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知青生活记录

秋韵

商城县上石桥公社旭光大队王树林生产队是我们信阳二中48班十几位插队知青终身难忘的地方，这里记载着我们的青春岁月所经历的酸甜苦辣的生活，离别50年后又来到这里，当地村干部听说我们曾经是这里下乡的知识青年，热情的接待了我们，并带我们到村里去参观走访，这一栋栋漂亮的房屋，见证着农村的巨大变化还有个别人家还保留着60年代的我们曾经居住过的茅草屋朴实善良的村民们与我们回忆着交谈着往事。思绪回到了一九六八年十一月十八日一大早，同学们将行装运到了广场上，广场上排列着一队解放牌的大卡车每辆车都打着横标，写着热烈欢送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安家落户，这口号让我们热血沸腾，响应党中央毛主席的号召到农村去，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车在缓慢的开动，离开了我们熟悉的城市，离别了家人，一路高歌向目的地进发了。来到县城，天已擦黑，再继续行进到上石桥公社，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同学们又冷又饿，当地的村民们热情的帮我们拿行李带路，向大队部走去，没想到田埂小路在黑夜是那么的难走，哪天傍晚时分天已下起了毛毛细雨，原本泥泞的路变得更加湿滑，大家借着手电筒一束光，跌跌撞撞往前走，印象中有一小窄桥，只听哗哗水流声，不知深浅，一步一移，吓得心惊肉跳，恨不能手脚并用爬过去，我心里暗想向贫下中农学习的东西太多了，连走田埂夜路都要从头学起。

到了大队部的文化室，大家放下行李席地而坐，一天的车途劳顿，同学们的情绪也都低落下来，门外来了好多热情又充满好奇的社员们围观着我们。大队干部给我们端来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挂面，又冷又饿的我们，狼吞虎咽填饱了肚子。然后给我们安排了住宿的地方，我们八位女生来到了村西头的大娘家，她腾出了一间厢房，在地上给我们铺上了厚厚的稻草，便是我们的床，大家整理好床铺，各自躺在被窝里，油灯熄灭了，屋里很黑，这时我心里涌上了一股酸楚，从未离开过家的我就开始想家了，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就这样在兴奋交织离别的心情中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一大亮，同学们互相招呼着走出房门，呼吸着新鲜空气，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哎呀，真的很美耶，广阔的田野一望无边，初冬的清晨，薄雾轻柔，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升起，屋的前方有一棵高大的松树，女同学们端着脸盆拿着洗漱用具来到了一湾小塘边，这就是我们来之前描述的月亮湾，老乡们吃水洗菜之地。回头一望，塘水的另一头竟有几头水牛卧在水中，此情此景，让心中不免有种作呕的感觉，日子长了，也就习惯了。

第一天，队长给我们安排的任务是挑塘泥，劳动的热情非常高涨，我们飞快的来回跑着几趟下来，已经精疲力尽，到中午收工时己累的浑身散了架，午饭也吃不下了，这让我尝试了干农活的艰辛。

随后，生产队为我们知青盖了一个院落，墙是干打垒垛起来的，屋顶铺上茅草这就是我们遮风避雨的住所，始料不及的是，68年的冬天是极端的寒冷，大雪纷飞。不知是否因冬季盖的房屋还是什么原因？没住多长久墙就开始裂开了大缝，雪花顺着墙缝飘落在床上，一夜醒来，床上被褥上落了一层，我们就找来了塑料布搭在了被子上。让我最难忘的是一天早上起床后，突然我的右腿不能动了，同屋的小美小莲急着去问村里的稍能懂点医的一位大娘，她说是腿冻伤了，需要用火烤，同学们找来了柴火抱着我的腿在火上烤，慢慢的才恢复了知觉。患难中才感受到同学情深似海。吃饭的问题，最初是生产队派饭，就是到各家，然后轮着吃，随后就由我们自己做，难题来了，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尝试过用稻草烧火做饭，刚塞进去稻草就又灭了，满屋都是烟，熏的眼泪哗哗的流，饭还做夹生了，真是痛苦极了。好心的队长请了一位大娘教我们如何烧稻草，慢慢的我们也就掌握了这生存的技能。

那年的冬天雪下的特别的大，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寒风卷着雪花肆虐着大地。女生轮流负责做饭，男生帮厨，负责挑水取稻草。挑水也是一个艰辛的活儿，要路过一个坡堤到大河里面取水，为了防滑，男生总是用稻草缠住了双脚，就这样艰难的取水吃。

68年的春节就要临近了，上级来了通知，号召知识青年要和贫下中农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大部分的同学都要回家和家人团聚，同屋的我们三位女生思想比较激进，决定留下和贫下中农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小莲在年二十八又让她哥哥给接走了，结果只留下我和小美还有一位男同学守在这空荡荡的院子里。

热情的老乡们给我们送来了肉、菜过年的食物，我们在厨房里也忙活起来，炸了一脸盆的小酥肉围着柴火过了一个除夕夜。初一一大早老乡们接我们到他们家过年，当地的风俗早上是一大碗挂面煮汤圆外加几块大肥肉，寓意着长长久久团团圆圆。村里还来了个说书的，几个年龄和我们相仿的姑娘我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听听说书讲的故事，倒也过的十分愜意。到了夜晚寒凉、孤独、昏暗的小油灯忽暗忽明的跳动在黑夜中让人感到恐惧，我们早早钻进被窝有点想家了。四面透风的屋冻的我们将所有能御寒的衣物都压在被子上，就这样过了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大队为我们知青点盖的院房分厨房、文化室、男生宿舍、女生宿舍，说来也巧不知什么原因没几个月文化室竟在夜晩坍塌了，万幸的不是宿舍，否则不堪设想。

也许是从安全考虑或是其它原因吧，将我们十几位同学分散到三个小队居住生活。我和小美、小莲还有三个男同学分到了下湖头生产队。起初我们三个女生居住在小队文化室，男同学住在打稻场和厨房在一起，每天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打秧苗，插秧，除草，割稻，挑稻捆，样样都练成了行家。那个时期农民的生活是很苦的，粮食不够吃，农忙时一天三顿饭，农闲时只吃两顿，我们的安置费加上掙的工分分的粮食也够我们吃饱，只是没吃菜的钱。分的自留地种的菜总也长不成。凑点从家带的钱到集市上买点萝卜白菜，等到村里收萝卜的季节，我们拣来些萝卜叶腌上几大盆，就是一天三顿的下饭菜。队里杀了头猪靠工分分到一些猪板油，炼了一盆猪油视为珍宝放起来，没过几天一盆油凈光光，怎么回事？猜想一定是那条老在房前转的狗给舔吃了，气不打一处来，一定要好好教训这条狗。于是我们三人就来了个关起门打狗，谁知这狗让我们打急眼了扑过来要咬我们，吓的我们三人慌忙跳到床上缩在墙角里，怎么把它放出去呢？于是我们跳在靠门最近的床上，一个搂着一个的腰用扁担把门拴拨开放走了它。后来据说是寃枉了它，后话不说了。

下湖头生产队在农忙季节是包工计分，一大片的稻田分给我们三人，在甩滿秧把的稻田，面朝水田背朝天，秧插到头腰都直不起来了，不管如何艰难，咬着牙也能完成队长分配的任务。记得那年划破了脚在泥水浸泡感染了，一直在吃自带的磺胺消炎药不见好，反而滿嘴起的都是大燎泡，疼的不能吃饭。回家治疗，大夫说这是药物过敏，再继续吃下去小命就难保，幸亏那一袋磺胺都让我吃完了，这事想起就心有余悸。

那年疟疾流行，我和小莲都感染上了，寒颤、高烧连着几天才知是得了疟疾，记的那时根夲也就没烧过开水，渴了拿着瓢就在水缸边咕嘟咕嘟喝个饱，退了烧就去水缸边痛饮。因抗疟疾的药物对消化道有刺激，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吃饭，让我至今不能忘怀的是邻居二大娘，提起她眼前总能浮现出那慈祥善良的面孔，在我有病期间去床前嘘寒问暖，我吃不下饭她端着热气腾腾的荷包蛋下挂面送到床前。善良朴实的她给了我家的温暖。这次重返前去拜访，见到的是她的女儿面容酷似她妈，往事历历在目，不似亲人胜是亲人。

六九年的夏天，商城发大水。一大早我们正在打稻场的厨房吃饭，只见从河坝那么过来浩浩荡荡的大队人群，定晴一看牵牛的、拉羊的、背孩子的、挑着担的老乡们，他们见我们大喊：青年（当时老乡对我们的称谓）快逃命吧！大水过来了。我们也慌了神，迅速挑着行李跟着人群走，水涨的很快，已经上脚踝了，突然想起还有喂的两只鸡未带走，我们

转回去抓鸡，水己经没过小腿肚了，吓的我们转身向白塔集赶去。等登上山坡水就涨到齐腰高了，乡亲们滿面愁容盯着泡在水中的自家房屋，然后一幢接一幢黄烟腾起房屋倒塌，随后就是撕心裂肺嚎啕大哭不绝于耳。此情此景若干年后还在脑海缭绕。夜晚降临了，公社干部将难民安置在学校的教室里，我裹着湿漉漉的衣服饥肠辘辘蜷缩在一张小课桌上等待天明。望着滿屋逃难的人群心里涌出一阵凄凉。水下的也快，到中午水己退尽。我们挑着行李一步一挪在泥泞中行进，回归了原本的生活。在知青的生活中尝试了逃难的滋味。

大水过后，小莲的哥哥接我们回家，童大哥骑单车到下湖头己是傍晚，要赶明早的车需连夜走五十多里的路到县城，回家心切的我们跟着童大哥推着自行车向县城赶去。水灾过后有抢劫的出没，童大哥嘱咐我们遇到坏人就说你们是医疗队的，用手电筒直照他们的眼睛，晃的让他看不清是男是女。我们三人推着自行车疾步前行，童大哥拿着扁担在后面保护我们。大约走了二十多里的路，路中间有一个被水冲开的路坎边蹲着三个男人，我们按照童大哥教的方法用手电筒直照他们的眼睛，然后匆匆从他们中间穿过，大约走的有五十米远，这三人朝我们狂奔过来。我们拼着命的往前跑，那三人跳到稻田抄近道追赶，幸好狂奔一阵到了一个村子里，村旁还坐着几个乘凉的村民，我们立在那里，那三人从那走过不敢把我们怎么样，过后我们将这情况告知了村民，村民们说刚过的这三人不是我们本地人，是外乡人。听到这惊魂未定的我们不敢再往前走，村头一位大娘让我们在她家待到天亮再赶路，这事至今想想就后怕。

褥秧草也是一个很辛苦的农活，双腿要一直在水田里泡着，来回在田里拔草，头上烈日晒着，田里升腾的湿气罩着，凭着年轻的身体倒也熬过来了。最让人心惊肉跳的是在水田里经常能见到蚂蟥吸附在腿上和游走的水蛇，为此姥姥还特意给我织了两双长长的棉袜筒寄来让我套在腿上防护。

每天劳碌在稻田里，看着绿油油的稻田由绿变黄到了成熟的季节，开始开镰割稻，依旧是队长给我们分了一大块稻田，丰收的季节总是让人充滿喜悦，一大早我们唱着歌，手执镰刀奔向稻浪滾滚的地方，来到地头我们规划了一下如何快捷完成任务，决定采取从四周包围中央的做法，这样从感觉上割的没这么长就碰面了，可以加快速度提高效率。干到中午己经是筋疲力尽了，口渴的冒烟，收工回家做饭。路过一个小河沟不管三七二十一捧起水先喝了解渴再说，割稻的日子真的是很累很累，但夕阳西下收工后也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离住房不远处有一个长滿野生菱角的池塘，池塘中间有一条土路直通村庄，在土路中央搭了一块长长的石板供大家洗衣洗菜。收工后我和小美小莲总要在这石板上座一座，光着脚在水里拍打着，望着夕阳映红的塘水愉快地唱着喜爱的歌。菱角熟的时侯，我们用镰刀将菱角秧勾上来釆菱角，总能采上一大盆，煮熟了大家分享。

记得九大召开的当天夜晚，队长给我们布置了宣传任务，递给我们一个喇叭筒让我们夜晚将这消息喊出去。那天夜是那样黑，村里寂静无声，劳累一天的人们都已入睡了。我们三人也很害怕这漆黑的夜，战战兢兢的走到村中间一个大石磨上，对着村里刚喊了几句热烈祝贺九大胜利召开！只听小莲说快看那边有团黑影向咱们走来，吓得我们拔腿奔向寝室，迅速插上门拴，顶住了门。直到现在也不明白那黑影是人、是鬼、还是跑出来的畜牲。

那岁月留下太多难忘的记忆了，尤其是我们这些插队的知青，让我们体会到生活的不易，酸辣苦涩甜尝个遍。虽然青春年华交给了这片大地但也强了筋骨，磨练了意志，感受了人间温情。五十年后重返故地己面貌皆非，但还有些那时同龄人大家见面依然那么亲切，还能清楚地叫出我们的名字。甚至还保留下五十年前破旧的房屋，我们拍了些照做为永恒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