吧，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