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牧歌,索伦马场的冬春夏秋

袁明

<p class="ql-block">文字:李俭朴</p><p class="ql-block">编辑:袁明</p> 四季牧歌 <p class="ql-block">说起放牧,人们首先想到的便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敕勒歌,这大概是最早的放牧诗歌了。更多的年青人爱吟唱歌曲《牧歌》,其中的悠远意境,令人无限向往。不过,草原生活中的“牧歌”少为人知。只有牧马人才能切身体会到,四季牧歌的诗情画意背后,是放牧人为国防,为畜牧业生产作出的怎样的艰辛付出。多年后把游牧生活说给城里同事听,他们象听天方夜谭。</p> <p class="ql-block">解放军索伦军马场位于内蒙古兴安盟科右前旗,大兴安岭余脉的索伦河谷。索伦,满语,意为“狩猎的围场”,相传康熙帝命名。索伦连绵群山之间,有宽阔的草场,又有哈干河弯弯曲曲流过,是个水草肥美的放牧场。</p> <p class="ql-block">索伦马场第一任政委-<span style="font-size:18px;">芒赫,中校,</span>50年马场留影。</p> <p class="ql-block">索伦军马场是全军最早建立的军马场之一。1949年,解放军内蒙古骑兵一师部分官兵,从战火纷飞的战场来到这里,创立军马场,时称蒙绥军区后勤部军马场。完成了保卫边疆,巩固边疆,建设边疆的光荣使命,为部队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粮食和一批批军马。</p> <p class="ql-block">马魂碑</p> <p class="ql-block">1968年冬,随着“上山下乡”的大潮,我到这里当了一名放牧工人,历经冬春夏秋的野外放牧生活。那些默默奉献的军马战线职工,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多年后,偶遇军旅作家刘兆林(小说《索伦河谷的枪声》作者,曾在索伦驻军工作),谈及索伦军马场的放牧生活,风土人情,我们竟有说不完的话。</p> <p class="ql-block">军马场以“农业为基础,军马为主体”,不仅要大量生产优良军骡马,口粮,饲料也要实现自给自足。耕种的小麦,谷子,是我们的主食。有些山坡地种的燕麦,只种不收,麦地用做冬季放牧,青割倒伏后做饲料;</p> <p class="ql-block">副业则要熟皮子,剪羊毛,制做放牧员的皮衣,皮裤,手套,毡靴,制做鞍具。</p> <p class="ql-block">冬季马拉爬犁</p> 我的乘马“老妖精” <p class="ql-block">骑马,在欧洲是贵族运动之一,可在马场、在草原生活是基本技能,不会骑马,门都出不去。仅我们二连,就方圆几百里。 我的乘马16号(军马从驹子时即烙上数字,相当于身份证,携带终生)枣红色,长长的黑鬃,不高不矮,适合初学者上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16号马有个绝招,会解绳扣,因此外号,叫“老妖精”。只要你系的不是正宗“拴马扣”,它就能咬住绳索,一下一下把绳扣扯开,带着笼头跑掉。</p> 冬牧 <p class="ql-block">我所在的二连畜牧排“大马群”,有150匹妊娠母马。放牧班的老工人蒙古族汉族都有,大家相处非常融洽。常年野外放牧生活,赋予他们粗犷豪放的性格,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事都难不住。对工作则是一絲不苟,不允许一点马虎。和他们一起放牧,一起生活很快就混熟了。待我这个新人,他们当面严厉,背后却照顾得相当细腻。</p> <p class="ql-block">冬季放牧点的房子烧火炕,怕我冷,把我的行李放到炕头,又怕炕头过热,垫上块薄木板。夜间一觉醒来,见到马灯昏黄的灯影在天棚上搖曳。在老工人帮带下,我很快就可以单独放牧了。</p> <p class="ql-block">冬季的索伦,冰天雪地,气温常常在零下40摄氏度。遇到暴风雪天,强劲的西北风凄厉地呼啸着,卷着雪末从山谷中滚过来,天地间一片混沌,横飞的雪末糊住脸。风抽得脸生疼。原本红色,黑色,黄色的军马,全被暴风雪涂成灰白。</p> <p class="ql-block">这样的严寒,怕风雪中的马群走丢,放牧工跟着马群,一步也不敢离开。在野外没遮没挡得从上到下穿戴“一身皮”,都护住才不能被冻伤。皮军帽上面的棉护鼻,一定要横拉在脸上,防止突出的鼻子被冻僵。衣裤里面穿棉衣棉裤,外面还要穿上马场自制的白茬羊皮裤和皮大衣。鞋就更不能随意穿了。军用翻毛大头鞋,在这里穿一会脚就会冻僵。得穿马场自制的 毡靴,腰高到膝,硬硬的鞋壳子,脚脖子不能打弯,加上皮手套,全副行头上身,又重又沉,象个笨重的木偶。</p> <p class="ql-block">再寒冷的天,也要给马饮水。</p> <p class="ql-block">水井很深,井口边结了一层冰。站在井边的冰凌上,一把一把倒手,提上30斤重的水桶,腿直抖,一旦滑倒,就会掉进井里。水倒入旁边的水槽,不待喝完就结了冰。边砸冰边饮马,一桶一桶打水,直到马饮足了。</p> <p class="ql-block">冬天是最好的狩猎季节。 索伦的山林里,有野兽的完整食物链。小到野兎,山鸡,狐狸,大到黑熊,马鹿,狍子,野猪,灰狼,什么都有。我们打猎,主要当作乐趣,作为对冬天放牧生活的调剂。各种野物中,野兎山鸡狐狸看不上眼,熊瞎子危险,不敢打,马鹿胆小,轻易见不到,狼极机警,闻到枪管的火药味早跑了。只有狍子和野猪,又多又傻,常常被放牧工猎到。</p> 春牧 <p class="ql-block">春牧熬过漫长的冬季,迎来了草原上的春天,牧业到了收获的季节。给驹子接生,是军马场工作最重要时期,也是最忙,最紧张,最欢乐的日子。如同农民的收秋,放牧工春夏秋冬,风里雨里地放牧,从人工配种,到母马妊娠,到产下驹子。忙了一年,收成多少?产驹的成活率说了算。场部,连部,畜牧排都关注着生产数字。</p> <p class="ql-block">放牧工每次交班,报告安全产下几个驹子,大家就一齐叫好;流产一个,大家都心情郁闷,一齐找原因。那些平日里拖拖拉拉,大大咧咧的牧工们,这段时间动作迅速,一溜小跑,象换了一个人。大家碰面笑谈,忙的“连放屁的功夫都没有”。 越是天气不好,刮风下雨,马越下驹子。母马连续分娩,我们要及时赶走围上来看热闹的马群,把小驹子隔开,否则产后母马护驹子,会暴躁得又踢又咬,又尥蹶子,出现互相踏伤踢伤咬伤。</p> <p class="ql-block">初春,大兴安岭山区还很冷,背阴面山坡上还有残雪。马不停扒着地,啃草根上刚透绿的小芽。放马时穿着棉衣,绒衣,风也吹透了。我的班上,终于第一次迎来母马下驹子。母马侧躺,节律地抽动着四肢。我赶走周围的马,守在边上。一会儿,驹子的两条前腿生了出来,很快,驹子露头了,我拉住驹子前腿,顺劲一拉,哗啦一下,胎盘连同身子全出来了。小驹子落地就站了起来,尽管四肢抖动,站立不稳。在寒风中浑身湿漉漉的羊水,冻得直哆嗦。我把棉衣脱下来,披在驹子身上,很高兴我的班上能平安接产第一个驹子,也顾不得只穿绒衣挨冻了。母马站起来,开始背着耳朵追咬来“看热闹”的其它母马。也怪,它对我不咬不踢,任由我抚摸小驹子。直到分群,长达几个月里,我随时随地可以抚摸这个小驹子。眼见它很快长大,毛色鲜艳。分群了,我仍能在大大小小几百匹马中一眼把它认出来。</p> <p class="ql-block">春末,山坡绿了,马也该换毛了。要赶着马群跑起来,让马多出汗,尽快换毛。牧工们平时舍不得自己的乘马出汗,这时候都放开了跑,跑得大汗淋漓,再慢慢遛着消汗,用刷子给马刷毛。 “马鞭,刀子,套马杆”,是牧工标配的三件套。马鞭与其说用来抽马,不如说用来挂在马鞍上当饰品。一来谁也舍不得抽自己的乘马,二来我们的马压根不用抽,上了马,马就急着跑,转着圈扒地,勒都勒不住。一旦松了嚼扯,脚蹬轻轻一磕马肚子,马就窜出去了。</p> <p class="ql-block">在草原,不会套马,被人瞧不起。老工人教我学骑马,学会备马鞍,紧肚带,在马上颠,走,跑,接着就教如何套马。一上手就知道了,想套别的马,先要学会掌控自己的乘马。一旦乘马认准要追捕的对象,就不再受骑手的控制,拼命追逐而去,这期间的起动,奔跑,急停,转变方向,一切依追逐对象而定。我们得紧紧伏在马背上,夹住马肚,象“长”在乘马上,人马合为一体,才能不被甩下马。在追逐中能够跟上套马杆的乘马,我们叫“杆子马” ,16号就是“杆子马”。经过多次挨摔,我总算能驾驭它了。</p> <p class="ql-block">苏联的顿河马</p> <p class="ql-block">苏联的阿尔登马</p> <p class="ql-block">我们连的种马有三种,分别是来自苏联顿河流域的顿河马,苏联阿尔登山区的阿尔登马,新疆天山的伊犁马。顿河马毛色金黄,伊犁马黑色居多,阿尔登马多为紫红色。顿河马和伊犁马腿长,腰身短,善奔跑,专为培育乘马;阿尔登马则四肢粗壮,宽宽的背,马蹄有碗口大,善驮拉,是良好的挽役马品种。</p> <p class="ql-block">冬季,有几次在雪地里驱马赶走狼,虽紧张些,也未出什么事,渐渐心情放松了。 这天,轮到白班,我看马群离得不远,也就几里地,就既没骑马,也没背枪,连套马杆子也没拿,径直走了过去。远远的看到,马群异样:所有的母马都不吃草,聚堆,把小驹子围住,抬头竖起耳朵,警觉地冲着一个方向。果然,看见离马群几十米远的地方,一只老狼坐在那里,与马群僵持着。半人高的身躯,灰白的毛色,阴沉沉的眼睛盯着我。第一次离狼这么近,又手无寸铁。我的脑袋一下大了,弯腰捡起石块,边冲边打边喊,既为赶走狼,也为自己壮胆。老狼不动,直到石块快砸到它,才起身慢慢后退,还不时转头看看我和马群。我不敢离马群太远,狼也在几十米外再次坐下。不知道相持着过了多久,狼见到没有希望了,终于讪讪离去。这时我才感到,冷汗湿透了后背。交班后,班长狠狠训了我,告诫每个人,出牧一定要带枪。</p> 夏牧 <p class="ql-block">夏秋两季,是游牧的季节。循“逐水草而居”的蒙古族放牧习惯,我们带着帐篷,赶着马群向远方的牧场移动。哪里草好,就在哪里多住几天。选准有水的地方,搭起毡帐篷。草地上潮湿,我们铲掉草,铺上树枝,生羊皮,毡毯,最后才铺行李。</p> <p class="ql-block">放牧最讨厌下雨。山区晴雨无常。明明晴天,漂过一片乌云,就连雨带雹子砸下来,我钻到马肚子下边避雨,一会又晴,晒得人光膀子。马怕连雨天,地湿泡蹄子,爱上山坡。人也烦,帐篷漏雨,湿了木柴做饭费劲。连雨天道路泥泞,小河沟涨成白亮亮大河,一连半个月马车没法送粮食,得省着吃。马不吃夜草不肥。雨夜也要放牧,天黑出去,天亮回来,雨水沿着雨衣滴进棉衣,胸前湿透了。那才叫度夜如年。</p> <p class="ql-block">索伦地处边陲,是军事要冲,从北方穿越大兴安岭天然屏障,进入内地,这里是唯一的山口。沿山口铺设的索伦至阿尔山铁路两侧,有侵华日军修建的大量钢筋水泥工事,要塞群,机场和飞机堡。时值紧张战备时期,军马场编成一个民兵骑兵营,除了配备步枪,冲锋枪,机炮连还配备了轻重机枪,六零迫击炮,七五无后座力炮,八二无后座力炮,我们都编入民兵,定期参加骑兵训练。</p> <p class="ql-block">一次夜牧,马群散在山坡吃草。不知道是狼,还是蛇攻击了马,受惊的马朝马群中央跑去,安静的马群被扰动,惊动起来的马警觉地拥在一起跑动起来,轰轰隆隆的马蹄声,一忽便消失在夜暗中。我的乘马急得围着我转,我拉住乘马,撑着套马杆跨上去,没想到乘马一个蹶子把我尥下来,自己追赶马群去了。黑暗中,只觉得悬空好一会,突然头顶着地我被扔到空中,倒栽葱了。周围一片寂静,我左手提着拉脱落的马嚼子,右手握着套马杆,拨开深草,一步一步走到天亮,总算找到马群。</p> <p class="ql-block">那年夏天,有一天我放白班。回来吃完晚饭,再返回放牧地点,马群没了!这可傻眼了。天色暗下来,我赶紧回来报告,全班都惊呆了。大马群从没出过这样的事。如果马有死伤丢失,便是大事故。班长忙调集人马,一边去人报告连里求援,一边安排全体出发找马群。连部把在家的所有乘马都出动,几十人连夜进山寻找马群。沉沉夜色,视力所限,直到天亮未见马群。再找一整天,太阳落山时,看见在几里地以外的山坡上,一片树林的墨绿色的颜色边上,透出白色,枣红色斑点。总算找到马群,至此,大家骑马找了一天一夜,我骑在马上两天一夜,没有睡觉。闯了大祸,也不知道饿和睏了。好在一匹不少。</p> 秋牧 <p class="ql-block">秋天的脚步,悄悄地近了。山里也明显发凉了,露水重了。中午仍旧穿背心,但晚上棉衣不离身了。 山色斑阑,层林尽染。视草场情况,游牧几天一搬家,每天都在看风景的万花筒,城里人的旅游,没法跟我们比的。草原水草丰盛,正是抓膘的好时候。各种草中,菅草上膘最快,马也最爱吃。到了菅草茂盛的地方,马站在齐腰深的草丛中,专吃草尖就饱了。马群老实吃草,放牧人有闲空遛达。</p> <p class="ql-block">休班时候,到了河边,湍急的哈干河水从山里流出来,冷的刺骨。偶尔有放木排流过。找个河弯,水势平缓地方,脱光衣服游一会,再躺在河边石滩上晒太阳。草地上有一种结在草茎上,圆圆的象杏一样的红色小果子,叫欧李。味道真和李子相似,羊吃了下奶。河边灌木中,有红红的,一串串的山丁子,酸酸甜甜的,站在树下吃个够。这里钓鱼,不用多少技术,找个水缓的地方,在草地上抓蚂蚱下钩,傻乎乎的白条鱼一条一条就甩上来,很快满了一水桶。架起篝火,舀一脸盆河水,就能炖出香气喷喷的鱼。</p> <p class="ql-block">野外放牧,每人每月补助半块砖茶,10斤羊肉。砖茶名符其实,红茶梗压制,如大块砖头一样。砍下一小块,就煮出墨汁般黑浓的红茶。加入牛奶,撒点盐,就成奶茶。煮上一锅骨头肉,撒把喂马的粗盐,用刀子割着吃,既是饭,也是菜。一顿吃一碗手把肉,一碗小米饭,喝一碗砖茶,肚子又空了,人们说砖茶专“刷油”。一年到头吃不到豆油和酱油醋,炒菜用的也是羊油。浑身的羶味,早己闻不出来。</p> <p class="ql-block">雨后野生蘑菇</p> <p class="ql-block">在野外,见不到村庄,吃不着蔬菜。我们就地取材,有什么吃什么。采野芹菜,野韭菜充数,大慨纤维太粗,常常泻肚。最好的是黄花菜。一场秋雨后,草原上的黄花一片金黄。面条擀好了,出去采一盆黄花下到锅里就来得及。蘑菇更容易采,草地上成片榛蘑,黄蘑,挑着吃。木耳,猴头蘑,在这里算不上山珍。只要有空,到树林里都能采到。</p> <p class="ql-block">那一年,北疆的战事牵动着全国人民神经。以“三北”地区为重点的战备规模越搞越大。深秋,军马场受领了向北疆边防部队输送军马的任务。消息传开,全场轰动。这个“要准备打仗”的年代,能向边防部队输送战马,是牧马人的荣耀。</p> <p class="ql-block">我们养的军马能上边防一线,成为全场的光荣。大家争着去送参军的军马。班长磨不过我,答应我参加送马。几位老工人没去成,大度地把自己的乘马让出来,由我挑,骑着去送马,说是哪匹都比16号跑得快,有耐力,也当作他们的一份心意。我很感动。我知道,草原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能随意骑别人的乘马。平日里,老工人的乘马精心伺候,饼干,水果糖这些连孩子都舍不得给的东西,大方地喂给自己的乘马,平时绝不让别人动的。班长曾经要借用一个老工人的乘马,老工人不干,大吵一顿,话赶话地喊道,“你干脆骑我爹得了!”班长只好作罢。这次大家主动把乘马让我挑着骑,我觉得送马代表了全班牧工的心意,不客气地挑了一匹跑得最快的马。</p> <p class="ql-block">当时送军马上前线场景</p> <p class="ql-block">送马的日子终于等到了。东方刚一发白,幽深的山谷,茂密的森林,大片的马群便从朦胧夜色中显露出来。牧工们趟看草地上的露水忙碌起来。有的给即将入伍的军马喂上第一次马料(只有参军的马才有这种特殊待遇),有的用马刷一遍一遍地刷着马的全身,梳着鬃毛。不知是第一次享受到这般舒坦的抚爱的缘故,还是留恋养育它的人们,这些平日里横踢竖咬,只认套马杆子不认人的家伙,竟出奇的温驯,一动不动地任由牧工打扮。梳理完,牧工们给参军的军马脑门上栓上一朵碗口大的红彤彤的纸花。 旭日烧红了满天的彩霞,轻轻揭去山谷中飘动的薄薄的雾纱。头戴大红花的军马,沐浴着霞光,显得格外雄壮矫健。那毛色,或象软缎一样遍体金黄,或象火炭一样红中透黑,或象煤精石一样乌黑闪亮。时而抖鬃甩尾,时而仰首长嘶,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活力。牧工们齐声赞叹,远处的马群也停住吃草,好奇地望着它们的伙伴。各个连队敲锣打鼓,列队欢送军马参军。</p> <p class="ql-block">精心挑选出的几百匹战马,从方圆数百公里的各个连队汇集到出发前的集结地。顿时,山谷沸腾起来,性情暴烈的小马互相追逐踢咬,东奔西突,搅得尘土蔽天。我们10多个人走马灯般地围着马群,焦急地等待口令。 突然,领队发出口令,“啊~欧~”,凄厉,嘹亮的吆喝声拖着长长的尾音,远远地传开,又从远处山峰悠悠地传了回来。听到这牧工特有的口令,我们立刻精神一振,勒住嚼子,登紧脚蹬,全神贯注地望着领队的动作。吆喝声好似在马群上空响了一个炸雷,喧嚣的马群顿时静了下来,一匹匹马扬起头,警觉地竖起耳朵,焦躁不安地观察周围的动静。 领队一拨马头,我们同时拨马跳开。马群如同火山爆发喷出的岩浆,如同冲出峡谷一泻千里的山洪,向着我们打开的缺口奔腾而去。我松开勒得紧紧的嚼子,只觉得乘马猛的一跃,立刻汇入奔驰的马群中。</p> <p class="ql-block">不必想象“万马奔腾”是什么样子,那不过是文人的杜撰。看看几百匹军马奔腾的壮观场面,就足以让人惊心动魄了。我周围的军马撒着欢,争先恐后地奔跑着。它们撒开长长的细腿,肚皮象要贴着地;抖动的长鬃象一面面旗帜迎风飘舞;每匹马的四蹄踏起四朵烟尘,几百匹马带起的烟尘遮天蔽日地升起来,又被我们飞快地甩在身后。上千只马蹄用力踏击着大地,象同时擂响无数面战鼓。马群轰轰隆隆的蹄声,牧工兴高采烈的呼哨声,合着呼呼的风声,在山谷中回荡,久久不息。</p> <p class="ql-block">置身在马群中,我觉得与乘马融为一体,与整个马群融为一体了。这是一股阻挡不住的铁流,它滚滚向前,无坚不摧!据说,步兵射击冲锋的骑兵,只有打一枪的机会。第一枪打不中,骑兵的马刀就到了头顶上。可那时我们都坚信,骑兵若是骑上我们的军马冲锋,敌人连开第一枪的机会都没有,雪亮的战刀就会卷着风声呼啸而下。</p> <p class="ql-block">近百公里的山路不知不觉就到了。军用闷罐列车早就等在站台上。穿着绿色军装的战士忙着搭跳板,赶马上车。望着朝夕相处的军马走进车厢,军列缓缓远去,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惆怅。</p> <p class="ql-block">几个月后,我如愿以偿,和我的军马一样,参加了解放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