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河岸边【上部】

果子传说

第一章 十五年前的邂逅

“闭嘴吧，我用不着你教！”这几乎是这个男人这些年来经常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晓莉默默地把头转向了车窗，喉咙好像哽着一个什么东西，怎么也无法咽下去。她选择了沉默，她甚至不想看一眼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那张丑陋的面孔让她恶心。“你到家了，我们就此结束！”男人把车子停在路边冷冷地说。晓莉从车子里走出来，男人踩了一脚油门，车子瞬间消失在了马路尽头。

晓莉苦笑着摇了一下头，慢慢地走向了那条熟悉的小巷，小巷两旁依旧和往日一样热闹。只见老李头正把一大笼冒着热气的白馍馍用力摆在门口的大木桌上，一群老顾客早已排成长队等在门口，几个老太太看见罐馍出笼了，急忙往前头挤，生怕被别人抢光似的。

老李一边帮客人装馒头，一边喊着：“别急别急，里头多地是！” 晓莉记得前些年，老李拖家带口从乡下搬来，操着一口地道的子长话，喜欢坐在店门口边喝水边和路过的人打招呼，只要买过他家罐馍的客人他都能记得很清楚，瞅见经过自家门口时就会扯着嗓子喊：“吃饭了吗？”巷子里的人也都很热情，几乎都会迎合他几句客套话便转身离去。

时间一长，邻居们便都能认识这位操着满口子长话的陕北汉子，而且只要买馍肯定是先去他家。老李也很大方，每次总是多给客人一个两个馍以表谢意。几年下来，老李家的手工馍便远近闻名，方圆几里的人都会追着这名声而来。

老李的馍店渐渐越开越大，老李的老婆再也不用再动手和面蒸馍了，只在店里看着伙计们忙活就行了。这些年生活好了养得白白胖胖的，粉扑扑的脸蛋还略显几分姿色。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住校的住校，工作的工作 。这女人闲的没事时喜欢跑出去打麻将，渐渐学会了和城里女人一样享受生活，脸上不知动了多少刀子，眼皮不知割过多少回，完全不见了从前的模样，和老李站一起就像是父女二人。口音也改成了洋气的延安话，动不动就“老…”（延安话里的“我”）“家…”（延安话里的“他”） ，听得让人浑身难受。

晓莉快速走过馍店，生怕被老李老婆喊住又是一通说不完的废话，她现在哪有心情听她叨叨。

她又走过“榆林豆腐”小张的门口，这里也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群老头老太太手里捏着零钱伸长脖子等着。小张卖豆腐从不用称称，无论一块钱的两块钱的都是随便切，分量只多不少，所以老年人都相信他。再看看旁边的“老胡豆腐”，他只能等着小张卖完了今天的货，自己才能捡点“剩菜”。

晓莉叹了口气，从豆腐店走过。

她径直走进煎饼馆，杨婶和往常一样坐在门口的炉子旁摊着煎饼，动作很快，一勺一张，从铁板上揭下来的煎饼皮子像蝉翼一样晶莹剔透，拿起来透过光几乎可以看见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一张皮子卷一小块自制的豆腐干，沾上密制汤汁不光能填饱肚子，而且还能减肥！煎饼皮子不只卷豆腐干，还可以卷酥肉，凉菜…老杨曾在酒店里当过厨师，这些小菜对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了。

杨婶是这条巷子里开店时间最长，巷子里的老人儿几乎都认识她，再加上她人好，又是个热心肠，所以男女老少都喜欢有事没事找她聊几句。

晓莉和以往一样，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杨婶旁边，一边看她摊煎饼一边听她讲话。今天杨婶说了很多话，也讲了很多能让人捧腹大笑的段子，可晓莉就是笑不出来，她就那样静静地听着，看着店内来来往往的客人出进进，自己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她肚子有点饿了，但是不知道吃什么，这熟悉的味道很诱人，可就是勾不起她吃东西的欲望。她看着杨婶熟练麻利的动作，一小会儿工夫盖子上已经摞了厚厚的一打。

老杨走过来放下空的盖子，拿走堆满煎饼皮子的，今天店里的客人和往常一样多，老杨根本顾不上和人打招呼， 一头钻进厨房开始忙碌。

这两口子几十年了夫唱妇随，每天重复着同一件事，做着同一件工作，从来没有听见过谁和谁拌嘴。一双儿女也很争气，现在都在读研，偶尔回家陪陪老两口，短短几天时间还会帮店里干粗活儿。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下，他们对劳动有着相当高的积极和热情。

15年前，晓莉刚到这里的时候，这两个孩子还很小， 每天下午趴在街角的石桌上写作业，写完作业帮着父母招呼客人。邻居们都夸老杨两口子生了一对好娃娃。晓莉打心底羡慕这家人，虽然生活过得平平淡淡，但一家人和和睦睦 ，互相知冷知热，吃饱穿暖就行了。杨婶常说一句话：“钱多钱少都是个花 ，谁也带不进坟墓里去，所以啊人一辈子不要太贪心 ，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晓莉喜欢和她说话，这个女人看着没读多少书，但骨子里全是吸引人的地方。 杨婶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慢慢从煎饼炉子旁站起来说：“我给你盛碗玉米饭，今天这饭可香了，刚从老家捎来的新玉米，你尝尝。”杨婶说着便走进厨房，不一会儿便把一碗玉米饭端到了晓莉面前，“很久没见你回来了，店里的生意还好吧？”

“还行 ！”晓莉笑了一下，接过玉米饭放在桌子上，慢慢拿起汤勺。一股浓浓的玉米清香扑鼻而来，她喝了一口，黏黏的，糊糊的，玉米粒用牙轻轻一碰就烂了，爆炸之后的玉米在唇齿之间散发出甜甜的味道。她的喉咙一哽，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二】

那个风雨交加的夏天，她和许凯强第一次在这里相遇，那天喝的也是同样的玉米饭。晓莉放下汤勺，偷偷把泪水擦干净，她不想被人看到，免得背后让人当成茶余饭后的消遣来说。

她站起身来，在桌子上放下十元钱，匆匆离开那个让她伤心的地方。晓莉20岁那年，在一家小小的房屋中介公司当业务员。有一天，好不容易约了客户看房，刚到院子突然下起了暴雨。客户借口开车离开了，眼看到手的单子泡了汤。她一个人站在风雨交加的马路边，不知该往哪走。

这时，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冲她喊：“女女，快进店里躲躲吧，小心淋感冒了！”就这样，晓莉第一次踏进了杨婶家的煎饼馆，也就是在这一刻，命运之神来邂逅了，这一天，彻底改变了这个小姑娘的人生，未来的路很漫长也很艰难，可以说是每一步都是血和泪的写照…

晓莉像个落汤鸡似的跑进了煎饼馆里，本来就很瘦弱的身体被雨一淋，显得更加弱不禁风。她靠在门口的一张桌子旁边，纤细的手指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雨滴顺着发梢一滴一滴滴在了肩膀上。杨婶递上去一块洁白的毛巾：“女女搽搽头发，头皮会钻风的。”晓莉很感激眼前这位朴实的女人，她看上去不很漂亮，头发剪得很短，脸颊红红的，典型的高原红，想来很少使用护肤品，眼角已经出现了几条细纹，毛茸茸的大眼睛温和地看着晓莉，嘴巴干干的，操着一口地道的子长话，声音很美，没有一句高嗓门，和子长人比较她似乎异常温柔。

晓莉双手接过毛巾，很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女女，你不像本地人，哪里来的？”杨婶笑着问。“我是平凉人，爸爸妈妈都是农民，去年高考差几分，爸爸让我别补了，在延安拖了一个熟人给我找了房屋中介的工作，本来说好每月给底薪再加提成，可是我过来3个月了，老板一分钱都没给发，说我业务水平不行，现在是实习期，等哪天开了单子再给我补发，可我至今没有约到有意向的客户…”晓莉说到这里，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哎！买房是一件大事，哪像我们卖煎饼，天天都有人来买，说不定你一年都遇不到一个好买家呢。”杨婶摇摇头。

“婶，那我该咋办呀？我已经很久没有生活费了，每天只能吃单位大灶，有时回去迟了连剩饭都没有了。”晓莉干脆大哭起来。

“女女别哭，不行先在我这里帮帮忙，起码饿不着你。”杨婶说。“真的可以吗？”晓莉像遇见了救命稻草，惊喜地看着杨婶。“可以，等你找到合适的地方再离开。”杨婶说着转向厨房：“老杨，给你找了个帮手乐不乐意？”只听厨房传来一个男人醇厚的声音：“乐意，你说啥就是啥。”

【三】

晓莉从这一天起就留在了杨婶的煎饼馆里帮厨。晓莉从小在家里帮父母干活，所以，小店里的工作很快就适应了。

杨婶看她身体弱，经常给她安排一些打扫卫生和端饭洗碗的活儿，重活累活都由老杨干。晓莉也很知趣，只要闲下来就会跑进后厨抢着做累活儿。

老杨两口子很喜欢这个平凉来的农村姑娘，私下里也商量着给她找个好婆家。

有一天，店里进来一个很精神的后生，一进门先摘下墨镜，把夹在胳肢窝的小皮包放在桌上，然后把墨镜放在皮包上。晓莉赶忙跑上前问道：“老板，您吃点啥？”那后生看也没看晓莉一眼说：“酥肉粉汤，再来一盘豆腐干煎饼。

”杨婶这才通过声音认出了这后生，回头笑着说：“呀，是强强啊！好几年不见了，你现在在哪上班呢？”

这后生叫许凯强，从小在这条巷子里长大，父母都是毛纺厂的下岗工人，前几年单位拆迁，一家人分到了100多平方米的大楼房，从此便搬走了，这一走就是5年。

那时候许凯强还是个黄毛小子，几乎天天来吃煎饼，一份总是吃不饱，便要再加一块钱的。一块钱的煎饼没法卖， 老杨索性再给他半份，孩子么，吃饱了好长身体。常来以往，这小子仿佛尝到了甜头，天天来，而且每次都是加一块。老两口心里有数，但从没说破过，只把这后生当成亲戚家的孩子，哪怕今天没带钱，下次也不会拒之门外。

许凯强站起身走到杨婶面前，“杨婶还记得我呢，那几年可没少吃你家煎饼。”接着从兜里掏出一盒中华烟走进厨房，给正在忙碌的老杨递去一支，“杨叔，您歇歇抽支烟，我的煎饼不急着做。”

老杨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上下打量了许凯强一番，“是强强啊，长这么大了。”老杨接过烟，别在耳朵上，“煎饼马上好，现在人不多我一会儿出来和你唠。”

许凯强这才注意到厨房里洗碗的晓莉，这女女太瘦了，穿着一件很不合身的体恤衫，由于天气热，短袖一直卷到胳肢窝，露出雪白的两条细胳膊，脖子很细很长，散落的几缕黑发被汗水打湿，牢牢地粘在脖颈上，汗珠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流，滑落进了宽松的领口里。许凯强看着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娃娃，心生一丝怜悯，但他很快就转身回到座位上，和杨婶聊起天来了。

不一会儿，煎饼就做好了，老杨亲自端了出来。坐在许凯强对面，一边抽烟一边说话：“你爸爸妈妈都好吧？”“好着呢，妈妈开了麻将馆，馆子生意不错，也没时间出来。”许凯强边吃边聊。

“你现在做啥着呢？”老杨随便一问。“我跟子长一煤老板做生意。”许凯强很得意地回答。

老杨这时才发现眼前这位小后生浑身名牌，连桌上放的小皮包都是大家都说的LV，右手腕上戴一块明晃晃地大金表，具体什么牌子也看不懂。老杨笑着说：“没想到几年时间你小子就成大老板了。”

“杨叔别笑话我，我从小不爱学习，考大学也考不上，只能在社会上瞎混。”许凯强咧着嘴笑着说。

站在吧台里的晓莉看着杨叔杨婶和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毛头小子说话，心里不由有点自卑：“同样都是人，别人怎么都比自己混得好呢！”她开始仔细打量这个打扮时髦的年轻人，长得很白净，一头乌黑浓密的港式发型，鼻梁很高，就是眼睛贼得很，滴溜溜一直转，一看就是爱算计的人。脚上穿着一双阿迪达斯运动跑鞋，刷得很干净一尘不染的，哪里像个在煤厂贩煤的。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派头的男人 ，简直是又帅又有钱！她呆看了老一阵子，直到杨叔喊她去把炖肉的炉子关了，她才醒过神来。

许凯强吃完，从皮包里抽出一百块钱，强塞进杨婶手里，“那几年可没少白吃你家煎饼，您收下不用找了，我以后还会经常来。我把我家的旧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以后办公就在这块儿了。”说话间已经消失在小巷里。

晓莉看着许凯强的背影，有种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的感觉，难道真的会有上辈子吗？上辈子这个人也许出现过。她这样想着，但突然觉得自己好傻，胡想什么呢！

【四】

店里客人少的时候晓莉便会坐在门口，和杨婶聊天，手里一边帮着搅面糊，一边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她似乎想看到某个人的出现，那个人打扮时髦，略有一些老板架势，说话爱吹牛，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晓莉想象着有这样一个人出现，他们一起手挽手走在街上，过路的人投来羡慕和祝福的眼神。她就这样偷偷地想着，有时候杨婶说了什么她都没记住。

老杨和杨婶察觉到了晓莉的异常，嘴上没说，但里明白，这小丫头有心事了，但那男的会是谁呢？老两口有时回家偷偷议论，但谁也想不到许凯强身上去。以晓莉的性格和条件应该找一个老实能干，靠下力气干活吃饭的小伙子，这样两人一定能把日子过得热热闹闹，以后再填个孩子，就像他们两口子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丰衣足食也挺不错。

他们想到了旁边卖“榆林豆腐”的小张，这小伙子不错，刚开店没几月，买豆腐的就开始排长队，对！一定是他。老两口松了一口气，晓莉眼光不错，以后一个磨豆腐一个卖豆腐，这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眼瞅着这个夏天就快过去了，晓莉也慢慢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毕竟是一个外地人，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帮杨婶干活，再挣点零花钱就已经很幸运了。杨叔和杨婶都是好人，每月总是按时发工资给她，有时还多给点奖励，让她寄给家里，给父母报个平安。晓莉也明白杨婶有时有意拉进她和小张的关系，小张人不错，长得高高胖胖，见人总是一脸的和气，不笑不说话，尤其和女孩子说话，眼睛从来不敢直视人家，生怕人家不高兴。总之，这后生人不错。

黄土高原立秋以过，天气就明显转凉了，早晚出门得加一件厚厚的外套。有时赶上阴雨天更是要命，体质弱的人很容易感冒，而且一感冒就是拖拖拉拉很长时间，严不严重，但让人浑身软软的，打不起精神。

今天店里客人少，老杨和杨婶早早就收拾停当回去了。晓莉也很久没去二道街逛逛了，于是精心打扮了一下，穿了一件合体的连衣裙，便坐上公交车不一会儿就到了延安最繁华的地方。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微风中略带一丝寒意。晓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后悔没加件外套，但裙子配外套未免太可笑了些，她打起精神向步行街走去。

夜幕降临后的二道街灯火通明，各种特色小吃在步行街上排成了长队。有“腊汁肉夹馍”，有“延长烤肉”，有“李老二羊蹄”，有“南桥面皮”，有“凤凰山鸡爪”……晓莉越看越嘴馋，兜里还有几百块钱。她走向了“李老二羊蹄”，以前总听别人说，今天她也尝尝。

“老板，这咋卖？”晓莉问正在忙碌的李老二。

“2块5一个。”李老二回答。晓莉心想，5块钱才两个，也不知道好不好吃，我还是看看别的吧。

她转过身刚要离开，这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回头一看，那不是杨婶说得许凯强嘛，今天穿着一身休闲装，大金表也没见戴腕子上，头发一如既往地打理得很有型，那只LV小包还是放在身边，用一条胳膊压着，他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和身边的几个男人说话，脸颊通红，似乎是醉了。

晓莉在羊蹄摊上坐下来，要了一瓶汽水，又点了一副羊蹄，一边嚼着，一边偷偷看着这个吹牛小子，心里竟有了莫名的兴奋。许凯强根本没有注意到晓莉的存在，他和几个哥们越喝越兴奋，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大，吹牛吹得估计牛听了都能气死。

眼前这一切，在晓莉的眼里竟然变成了一种男子汉气概，她认为男人就应该这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喝醉了吹牛，这样才像个男人，不像隔壁卖榆林豆腐的小张，成天累得跟狗似的 ，见了谁都毕恭毕敬，一毛钱恨不得掰成两半儿花。有一次杨婶开玩笑说：“小张，你不请我家晓莉看场电影吗？”没想到那小子竟然说：“哪有那闲钱看电影，现在一张票都得几十块，还不如吃了呢！”气的杨婶在没吱声。 晓莉一直等到许凯强酒足饭饱，他看见许凯强从包里抽出一摞大钞一把甩给李老二醉醺醺地说：“剩下的不用找了，今天这里的客人全算我的！”

李老二自然是不能收的，但他不愿惹麻烦，把多余的钱偷偷塞进许凯强的裤兜，然后挡住一辆出租车，叮嘱司机一定要把这后生安全送到家。

晓莉心里开始有些担心，她急忙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尾随其后，一直到自己打工的小巷子里。看来许凯强是住在办公室的。晓莉默默看着许凯强跌跌撞撞进了家门，这才感到浑身发冷，在夜市坐了一晚上穿得又少，明天肯定得感冒。

她快速跑回宿舍，打开热水器，冲了个澡，钻进被窝很快就睡着了。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许凯强一无所知。

【五】

晓莉梦见自己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戈壁滩行走，狂风中夹杂着雪花，她只穿一条薄薄的衣裙，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浑身瑟瑟发抖，她的嘴巴好干，她想找到水，可茫茫戈壁连一棵草都找不到。她想大声呼救，可怎么也喊不出来，喉头像噎着什么东西似的。她的眼泪啪啪往下掉，她想家，想见到妈妈，妈妈的手好温暖啊！

她好像听见有人喊她：“晓莉，醒醒，快醒醒！”她用力睁开眼，杨婶站在自己面前，胳膊上还戴着沾满面糊的袖套。她刚才是在做梦，她想爬起来可浑身一点力气没有，头嗡嗡地痛。

杨婶坐在床边将晓莉扶起来，喂了一口水。然后拿起手机：“老杨，晓莉病了快找辆车来。”然后一边帮晓莉穿好衣服，一边叨咕着：“昨晚跑哪去了，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这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交代啊！”

一会儿工夫有人敲门了，杨婶打开房门，门口站着小张。小张急切地问：“要不要紧啊？”

杨婶把小张让进屋，问：“车叫了吗？”

“叫了，巷子里等着呢。”小张看着晓莉，眼神有些慌张地说。

“你背上她，她现在起不来。”杨婶说着开始扶晓莉起身，小张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二话没说背起这个没有80斤的小姑娘飞快地跑了出去。

出租车稳稳地停在大门口。杨婶刚要打开车门，这时一辆奥迪轿车停下来，车窗摇了下来，是许凯强，他戴着墨镜向杨婶招呼着：“杨婶，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这孩子病了得送医院。”杨婶说完，让小张把晓莉轻轻放进车子里。

“医院我人熟，有事打电话哦。”许凯强说完油门一踩，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什么玩意儿！”小张一边擦汗一边咕叨。

晓莉迷迷糊糊地似乎看见了许凯强，帅气地开着豪车从自己面前驶过，再看看身边这个满身汗臭味儿的邋遢男人，简直没法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的头更痛了 ，眼睛紧紧地闭上，一刻也不想睁开。

幸好只是一点伤风感冒，杨婶陪着晓莉在医院的留观室打吊针，小张站在一旁形影不离。杨婶找了个借口说：“哎呀，走得急门都忘关了，我先回去关门，小张，麻烦你照看下。”说着匆匆离开了。

小张两只粗糙的大手在衣服上蹭来蹭去，不知道该放哪里合适。他结结巴巴问晓莉：“你要不要喝水？”

晓莉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眼睛很快闭了起来。她多希望此时站在这里的会是许凯强啊！可她不知道那个许凯强早开着奥迪，拉着时髦的小姐逛省城去了，他永远不会知道现在发生的这一切。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只是晓莉一厢情愿。

打了一天的吊针晓莉的身体轻松多了，护士一边收拾输液瓶一边嘱咐小张：“回去一定让多喝水，这几天卧床休息，不要让干家务活儿了，这都是累的，你一个大男人多照顾一下自己媳妇！”小张的脸憋得通红，但心里却高兴得不得了，他偷偷看了一下晓莉，没有多说话，只是笑着给护士点点头。

晓莉听着很不爽，但喉咙疼得厉害说不出话来，只能装作没听见。小张以为晓莉也和自己一样害羞了呢！

几天时间，在小张的精心照顾下，晓莉很快回复了健康。她开始打心底感激这个老实厚道的年轻人，但是爱，她怎么也不愿去想。

老杨和杨婶这几天也没有去打扰他们，私底下替晓莉感到高兴，终于能把这两人撮合在一起了，晓莉这个苦命娃也有了人保护，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从此，小张便变成了店里的常客，只要闲下来就会跑过来聊天，胆子也大了，还是不是和晓莉开玩笑。晓莉也把他当成亲哥哥一样，有啥说啥。

【六】

时间一晃就到了腊月天，小张的生意依然热火朝天，但杨婶家的煎饼就卖得没那么好了。

一天，晓莉正和杨婶坐在店里捡豆芽，这时门里进来一男一女 ，晓莉立马起身迎接。这不是许凯强吗？穿着一件带毛领的皮夹克，胳肢窝仍然夹着那只LV包，身边带着一个身材高挑，大眼睛黄头发的美女，穿一件貂皮大衣，脚蹬一双过膝长靴，一条小短裙把大腿露出了一大截，看着很时髦，但感觉很寒冷，毕竟延安的腊月天最冷的时候是要到零下20℃的。

杨婶一眼就认出了许凯强，她热情地喊道：“呀，强强来了。”

“杨婶好！”许凯强客气地说：“安娜今天就想吃煎饼，所以我特意找到您这里来了。”

“这女的真耐冻！”晓莉心里说，但还是笑着问道：“你们好，要几份？”

那个叫安娜的女人拍了拍凳子上的灰，慢慢坐下来，说：“热豆腐的一份。”然后从包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许凯强立马拿出火机给点上了。

晓莉看到安娜夹香烟的两根手指微微发黄，看来是个老烟鬼，指甲很长，染着宝蓝色的指甲油，睫毛好像是粘上去的，很密很长，黑眼圈很重， 好像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她不想再看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她心里说。

安娜吃了一份煎饼，许凯强并没有吃，他只是一个劲地和杨婶说话。等安娜吃完便掏出一百元放在桌上，杨婶怎么也不收，可许凯强还是执意放下了。

晓莉看着安娜挽着许凯强的胳膊，消失在了小巷子里，她开始对许凯强有了些许反感，“一天到晚都跟什么人在一起！”晓莉去收拾许凯强坐过的桌子，桌子上有盒药，她拿起来追出去，人早已找不到了，她把要放回原处，一会儿他们想起也许会找回来，这时，她好像希望许凯强再次出现。

命运总是爱开玩笑，有时候，当我们心灰意冷的时候，它突然又给你制造出了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七】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到了第二年的夏天。晓莉也熟悉了这个陌生城市，再加上有杨婶一家人的帮助，还有小张的照顾，她也不再想着回到那个贫穷的小山村了。 晓莉兄妹三个，她是家里的长女，底下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父母重男轻女，她从小就没有太多的人关注。小时候，她背上背着弟弟还得出去扫羊粪，喂猪，洗尿布…老师布置的作业经常是躲在柴房里偷偷完成。爸爸妈妈都不识字，他们也认为女孩子迟早是别人家的，读再多的书也没用。九年义务教育一结束，爸爸就忙着给她找婆家，她死活不愿意，幸亏妈妈也极力反对她才得以顺利上了高中。可是上高中是要花钱的，爸爸成天骂骂咧咧不愿给。 有一次，妈妈偷偷塞了50块钱给她当伙食费，被爸爸发现后狠狠抽了妈妈一巴掌：“这些败家婆娘，你们以为钱都是风刮来的？”

从此，晓莉在周末时就去街上饮料瓶，废纸箱来换点零钱。老师和同学们知道后，纷纷伸出援助之手，学校没有一个孩子歧视她，有什么好吃的也会分享给她。高中三年很快就这样过去了，她也长大了，现在就是死外面，她也再不想回到那个家里，如果自己赚了钱，先把妈妈接出来过几天好日子就行了。

如今晓莉和小张现在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现在就是还没见双方父母。小张曾在电话里给母亲提到过，母亲也很高兴，父亲是个庄稼人，平时就话少，当听说自己儿子找到对象了，心里也是乐开了花，孩子年纪不小了也该成家了。只有晓莉，她心里始终还是放不下那个吊儿郎当的许凯强，她迟迟没有给家里提过这件事。

老杨和杨婶天天等着吃喜糖，他们对自己撮合的这桩婚姻是满意的，门当户对，而且两孩子都能吃苦，小张脾气好，晓莉乖巧听话，模样也不错，以后一定过个好日子！

今天真热啊！都夜里12点了，晓莉还是热得睡不着，她打开门窗想让空气流通起来，刚把门拉开一条缝就看见楼道的栏杆旁睡着一个人，她吓了一跳，赶忙又把门关紧，这时一股浓烈的酒味儿吹进房里，她意识到这个人是喝醉了。现在该怎么办呢？已经半夜了，万一自己看到的这个人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又没救他以后良心会不会过不去，但现在又让谁来帮忙呢？小张累了一天了还是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杨叔杨婶就更不能打扰了，她想到了120，可120来了会不会吵到其他邻居们呢？这时她突然想到开出租的小吴，就叫他让他帮着送医院。 于是， 她打通了小吴的手机，正好小吴今天跑夜车，一小会儿工夫小吴就到了。

晓莉让小吴上楼来，这个时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那个醉汉仍然死死地躺在那里，不知道是死是活。小吴有些犹豫，他看了一眼说：“我们还是叫120吧，万一他死了谁敢担这个责任，我帮你打，这人我是不敢拉！”小吴毫不犹豫地拨通了120急救电话：“毛纺厂旧家属区28号院…”

晓莉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地上这个醉汉怎么这么眼熟，她走进了一下，路灯刚好照在这人的脸上，他竟然是许凯强，口水流了一地，满脸通红，应该是喝了不少酒，晓莉脑子“嗡”了一下。

许凯强只是酒精中毒，需要输葡萄糖注射液，小吴帮忙送进医院就离开了，今晚还得去接火车，耽误了客人会投诉。

晓莉只好一个人陪在急诊室，医生嘱咐他一定看好不要让乱动，不然会漏针。这个醉汉一夜都在哼哼唧唧地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应该是伤透心了，或者是那个女人跟人跑了，他失恋了，然后才把自己喝成这个德行。

（八）

晓莉一夜都没合眼，直到许凯强液体吊完，才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

许凯强醒了，他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用力想爬起身来，可头重的怎么也抬不起来。他看到床边的凳子上一个瘦弱的女孩在那里打瞌睡，他用手碰了一下她。那女孩醒了，他认出这是杨婶店里的那个服务员。许凯强有些恍惚地说：“是杨婶送我来这里的吗，她人呢？”

晓莉揉眼睛，有点尴尬地回答：“杨婶回去休息了，让我看着你，你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了。”说着想站起身，可经过一夜的折腾她现在头晕目眩，差点从凳子上跌落下来。

许凯强急忙按响了呼叫器，护士很快就过来了 。“快看看她有什么问题，刚才差点摔倒。”许凯强现在清醒了很多，酒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晓莉很快被扶起平躺在病床上，医生过来看了看，说：“让她好好睡一觉吧，体质本来就弱，一夜又都在照顾一个醉汉，肯定吃不消。”许凯强听了医生的话，这才知道是这个陌生女孩救了他，他心里开始有点过意不去，他对护士说：“找个单间可以吗，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于是从裤兜里掏出一些钱来。护士没理他把门关上走了。

晓莉和许凯强就这样在一个病房里呆了一整天，这一天两人都在昏昏沉沉地睡觉，直到太阳落山。

晓莉睡醒了，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糟了，杨婶今天一天都没见到我，一定急坏了。”她看见许凯强坐在窗子旁边的椅子上看自己，突然脸涨得通红，今天真够狼狈的，好不容易见到了暗恋已久的人，而且距离又是这么近，自己却蓬头垢面的。她下意识整理了一下头发。许凯强看出了她的慌张，笑着说：“别担心，我已经给杨婶打过电话了。”

“你怎么说？”晓莉有点着急。

“我只说你让我捎话给她，说你有些感冒想休息一下。”许凯强说。

“哦…”晓莉欲言又止，心里想：“小张一定去看我了，我该怎么解释这事呢？”她拍拍衣服站起来对许凯强说：“你没事的话我就先回了，天不早了。”

许凯强说：“你一天没吃一口东西不饿吗？我一直等你醒来一起吃饭呢，也为感谢一下你！”

晓莉的心又开始跳了，命运真是捉弄人。

许凯强带晓莉去了延安最高档的枣园大酒店。这个酒店真的是太豪华了，一进大厅就闻到一股很香的味儿，穿着漂亮旗袍门迎小姐带他们上了二楼包间，晓莉看到整个大厅金碧辉煌，看得她眼花缭乱。

进了包间，地上铺着很华丽的红地毯，窗子是落地窗，坐在饭桌旁就能看见枣园公园的霓虹灯。

服务员已经沏好茶水等在那里，许凯强点了几道招牌菜，又要了一瓶干红。

晓莉早被眼前的这一切吓住了，她乖乖地任凭许凯强安排。

这一晚，晓莉第一次尝到了红酒的味道。饭后，许凯强又颇有绅士风度的送她回家。对于这种从来没有过一天奢侈生活的小姑娘来说，这一切就像是做梦，这个梦还是真实存在的，她又开始对许凯强有了比以前更多的喜爱。

（九）

从那之后，许凯强只要闲下来就趁晓莉下班之后约她出去逛。

夜里冷，他们便把车子开到山顶，打开天窗一边看着繁星，一边聊天。聊天中晓莉才得知许凯强的女朋友跟一深圳老板跑了，走的时候还偷走了许凯强所有的积蓄。她有些同情眼前这个看似混得不错的男人，其实他也有不如自己的地方，起码小张还是很爱自己的，有啥好东西总是先给她用，有啥好吃的先给她吃，她想到这些又觉得对不起小张，现在她该怎么和小张说呢？现在她的脑子里天天都是许凯强 ，怎么也抹不去这个人的影子。

晓莉和许凯强的事小张一无所知 ，他整天还是忙着准备见晓莉父母， 他几次问晓莉，晓莉都是支支吾吾不正面回答，因为晓莉压根就没和家里人说。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选择，对于小张她很尊重，这几年他一直像家里人一样照顾自己，让她这个异乡女子在延安这个陌生城市有了安全感。对于许凯强，她很喜欢那个男人的阔绰和豪放，做事说话不拘小节，一股子冲劲儿，天不怕地不怕，在她眼里这就是男人该有的样子。她很纠结，这段日子一直不知该怎么办，她决定和杨婶说说，毕竟杨婶现在是她最信任的人。可是怎么和杨婶说呢？说完杨婶会怎样看待自己，她一定会认为自己是拜金女，这山看着那山高，何况现在许凯强只是约她聊聊天，倾诉一下不愉快，并没有打算和自己做朋友。她决定先不说了，等着你情况再定。

可细心的杨婶已经感觉到晓莉的变化，她开始学着化妆，旧衣服也不怎么穿了，不知什么时候新添了件时髦的牛仔裤，和城里女孩一样搭着紧身吊带衫，露出细长的大胳膊，半截后背也能看得到，发型也变了，开始盘头，本就浓密的黑发不再随意扎一条马尾，而是高高挽起，在头顶打上一个丸子 ，看着还挺洋气。最特别的是多了一只小背包，那包看着不便宜，精致小巧，少说也得好几百。她以为晓莉是快要见小张父母了特意倒置了一下自己，也没多想，只是心里有点酸酸的，这孩子很快就要离开我们家了，真有点舍不得！

许凯强最近好像一直很闲，隔三差五约晓莉吃夜市，逛凤凰山，动不动还送一些礼物给她，那只包就是他给送的，送的时候还说：“我那女朋友跑之前买的，没用呢，送你了！”

其实是在亚圣批发市场淘的，这后生看东西眼睛是挺贼的，东西好坏一眼就能识出来，什么高仿精仿，真货假货在他眼里根本错不了，那天老板不在，店里一个新来的也不会卖东西，竟被许凯强给哄了。这包下了一千是不能卖的，生硬被他说成地摊货，80块钱拿走了，正好也讨个女人开心！ 许凯强只把晓莉当成一个听众，他平时没多少朋友，有几个也都是些穷光蛋，跟着他就为混酒喝，其他没多少用处。他也看得明白，只有眼前这个单纯而且略有几分青涩的小姑娘才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尽管他们认识时间很短，但他能感受出来这姑娘对自己似乎很在意，毕竟他十几岁就闯社会什么女人没见过，好女人坏女人他还是能分清的，他开始喜欢这个单纯善良的平凉妹子。

许凯强总想找时间和她聊聊天，其它事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和她在一起很轻松。他们两人越走越近，旁人也开始纷纷议论起来。消息很快就传进了杨婶的耳朵里。

有一天，店里客人少，杨婶把晓莉叫到身边问：“你和小张的事还没告诉家里吗？”

晓莉低着头不说话。

杨婶说：“我们都是乡下来的受苦人，能有个男人疼你一辈子保护你一辈子，那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千万不要错过了，有些人看似风光，但不一定是个过日子的，我们踏踏实实做事，认认真真做人，当个普普通通的人不好吗？”

晓莉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杨婶，眼泪啪啪往下掉，说：“婶儿，我不喜欢小张，我只把他当哥哥，我真的喜欢许凯强，已经很久很久了…”

杨婶的心像被针扎似的，这个傻女子竟然喜欢那个二流子，这不是自找苦吃吗？杨婶说：“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做什么吗？”

晓莉低着头回答不上来，因为她除了喜欢，只看到他天天开着奥迪，穿着名牌，具体做甚的了，还真没问过。

“他没有正经职业，只是一个煤贩子，而且这几年国家管得挺严，他现在什么工作都没有。你跟了他吃啥呀？”杨婶又说：“他娘老子都好赌，一窑家当早输光了，现在就等着政府拆迁分点钱度日。你看着他大方，其实那些钱都来路不明！”杨婶叹了口气：“唉！这都是命啊。”

晓莉也呆住了，她没想到许凯强竟是这样的人。

小张也偶尔听到邻里邻居议论晓莉和许凯强。许凯强在这个巷子里长大，很多老人儿都认识他，尤其提起他的娘老子那可是说不完的段子。老许两口子搬走也好多年了，人们本来已经忘记了他们一家子，可最近许凯强又回来了。“这小子真不是省油的灯，天天往回带女人，每次带得都不一样，听说这几天又挂上了杨婶家的服务员。”邻居们越说越神，最后竟然有人说，看到许凯强半夜钻到晓莉屋里去了。有些老太太买了豆腐后，还专门跑到杨婶店里看晓莉长什么样儿。

小张越听越不舒服，他决定找晓莉问清楚。晓莉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她也想好了，既然大家已经把这事说成这样，她干脆和小张明说了吧。

“小张哥，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我喜欢的是许凯强。”晓莉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她不敢正眼看小张，她毕竟心里虚，总觉得对不起他。

“晓莉，我哪里比不上他啊，除了没有他会花钱，其他地方他能和我比吗？你是嫌我不够大方吗？我以后改好不好，我只是觉得挣钱不容易，一分钱都是我流着汗赚来的，我只想把它用在该用的地方，我不是小气的人…”小张快哭出来了，他不知道怎样挽回这个女娃的心，但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个晓莉从来就没爱过他。

“你别说了，我爱许凯强很久了，只是你不知道！”晓莉斩钉截铁地说。

这时，在门口站了许久的许凯强推门进来，冲着小张喊：“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听不懂吗？”

小张一看见许凯强一股怒火冲了上来，一拳过去打了许凯强一个晕头转向，还没等许凯强回过神，又是一掌，这回许凯强直接被扇到门仡佬里，怎么也爬不起来。 晓莉急忙拉住小张，哭着说：“你快走吧，我们结束了，我不想再看到你！”然后，扑倒在许凯强身上大哭起来。

小张一把拉开车门扬长而去，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这几巴掌打得真痛快，又仰天站了一下，整理了一下心情，他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晓莉觉得不值，“再见了，希望你能好好的…”

（十）

小张的父母很快给小张介绍了邻村姓吴的一家女子，人长的一般但能干得很，嘴又甜，刚和小张第一次见面就“哥哥，哥哥”叫个不停，把小张叫得心里痒痒的。不到一个月两人就领了证，这女子也搬到小张的豆腐店，从此成了名正言顺地老板娘。

晓莉不能再在杨婶店里待下去了，因为她对小张的伤害太大，又辜负了杨婶杨叔的一番好意，最让她受不了的还有街坊邻居的议论纷纷，现在她只能靠着许凯强度日了。

晓莉把杨婶借给自己住的房子细细打扫干净，把钥匙拿去交给了杨婶，她其实真有一些舍不得离开，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这家人帮助了她，给了她栖身之地，这几年她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找到了一个温暖又充满爱意的窝。如果没有许凯强，也许她现在就是那个豆腐店里忙里忙外的老板娘，也许还能攒点钱寄回家里让妈妈不再受苦。然而一切都过去了，她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看着杨婶杨叔她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忍不住从眼眶涌出，她转身跑出去，许凯强的车子停在路边，她一头钻了进去，再也没有回头。

杨婶背过头偷偷擦去泪水，她心里明白，这个女娃这辈子就这样毁了，这就是命！

【十一】

晓莉跟着许凯强住进了毛纺厂的旧院子。院子已经几十年了，一排破窑顶上加盖了一层“泊客”（盖在窑洞上面的平房），许凯强的旧家就在这层泊客上，一共是两间，中间有个过洞，弄成一个套间的模样。前些年旧厂子拆除了，给老工人一人分了一套楼房，从此许凯强的父母再也没有回来住，刚开始以每月150块钱租赁出去，后来许凯强要出来单独创业，老两口子便把房子交给了他，从此再也无心过问，家里开着麻将馆，一天到晚也忙不过来。

晓莉一进门就开始收拾，里里外外细细打扫干净，床单被套也换了新的，破旧的屋子一下有了家的味道。许凯强看着晓莉收拾，自己坐在沙发上，心里暗自高兴，自己大街上白捡了一个大姑娘，又能干又漂亮，关键还是一张白纸，单纯得让人心疼。他决定好好和这个女娃过日子，自己也快老大不小了再不能混了。他把晓莉拉来身边坐下，搂着她的肩膀说：“你真愿意和我这个穷光蛋过一辈子吗？我现在可是除了这两间破房子，什么都没有了。”晓莉拉住他的手说：“我能干活，你脑子聪明，我们一定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许凯强这次真的笑了，他开始打心底喜欢这个平凉妹子。

晓莉和许凯强同居了，两个年轻人开始创造自己的未来。

首先需要给家里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晓莉思前想后还是不想给爸爸打电话，家里只有一部破手机，经常在爸爸身上，妈妈要接电话也得经过他同意，她现在生活的不是很好，她想等日子过好了直接妈妈来住，远离那个穷得连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许凯强倒是很平常，他专门带晓莉回来一趟自己家，回去也没说上几句话，许凯强的爸爸在打牌，只是抬头看了晓莉一眼，说了一句：“坐下吃水果。”然后又去埋头苦干。许凯强的妈妈倒是坐下来说了一会儿话，从头到尾也没有问晓莉的情况，只是唠唠叨叨一个劲儿哭穷，骂老许不争气，赚不来钱，又埋怨许凯强这几年挥霍无度，最后叹了口气：“你们要一起过就一起过吧，反正就那两间房子，家当自己看着添置，我们也帮不了忙，以后生个一男半女看得上我带的话我帮忙带，看不上就自己带吧，晓莉你也看见了，我家就这烂摊子以后的日子全靠自己了。”许凯强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把拉起晓莉：“我们回吧，别影响人家打麻将！”说完，门一甩也没有给老许说一声，两人就这样离开了那个家。

晓莉开始有些同情许凯强，没想到这个看似风光的男人竟然跟自己一样是个苦命的孩子，这也许就是同病相怜吧！他们俩没有举行婚礼，也没有去领结婚证，因为晓莉的户口在老家 ，如果回去，她那个爹不知道又要怎样刁难，女儿要嫁人了，不讹个10万8万的那还是晓莉他爹吗？他们俩用仅有的2000块置办了点生活用品，就这样开始过日子了。

生活对于完全没有收入的两个年轻人来说那是无比艰难的，许凯强的奥迪轿车也给租赁公司还回去了，这本来就是开出去泡妞用的，现在也没钱了，再说现在白捡了一个大姑娘，这个从小就会精打细算地许凯强怎么还会再花那个冤枉钱。天天睡在家里不是抱着电视不放，就是买几瓶啤酒一边嚼着蚕豆一边喝，直到把自己灌醉 ，灌醉后大半夜跑出去在大街上闲逛。晓莉不放心，天天得跟在他屁股后头照着，生怕这个男人出事。一夜一夜地折腾，折腾累了赶天亮才睡了，一睡就是一整天，混混沌沌完全不像个活人，跟鬼魂差不多！

晓莉这才后悔了，有时候家里连买一把油菜的钱都没有，乘着深夜没人的时候，她经常偷偷跑到农贸市场捡烂菜叶子，有的时候运气好可以捡到卖肉的丢掉的烂肉，拿回来煮熟也吃不出味儿，她觉得自己活得真是连狗都不如。

她决定一早出去卖早点，她把想法告诉了许凯强，没想到他竟然说好，还美美夸了晓莉一通，晓莉把自己打工这几年偷偷攒下的3000元拿出来，600元买了架子车，200元买了灶具，剩余的钱置办了一些桌椅板凳，还有零碎东西，便开始起早贪黑靠摆摊养家糊。

【十二】

延安人一早喜欢吃和杂面和洋芋擦擦，晓莉之前在杨婶店里干过，做这些小吃很简单，而且杨叔又是个老实人，把自己的厨艺通通教给了晓莉。晓莉现在打心底感激着杨叔一家，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这些厨艺竟帮助了自己。

她每天夜里把食材准备好，早上闹钟四点就响了，许凯强嫌吵，干脆搬到那屋去睡，门一关任由晓莉一人折腾。晓莉每次出门都叫不醒那个夜里喝醉的男人，后来她也不指望了，一个人骑着沉重的架子车走在黑漆漆的街上，喉头一阵阵的哽咽，眼泪不知掉了多少回。她得忍着，活着就是要能忍受住一切困难，她从小受到的苦比现在要多了去了，这又算什么呢？她得赶在城管上班前赶到早市，把准备好的食物全部卖出去。她想到这里赶紧擦干眼泪，加快了步伐。​

延安的冬天异常寒冷，尤其是凌晨时分，凛冽的寒风会把人的耳朵，手，脚通通冻伤，保护不好这辈子可能落下个毛病。但冬天卖早餐是最好卖的，因为大多数人怕冷不愿出去，所以早上几乎没几个人推着架子车去受罪。晓莉不这么想，她只想着怎样才能赚到钱养活自己和那个好吃懒做的男人，她知道自己一旦停下来生活就会陷入困境，她得挺着，哪怕在苦，哪怕娇嫩的脸蛋被风刮成葱丝也必须挺住。

早餐赶在9点前基本就卖完了，晓莉已经习惯一个人做这种工作，她很麻利地给大伙儿打和杂面，调洋芋擦擦，车子里放着一只鞋盒子，吃罢饭的顾客自己扔钱进去，找零也是自己拿。她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谁会欺负她一个可怜的小女人呢。是啊，一般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去欺骗一个小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小小年纪已是满脸细纹，两只纤细的手上布满了一道道的血口子，看着真让人心疼！

有一次，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偷正要伸手去偷盒子里的钱，一下被旁边的人看见了，一群人对着小偷一顿狠打，直到警察前来，小偷才算捡了个命。从此再也没有小偷什么的来捣乱了。晓莉感恩这个城市，更感恩这里的每一个纯朴善良的人。 她做食物从来都是实实在在的，不偷工减料，不坑害客人，她只想用一颗真心回报那些关心和爱护她的人。晓莉的杂面摊生意越做越好，每天都有很多人早早排队等着，生意好了人手自然不够用。

许凯强也在大伙儿的劝说下和指责下只好帮晓莉打理摊子。以往的煤老板架势现在荡然无存，夏天穿着大裤衩，丁字拖鞋，胡子拉碴也顾不上收拾，也是下了决心好好过日子了。

【十三】

眼看着一年就过去了，晓莉在城管的帮助下，在桥沟农贸市场找到一个固定摊位。

从此，结束了东奔西跑躲避城管的地摊生意。延安的早市也是非常热闹，一大早，农民就会把自家地里刚刚收获的新鲜蔬菜和水果拿到早市上，找个摊子摆放开来，叫卖声和吆喝声，回荡在桥沟农贸市场的每一个角落。

城里人只要有空闲的，买菜买水果都喜爱到早市去。那里不但便宜，最关键是新鲜。

晓莉的“洋芋擦擦”“和杂面”一进这个市场由于口味好，一下子就火了。不光是逛早市的爱吃，市场里的小贩们也是赞不绝口。也有人模仿她的模样摆起了摊子，但怎么也比不过她的生意，几个月下来，竞争对手全都悻悻而退，晓莉的生意则更加火爆。

许凯强这时候打起了做老板的主意，他劝说晓莉雇人打理，又劝说晓莉找个门面卖杂面。可这个许凯强根本不会算账，这个生意看着人多，但利润太小，每天拼死也就是1000来块钱，跑去杂七杂八，能落到手里的也没几个了。晓莉坚决反对，许凯强只好暂时作罢。

寒冷的冬天说来就来，十月刚过，北风就开始在黄土高坡肆意怒吼，一些年纪大的已经开始披挂起棉衣了。那个自由惯了的许凯强再也不想出去了，他开始装病，每天赖在被窝不起来，看见晓莉一出门，赶紧跑到麻将馆搓一把。

晓莉也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雇了一个阿姨来帮忙。在一个寒风刺骨的早晨，晓莉终于晕倒在杂面摊旁，阿姨给许凯强打电话，电话怎么也打不通，那个二流子这时正躺在暖被窝里，睡得死死的，天塌了都与他无关。

晓莉很快就被120急救车接走，进医院一检查她原来怀孕了，已经快两个月了，这次晕倒只是因为疲劳过度。但当晓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是高兴，而是内心充满了焦虑。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她和许凯强的结婚证还没有领，许凯强不是她想要的男人，这些年她已经厌倦了这个靠吹牛活着的人，一天到晚从来没有正经事，所有的吃喝拉撒全靠晓莉一人来扛，一个吃着软饭但又不愿服软的男人。她决定处理掉这个还没有成型的小生命 ，尽管不舍得 ，但要怪只能怪你那个不争气的爸。晓莉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向手术室，医生和护士已经准备就绪，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你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我就狠心抛弃你…”眼泪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这时，许凯强突然出现在手术室门口，他头发凌乱，应该是没来得及梳理就匆匆赶来了。

“晓莉，你要干嘛？”许凯强说。

“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晓莉很坚决。

“为什么呀？”许凯强很着急，他是家里的独生子，传宗接代这种事他还是知道的。

“因为我养不起他！”晓莉叹了一口气，继续走向手术室。

“我养，从现在开始我天天出摊，你在家好好休息，你相信我，我以前偷懒是因为你太能干了，现在我知道错了！求你了好不好？”许凯强说着当着众多人的面，一下子给晓莉跪下了。

看热闹的不怕事多，纷纷帮许凯强说话。

晓莉一看今天这手术是做不了了，缓几天吧，站在这里真是丢人，她扭头就走了。许凯强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追了上去。

许凯强的父母很快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本来就没有打算认可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媳妇，只当是给自己游手好闲的儿子找个傻姑娘养着，没想到天上又掉下来一个大胖孙子，这怎能让他们不喜形于色，这白捡得儿媳妇，白来的孙子简直就是老天爷的恩赐。

许大娘也不管麻将馆了，打了个车就跑了过来，看见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的晓莉，一下扑过去抓住晓莉的手就开始哭：“孩子啊，是我对不起你，自从你跟了我儿子，就没好好过一天好日子，现在又辛苦为我老许家传宗接代，我也不知道是修了哪辈子的福啊…”这婆姨真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江湖，一阵哭一阵笑，不当演员也真可惜了。

晓莉把手用力抽了出来，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只见过一次面的婆婆，跟了许凯强已经两年多了，她对这个婆婆一无所知，家里穷得吃都吃不上的时候，这个女人竟然像局外人似的，从来不管不问，现在听见自己怀孕了竟然主动跑来嘘寒问暖，难道自己是一头生育机器吗？她眼睛闭起来，想睡一会儿，这个女人真的太吵了！

许大娘看出了晓莉的不耐烦，她很不自在地站起身来，看着许凯强示意他出来一下。许凯强跟着走出去，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许大娘说：“孩子一定要生下来，我和你爸就盼着这一天了！”

许凯强说：“晓莉不愿意要，我们证还没领呢，她担心孩子户口不好落。”

许大娘白了儿子一眼：“那不会去领结婚证去？”

“她不想回平凉，这些年和家里处的不太好。”许凯强说。

“要不我说呢，原来没地方去了才找的你！”许大娘说完“呸！”吐了一口口水。

许凯强心里对他老娘也有些反感，但还是忍了忍：“你回吧，我们自己解决这事儿。”

许大娘于是不甘心地离开了。

许凯强心里明白，晓莉是对自己不抱希望了，这个女人可能有了新的想法，不行，一定要让她先把孩子生下来。

【十四】

这几天许凯强很勤快，每天天不亮就和阿姨一起去农贸市场摆摊了，好在都是老顾客，大伙儿谁也不计较洋芋擦擦是否变了味儿。人有时候，对于食物只是一种来自内心的情感，就像我们习惯了家的味道一样。

就这样坚持了一个月，晓莉看着许凯强一天天在改变，对于处理掉孩子的事儿也慢慢放下了 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办结婚证。晓莉左思右想必须得告诉家里人了，不然户口簿和婚姻状况证明咋办。

他和许凯强一商量决定回平凉老家见见父母。晓莉在电话里给她爸爸大致说了一下，听见老头子还很高兴，晓莉这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几年没回家了，晓莉去银行取了两万块钱让许凯强带在身上，万一那个贪财的爸爸狮子大开口也好有个招架，她又去百货大楼给家里人一人买了几件像样儿的衣服，又在二道街买了好些土特产，一切准备就绪，明天就坐着火车回家了。

晓莉的家离平凉还有好几十里路，位于一个四周环山的小村子里，这个地方庄稼一年收不了多少，全靠政府下发点救济金生活 ，年轻人都跑出去了，剩下的除了老弱病残就是不愿出去靠下苦挣钱的人 。晓莉爸就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懒汉，晓莉想起就难过，妈妈跟着这个人受了一辈子苦，咋就不知道离开呢？好在许凯强现在洗心革面，不然自己得和亲娘一个命了。晓莉推开自家的栅栏门，那条土狗如今已经长大了，它看见晓莉先是一愣 ，但很快认了出来，“汪汪”叫着围着晓莉不停地摇尾巴，晓莉眼睛有些湿润，她摸摸狗狗的头，然后往屋里望去。

晓莉妈听到狗叫声，立即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腰间围着一条粗布围裙，两只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双长满老茧的手，这个只有40出头的女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了很多，两鬓已经斑白，瘦长的脸颊上长满了细纹，眼睛和晓莉很像，也是一对毛茸茸的大眼睛，只是这对眼睛里多了一些疲惫和忧伤。她看见小丽和徐凯强出现在面前，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如果知道女儿今天带着男朋友回家，她一定会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可是女儿的突然出现，让她觉得很尴尬。

晓莉扔下手中的行李，跑过去扑在妈妈怀里哭了起来。这时候听见屋里有一个男人，一边咳嗽一边说：“都见面了，还哭什么？成天就知道哭丧气得很，赶紧让女婿回屋里来吧！”

晓莉妈这才缓过神来，他把徐凯强让进了屋，徐凯强尴尬地站在屋子中央，不知道应该坐在哪里，这整个家里一贫如洗，只有一只破旧的柜子，一张堆满了杂物的大木桌，土炕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支烟，卷面容焦黄，头发剃得光光的，大概是因为谢顶而剃去了所有的头发。这个男人眼睛也很大，她抬头看了一眼女儿和女婿，然后从炕栏上站起来，让徐凯强坐在炕上，转身对自己的女人说：“快去倒水吧，女婿回来了。”

晓莉跟着妈妈一起走进了柴房，问妈妈：“我爸没有告诉你，我会回家来吗？”晓莉妈说：“她从来不和我说多余的话，一个手机也不让我碰她，接了谁的电话我也不知道，像你回家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给我提都没有提。”晓莉搂住妈妈的肩膀难过地说：“妈，你跟我走吧，让他一个人在这个地方自生自灭，你伺候了他一辈子，现在跟我出去，过几天开心的日子。”“唉，现在家里还是一乱包，我走了地里的农活，还有这院子里的畜牲，谁去管？”晓莉妈说。看着苦命的妈妈，晓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们俩突然听见屋子里晓莉爸大声地吼叫，吓得赶紧扔下手里的活儿冲进了屋里。看到晓莉爸指着站在地上的徐凯强说：“你一分钱不给，就想骗走我的女儿，你知道我养他20年花了多少钱吗？我就是我，就是养条狗，他还会给我看家护院，我养个女儿是白给你养的？”

一向伶牙俐齿的许凯强，现在竟然无话可说，他的心里是虚的，他起初跟小丽在一起也是为了捡个大便宜，现在竟然被这个老头骂了出来。

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晓莉把妈妈叫在了外面，他把事情通通告诉了妈妈：“妈，我现在只要用一下户口本，然后去乡政府开个证明，我现在有了孩子，这个孩子一出生不能是个黑户。”

晓莉妈想了一下说：“你明天再走吧，今天就凑合一下，他怎样骂你，你都不要理他，明天我把这件事情给你们处理好。”

晓莉看着可怜的妈妈，心里又是一阵一阵的酸楚。

这天晚上，晓莉和许凯强寄宿在二伯家的小房子里，二伯和二婶热情地招待了他们，给他们宽了宽心。小的时候，晓莉每次被爸爸赶出门，总是跑到二伯家，二伯二婶也一直把她当亲闺女一样，从来没有嫌弃过，晓莉靠在二婶的肩膀上，眼泪汪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二婶摸摸她的头说：“莉莉，明天拿上证明就赶紧走吧，出去好好的生活，再也不要回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看那个后生人长的俊洋洋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苦，如果你太累了，就早早给自己做个打算吧，不要像你妈真是苦了一辈子。”

晓莉的内心是乱的，对于许凯强她不能有太多的期望，但总比在这个家里受一辈子强。

第二天一早，晓莉妈拿着偷出来的户口本，急急忙忙交到晓莉手里，叮嘱他们赶紧去乡政府办理结婚手续，然后又请晓莉二伯跟着晓莉一起去。晓莉妈拉着女儿的手说：“办完结婚证就不要再回来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我本交给你二伯，让他带回来，你爸现在还没有睡醒，等他睡醒了，又得一顿大闹。”

晓莉让许凯强把装在身上的两万块钱交给妈妈，然后叮嘱妈妈一定要把钱藏好，等日子难熬的时候来找她。说完含着泪水离开了这个生她养她的小村落。

【十五】

经过几天的奔波，晓莉回到家以后已经身疲力尽，现在她只能踏踏实实的先把孩子生下来。

许凯强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今后的日子还得好好得过，他期待着这个新生命的降临，他也打心眼里想改掉恶习，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他每天跟着晓莉一起出摊，不管天阴下雨还是烈日当头，从来没有间断过。就这样坚持了几个月，晓莉的预产期越来越近。

这几天，晓莉已经不能帮忙出摊了，她一个人在家做一些简单的活儿，她兴致勃勃地期待孩子的出生，“我一定要好好努力，给孩子一个好前程，千万不能让他像自己小时候一样，受尽了苦。”她就这样想着。突然电话响了，是爸爸打来的，晓莉接起电话，那边一顿痛骂：“你妈都快死了，你还不回来看看吗？现在跟了野男人就不管我们这一家子了？白养了你20来年，还不如我养条狗！”

即将临盆的晓莉心急如焚，她一句话没说挂了电话。肚子疼得更厉害了，她把许凯强叫回来，对他说：“我妈病了家里等钱用，你取两万块钱寄过去，等孩子生下来我再回去看看。”许凯强心里想，我们一天从早到晚累死累活赚点钱容易吗？现在还得给这些人用，他满心的不愿意，但灵机一动对晓莉说：“你不要担心，我去你家看看丈母娘，你好好在家里养着，我很快回来。”许凯强说罢一个人出了门。​

许凯强并没有去晓莉家，他只是为了安慰那个傻女人，现在无论如何先哄着把孩子生下来再说。而自己身上揣了两万块钱，约了几个麻友搓牌去了。

没想到这几天手气这么背，两万块钱很快就输光了，这可咋整？他找到以前跟自己鬼混过的一个女人，嬉皮笑脸说：“蛾子，给哥借点钱呗，哥给利息。”那个叫蛾子的女人没有老汉，也没有工作。但是人长得好看，皮肤很白，乌黑浓密的头发一直披到腰间。就凭着这张脸到处勾引男人，主要骗那些年纪大的有点积蓄的老男人。她知道在许凯强身上捞不到多少油水，但她想起以前跟许凯强在一起鬼混时很过瘾，总比跟着那些糟老头子过瘾，毕竟这个年轻的女人现在浴火很旺，没几个伺候也不行。她于是说：“利息我不要了也没几个钱，你跟我睡几觉，只要把老娘伺候舒服了，老娘有的是钱。”

许凯强早都把不得呢，这白捡的好事儿怎能错过。自从晓莉怀孕，他早就想跑出去好好发泄发泄，这个女人尽管他打心底瞧不起，但总比花钱找女人强，那些个小姐哪个身上不带病，这个女人起码还算安全。他淫笑着一口答应，这一晚就在蛾子家住了。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男人为了钱也得出卖肉体。

晓莉在家里焦急万分，许凯强走了已经快一个礼拜了，电话也打不通，她尝试着给家里打了几个电话，每次都被那个爸破口大骂，她不知道妈妈究竟怎么了，也不知道许凯强到底出了什么事？就这样一个人在家里干着急。

预产期就在这几天，宫缩越来越频繁，她只好叫来给自己杂面摊帮忙的阿姨。那阿姨人很好，看着晓莉她心里也怪心疼，一边劝说晓莉放宽心，一边帮忙联系医院，看来孩子这几天就该出生了。

晓莉住进了妇幼保健院，医生检查后让她多走动，宫口已开了四指，孩子随时都可能出生。阿姨也不敢做主，她跑去找许大娘，许大娘倒也高兴，拉着许大爷赶去医院。这时候晓莉已经进了手术室，医生刚好找家属签字。许大娘二话没说就把字给签了，然后和许大爷焦急万分地守在病房门口。许大爷说：“你快让咱家凯强回来吧，这么大事儿，他跑哪里去了？”

许大娘自然知道自己儿子的下落，自己毕竟也开了几年麻将馆了，那些打麻将的都是爱说闲话的，许凯强这几天做了什么，她早听到了。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在她看来，这是自己儿子有本事 ，谁让世上有这么多傻女人，有人心甘情愿给生娃，有人心甘情愿给花钱，这样的好事一般人遇不到。她想着想着竟得意地笑了，她庆幸自己命好，现在就等这大胖孙子出生了。但她还是托人去找许凯强，混几天行了，毕竟还得好好过日子。

【十六】

许凯强这几天一头扎进麻将堆，早就输急了眼，他现在已经欠了蛾子有10万块钱了，蛾子知道这钱迟早打水漂，不如让他好好伺候自己，乐得一天是一天。她自己花钱给许凯强买衣服，带着许凯强进高档会所，只要这个男人能陪自己，让她花多少钱都行。钱对于这个女人来说想赚很容易，只要那些臭老头子愿意上当，十万八万那都是小数。这些男人一般都是社会上有脸面的，钱被骗了也不敢出去宣扬，只能忍气吞声。

社会就是这样，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巴掌一拍即合。许凯强这几年和晓莉过着省吃俭用的日子，他早就按捺不住骨子里那个狗改不了的本性。现在有人给自己花钱享受，他怎能不珍惜。他和蛾子在洗浴中心洗完澡，找了按摩师按摩，这几天真够累的，摆摊时起得早，到了中午12点左右基本就能回家睡觉了，可这打麻将，一打就是一天一夜，打完还得伺候这个瘾重的女人，这几天下来他整个人都要虚脱掉了。他得想办法要赶紧摆脱这个骚货，这样下去自己死不了也可能只有半条命了。按摩师的手法很舒服，不一会儿他就打着呼噜睡着了。手机在衣柜里不停地响着，他一点听不到。

这时的产房传出婴儿洪亮的哭声，许大娘和许大爷高兴的面面相觑：“肯定是个大胖孙子，你听着这声音多有劲儿！”

一会儿护士出来了，呼喊道：“谁是王晓莉家人？”老两口急忙跑过去。护士接着说：“母子平安，过一会儿就能出产房了，你们准备好。”

许大娘急着问：“男娃还是女娃？”

护士说：“是女娃！”

许大娘这个时候心一下凉了半截。许大爷看着老婆说：“女娃就女娃，都是咱老许家的人。”许大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十七】

晓莉在医院住了三天，这三天，有护士的精心照顾，晓莉的身体渐渐开始恢复。 这个小生命的出生，让许大娘对晓莉的态度有了改变，尽管是个女娃娃，可从这个小女娃的脸上，徐大娘看到了刚出生的徐凯强，她发自内心喜欢这个小孙女。

晓莉要出院了，可是出院之后由谁来守月子呢？许大娘要照顾自己麻将馆的生意，雇人照顾晓莉和孩子又得一笔额外的开支，这笔钱由谁来出呢？许大娘开始犯难。

把晓莉和孩子安顿在家里之后，她和许大爷一商量，许大爷让她赶紧去把许凯强找回来，许大娘很清楚自己的儿子在哪里？现在有了孙子不能让这个混账东西继续鬼混下去了，她内心还是想让儿子有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她决定去找许凯强。 她很快找到二道巷，在一个破旧的二层楼房里，她敲开了一扇门。门开了，一个浓妆艳抹的胖女人出现在许大娘面前，这个女人嘴里叼着一支烟，身上一股很刺鼻的香水味，几缕卷发垂在裸露的脖子上。她看见许大娘先是一惊，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说：“你找谁？”

“我找许凯强。”许大娘一把推开那个女人，直接冲进房里，一群人正围着桌子打牌，却不见许凯强。

那个胖女人跟在许大娘身后，搂着自己的两条粗膀子，很不耐烦地说：“你儿子在卧室里！”

许大娘转身推开卧室的门，一股很难闻的味道，这里无法形容。她看到自己儿子裸露着上半身睡在那里，跟死猪似的一动不动，旁边还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看见有人进来赶忙拉了一条毛巾遮住身体。

许大娘娘的火一下子烧了起来，她重重地给了许凯强一巴掌：“上梁不正下梁歪，给老娘滚起来！”

许凯强一骨碌爬起来，看见许大娘站着床前，一下乱了方寸。那个女的想离开，被许大娘一把扯住头发披比盖脸甩了几掌：“以后再敢缠着我儿子我要了你的命，不要脸的东西！”那个女的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一屋子人都围过来看热闹来了。许凯强一把拉起上衣，鞋子也顾不上穿好，一边劝说老娘一边连拉带扯出了房间。“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提前告诉我，”许凯强说。

“你媳妇生了，你不知道吗？”许大娘说：“你怎么就跟你那爸一个样子。”

许凯强这时已经懵了，他一声不吭跟在许大娘身后，只听着许大娘不停地骂，骂了什么也不知道。

两人很快回了家，许凯强看着躺在床上的小莉，心里隐隐有些内疚，当他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时，那种动物原始的父爱油然而生，他更加自责自己，这一刻他想到了改过自新。

晓莉看见眼前的徐凯强，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个男人已经十多天没有了踪影，如今站在自己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把拉住徐凯强的手问道：“妈妈还好吗？”

许凯强自然没有办法回答，支支吾吾地说：“好着呢，这几天你们家里的农活忙，我帮忙给干了几天活，走的时候没拿充电器，所以手机就没有开机，你不要着急，好好休息，你家里的事，我来安排。”男人说谎真是顺口就来。

晓莉这才放宽了心，她顺手抱起身边的孩子，对徐凯强说：“看这孩子长得多像你啊！”许凯强笨手笨脚，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触碰这个初到人世间的小生命，只是看着孩子傻笑。

许大娘找回了自己的儿子，自己也该回去照顾生意了，于是他嘱咐了晓莉和徐凯强几句，便离开了。

【十八】

这个小生命的出生，无疑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新的希望，许凯强初为人父的那种兴奋和责任油然而生，他必须好好努力，让自己的孩子能够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不要像自己和晓莉小时候那样。他给女儿起名欢欢，希望她每天都能欢欢乐乐的。

每天天不亮，许凯强就起床和阿姨一起做好洋芋擦擦和杂面。去早市之前，他还会把家里的一切事情都安顿好，不然怕晓莉一个人在家应付不过来。许凯强真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他见了熟人就热情地打招呼，并且告诉所有人，我许凯强有了一个漂亮的女儿。

就这样一个月很快过去了，给欢欢办完满月酒，许凯强对晓莉说：“我们现在还是找一个店铺专门卖陕北特色小吃，这样你就可以带着欢欢在小店里一起帮忙了。”晓莉想了想同意了许凯强的想法，

许凯强很快在市场附近找了一间20多平方米的门面房，但收拾了一下，把原有的灶具统统利用上，也没花多少钱只是增加了一些桌椅板凳之类。“延河畔陕北小吃”很快就正式开业了，开业的这一天正好是欢欢百日生辰。在一串热热闹闹的鞭炮声中，两个80后的年轻人开始了自己创业的第一步。

店铺要开业，欢欢该怎么办呢？许凯强想到了许大娘，可是晓莉不太愿意让这个不靠谱的婆婆带自己的孩子，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店里需要人手，自己不去看着，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她很清楚许凯强，现在只是一时兴起，说不定哪一天又会撂挑子，思前想后晓莉和许凯强抱着欢欢去找许大娘。

许大娘听说儿子打算让自己带欢欢，刚开始有些犹豫，但是这个精打细算的老太婆仔细算了一笔账，最后竟然答应了，提出的条件是，每月除了欢欢的生活费之外，还必须给她和老许2000块钱作为补偿。

晓莉还没来得及说话，许凯强就一口答应了。就这样许大娘接过了带孙子的任务，到底能不能带好？晓莉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新店开业之后，生意很快就火了起来，因为有之前的老客户支持，又加上现在多了几样特色小吃，晓莉和许凯强一天早到晚忙个不停，完全顾不上孩子的事情，只是抽空回去看一眼，只要孩子好着，他们也就放心了。

许大娘带孙子自然会尽心尽力，只是这个女人看到儿子的生意好，心里便打起了主意。她要利用手上的这个小孙女，好好地在自己儿子和儿媳妇身上敲一笔钱，于是隔三差五不的是要给孩子买尿布，就是要给孩子买奶粉，或者就是借口，孩子长得快，要添置很多的衣物，总之一个字就是要钱。

晓莉开始不高兴了，许凯强对妈妈的做法也有些不满意，但是孩子交给许大娘是最放心的，如果交到其别人的手里，怎么能够放得下心呢？她要多少就给多少吧，只要孩子能健健康康就好。

生意一天天变好，许凯强也开始摆起了老板的架势，又给小店雇了一个阿姨，自己每天坐在门口管账收钱，晓莉在后厨料理一切事务。

【十九】

时间一晃就是三年，由于许凯强天生一个做生意的脑子，又加上晓莉勤快，一个小小的“延河畔特色小吃”很快在延安城传得家喻户晓，许凯强花大价钱雇了一个很有名的陕北大厨，这厨师不但陕北菜做得好，而且有一个拿手绝活，那就是调制的包子馅非常好吃，无论肉包子还是素包子只要吃过的人没有一个不夸奖，每天从早到晚光包子就能卖不少钱。麻汤饭，烧各卷儿，鸡蛋泡泡，荞面羊肉饸饹…店里应有尽有，很多食客专门从县上慕名而来品尝这小时候才有的味道。

小吃店的规模越做越大，许凯强和晓莉一商量，两人又在枣园开了分店，这样一人管一摊子，一天谁也见不了谁几面。 欢欢已经三岁了，长得很是活泼可爱，就是说话很没礼貌，而且霸道得很，出去经常和小朋友打架，而且一动手就是直接抓脸，有一次差点伤着邻居家孩子的眼睛，人家大人说了几句，竟被许大娘好一通大骂，从此再也没有小朋友敢跟她玩，她只能自己在家里看电视，有时靠在许大爷腿上看打麻将。

如今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晓莉决定接回来自己带，她和许大娘一商量，许大娘竟然不同意，许大娘很清楚欢欢一旦被带走，她还有什么理由天天要钱，更何况现在她真的舍不得离开这个鬼精的小孙女了。她如今对晓莉的态度和以前已经判若两人了，眼前这个儿媳妇如今可是个能赚钱的主儿，对她好一点自己肯定不吃亏，于是她用商量的口气说：“你一天那么忙，这事儿由我操心就够了，欢欢上了幼儿园我去接送就行了。”

可晓莉的态度很坚决她说：“妈，欢欢现在需要好好接受教育，我打算给她报一些特长班，让她长大以后能好好地做人，不要像我这样。我谢谢您这些年对欢欢的照顾，您放心，该给的生活费我照样给。”

许大娘如今不敢太强硬，只好勉强同意。

欢欢上幼儿园了，入园之前，晓莉告诉欢欢：“一定要和老师还有小朋友和睦相处，不能打架，不然大家都不会喜欢你的。”欢欢同意了，她高高兴兴背着小书包踏进了幼儿园大门，进门看见老师还不忘给老师鞠躬问好，逗得大家都笑得合不拢嘴。

许凯强和晓莉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在一起了，晓莉一天忙工作忙孩子，完全忘记去关心许凯强，她把枣园的“陕北特色菜”管理得非常热闹，每天都有很多外地游客组团来就餐，店里一天从早忙到晚，顾客往往都是排队等候就餐。欢欢放学后都是在店里玩，有时候太晚，母女俩就在办公室睡了。

奇怪的是许凯强竟然一个电话都不打，从来不管她们回不回来。是的，这个男人一有点钱就烧起来了。

【二十】

许凯强在长青路经营着“延河畔陕北特色小吃”，如今生意做大了，朋友也多了，每天应酬自然是不能少的。店里雇了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店长，这个女娃20出头，不但人长得好，口才也不错，把顾客一个个哄得心满意足。许凯强对这个店长很满意 ，渐渐把一切权利都放手给她去管，自己也乐得一个清闲，睡觉睡到自然醒，午饭时去店里一吃，简单视察一下工作，兄弟们电话一打就去茶楼打牌去了 。每次告诉晓莉都是说：“约了几个生意人一起去喝茶，多学点做生意的经验。”晓莉对许凯强的生意头脑很是很佩服的，她也就信了，反正自己也忙就由他去吧。

许凯强的这些朋友都是曾经一起混社会的，大多没有正式工作，更谈不上有没有文化。坐在一起的话题除了今天你输我赢，就是哪家婆姨女子长得好看，谁谁谁和谁谁谁打完牌开房了，有些不知廉耻的男人竟然把嫖娼当成自己的荣耀，天天出来炫耀。常言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些人聚在一起能干出什么大生意来！

许凯强开始夜夜买醉，夜夜笙歌，日子过得比曾经更加逍遥自在，现在有钱了么，大把大把钞票就这样被一天天挥霍掉了。朋友们尊称他为"许哥”，捧得真像个老大了。

这样的日子一晃又是一年。有一天，许哥和兄弟们喝完酒借着酒劲儿想去KTV热闹，马上就有人给安排好了。进了KTV许哥只要川妹子陪唱，今天陪唱的这个川妹子不但长得性感，嘴也甜，一会儿就叫得许哥心痒难耐，他早就对晓莉没了兴趣，那个不会打扮的女人除了能吃苦，其他什么都不会，更不要说撒娇了，一天就知道生意，生完孩子也开始变得臃肿，许哥有时和她在一起亲热，只是为了尽点男人的责任。现在看着眼前这个喜人的川妹子，许哥终于忍不住了，两人这一夜就在丽华酒店开了房。

不要小瞧这个川妹子，这些江湖女人各有各的套路，她看出许哥是个有钱的主儿，而且这个男人也帅气，出手大方。她不急着要过夜费，只是装出可怜的样子，在许哥面前痛哭流涕，她的眼泪倒是真的，但不是为许哥哭的，她是为自己的命苦而发自内心地难过。许哥从包里掏出5000块，他希望赶快解决这事儿，毕竟自己现在有老婆孩子，在面儿上也混出了点小名气，他可不能因为一个卖淫女而身败名裂。可那女人哭得更厉害了，她不要钱，她只要许哥能保护自己，她把自己哭得真的太可怜了，再加上四川女人那特有的娇弱，许哥真的动心了，男人天生的保护欲一下子被激发出来，他把那个叫芸芸的川妹子搂在怀里说：“有哥在，以后没人敢欺负你！”芸芸满意地靠在许哥怀里笑了。

【二十一】

从此，芸芸再也不去坐台了。许哥在龙昌园给她租了套房子，隔三差五去会会。芸芸也听话，除了买吃得几乎不出门，她不能让许哥对自己再有厌烦，既然绑了条粗腿就得好好表现。这女人很会做川菜，每次许哥来都就准备不重样的美食美酒，人也打扮得越发水灵。许哥真的离不开她了，回到家里连晓莉看都不想看一眼，更不要说在一个床上睡了，他的心渐渐变得冷漠。

晓莉已经感觉出一些不正常，但生意实在太忙了，她没精力去追问，如今她的店里天天都有大人物来品尝陕北风味，她也顾不得许凯强了。天天得准备最好最有特色的食材，生怕出一点问题。有时还得亲自去招待，她也渐渐学会了喝酒，认识的人越来越多。​

有一天，省里来了一个大领导，曾经在延安工作过几年。他就好吃一口延安的羊肉饸饹，听说枣园一家酒店专门经营陕北菜，便自己一个人寻了去。一进大厅，一个陕北女娃迎了过来，她一看这老头儿年纪有些大，心想不是什么重要客人，便把他安排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顺手放了一本菜谱离开了。

这老头坐了好一阵没人去管，平时被人前呼后拥，现在心里有些不自在起来。他正要站起身离开，这时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笑咪咪走过来问：“大哥，您想点点啥？”

这老头儿合上菜谱说：“我要碗羊肉饸饹。”

这个女人就是晓莉，她看着老人家是外地人，以为是来旅游的，于是说：“给您上成荞面的吧，吴旗黑荞麦健康又实惠，我看您是外地人再赠送您几碟小吃，吃得好出去多给小店宣传宣传。我是这里的老板，您叫我晓莉吧，现在店里客人多，对您招呼不周请您原谅。”

老头儿点了点头，‘‘你看着办。’’然后他又指了一下放在门口的小米稠酒说；‘‘那个也送一壶，我今天忘带钱了一会儿送过来行不行？’’

晓莉笑了，看着这个和自己爸爸一般大的老人，她心想这大爷一定也是个可怜人。她说：''行，您啥时候送来都可以。”

菜很快就摆上桌了，晓莉刚要离开，老头儿又说：“不忙的话给我讲讲咱延安好不好？”晓莉犹豫了一下，但很快点了点头：“您想听什么，我讲给您听。”

“就讲延安的美食！”老头儿笑了，这个下午过得很舒心，眼前这位朴实的女子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影像，他决定回去好好扶持一下延安的地方美食。

晓莉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经常有大型接待，她只好又扩大了规模，省里也常有人邀请她店里厨师去帮厨，她想等欢欢小学毕业后把生意做到省城去，让更多人品尝到陕北美食。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个不经意的下午，给她带来的是人生的巨变。

【二十二】

再说那个许哥，自从勾搭上芸芸后几乎不管店里生意。雇得店长现在正式接受一切事宜，当然从中也在不停地给自己腰包捞钱。店铺每月都在亏损，甚至开始负债。

芸芸告诉许哥，做生意就要有承担风险的勇气，既然饭馆不挣钱不如换套思路啊！她建议许哥开家延安最高档的KTV，哪来钱可快了，只要好好雇些小姐，保管天天赚大钱。真是什么人说什么话，什么人做什么事，许哥竟然真的打起开KTV的主意。他决定和晓莉谈谈这事儿。

晓莉一听许凯强要开KTV，脑子一下懵了，是馆子生意不好吗？毕竟做生意这么多年了 ，她这时有种很糟糕的预感。去许凯强的店里一查账，足足亏了几十万。这钱都哪里去了？这时的晓莉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大意，她决定和许凯强好好谈谈。 许凯强可不是当年靠女人养活的许凯强了，他现在是许哥，响当当的许哥，他自然不会任由女人摆布，他的态度很坚决：“店转出去，我要开KTV，我不用你教我如何做生意。”

晓莉劝说没有用，只好不去管他了，现在他们俩已经越走越远，哪天离婚都不一定，晓莉说：我们先分开住吧，毛纺厂拆迁后的房子现在已经建好了，我和欢欢也习惯住那里，咱这几年买的高峁湾安置房你住，先这样分开一段日子彼此都冷静冷静！”

“行！”许哥早都巴不得快快离开这个女人，去找他的芸芸去过快活的日子。晓莉的心里很难受，他们走到今天也有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些年她没好好关心过这个男人，以前苦日子过怕了，一天就想着赚钱，忽略了家庭。七年之痒！他们分居得这一天正好是领证得第七年。

【二十三】

许哥和芸芸光明正大住在一起了。晓莉并没有去闹，她觉得不值得，如今她把欢欢照顾好，把自己的生意做好就行了，她不想再在那个男人身上浪费时间。

是啊，这种男人对于女人来说有什么用呢？我不花你的钱，我用不上你的人，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我自己打理，你甚至连一双袜子都没帮我洗过，我还要你干什么？现在关键是孩子，孩子如果知道许凯强的德行，会不会对她小小的心灵有伤害？

晓莉决定就这样先放着，毕竟孩子还得有个爸。许哥很快转让了自己的店铺，又把高峁湾的房产抵押在银行贷了贷款，在二道街开起了KTV。

开KTV他自然是外行，一切事宜只能靠芸芸，芸芸原本就是个小姐，她最在行的就是引来更多的小姐捧场。刚开始生意不错，天天都有找乐子的男人女人来消费，每天赚的的确比开饭馆多得多。许哥很高兴，自己终于选对了行业，我许哥很快就会成为延安最有钱的人了。

可是，这种风月场所能混进来什么像样儿的人呢？许哥很快又和另一个小姐勾搭上了。一天，俩人在办公室正亲热，芸芸一脚踹开门冲进来，一通大闹。许哥脸上挂不住了，他站起来扭住芸芸的头发就是一顿狠揍，“我许哥想跟谁好就跟谁好，你算什么东西敢管我的事…”

芸芸气的差点昏死过去，但她并没有离开，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出这口恶气。惹谁也不要惹女人，女人狠起心来比男人一定毒辣！

这个女人很快就和经常来唱歌的一个小额贷款公司老板，名唤高哥的人勾搭上了。但她在许哥面前依然像以前一样，没有露出半点声色。她再也不去管许哥究竟和谁好，现在她巴不得天天有女人缠着那个傻瓜，自己也好稳稳赚笔大钱！她开始和高哥筹划如何让许凯强身败名裂。

许哥自从打了芸芸之后，发现这个女人更听话了。他以为是怕了自己，于是就堂而皇之地带着各种女人去省城玩，每次出去都是好多天，玩够了回来再在账上取点钱去赌，KTV的生意从来不过问。期间由于违规经营被派出所查了几次，但都被那个高哥给摆平了。芸芸也经常在许哥面前说高哥多帮忙，人多仗义，许凯强听着也就信了。他压根就没想过芸芸会和高哥勾结在一起。

就这样两年很快过去了。芸芸现在也成了正式的老板娘，那个老板无非就是个摆设。那些年到处开发建材市场，芸芸和高哥一商量决定说服许哥搞个市场开发。可钱从哪里来呢？高哥自然义不容辞，“我开贷款公司的还没办法吗？我贷给你，别人三分，你就二分五。不过KTV和市场都得压给我，你赚了钱赎回去就是了。”

如今的许哥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变化了，他这些年一直停留在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别人精心设计的陷阱。他和高哥的小额贷款公司很快签订了合同，把自己能压得全压了进去，贷了500万高利贷，又摇身一变成了建材市场开发商。这个大跨越他又是一个外行，怎么办？交给高哥帮忙打理呗！

看到这里读者们一定纷纷摇头，是啊！这样的男人现实生活中很多，只是你自己没有意识到。高利贷的利息一个季度就得结一次，KTV的收入几乎全部付了利息，眼看着员工工资都发不开了。然而芸芸和高哥的腰包却早装得鼓鼓的，下一步就是连骨头带肉全部吞下去了。工程还要继续做下去，政府没验收不会付工程款，要坚持还得往进搭钱。

许哥想到了晓莉，他们已经几年不联系了，欢欢他也很少去管，孩子现在都上小学了，他决定借着看欢欢的名义找晓莉弄点钱。

许哥敲开了那扇很久没有踏入的房门，晓莉已经完全成了一副中年女人打扮，留着干练的短发，穿着合体的职业装，身体略微发福，红光满面，这几年看来过得很好。她客气地把许哥让进屋里，欢欢听到爸爸的声音赶紧从自己卧室跑出来，孩子已经上三年级了，在晓莉的精心教导下变得很优秀。

欢欢静静地靠在晓莉身边看着爸爸，想过去但又迟疑住了。眼前的这个爸爸对于这个幼小的孩子来说很陌生，她不敢亲近，但又想亲近。晓莉摸摸欢欢的头说：“快，向爸爸问个好！”

欢欢并没有吱声，她一扭头跑进自己房间将门重重地关了起来。

许哥心里很不好受，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本打算送给欢欢的玩具放在桌子上，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直接对晓莉说出了来意。

晓莉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问道：你需要多少钱？”

“有200万吗？200万就够了！”许哥第一次眼巴巴地看着晓莉。

晓莉摇了摇头说：“这几年我也没赚多少钱，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还有欢欢，都是我一个人养活，每月的开支非常大，我哪里有200万给你。”

许哥自知理亏，便没有再说话，他站起身看了一眼欢欢的房间，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晓莉把他送到门口，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爱过的男人，心里由不得一阵酸楚。正当许哥要拉开房门的时候，欢欢突然跑出来：“爸爸再见！”

许哥的眼泪一下忍不住落了下来，自己都是做了什么孽啊！他一把抱住欢欢在孩子脸上亲了又亲：“爸爸不走了，爸爸天天陪着你！”

晓莉背过身，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把欢欢从许凯强怀里拉出来，摸摸欢欢的头：“给爸爸说再见，爸爸以后经常会回来看你的。”

许哥站起身来，他以为晓莉会很高兴自己留下来。可他错了，晓莉变了，她早已不是那个任由你许凯强摆布的小姑娘，这个女人在经历了无数挫折之后已经成熟了，她完全有自己的判断力。许凯强一定是遇到很大的麻烦，不然不会想到她们母子。欢欢很听话，她靠在晓莉身边再一次说：“爸爸再见！”

【二十四】

许凯强有气无力地走出电梯，这一刻他后悔极了，可一切太晚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这时芸芸电话打来了：“哥，钱搞到了吗？”

许凯强一把扔掉电话：“他妈X，这个货就知道钱！”

他一个人跑到饭店要了瓶白酒喝得烂醉。

这个时候，芸芸正和高哥睡在被窝里谋划下一步怎样把晓莉卷进来，许凯强身上已经没什么油水了但晓莉有。这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许凯强的工地已经停工了，工人工资都发不开谁还愿意白白卖命，高利贷现在也到期了，贷款公司天天催着要。那个也芸芸天天哭穷，要求许凯强把房子和KTV都抵了账，工程做不下去交给高哥去做。许凯强万般无奈之下答应了，如今的他一夜之间被洗劫一空，现在只剩一条命。他没脸再去见父母和孩子，他想去死，试了几种死法都狠不下心，正当他绝望的时候电话响了，是欢欢打来的：“爸爸，我明天生日你来吗？”许凯强半天说不出话，他亏欠孩子的太多了，这些年他都不记得孩子究竟哪天生日。他调整了一下心情，装作很高兴地说：“爸爸一定来，爸爸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许凯强起身回到和芸芸的家里，那个女人脸拉得很长，从坐台女到腰缠万贯的老板娘她只用了五年。她现在心里很踏实，“什么狗屁许哥，现在就是踩在我刘小芸脚下的一条狗！”她回头撇了许凯强一眼，装成很委屈的样子说：“我没名没份跟了你这么多年，现在你把我搞成这样子，我以后怎么办呀！”说完竟泣不成声起来。 许凯强抱头窝在沙发里一句话没有吱声。芸芸越哭越伤心，最后要把许凯强告上法庭，赔偿自己的名誉损失。

许凯强再也忍不下去了，跳起来狠狠抽了这女人一巴掌。他想离开，不料芸芸从水果盘里抽出一把刀，对着自己的手臂划了下去，鲜血立即流淌出来。许凯强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赶紧拨通120。这个时候，芸芸也拨通了110。110和120几乎同时到来。

【二十五】

芸芸告发许凯强故意伤害，警察立即展开调查，许凯强被拘留了，在事情没有完全弄清之前不能放出去。

欢欢今年的生日依然没有爸爸来祝贺，她很难过，整个生日宴都不怎么说话。晓莉看着孩子这样心里自然很心疼，她给许凯强打电话，但电话却是那个芸芸接起的，她正想挂掉只听见那个女地说：“许凯强进班房了，她想杀了我回去和你过，你看着办吧，如果给我一笔钱，我兴许能放过他，不给的话就让他后半辈子都蹲在牢里！”

晓莉放下电话，看着欢欢她决定救一次许凯强，不是为了许凯强而是为了欢欢能有一个完整的童年。

好不容易费尽心思抓住了这棵摇钱树，芸芸这下可不能错过。她要求晓莉拿出五十万给自己做赔偿，不然她就告许凯强谋杀 。

晓莉早就料到许凯强会有今天这个下场，但没想到这个女人竟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她把芸芸约出来，从身上掏出一张十万元的卡，扔到桌子上很坚决地说：“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你拿上钱立即滚出我的生活，越远越好！如果还不知足，那许凯强你看着办，他坐多少年牢和我没有关系，我现在只是看他是孩子的爸爸，无非是发一下慈悲，你要钱还是要他坐牢自己看！”

芸芸知道再纠缠下去一旦案子调查清楚，她也逃不了诬陷的罪名，再说她这几年已经搜刮了不少了，早想离开回到四川去了。她伸手去拿那张卡，晓莉一把按住说：“你先去派出所说明事实。”

芸芸撤回了笔录，称自己是当时一时激动，忘了是自己不小心划的。这个案子很快结案了，但许凯强与人非法同居多年已构成重婚，法律是公平公正的，许凯强必须受到惩罚。法庭量刑之后判了他一年零六个月的劳动改造。

【二十六】

刑满释放之日，晓莉开着许凯强的车子去接他，她希望许凯强出来之后能改过自新重新作人。

许凯强开着自己车子，内心是乱的，他这一年多在劳教所也吃了不少苦头，他恨透了那个四川女人，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晓莉和欢欢，他想好了，出去一定要出出这口恶气！

晓莉坐在车子里，沉默好久对许凯强说：“你回去看看欢欢吧，出来了就好，以后的日子还长呢！”许凯强冷冷地说：“你快闭嘴吧，我用不着你教！”晓莉默默地把头转向了车窗，喉咙好像哽着一个什么东西，怎么也无法咽下去。她选择了沉默，她甚至不想看一眼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那张丑陋的面孔让她恶心。

“你到家了，我们就此结束！”许凯强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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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肖涛，陕西延安人，爱好写作，是一位浪漫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