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流淌在济南巷陌的叫卖声,是民间文化与市井生活的象征,是雕刻时光的动人小唱,是珍贵的有声文物。</p><p class="ql-block"> 流淌在济南巷陌的叫卖声是夏日的一丝清凉。</p><p class="ql-block"> “丁棍儿......丁棍儿......三分的(读di),五分。”遥远的夏季,湿漉漉的水胡同里传来悠长的叫卖声,其实它是冰棍儿,因为卖冰棍的人在炎热的太阳底下喊的时间长了,嗓音嘶哑,口齿也不清晰,就把“冰棍儿”喊成了“丁棍儿”。但不管是“冰棍儿”“丁棍儿”对孩子们来讲,都是炎夏酷暑中的一丝清凉的诱惑。听到这叫卖声,孩子们就按捺不住,忙把平常帮父母买菜和偷换牙膏皮儿,偷卖小碎铁攒下的那点钱,去换一根冰棍儿。</p><p class="ql-block"> 冰棍儿就是冰糕,卖冰棍的自行车后座上放着个白色的大木箱,木箱通常写着两个红色的大字“冰糕”。掀开木盖,揭起白色的小棉被,冒出一层薄薄的冰雾。三分的是普通冰糕,五分的是牛奶冰糕。孩子们拿到手,迫不及待地剥开那层薄薄的油纸,用舌头一舔,“啊”满意地砸吧一下嘴,那份甜凉便瞬间滑入心底。吃完冰糕,孩子们舍不得扔掉那根很细的小竹棍,越积越多,十个一把,十把一捆,用橡皮筋扎起来,摇身一变,成了数学课上用来数数的工具。</p><p class="ql-block"> 流淌在济南巷陌的叫卖声是冬日里的一份甜温。</p><p class="ql-block"> “铛,铛,换糖人儿......换糖人喽......”两声响亮的锣声之后,轱辘把子街走来一个推小木车的,边敲锣边叫卖的手艺人。车上支着个蜂窝煤炉子,上面架着一口铁锅,熬着糖液,走哪支哪。小扇子呼呼地扇着,炉火旺了起来,手艺人在简陋的案板上用烧化的糖液,娴熟地搓着糖人儿,间或浇出一个美丽的图案,或凤凰或花蝴蝶,或可爱的糖猴。因为是春节前后,家长也都慷慨,孩子一张嘴也就给钱买了。</p><p class="ql-block"> 糖人师傅在细细的秫秸上,缠上带着温度的稀糖,捏出诸如小猴的造型,在小猴子的背上插一个小的麦秸,麦秸顶部,再粘上红的,绿的,黄的小伞,在伞柄下粘一个横着的麦秸,麦秸上插个风车,风一吹,风车呜呜地转。有的小孩子一脸神气,举着糖猴在风里快乐地奔跑;有的孩子低头看着手中的糖人儿,忍不住就舔一下,舔下猪八戒的耙子,舔下老鼠偷油的一个耳朵,舔下孙悟空的金箍棒,舔下凤凰的一个翅膀,把糖人逐渐融化在暖暖的亲情和浓浓的年味里。</p><p class="ql-block"> 流淌在老济南巷陌的叫卖声是热情喷香的年味儿。</p><p class="ql-block"> “崩棒子花......崩大米花......”大板桥上爆玉米花的香味儿正在风中扩散。家里条件好点的让孩子挖一勺大米、江米,放上点糖端去。家里紧点儿的让孩子挖瓢子玉米,放上点糖端去。孩子们围着爆米花的炉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口水顺着腮帮子往下流。</p><p class="ql-block"> 师傅左手摇着机子,右手加着炭,等到了一定火候,孩子们捂着耳朵跑到一边,随着“砰”一声巨响,连接袋子的开口处,热气喷涌而出,香气也流光溢彩地窜了出来。爆米花装进袋子里,孩子们伸出小手抓一把,热腾腾地塞进嘴里,那种香甜,是儿时特有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流淌在老济南巷陌的叫卖声是一年四季里抑扬顿挫的号子。</p><p class="ql-block"> “磨剪子来......锵菜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推着辆破自行车,肩上挂了个板凳,胸前搭了块磨石,磨石边上搭了一些让人看不懂的工具,提溜当啷地在夕阳的笑涡里走来。他走街串巷,挨门逐户地吆喝着,人们拿着钝了的菜刀和剪子,陆续走出来找师傅磨。师傅满头热汗地躬身把刀剪按到磨石上,淋着水“蹭蹭蹭”地磨起来。一番努力后,菜刀或者剪子磨的锋利,锃亮。师傅拿手轻轻蹭一蹭刀锋,来磨刀的人满足地掏钱拿走菜刀。</p><p class="ql-block"> 流淌在济南巷陌的叫卖声被时光拉长,演绎了人们的生活和市井文化的变化。</p><p class="ql-block"> 这几年虽再也没有了“磨剪子,镪镪菜刀”的声音。但高端大品牌,进口品牌的刀剪逐步走入老百姓的生活中。刀具里面一般搭配个磨刀器,略一蹭,刀的锋利就恢复如初。家里也不再是一把刀,切菜的,切肉的,斩骨刀,剃肉刀,牛排刀等各种各样。锵菜刀声音的消失,也是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发展,人民生活不断提高的深层次写照。</p><p class="ql-block"> “鲜鸡仔儿”的变迁,更是人们生活质量发展的反映。早年八十年代后期,九十年代初,总有推着辆自行车,后边带着两个箩筐的身影满街串的商贩儿,“鲜鸡仔儿......鲜鸡仔儿......”起初以为是卖小鸡的,其实是卖的鸡蛋。老百姓若家里钱不充足,就买三五只,钱充足就买十只,二十只。</p><p class="ql-block"> “鲜鸡仔儿”的叫卖声没有了,但在小区入口处,早晚,偶有人蹬着辆三轮车,车上竖个牌子,上面绑个电喇叭。喇叭里的“鲜鸡仔儿”变成了“土鸡蛋”。买土鸡蛋的恰恰是衣着光鲜的时尚人,因为土鸡蛋比普通的鸡蛋贵两三倍呢,但却深受经济富足,追求绿色生活的人们的喜爱。</p><p class="ql-block"> 这些叫卖声已是昨日王谢堂前燕,那些高端产品,高品质的东西也都飞入寻常百姓家。比如雪糕,现在有了各种口味的,甚至出了一种文创产品,把雪糕设计成趵突泉观澜亭样子的,大明湖超然楼样式的,千佛山轮廓样子的。这样的“丁棍儿”,除了滋味丰富,更多的是一种视觉享受,人们生活富裕了,越来越注重精神需求。</p><p class="ql-block"> 庆幸的是这些叫卖声虽然大多数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但历史在不同的阶段刻下了不同的痕迹, 那吆喝声里的商品化成新的形式发展着,也有少数的叫卖声原汁原味地继承存在下来。</p><p class="ql-block"> 不信,你听。“东更道,西更道,王府池子,二郎庙。” 一位小男孩举着只憨态可掬,活灵活现的小毛猴从西更道风一样跑过,青石板发出一阵清亮的呱嗒声。小男孩拿的不是一般的毛猴,这是只穿越百年,得到继承和发展的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济南毛猴玩具,紫玉兰的花蕾做的身子,蝉蜕的爪子做成的胳膊和腿,眼睛做成的脑袋,中药木通做成的帽子,真可谓形神酷似,活灵活现,演绎出匠人独特的艺术坚守,再现了济南返璞归真的市井文化。</p><p class="ql-block"> 不信,你看。如今行走在今日百花洲民俗文化的岸边,依然有传统文化基因的民俗商品所在。那一串女红古朴,做工精致的各式荷包;那一个个白描手法熨出的烙画葫芦;那充满了喜庆味道,镂空艺术剪出的各式剪纸;那一双双拨花、打籽、刺绣多种传统针法做的虎头童鞋......都吸引着游客的眼球。再看,那卖缠蜜的,捏面人的、展示皮影戏的......在曲水流觞的情趣里,在醉人的碧筒饮典故中,在山东琴书的独特故事里,在白雪楼前的坠子戏里,一起扮浓了济南这座世界泉都的文化底蕴。</p><p class="ql-block"> 不信,你赏。行走在百花洲民俗文化的岸边,眼前是随风起拂的柳丝,像姑娘即将捏起的翠色绣线。一对情侣买了支老济南酸蘸儿,从柳荫里走来。女孩让男朋友咬一口她手中的“梅花烙”,男朋友歪头瞧着冰溜子般映出的红山楂,竟不忍去融化这份美。湖里的黑天鹅伸长脖颈不时啄一下羽毛,一对鸳鸯在阳光下懒懒地睡着,曲水河携着珍珠泉的水,伴着市井之声缓缓流动。</p><p class="ql-block"> 庆幸的是,时间无情地流逝,却带不走世代相传的手艺。卖翻花的木屋前,一位穿着纱裙的小女孩踮起脚尖,仰着脖子, 好奇地盯着翻花艺人的手。这位非遗传承人微笑着对孩子慢慢翻动着色彩鲜艳的纸花,声音喜乐,诙谐悦耳,“小公主,看仔细喽,翻过来开个花,一朵花,两朵花,三朵花......翻过来结个小苹果,这一甩又结个小苹果,一个小苹果,两小个苹果,三个小苹果,变变变......”</p><p class="ql-block"> 欣慰的是,一个城市既有新时代气息,又有传统文化脉搏的跳动。“核桃车车,坐个哥哥,哥哥买菜,坐个奶奶,奶奶烧香,坐个姑娘,姑娘梳头,坐个马猴,马猴点灯,擦亮眼睛......” 一对红衣绿裙的小妞边走边唱,妹妹拎着个猴子攀杠,姐姐拿着个核桃车车老济南玩具,既神气,又活泼泼一派生机。玉带河静静地牵着王府池子的手,通过旧时的鹊华桥缓缓流向大明湖。</p><p class="ql-block"> 流淌在济南巷陌那悠长的叫卖声,是春天的缠蜜,是夏天的老冰棍,是秋天喝蜜的柿子,是冬天那捧喷香的棒子花,是一年四季嘹亮的民间小唱,是无形的市井文化资产,是一串永不断线的珍珠拾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