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战友42年后相见英雄城

晟元

生死战友42年后相见英雄城

湘 战 旗

2021年10月16日上午8时，我们121师79战中的长沙战友一行7人两台车，从长沙大道进入京珠高速公路前往衡阳，看望在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出国穿插作战中的121师同壕战友。

这次长沙战友的衡阳之行，已经是酝酿了半年之久。今年2月16日，我在我的公众号《湘战旗英雄121师》中发布了《79对越自卫还击出国作战中的121师长沙新兵(三)》一文，其中的 “ 八，363团接粮队遭敌伏击战斗中的长沙新兵 ” 章节，谈到363团二连3班的长沙新兵蒋跃进在此次战斗中先后两次中弹，20多个小时中多次昏死过去，被第二天赶来救援的362团一连两位战友不顾艰险地抬下战场，送到841高地。后转送回国救治，才得已保全性命的难忘战斗经历：

1979年2月23日，我步兵363团穿插至越北高平的董赛地域，距121师基指约20公里。此时的部队因远距离的山地穿插，已经连续作战七天七夜，也没有任何后勤补给。而当初出境时，说只打七天，故部队随身自带干粮只有三天的。虽然有时在附近越南村民那里筹集了一点东西，但根本无法保障部队高强度消耗的补给，指战员们已经四天没吃饭了，仅靠野菜、青草等充饥。由于部队穿插途中连续作战，干部战士流汗过多，又数日没吃饭，饥饿加缺盐已经导致颤抖抽筋。其中，加强该团指挥的老英雄李培江副师长两腿打颤抽筋，已不能走路，情况十分严峻。此时，362团已攻占班俊并缴获部分粮食和弹药。24日3时30分，师指电令363团派2个连，带加强火器、米袋到班俊接运粮弹。并强调809高地、吞片地域附近敌情严重，必须提高警惕，严密组织，随时做好战斗准备。363团首长将此任务交给团司令部副参谋长王尚华和二营营长胡国良，率二连、四连和二炮连共408人及42匹骡马组成接粮队。考虑到我2瓦电台密码可能被敌破译，令不准用电台向分队下达任务，待部队集结后再当面交待仼务。然而，由于带队指挥员轻敌，没有执行师、团指关于该地域敌情严重，须严密组织和注意保密等指令要求，部队早上7点多先后出发，接粮途中突遭敌伏击，损失惨重。接粮队被敌人的数挺重机枪和迫击炮的火力压在公路上打，几百人、42匹骡马大多瞬间倒在血泊中，场面异常惨烈。战斗中，王副参谋长、胡营长当场牺牲，我部亡181人（其中当时报失踪78人），伤81人，42匹骡马全部战死。

363团二连3班的长沙新兵蒋跃进是从长沙市郊区黎托公社入伍的下乡知青（长沙变压器厂子弟）。在接粮队遭伏击战斗中多处负伤，身上被子弹、炮弹弹片钻了几个洞。他说：＂我和4班的长沙新兵陈应球（郊区东屯渡农场入伍）当时正走在敌人伏击火力扫射的最前面，我俩正并肩走着，看到公路左边有好多被打坏的边三轮摩托车和挎包、军用铲等军用装具，还说看样子各里打了一大仗。话音未落，枪就响了，子弹像水洗一样扫过来。顿时，我看着前面的几十匹骡马被打得先前蹄跪下后倒下。刹那间，我俩左前旁的6位战友当场被打倒。我和应球立马扑倒在左边的公路流水沟。此沟无水，只是十来公分深的浅沟。我右边是陈应球，他是4班机枪副手，没枪有子弹；他右手边是我3班机枪手杨本顺（湖南城步县76年老兵）。我们三人趴在一起正好打配合，反击敌人。杨老兵平时训练成绩一般，有时还打光头，此时他竟吹起来了：‘ 看我给你们打几个扇形看看！’ 因为是中午，清楚地看到前面100多米远的敌军堑壕上，杨老兵扫射的机枪弹着点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飞溅起的尘土，一时压制敌人抬不起头。早在敌人伏击打响不到5分钟，我二连指导员杨乙瑞（广东揭阳）头部中弹，卫生员赶过来抢救，指导员微弱地冒港两句话就牺牲了。一小时后，敌人重点扫射我们这挺机枪位置，子弹从右边扫过来，我和陈应球的右手负伤，杨老兵右脚中弹。正值烈日晒，伤口在流血，疼痛难忍，他俩个放肆喊痛，招来敌人更加猛烈的扫射。此时，杨老兵哭着对我港：‘你一定要背我回国啊！……’ 战斗打到下午5时，整个公路倒下牺牲的战友一大片，敌人子弹能扫射到的地方都过细打到了。这时敌人机枪火力减小了，但开始用迫击炮轰，我们三人第二次负伤。后来又有三发炮弹在旁边圹上爆炸，掀起的土将我们三人埋了，仅露出半个头，冒办法动。敌人可能看到我们这边机枪位置没有动静了，也就没有炮弹打过来了。大约晚上8点多，隐约看到敌人开始撤走。晚上，我醒来后慢慢爬出，到公路上的死人堆里找水喝。先摸到旁边一个头部已包扎的战友的水壶一拉，谁知他呀了一声。见他还有气，我又爬到旁边遗体上摸水壶，终于找到了一个有点水的壶。喝了点水后有点力气了，我就慢慢爬到公路旁边圹上一颗大一些的树旁。黑夜中见有一个伤员已在此树下，就问：‘ 兄弟！你是哪个连的？’ 对方也是有气无力的声音：‘ 二连三班的 ’ 原来是我同一个班的山东青岛新兵金永兴。过了没多久，我俩又都昏睡过去了。到第二天中午我醒来，看到小金脱光了衣服，赤身正在摸自己背后的伤处。我看到他背上有个洞，还在流血，就叫他别动。我慢慢爬过去，在旁边烈士遗体中寻找到了几个急救包，慢慢地帮他包扎好。并说：‘ 如果没有部队来救援，我们肯定是死。要死就死个痛快，莫被越南人抓住！’ 于是，我们慢慢地将手榴弹准备好，放在裤口袋里，随时应急光荣。大约到了下午3时，我醒来时看他在喝水，就说你还有水呀！他说是尿。因口太渴，我俩又迫不得已爬着去找水，在30多米远的转弯山角处有段水沟中有些积水，但已是血水。旁边还躺了几具战友遗体，估计也是来此喝过水的。我们急忙不顾一切地爬过去喝了10多分钟的血水，喝饱后还灌了半壶。然后又爬回那棵大树下，可以遮住些当头烈日。此时，我又昏睡过去。太约下午6时多，突然被冲锋号惊醒，看到对面有部队在攻山头。很快，就有部队搜索过来。有俩位战友发现了我，其中一个老兵先给了我一包压缩饼干。后得知他俩是我团一连的，老兵是位副班长，另一位也是新兵。他俩找了两根树干和我们三人的皮腰带，制成简易担架抬着我。但因为我121师穿插各部队都是好多天没吃饭了，路上那个新兵实在抬不动了，副班长就严厉地批评新兵。我见后心里很过意不去，就说你们也好多天没吃饭了，并将副班长给我的那还有的半块压缩饼干递给新兵，副班长马上制止，说这是给伤员的…… 最后，我被这俩位一连的生死兄弟艰难地抬送到841高地。对此救命之恩，40多年来，我一直在四处打听，寻找这俩位救下我的好兄弟！”

幸存的蒋跃进战友40多年来，时常念到至今不知的这俩位救命战友姓甚名谁，现在何方？还不晓得这俩位战友是否战斗到胜利而安全回国……

因为此文中的按语部分留有我的联系电话，文章发布的当天，我就接到一位名叫刘少年的衡阳战友来电：“ 我是79战中363团一连9班的刘少年，看到你有关长沙新兵在接粮队遭伏击的文章。你文章中写到的363团接粮队遭伏击战斗中，一连俩个战友抬伤员的情节，可能是我和我的副班长伍德安…… 这位战友还活着呀，好啊！他现在哪？” 我问哪位副班长现在哪？刘少年说：“ 副班长是广西合浦兵，战后提干，后转业在广西桂林市公安局，但2018年过世了。” 我即记录下有关情况，并及时告知了蒋跃进战友。跃进得此信息后，很激动，说想办法核准后，一定去衡阳拜访这位救命的兄弟。同时，对广西副班长的英年早逝深感悲痛。

过了没几天，也就2月21日，我又接到从珠海打来的电话。原来是79战中363团一连三排长鲍洪亮的来电，即衡阳刘少年战友在79战中的排长。说看到公众号的文章后，可以确定救下长沙兵蒋跃进的是他们三排九班的副班长广西兵伍德安和衡阳县新兵刘少年。因为当时他带领全排参加了救援，还有那个青岛新兵金永兴。鲍洪亮排长是75年山东莱阳兵，战后先后曾任121师、41军作训参谋和164师作训科长、491团团长、首任驻港部队教导团长等职，有这些经历就很熟悉相关情况。因此，鲍排长向我介绍不少79战中有关史料，非常感谢他。老排长告知我：当时他率领一连三排赶到伏击地救援，在搜索战场中搜救了我团8个伤员。其中，3个勉强能走，5个重伤员。赶紧就地取材，组织抬送，争取抢救伤员的宝贵时间。那次接粮遭伏击牺牲了5名干部：团副参谋长王尚华（广东揭阳）、二营营长胡国良（湖南岳阳）、二连指导员杨乙瑞（广东揭阳）、一炮连副连长刘绍添（广西桂平）、四连三排长黄友年（广东广宁）。

我将收集到的相关反馈情况告知了蒋跃进，基本确认当年从战场上将跃进抬下来的就是广西合浦老兵伍德安副班长和衡阳新兵刘少年。并商议适当时候专程去衡阳拜访，重温过命兄弟的生死战友情。

近期，正好长沙兵中的363团一连3班黎建根、一机连2班禹利华和362团二连3班王国虎、10班彭树根、一炮连10班黄健等战友，想去看望现居住在衡阳的衡南县籍77年兵老班长。故约定10月16日至17日去衡阳见79同壕的生死战友。

在衡阳见到刘少年战友的时候，我注意到蒋跃进紧握着刘少年战友的双手，激动的半晌说不出话来，直看着刘少年总是微笑和点头。在衡阳的两天活动中，他俩大多是走在一起，吃饭也总是坐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当年俩人作为当兵不到两个月的新兵，在班长和老兵们言传身教的指导和影响下，战斗中英勇顽强，战场上吃苦耐劳。在各自的连队中，坚定地完成了各自的各项战斗任务，表现出色，战后都被首批选送进军校。但蒋跃进战友因为负伤致残正在广州军区总医院救治，则失去了进军校深造的机会。刘少年战友作为战斗骨干在南京步校毕业后，分配在当时的南京军区180师任职，后转为武警。从上海转业回家乡衡阳后，在南华大学保卫处副处长岗位退休。这俩位生死战友，自从当年在战火纷飞的越北高平地区841高地分手，42年后在英雄的城市衡阳重逢，别具意义，令人感动！

上图左起：79战中363团一连9班刘少年(衡阳)、二连3班蒋跃进(长沙，伤)

79战中362团二连的长沙兵彭树根、王国虎这次与本连战中2班长刘启发、8班副班长钟先绿相聚。俩位老班长都是77年从衡南县入伍的老兵，在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出国作战的战斗中，都是率领战士冲锋在最前面的中坚骨干。每当连队战斗到关健时刻，主要是靠他们熟练的战斗技能和战术动作、坚强的战斗精神去冲锋陷阵，完成重要战斗任务。同时，初到部队不到两个月的新兵参战，也主要依靠他们的指引和关照。362团二连在79战中，与军侦察连共同组成41军侦察大队。在穿插战斗中，班长刘启发奉命多次率领2班作为全连的尖刀班，冲杀在部队的最前面，与敌短兵相接毫不畏惧，荣立战功。8班副钟先绿在战斗中，对本班中猛打猛冲的大个子长沙新兵机枪手李银辉（黎托公社，已故）予以无微不至的关怀，时刻提醒其注意战木动作，一路保护新兵战友。

这次衡阳之行，得到了衡南77老兵封加发和刘少年战友的盛情款待。封加发战友战中是362团一炮连的，战中随团后勤行动，战后与363团一连黎建根在卫生员集训队学习。

在17日中午的一幕令人催泪和感动。得知长沙战友来衡阳并于17日中餐后就要返回长沙，362团二连8班副钟先绿从好远专程急匆匆赶来，当时就坐我旁边。钟班长一声不吭，面带笑容同战友握手和点头，当上菜倒酒时，他悄然下桌独自坐在旁边的茶几旁。我们几个长沙战友急忙问身旁的2班刘启发老班长什么情况？刘班长告诉我们：钟班长是专程赶来看望你们长沙战友的，但他因身体原因不能说话，也不能吃东西…… 听到和看到这一切，我的泪水止不住地冒出来！

生死战友情深似海，过命兄弟非同一般。老班长、老战友、好兄弟，您要多多保重呀！我们幸存回来不容易，现已都是60多岁了，生死战友、过命兄弟要常来常往多联系！

上图左起：79战中362团二连8班副钟先绿（衡南77年兵）和二连10班长沙79年新兵彭树根。

上图左起：362团二连彭树根（10班长沙新兵）、刘启发（衡南籍2班长）、钟先绿（衡南籍8班副）、王国虎（3班长沙新兵）。

上图左起：当年战场新兵，363团二连3班蒋跃进（长沙）、一连9班刘少年（衡阳）、一机连2班禹利华（长沙）、一连3班黎建根（长沙）。

上图：前排均为77年入伍的衡南县籍老兵，第二排都是78年底入伍的长沙、衡阳新兵。

17日上午，我们在刘少年战友的陪同下，来到衡阳这座英雄城市、历史文化名城的标志性名胜古迹一一石鼓书院游览。

衡阳石鼓书院肇创于唐代中期，未几即招徒授业。北宋时，朝廷两次颁赐敕额，名动天下；南宋时，朱熹一篇《石鼓书院记》，石鼓与岳麓、白鹿洞书院以 “ 天下三书院 ” 成为中国古代书院的楷模，旋又以 “ 宋代四大书院 ” （后加嵩山书院）之一天下扬名，一直传颂至今。

衡阳石鼓书院是最早具有教学职能的古代书院，是湖湘学派创立和湖湘文化传播的重要阵地，引领中国古代书院的发展。宋代天下“三大书院” 或“四大书院” 中，衡阳石鼓书院创建最早，而且是唯一由宋太宗、仁宗两代皇帝颁赐敕额的书院，其影响一直延续至明、清，成为后来建设书院和书院建设的楷模和典范。

衡阳石鼓书院比人们众所周知的长沙岳麓书院，还要早100多年。理学宗师朱熹在《石鼓书院记》中倡导的以义理之学授徒、书院教育要重践履、穷理而笃行等，成为中国古代书院共同遵循的办学宗旨和教学原则。

上图左起：79战中121师新兵，彭树根（362团二连，长沙）、黎建根（363团一连，长沙）、李琦（炮团警卫排，长沙）、黄健（362团一炮连，长沙）、刘少年（363团一连，衡阳）。

古老而厚重的衡阳石鼓书院，在1944年毁于日寇犯衡的炮火之中。于公元2007年，岁次丁亥春，重修石鼓书院。

衡阳这座古老的英雄城，先后产生过王船山、夏明翰等先贤英烈。船山先生“六经责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乞活埋” 的精神和信念之伟大力量，永远鼓舞后来志者振起而为，奋发精进。

1944年6月23日至8月8日，在衡阳发生了震惊世界，抵抗日军入侵的47天保卫战。对此，小时候从祖辈父辈处听到的不仅是我们遭受的灾难，更多的是这场战役中衡阳的中华儿女抗击日军的自豪和骄傲。人们永远不能忘记的是三组数字：

1，日本侵略军最后集结了6个师团10万余人攻打衡阳，我军却只有一个军17000人阳击，比例为抗战以来从未出现的敌六我一；

2，日军战前计划为最少一天，最多三天攻占衡阳，我军在衡阳人民的全力支持和参与下，竟奇迹般地坚守了47天；

3，战役结束，日军伤亡7万余人，我军伤亡为1万余人。此役阻滞了日军大本营打通中国大陆南北交通线的一号作战令执行，成为了当时日本东条英机内阁倒台的导火索之一。

当然，当时衡阳市40多万市民沦为赤贫，整个衡阳城市5万多栋房屋被夷为平地。这就是伟大的英雄城和坚强英勇的衡阳民众。这场举世闻名的衡阳保卫战，极大地彰显了衡阳人的血性、中华民族的血性。在这块土地上，我们的先辈们宁折不弯、威武不屈，让不可一世的日本侵略者因之心惊肉跳、肝胆俱裂。

为此，毛泽东同志在1944年8月12日《解放日报》发表的社论中指出：“坚守衡阳的守军是英勇的，衡阳人民付出了重大牺牲”。

具有英雄血性和光荣传统的衡阳子弟兵，在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表现英勇。特别是在英雄121师的远距离、大纵深的穿插作战和复杂险峻的山地丛林防御与进攻战斗中，衡阳子弟兵英勇善战、不怕牺牲的战斗作风表现突出。据不完全统计，在121师79战中，有衡阳县78年12月入伍的新兵近300人、常宁县78年3月入伍的100余人、祁阳县（当时属衡阳管辖）78年3月入伍的近百人、衡南县77年1月入伍的600余人和73年、71年从祁阳入伍及50年代末从衡阳入伍的300余人。总计约1400余衡阳子弟兵在121师参加艰苦卓绝的战斗，涌现出陈书利（361团八连）等一大批英雄战士，为英雄的衡阳增添了血染的风彩。

习近平同志说，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