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晚报》专访:带一本《折叠的时空》去看沁源

赵树义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带一本《折叠的时空》去看沁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57, 181, 74);"> ——赵树义访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记者 白洁</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毋庸置疑,沁源的底色是红和绿。但该如何观察?如何记录?皇皇28万字的《折叠的时空》给你答案。</p><p class="ql-block"> 《折叠的时空》是中国作家协会2021年度重点作品扶持项目,全书共28万字,既有散文的风骨,也有诗歌的意蕴,还有小说的格局。作者赵树义用一种全新的美学态度来观照沁源这座小城,以纪实笔法呈现当地经济社会发展,以散文笔法呈现山川、河流、植物、动物和历史文化,红和绿、古和今、自然和社会多条线索交叉进行,文学性、哲学性、科学性浑然一体,既是一部地理志,也是一部植物志,还是一部风物志。作者行走在沁源山水间,与老邓谈古今,与郑曙林观飞鸟,乘坐宋勇驾驶的越野车穿行在沟沟川川山山里,观察、辨析、记录,思想深邃,情感恣意,表达自由。</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1965年生于长治长子县,是当下风格独特的散文家,中国作协会员。出版有《虫洞》《虫齿》《灰烬》《远远的漂泊里》《低于乡村的记忆》《且听风走》《经络山河》等,著有长篇小说《虫人》。《虫洞》获2013-2015年度赵树理文学奖散文奖,《失忆者》获第六届西部文学散文奖。</p><p class="ql-block"> 在《折叠的时空》里,赵树义延续了《虫洞》《虫齿》《虫人》一贯的文风,先锋,独立,行文天马行空,结构繁复宏大,文本个性鲜明,探索性强。赵树义擅长以量子思维观照世界,在他的笔下,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甚或一只鸟、一捧水、一缕空气都是我们日常所见的,构建出的世界却是陌生的、独属于自己的。赵树义谓之“折叠”,这无疑是一种美学态度,也是一次藏有野心的尝试,“时空”呈现出无数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便是世界性,甚或宇宙观。</p><p class="ql-block"> 新作出版之际,赵树义接受《山西晚报》独家专访,他说:于沁源而言,我是一个观察者,一个记录者。我的写作往高里说,要对得起那片土地;往低里说,要对得起自己。我写沁源就是一次回家,就是去写沁源大地上永远迎风生长的东西。</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关于作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用量子眼光来观照山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折叠”之后,大地是立体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折叠的时空》,光看书名,有点科幻,和沁源也联系不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不只你有这种错觉,很多朋友也有这种错觉,还有朋友坚决反对我用“折叠”。但书出版后,反对者变成拥护者,这也是一种“折叠”吧。</p><p class="ql-block"> 在很多人看来,“折叠”是个物理名词,于我,她更是一种美学。当然,这样的美学与物理学是相通的,只不过,与她相通的是广义相对论或量子力学,而非牛顿物理学。在创作《虫洞》《虫齿》《虫人》时,我一直在思考量子力学、东方文化和文学的关系问题,也即科学、哲学和艺术的关系问题,觉得科学、哲学和艺术是相通的。东方文化始构于《连山易》《归藏易》《周易》,是大宇宙文化,用量子力学完全解释得通。可春秋以降,后人眼中的宇宙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地球,这难道不是一种悲哀?去年写《经络山河》,我就是想通过中医来做一次印证。一路采访下来,我的想法是对的,《黄帝内经》就是把人体当宇宙,中医是大科学,而非备受争议的不够科学。去沁源,我同样藏着这样的私心,就是想通过一方山水来印证这种相关性,或者说,是否可以用量子眼光来观照山水?事实证明,这是可行的,宇宙是“折叠”的,万事万物也是“折叠”的。</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就是带着“折叠”来观照沁源山水的,所以有了这样一个抽象的书名?</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是啊,写作之初,“折叠”就在笔下绕来绕去,但我并未用这个词来做书名。</p><p class="ql-block"> 这部书是王春声先生设计的,他是平面设计界大师级别的人物,太原地铁的logo“太”字出自他手,他是第一个把汉字变成logo的人。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凡大师,做事都极认真,极负责,与他们合作是缘分,可遇不可求。春节前,春声兄的脚受伤了,在家休息,他就把部分书稿要去开始设计。当时的书名叫《沁源,沁源》。沁源这两个字很美,我很喜欢,觉得写一部关于沁源的书,只能叫“沁源”,修饰是多余的。不料,春声兄看过书稿后打电话问我,你看过《一平方英寸的寂静》吗?他写的实际上是一座公园,可书名如果叫公园的名字,就完蛋了。他还说,你的书讲的也是个世界性话题,为什么要把它局限在一地?我明白他的意思,脑海里立即闪现一个词——“折叠”。我俩在电话里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定名为《折叠的时空》。</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和王春声老师合作,不但有了特别的书名,还有了别具一格的的封面与装帧。“折叠的时空”五个字半布于封面与封底,书脊相隔,两不相交,感觉恰恰是您游走在这时空之间。整本书的设计很独特,理念是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这个问题应该让王春声先生来回答,呵呵。</p><p class="ql-block"> 春声兄是个很用心的人,也是个创意满满的人。我曾问过他,你的设计理念该怎样专业表达,他说,运用现代设计语法,突破传统书籍装帧法则。他当得起“突破”二字。从封面到篇章页,到插图,他处处都在表达“折叠”,可以说内容和形式相映成趣、相得益彰。但他的设计并非图解,而是对内容的有力补充,是美学的另一种呈现方式,是内容和形式的又一次“折叠”。不过,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还是让读者自己去理解吧。</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其实看过书,就能对您这个“折叠”有些理解。您在书里说:“是写作时空出现问题,我不知不觉便走进一个逼仄的胡同……必须从之前的时空里跳出来。”这一跳,“时间和空间再次折叠”,您“将自由地在沁源大地上行走”。有“折叠”才能“自由”吗?顺着时间、地点写的弊端是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折叠”之后,大地是立体的;未“折叠”之时,大地是平面的;当然,这是站在地球上看到的场景,在宇宙,无物不弯曲,无物不“折叠”。如果空中俯视,平面上的行走是匍匐状的,是一个点,立体上的行走是飞翔状的,鸟儿一样,你说哪种视角里的世界更自由?</p><p class="ql-block"> 所谓自由,有肉体的,有精神的,于一个写作者而言,通常会去关心精神,但事实上,精神和肉体根本不可能分开。可有些人为什么要刻意强调精神呢?那是因为他不明白肉体的丰富性,或者说,他把肉体简单化、概念化了。肉体的本质构造像精神一样,也具有宇宙广博的特质,否则的话,就没有《黄帝内经》。</p><p class="ql-block"> 顺着时间、地点来写作,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平面写作,而即便在你眼中是平面的东西,事实上也是立体的、多维的。明白了这一点,也就明白了平面化写作的弊端:不仅低级,而且有违真相。</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沁源的时空本就是折叠的,或者说,沁源就是折叠的新疆”,书中的这句话怎样理解?</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沁源采访期间,我有幸获得第六届西部文学奖散文奖,抽空去了一趟新疆。我发现,在新疆看到的景色,在沁源都能看到,只不过,新疆是平面的,沁源是立体的。在新疆,你坐三个小时车,看半个小时景。在沁源,你坐半个小时车,看三个小时景,沁源完全是“折叠”的新疆。记得在颁奖仪式上,我说过这么一段话:“行走在西部,我坚信文学的底色是混沌,文学命定的归所也是混沌。如果你问我散文是什么样子,我会告诉你,她就是西部的样子——足够辽阔,足够混沌!”这其实是我的散文观,写沁源则不过是换了一种呈现方式而已。</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有人定义您这部作品是游记散文,也有人认为是纪实文学,两种写作形式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冲着游记散文去,轻松;当作纪实文学来看,厚重。您说您这部作品是什么题材?</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我从不为我的作品做辩解,读者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但非要回答你的问题的话,我是当作散文来写的。我个人以为,好的文学作品应该是混沌的,她可以是诗,可以是散文,可以是小说,也可以三者兼而有之。这很难,但我以为好的文学就该是这个样子。</p><p class="ql-block"> 之于题材,仅是个标签,我只关心我的写作对象。任何时候,写作者都不能自以为是,都不能自欺欺人,读者的心思你永远不懂,一部作品的品质更不是由题材来决定的。</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您在书中提到“最应该寻找一种独属于沁源山水的文化模型,而不是求证古人或今人说什么”,您心目中这个文化模型什么样?</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谈到文化模型,不得不说约翰·惠勒,他是玻尔的弟子、爱因斯坦的同事,设计了“延迟选择实验”模型,发现“我们此时此刻作出的决定,对于我们有足够理由说,它对已经发生了的事件产生了不可逃避的影响”;“没有一个过去预先存在着,除非它被现在所记录。”约翰·惠勒认为,于过去,观察是一种干涉,记录也是一种干涉,而我们所能做的,仅是观察和记录。这番话让我想起王阳明:“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而提到模型,还不得不说霍金,他在《大设计》中提出了依赖模型的实在论,并为好的模型设定了四个标准:1、它是优美的;2、不包含任意的、可调整的要素;3、符合并能解释现存的所有观测;4、能够详尽预言未来观测,如果预言不成立则可证伪模型。细细琢磨,这四个标准其实也是美学标准。量子力学与美学惊人相通,是不是很意外?之于我心目中的沁源文化模型,便是《折叠的时空》。当然,这个模型是我的模型,而不是古人或他人的模型,文学说到底就是在建构自己的模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关于写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22px;">无采访,无文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22px;">要对写出的每个字负责</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您去过沁源多少次?当初就是奔着写沁源而去的吗?您的写作初衷是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决定写这部书之前,我去过三次沁源,但并无写书的打算。</p><p class="ql-block"> 第三次去沁源是去年8月,跟随作协一个采风团,那时刚完成《经络山河》,想去喘口气。在沁源遇到金所军,他是县委书记,还是诗人,他问我,老赵,最近忙什么呢?我说,刚写完《经络山河》,想歇一歇。他说,歇什么啊,来我们沁源写绿吧。金所军是个工作狂,从不知道累。我笑了笑,没有答应。但在后来的采风过程中,我越来越有感觉,便决定休假,去写一部沁源的地理志、植物志、风物志,去写沁源大地上永远迎风生长的东西。</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您是长子人,与沁源同属长治。您在书中说在去沁源之前已经把长治12个县区都走遍了,就是没去过沁源,为什么呢?</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2017年前一直没去沁源,是因为沁源太偏僻,交通太不方便。现在为沁源“著书立传”,是因为沁源太美了,去了就想住下来,就想把那里当成家。</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盛夏酷热,寒冬萧冷,都有您在沁源的身影,最长一次竟在那里走访了一个多月,辛苦吗? </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写作本就是一件苦中作乐的事,吃不了苦、不愿意吃苦的人,最好不要干这一行。更何况,在沁源山水中行走,那是一种享受,何苦之有?</p><p class="ql-block"> 你我都是做媒体的,都知道一个道理:无采访,无新闻。其实,写作也如此:无采访,无文学。</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的确,光看您的书都能感受到沁源山水的美好了,更何况身临其境。写绿色沁源这类题材,有人会落笔于沁源几代人无私奉献,植树造林,变绿水青山为金山银山的时代主旋律,但您没有简单地去写绿,却把植物、动物、古迹、山川、生态、文化都写了,还引经据典。这样写好累的,为什么要写得这样面面俱到?</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往高里说,我要对得起那片土地。往低里说,我要对得起自己。不管什么样的题材,不管为谁而写,一个写作者首先要明白,你是写作者,要对你写出的每个字负责——社会的,美学的,甚或科学的——这与累不累无关,与你想做什么有关。一个对文字不负责的人,充其量是个文学爱好者。</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沁源村村都有乡村记忆馆”,您写沁源绕不开这里的红色记忆,也在这方面花费了不少笔墨,几乎每章都有。用这样的篇幅写沁源的红色是为了什么? </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沁源的底色是红和绿,写沁源,你必须写她的红,必须写她的绿,否则,她就不是沁源。有时候,写什么不写什么,不是作者可以选择的,虽然作者有处理素材的权利。实际上,怎样写才是作者的权利,素材固然重要,但把素材“折叠”之后重新建构你的世界更重要。而我呢,只是呈现,只是以我的方式呈现我眼中的世界。</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除了写景写人写生态写红色,您还呈现了沁源的经济社会发展状况,是不是这些都“折叠”在一起,才是您心目中完整的沁源?立体的沁源?</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折叠”是观察世界、认识世界的一种方法,而世界是万事万物的可能性“叠加”,需要写作者去记录。无论面对当下,还是回首历史,一个写作者所观察和记录的,都是个体的选择,都是局部的。</p><p class="ql-block"> 沁源就是那片土地上一草一木一水一石一砖一瓦一鸟一羊一牛一人……等等的“叠加”,我只是尽可能地以我的方式去观察它,且以我的方式去记录它。但选择什么,记录什么,这是写作者的自由。怎样选择,怎样记录,也是写作者的自由。让选择去建构,让记录去建构,这是我要做的,也是美学的义务。于记录而言,古人是我们的榜样,很难超越,但我们可以改变观察世界的方法,毕竟,伴随科技的发达,我们比古人拥有更多的观察手段。</p><p class="ql-block"> 于沁源而言,我是一个观察者,一个记录者,我不知道我笔下的沁源是不是立体的沁源,但肯定是我心目中的沁源。</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在中国的乡村史中,岭上是个别样的存在”;“从沁河源到花坡的公路叫太岳天路,是山西最美的旅游公路之一”;“毋庸置疑,花坡蔓上是观花最好的地方,至少在山西,无一处可与之比肩”……整本书看下来,印证了您对沁源的极致赞美,这个地方配得上或者说值得这样的夸奖或炫耀,对吗?</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如果你不信,可以带上一本《折叠的时空》去沁源看看,呵呵。</p><p class="ql-block"> 沁源的确值得赞美,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世间万物都值得赞美,世上每个地方都值得赞美,关键是你怎么去发现它的美。不要以为寻常就是寻常,只要你懂得“折叠”,它便会送给你各种惊喜。发现是方法论,也是世界观,不懂得发现,世界便黯淡无光。</p><p class="ql-block">在我的书中,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甚或一只鸟、一捧水、一缕空气都是我们日常所见的,但我敢说,我构建出的世界是陌生的,是属于我自己的。我曾对老邓——书中一直陪我采访的邓焕彦先生——说过,我写的一草一木一水一石一砖一瓦都是你们沁源的,都是你见过的,但我写出来的沁源,肯定不是你见过的沁源。如果说我还有些自信的话,这就是我的自信。在《折叠的时空》研讨会上,周宗奇先生说我是“灵魂吹着口哨在书写”,是自在的,是“我的文章我做主”。这的确是我追求的写作状态,但我只对我的写作做主,从不对读者做主,我相信读者有时比作者还有创造力。</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关于内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22px;">沁源人爱沁源爱得不可想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22px;">是因为沁源越来越美</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折叠的时空》涉及许多人物,包括您刚才说的“活字典”老邓,还有“活地图”宋勇、“爱鸟如命”的郑曙林、护林员“大毛孩”等,这些人物质朴、豁达、勤勉、诗意,他们在您的心里和这本书里是怎样的存在?</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人不一定是世界的主宰,但一定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p><p class="ql-block"> 文学是人学,这个似乎没有争议。那么,人学可不可以是文学?如果人学不是文学,谁又在“诗意地栖居”?</p><p class="ql-block"> 华山论剑论的不是剑,是元气。元气是什么?是剑。从有形到无形,从无形到有形,从无到有,从有到无,老子说:“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物如此,人如此,物与人相合也如此。世上万物皆关系,此即所谓的万物互联,当我写人的时候,我写的其实是那片土地,当我写那片土地的时候,我写的其实是那片土地上的人。沁源人的确质朴、豁达、勤勉、诗意,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特质,也是那片土地与生俱来的特质,在我的心里,沁源人与沁源山水是无法分割的,是天人合一的。</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书里的人物,不管是常提到的,还是偶一篇章里的村民,都有一种精神在里面,一种沁源人的精神。2019年的“3•29火灾”至今两年多,过火的地方在沁源人独有的精神下已经重生:“修复面积超1000亩”,“生态蓄水池、应急池或大或小,或扁或圆,与明渠珠串相连,筑起一道‘水长城’”。在您看来,这种精神是怎样形成的?又该怎样去形容?它意味着什么?引领着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你提到的那一章叫《水长城》,写第一稿时用的是新闻写法,比较传统。修改时很不满意,只好再上雨线岭寻找感觉,推倒重来,才改成现在这个样子。</p><p class="ql-block"> 那是元旦过后,风很大,站在雨线岭上,人都快冻僵了。岭下的村庄叫汝家庄,抗战时期是太岳根据地兵站。1943年,汝家庄发生了“二月二惨案”。那天下着大雪,日落之后,日伪军大举扑向汝家庄,企图将太行、山东等根据地路经兵站、转赴延安的500多名军政干部一网打尽。军政干部安全转移,日伪军把百姓驱赶到老爷庙院疯狂报复,20多名区干部被打成重伤,十多名区干部被捕,数名村民被当场杀害。2019年,沁源发生了“3•29”火灾。4月2日,指挥部决定在雨线岭开辟防火隔离带,阻断火势北上通道。雨线岭山梁仅8公里,却涌进挖掘机、装载机、推土机、吊车等大型机械近200台。早8时许开始作业,晚10时许全线贯通。4月4日,沁源境内明火被全部扑灭。大火过后,雨线岭生态该如何修复?沁源人不回避,不逃避,竟在一道深之又深的伤痕上种出美之又美的风景,这就是“水长城”,一个很诗意的名字。</p><p class="ql-block"> 站在雨线岭的大风中,我恍惚看见一个人夜色中独自徒步勘查,他就是金所军,是他建议指挥部把隔离带开辟在这里的。那一刻,我意外发现,金所军行走的路线竟是心形的,从汝家庄北边绕个半弧上了雨线岭,又横穿山脊,从雨线岭另一端绕个半弧回到汝家庄南边。那一瞬间,抗战时期的故事(人祸)、“3•29”火灾(天灾)和当下的“水长城”无声地“折叠”在一起,沁源人向死而生的生活态度跃然眼前。向死则生,贪生则死,我不知道那片土地下还埋藏着多少故事,但毫无疑问,“水长城”就是柔软至极的钢铁长城,就是沁源人的精神写照。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沁源抗战时期没有出过一个汉奸,当下,他们也不会做逃兵!</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您在书中说“沁源这几年最大的变化,就是沁源人都爱沁源,这是不可想象的”,这样的“不可想象”是如何做到的?习惯、地域文化、传统美德在这其中有作用吗?</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沁源人爱沁源的根本原因,就是沁源越来越美了。</p><p class="ql-block"> 之前,沁源当然也是美的,但“藏在深山无人识”,百姓生活很苦,很艰难,出行困难。沁源地形无一不是两山夹一沟,山大沟深,林草密布。2017年前,沁源无高速、无一级公路,国省干线公路超龄服役,农村公路等级低、路况差、隐患多,行走沁源,断头路、瓶颈路随处可见,沟与沟无法循环,乡与村难以连通,沁源人困守山水,几乎与外界隔绝。别说外界,即便乡镇与乡镇之间,也是从此沟到彼沟,看着近,走着远,隔山喊一声听得见,串个门要转半天。沁源不想成为世外桃源也是世外桃源,但这种世外桃源更多是一种无奈,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沁源人来说,它有意义吗?“3•29”之后,沁源把无处不在的防火通道建成旅游公路,“四纵五横”的交通网贯通全境,来这里旅游、度假的人越来越多,沁源动不动就上央视露个脸,你说沁源人能不爱沁源吗?这种爱不只因为美,还因为富裕,沁源人爱沁源爱得不可想象,是因为沁源越来越美,越来越富裕,沁源人自然也越来越有幸福感!</p><p class="ql-block"> 习惯即地域文化,地域文化即习惯。人们在谈企业文化的时候,总喜欢总结几句口号式的金句,以为这就是企业文化。其实不是。企业文化是这个企业做人、做事的习惯,它像气息一样无处不在,是与企业休戚与共的一种存在。地域文化同样如此。你很难用几句话就把一个地域的习惯或文化概括出来,你想要了解她,就得去那个地方走走,去与那里的人一起干活、一起聊天、一起喝茶或饮酒,只有这样,你才可能深入其中,解得其中滋味。说白了,习惯就是空气,你只有呼吸过,才能感受到。</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通过您的作品,我们的确看到了沁源的“变化”。除了环境的变化,还有观念的转变、风气的转变,这些变化使得沁源这些年从寂寂无闻变成“网红打卡地”。在您看来,这样的变化从何而来?</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所有的变化都与人有关。采访中,我感受最深的是沁源基层干部的精神状态,或者说,是沁源的政治生态。说实话,写这部书如果说有什么亏欠的话,就是对不起沁源这支干部队伍,他们的工作作风真的让人感动。可为了我所谓的“志”,我竟对他们未置一字!</p><p class="ql-block"> “郡县治,天下安。”沁源的变化源自一种好的治理模式,而好的治理模式就是有一个好的生态,包括自然的和政治的;就是有一种好的生活方式,包括物质的和精神的;有这两个“好”打底,经济社会自然而然就会进入一种良性发展状态。所谓纲举目张,沁源的县域治理大体遵循这个逻辑。</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关于读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22px;">建议最好以回家的方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22px;">安静地靠近她</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通过《折叠的时空》,您深度探讨了人与自然的关系,笔触深深地探进自然深处,剖析自然世界的细微,在您看来,人与自然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这个问题很难用一句话概括出来。</p><p class="ql-block"> 世上万物皆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只不过是所有关系中的一种。而自然是什么?万物的总和?自然若是万物构成的,那么,此物与彼物是什么关系?彼物与彼彼物是什么关系?彼彼物与彼彼彼物又是什么关系?以此类推,最后还会回到它们与此物是什么关系上来。这不是简单的一一对应,而是一条循环不已、互为相关、互为依存的链条,在这个链条里,所有关系归根结底就一个字——爱!爱是自然中最伟大的力量,我们爱自然,自然也爱我们。反之,如果我们伤害了自然,最终必将遭到自然的反噬。</p><p class="ql-block"> 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是爱万物,爱众生。万物众生为什么要平等?为什么会平等?因为万物众生共有同一个生态圈!</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好的旅游开发就是为游客提供一种他们喜欢的生活方式”,这个理念您在书中反复提及。而这几年沁源打造了各色小镇,还是应了您“让人住下来”这个旅游开发的长久之计。您怎样看待这一旅游理念?</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2017年,我第一次去沁源。晚上,金所军到宾馆看我,我俩不知不觉聊到旅游开发的话题,我信口说,最好的旅游不是提供一个景点,而是提供一种生活方式。我坐而论道,金所军默默听着,最后笑一笑。2020年,我随作协采风团第三次入沁,一路走来不断有惊喜出现,譬如水泉村的苍鹭栖息地、灵空山镇的褐马鸡保护基地、景凤乡的丹雀小镇、韩洪沟的红色小镇,还有沁河源保护区、花坡自然保护区,等等。那次最让我兴奋的,是他们打造的颇具晋东南特色的民宿小镇。当地人告诉我,入夏以来陆续有游客举家前来,一住就是一周甚或半月,临行时还会留下一句话,我还会来的。这让我震动,就像我当年随口一提的愿景实现一样,我这才下定决心去沁源写这部书。</p><p class="ql-block"> 让人住下来,这是旅游开发的长久之计。让人爱上这个地方,这是旅游开发的最终目的。如果游客也爱上这个地方,还愁自家人不爱家乡吗?所谓留得住乡愁,其实是留得住爱,喜欢多是一时之恋,爱才是真正的生活方式。</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读过书后也能感受到您对沁源的大爱。</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我承认,我对沁源有一份大爱,但这份大爱不只限于沁源。</p><p class="ql-block"> 作为写作者,沁源无疑是我情感寄托的载体,但在写沁源的时候,我同时也在写我的故乡。在书中,我多次提到回家。在第一章《沁水出焉》中,我开篇就写到我的老祖母,说“天空那张红扑扑的脸便是老祖母的脸,光芒敛起,光泽深沉,微笑着慢慢向西边移动,感觉很快就要落到山巅之上”。这是一种情感代入方式,我在祖母身边长大,最爱祖母,我把对祖母的爱代入到沁源,这种爱才自然而真挚。</p><p class="ql-block"> 我只有把沁源当作我的家乡来写,才写得更沁源。同样的道理,读者在读这部书的时候,想到更多的可能是自己的家乡。</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这部您用轻松、随意、散淡的行文方式写出的沁源“地方志”,会让许多读者有马上就去沁源的冲动,想到过作品有这样的反响吗?</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说实话,我写作的时候从来不去预测结果。其实,也不是不去预测结果,而是结果根本不因我的意志而转移。有反响当然好,哪个写作者不希望自己的作品得到认可?但写作就是写作,不要去考虑别的,做好自己,做好每个过程,仅此而已。</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山西晚报:在书中,您用亲身体验为读者提供了多种旅游方式,走一走、看一看、住一住、坐一坐、聊一聊,甚至还有呼吸。您深度行走沁源,走进了沁源的肌理,这样的行走还给您的身心带来哪些宝贵的体验?如果请您给读者推荐一条沁源的旅游路线,您会怎样规划?</span></p><p class="ql-block"> 赵树义: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个地方如一个人、一个宇宙,行走其间,沉浸其中,观察,辨析,陶醉,记录,你就会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是熟悉的,把它们任意组合一下却可能是陌生的。这是自然的奇妙之处,也是与自然相处的奥秘。于自然而言,无论熟悉,还是陌生,无论寻常,还是奇崛,它都是我们的家,回家的路线需要规划吗?尤其像沁源那样的地方,可谓一步一景,你只要带着你的眼睛,带着你的心,沁源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给你世外桃源的感觉,任何时候都会让你有回家的体验。</p><p class="ql-block"> 我说过,我写沁源就是一次回家。如果你想去沁源旅行,那么,我建议你最好以回家的方式安静地靠近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