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琼岛寻踪之一 儋县新盈农场

洲哥

<p class="ql-block">知青刚到农场时的合照</p> <p class="ql-block">  2019年11月25日,借与亲人海南自驾游之机,我回到了阔别45年的新盈农场。</p><p class="ql-block"> 新盈农场原叫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5师6团,是我16岁时走向社会、开始独立生活的地方,我人生的第一个驿站。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我在那片红土地上劳作了三年。</p><p class="ql-block"> 后来团里送我去上学,离开后再没回去过。光阴似箭,当年不谙世事的愣头青,已成喜欢回首往事的老大叔了。</p><p class="ql-block"> 因新盈农场位于海南儋州,我们决定走西线去三亚,中途顺道回新盈农场。于是,我们一早从新会出发,阿磐开车。</p><p class="ql-block"> 昔日的旧省道早已不知所踪,车子在沈海高速行驶,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阳江。</p><p class="ql-block"> 从阳江到湛江,是原兵团七、八、九师的地头。换言之,从阳江开始往南,其气候已适宜种橡胶了。</p><p class="ql-block"> 那时回家探亲,在海口买一张水陆联运的套票,就可以回到家了。但那时的公路窄,路面起伏不平,车速慢。所以我们通常在湛江赤坎过一夜,这样的话,从农场——海口——湛江——回到家,顺利的话要用三天。</p><p class="ql-block"> 阳江路段开始修路,限速通行。开慢车是我的强项,換我开车。记得有次开车时,忽然听到小外孙女蜜蜜说:“公公开车好流嘅。”(粤语,很差劲),当她突然蹦出这句话时,我笑得眼泪差点掉下来。令我啧啧称奇的是,“呢个衰女几时学呢广州话咁正。”</p><p class="ql-block"> 雷州半岛的路况不错,我们下午3点多就到了海安。我将车开去北港火车轮渡,因没提前网上订票,3:50的票早已售罄,唉,洲哥是“老猫烧须”了。</p><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登上下一班船,这时已近下午6时,只见一轮红日,正缓缓地沉下大海,将云层染成了彩霞。于是,抓紧机会,拍了几张落日照,心情顿时转好。且当作是大自然对我的安抚吧,真是错有错着。</p><p class="ql-block"> 轮渡停靠海口时,秀英港已是灯火璀璨。以前的兵团第四招待所(现叫“农垦四所)就在附近。四所是我们以前在海口的“窝点”,住宿费好像是每晚5角。</p><p class="ql-block"> 兵团橡胶厂也在附近的草坡,因为厂里有我们的几十个同学,胶厂也成了我们的“免费窝点”。这些同学比我们早半年到兵团,但他们进的是兵团橡胶厂,在海口工作。相比之下,他们是天之骄子,令人羡慕。</p><p class="ql-block"> 铁岳、应权兄也在厂里,他俩是我的“死党”。我每次去海口,都爱去厂里找他们蹭饭吃。晚饭后就坐在草地上,对着星空吹牛皮,无非是各自吹嘘自己如何犀利,工作中多牛,怎样顶撞领导,等等。</p><p class="ql-block"> 偶尔也会互相交流读书心得。铁岳兄出身书香世家,平时耳渲目染,加上兄弟姐妹八人,在学习上互不示弱,奋勇争先。所以铁岳兄悟性很高,常有很多新鲜的观点,我们都很喜欢听他的高论。</p><p class="ql-block"> 遇上节假日,他俩还会带我去游游破旧不堪的五公祠、苏公祠。说起来,唐朝的崖州府就在琼山,我们是真正的“天涯沦落人“,但那时,我们过集体生活,每个月定时领工资,“听到打钟就进饭堂“,无忧无虑,心情是挺好的。</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太太也在兵团胶厂工作。她在厂里工作了九年,把最宝贵的青春岁月献给了农垦事业。这次她虽然没有来海南,但她对宝岛的感情和我是一样的。</p><p class="ql-block"> 这次到海口,我们没住农垦四所。热情的外甥女安排入住的南海博物馆酒店,非常舒适宜人,一觉到天明。</p><p class="ql-block"> 次日早上起来,我们开车去农场,走西线高速是一个小时的路程。阿磐憨厚,由他开车,好让我极目四顾,寻找旧日痕迹。</p><p class="ql-block"> 记得五师六团位于儋州和临高县的交界处,那时,馒头山、茅草地的一边是临高县,橡胶林的一边属儋县。而五师师部则在加来。为了节省路费,我曾经从师部走回连队,中途要游过加来河,也是五、六个小时的路程吧。</p><p class="ql-block"> 宽阔的高速公路在树林子里穿行,它似乎在提醒我,海南岛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坑坑洼洼的牛车路、荊棘丛生的防风林、扛着猎枪的儋州佬、深夜围猎山猪的吆喝声,只能出现在记忆中了。但这一路上,仍让我回忆起很多往事。</p><p class="ql-block"> 记得 1971年高中毕业后,按当时政策,我要去当知青,是去兵团还是回乡下呢? </p><p class="ql-block"> 当时父亲的历史问题还没有结论,乡下有两派,一派要死保,一派要坚决打倒。在这种情况下,回乡下是不明智的。 </p><p class="ql-block"> 而到了海南岛,家里的事只要你不说,谁也不知道。再说兵团里应有很多所谓“黑七类”的小孩,他们的情况比我糟糕得多。所以我选择去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我很幸运,我的申请被批准了。</p><p class="ql-block"> 而我的初中好友春盈兄,因父亲的问题,管理区不同意他去兵团。理由很简单,兵团的每个连队都有枪。那时候还是无政府状态,由管理区干部和街坊组长去决定年轻人的命运,倒也荒唐!</p><p class="ql-block"> 1971年10月11日晚,我们从江门坐花尾渡去广州,第二天一早,船泊大沙头码头,我们转乘巴士去洲头嘴码头,登上红卫二号轮。经过整整一天的海上颠簸,13日早上,当我们醒来时,船已停靠秀英港的泊位 。 </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登上宝岛大地,胶厂的同学们已在码头迎接。接着,在码头进行了简单的分配。新会一中毕业生一、二、三排的去五师六团,四、五、六排的去五师五团。我们18人(一中5人,杜阮镇13人)被分配到兵团5师6团1连(现新盈农场一队)。</p><p class="ql-block"> 我们将背包放上一辆敞篷的解放牌货车,然后坐在背包上,向胶厂的同学们挥手告别。货车离开海口后,在山路上颠簸,路两边是灌木丛,一路上红尘滚滚。</p><p class="ql-block"> 到连队时,虽然满脸尘土,我们却浑然不知。连队举行的简单欢迎仪式上,摆着18个盛滿清水的脸盆,当我用毛巾洗过脸,脸盆上已是深红色的墨水了。</p><p class="ql-block"> 当晚,我和利达同学住进一间茅草房,房间里有一股骚味,地面上新铺了一层泥土。说来好笑,当天晚上,因不知厕所在哪里,我们就站在桌子上,往窗外撒尿,反正茅房的后面是树林子。</p><p class="ql-block"> 以后每次与利达兄聊天,当他将旧事重提,都会引来哄堂大笑。其实,那时我们“还未大定”(粤语,意为“还是青少年”)还野性十足啊。</p><p class="ql-block"> 几天后,当我收工回来,只见一只大水牛躺在地上,把我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这里以前是“水牛之家”,原来,在动物世界里,不光是“老马识途”啊。</p><p class="ql-block"> 整个新盈农场都是红粘土。团里的生产干事老杨告诉我,这些红土是火山灰, 很肥沃的,种什么都长得很好。</p><p class="ql-block"> 但我就弄不明白,这么多年,为何连队连蔬菜都种不了呢?一年到头就是吃南瓜、冬瓜、萝卜、空心菜。那时候,物资匮乏,每个月如能吃上一顿肉,也是很奢侈的。</p><p class="ql-block"> 在兵团的三年,除了没有割过橡胶,我几乎什么样的农活都干过。当时工作艰苦,很少娱乐活动。旱季严重缺水,尘土飞扬,雨季道路泥泞,很多日子不通车,不通邮,不通商。</p><p class="ql-block"> 对兵团的这段经历,农友们是刻骨铭心的,同时,心里亦十分矛盾。一方面,很珍惜这段时期得到的历练,认为那是自己人生中的宝贵财富,另一方面,又认为是文革时期带来的灾难。持完全肯定或完全否定的人是不多的。</p><p class="ql-block"> 同时,“知青接受再教育”这个说法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当时我们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文革时没课上,在家读了几页书,就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道理,正是逆反的年纪。</p><p class="ql-block"> 记得初到连队时,我也常因一些小事与领导争长论短,有次气得副连长直咆哮:“涯系副连长,涯话系就系,涯话冇系就冇系。”(客家话:我是副连长,我说是就是,我说不是就不是)。</p><p class="ql-block"> 这么多年了,很多往事我都忘记了,但这句话很有趣,我把它记下来了,有空时慢慢回味,觉得副连长是“刀子口,菩萨心”,这是她老人家送给我的珍贵礼物。</p><p class="ql-block"> 知青去兵团,更多是带来了活力和生气。如农友耀洪兄,天生聪明,话头醒尾,加上14岁就在建筑队当“泥仔”,会干活。领导吩咐的事情,很快就能完成。</p><p class="ql-block"> 而最重要的是,耀洪兄能吃苦,不怕脏。当时八连没人愿去养猪,他二话没说,就去当猪倌。转正时,连里12个班,给他投了12票,同意他连升两级。在当时这样的体制下,这是很罕见的。说明当时耀洪兄很给力,团里亦很开明。(当时,知青试用期22元,农工一级,27.30元,农工二级,30.45元,农工三级,33.60元。)两年后,他和胡其昌又生擒了一个手持凶器的杀人犯。</p><p class="ql-block"> 我们刚到兵团不久,还发生了一件很轰动的事。团里有人被毒蛇咬了,当时缺医少药,医院束手无策,已经向伤者家属发出病危通知书。农友吴建新听说这事后,马上赶往医院,并说服院长,然后用祖传的蛇药秘方将伤者从阎王手里夺了回来。从此,与伤者结成莫逆之交。 </p><p class="ql-block"> 沉思间,车子已到了新盈农场的新场部。新场部是一栋四层的楼房,楼上几个醒目的大字告诉我们,农场已被海胶西联农场兼并,成为其分场。</p><p class="ql-block"> 新场部门前道路宽广,以前那两排矮矮的石砖屋已被混凝土建筑物所代替。只是没有了当年的人声鼎沸,街上不见行人。</p><p class="ql-block"> 以前我在武装连时,曾在马骝山(猴子山)守油库,或在对面的山坡上值更,我想带大家上马骝山,搜寻旧日的痕迹。</p><p class="ql-block"> 但我找不到上山的路,也找不到武装连旧址。我们只好在新场部门前照相留念,然后开车去一连。</p><p class="ql-block"> 关于一连,这次出发前,利达兄就已经给我“敲过边鼓”(打过招呼),连队除了水井和水库,已没有什么认得的东西了。</p><p class="ql-block"> 提起水井,倒使我想起了一件往事。当时连里派我和捷仔去二连挖水井,这活又苦又脏又累。回来时见夜深人静,于是一身泥水跳进水井洗澡,将水搅混。</p><p class="ql-block"> 次日,符连长问我,是否我所为?我说是的。因他平时对我很严,我正在等候他的批评,没想到他和颜悦色地让我离开。不过从那以后,这种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了。</p><p class="ql-block"> 至于连队旁边的水库,我们以前常去游泳。沿着水库的小路往南走,在灌木丛里走五个小时,就可以走到马岭,那是五团二连的地头。国强同学和弟弟国基就在二连。除国强兄弟外,朝东、锦洪同学也沿着此路来探访我们,我们亦从此路回访。依次是五团二连、四连、十四连。那是一条我们同学间的友谊之路。</p><p class="ql-block"> 当车子开到旧抱舍村时,道路变得很窄,树木遮天蔽日,导航失去讯号,也找不到人问路。正在这时,武汉同学老莫又来电催促,让我们快点过八一农场。看来,这次一连是去不成了。我们只好离开新盈农场。</p><p class="ql-block"> 临行前,我给农友们发了一短信:“离别45年,今日回农场,但时过境迁,军垦风光不再,物非人非。”</p><p class="ql-block"> 这些年来,农场由兵团转归农垦,再由农垦转为地方,稍有点本事的年轻人都外出谋生,剩下几个老弱病残,农场毫无生机。那几间破旧不堪的烂砖屋,看了让人伤感。 </p><p class="ql-block"> 其实,随着海南岛建省,其战略定位亦由“大力发展橡胶事业”转为“国际旅游岛”、“自由贸易港”。如果说,海南飞跃发展,农垦迅速萎缩,这是历史和经济发展的必然,那么,农场的发展是否应顺应其变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1年10月30日星期六</p><p class="ql-block"> 洲哥于悉尼</p><p class="ql-block"> 润色于2024年2月16日</p><p class="ql-block"> 圭峰山下</p> <p class="ql-block">沈海高速豪华的恩平大槐休息区</p> <p class="ql-block">过琼州海峡时,恰逢落日晚霞。</p> <p class="ql-block">新盈农场新场部门前大街</p> <p class="ql-block">耀洪兄与煥谊兄在农场合影留念。</p> <p class="ql-block">农友耀洪兄在新盈农场新场部留影。</p> <p class="ql-block">当时,每个连队都养了100多头黄牛,这些牛是用来拉屎作肥料的,每年都要大家去割绿肥,放进牛栏,主要是割飞机草。</p> <p class="ql-block">一连的水井,由利达兄提供</p> <p class="ql-block">一连的工人宿舍</p> <p class="ql-block">昔日的武装连驻地,已被改造成农贸市场</p> <p class="ql-block">农场的红土地</p> <p class="ql-block">农场医院</p> <p class="ql-block">旧日武装连农友,耀洪兄提供</p> <p class="ql-block">左起:梁耀洪、梁炽伟、左玉波</p> <p class="ql-block">家乡亲人探望知青合影</p> <p class="ql-block">海南胶厂程坚英来一连探访旧日同学李慧健、钟煥权、谢小燕(已故),由李慧健提供</p> <p class="ql-block">胶林新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