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方言&调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句嘉兴本地土话是这样说的:“宁同苏州人吵相骂,也不和绍兴人嘎讪胡。” 这话听起来兴许有点让人觉得厚此薄彼,但却是话糙理不糙,日常生活随处可见。这主要和吴、越两地的方言有关。苏州话吴侬软语,软绵绵、糯笃笃。比方说两个苏州人同时上公交车,一人不小心踩了另一人的脚,被踩之人略感不爽,会说:“倷阿好当心滴酿。”踩人之人讲:“我又弗是存心格。” 被踩之人听他没有对不起之类的话,更觉不爽,又嘀咕:“眼睛像画勒朗格。”要么倷只眼睛象画格”,倷哪哈!我那哈!阿要弄记耳光钵倷吃吃,倷看阿好来弗好!以上就是两个苏州人在吵相骂了,给人家吃耳光还要问人家要不要,好不好,客气伐?味道照样软、糯。但是绍兴人讲话味道就不同了,假如你在路上碰到一个绍兴人老朋友,特别热络,老远就会大声和你打招呼:“哪嬷额前腿,夜饭有没有吃过?”开口先来一句“那嬷额前腿”你吃得消吗,而且必须到此为止,要不然接下来的腔调还要浓烈,所以就有了本文开头的那句土话。</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不过闲话还得说回来,苏州话软归软、糯归糯,但真要骂起人来,那也是句句戳心,蛮结棍的。叫你有怨无处诉、敢怒不敢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话说有一年的端阳佳节刚过,一对男女双档苏州评弹演员前来嘉兴某书场演出(苏州评弹是苏州评话和弹词的总称,评话就是俗称的“大书”,多为一人、单档,只说不唱。弹词则称“小书”,多为二人、男女双档,有说有表、自弹自唱。评弹演员都要跑码头到各地演出,旧时的评弹演员又称【说书先生】,一辈子就说一部书,如果老是在同一个地方说同一部书,时间一长就没人听了,所以必须巡演各地,边演出边加工修改、补充完善,过了一年半载再回到老地方,书目依旧,但内容更丰富精彩了,又会吸引听客前来)。座落于闹市区的书场门口灯火通明,演出预告早在半月之前就已挂出去了,某月某日,演员某某某、某某某,长篇弹词《三笑》。今天是演出的第一天,书场里热闹非凡,人头攒动,一拨拨老听客接踵而来,上座率蛮高,书场老板开心,说书先生也满意,因为票房收入是后台老板和前台老板采用拆账制分成的,五五开或四六开、如果是“响档”(名气大的演员),三七开甚至二八开也有可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阵清脆的开场铃声响起,演员登台坐定,上手里,男的鼻正口方、英俊儒雅,下手里,女的梳云掠月、明眸皓齿(一般男女双档都为夫妻档,跑码头比较方便,也少了牵挂,再说,就他们俩人在外日夜相处,不是夫妻,时间一久也成了夫妻),老规矩,先弹奏一段曲子或唱一段短小的开篇约二、三分钟,为啥呢?一是暖暖场子,让已经落座的听客静一静,二者,为了等一等迟到的听客,总有几个喜欢迟到的,特别是住得离书场越近越会迟到,比方说,在嘉兴建国路上的“公益书场”,晚上七点一刻开演的,住得比较远的,如甪里街、南门头的听客六点半已在书场门口了,而住得近的,如人民路、塔弄里的听客,七点敲过才会踱着方步从家里出来,进了书场看见熟人还会大声打招呼“老张,你好!老李,长远不见!”就是这种习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书台上二位一只曲子弹罢,琵琶弦子放下,只听醒木在台上轻轻一碰(这块三寸长、半寸厚的木头在县太爷手里称为惊堂木,在说书先生手里就叫醒木)刚要开口,只见从书场门外进来一光头大汉,右手一把大蒲扇摇了摇,左手一把大茶壶晃了晃,短裤汗衫,脚上一双拖鞋皮,踢踢踏踏走到角落里找个空位坐了下来,台上说书先生看在眼里没理会,只管说书:“太师府华夫人携春香、夏香、秋香、冬香四丫鬟乘船前往苏州虎丘山烧香,偶遇苏州才子唐寅唐伯虎……,”两回书说完,一句“明日请早”,听客各自回家,说书先生回房间休息(一般书场都设有供演员住宿的房间)。一夜无话,第二天老时间,接着昨天的书说下去,一段暖场曲子弹完,刚刚把琵琶弦子放稳当,准备书接上回,诶!昨晚那个拖鞋皮老兄又进来了,还是这副打扮,只见他眼睛一扫,发现听客比昨天多,几乎座无虚席,就在边上过道里靠墙一立,站着听书了。台上二位照常进行,第一回书说完(说书一般每天两回,第一回说完要休息一刻钟,行话叫“小落回”,这个时间演员下去喝点水,女演员也许要补一下妆什么的,听客们上个洗手间或者让跑堂的抛块热毛巾过来擦把脸,茶杯续点水等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在休息室里,说书先生问正在后台的书场老板,“那个短裤汗衫拖鞋皮的光头是啥等样人?” 书场老板笑着答道:“你问的是他,此人乃隔壁茶馆老板,姓陆名金生,陆老板陆金生是也。他是常客,票嘛不买的,邻舍隔壁难为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种人行内称作听“靠壁书”的,有座位就坐,没有就靠在墙上站着听。其实书场老板也经常去茶馆揩油的,拎几只热水瓶去冲开水也从来不付钱)。待问完这个人的来头,说书先生也要上台继续了。台下鸦雀无声,因为接下来就要说到唐伯虎碰头秋香这一精彩桥段了,也就是俗称的“关子书”(一般不重要的段落称为“弄堂书”,精彩的重点称作“关子书”)。听客们个个竖起耳朵,只听台上说书先生手里的醒木在桌上“啪”一敲,声音比平时大很多,亮开嗓门说道:“阴雨绵绵已有多日,今天恰逢雨过天晴,强盗和贼骨头结伴而行,去城里碰碰运气,看是否能做票生意!”下面众听客一听勿对,唐伯虎点秋香那哈冒出强盗、贼骨头?正在大家如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路的辰光,只听说书先生接着说:“他们一路行来,走到一片竹林旁,还是贼骨头眼睛尖,老远就看见一只大笋,连忙拉着强盗一个批头跑进竹林,两人连挖带刨,不一会一只巨大的笋暴露无遗,正当二人高兴之际猛听得背后一声喊叫“嗨!见者有份”,回头一看原来是乌龟王八蛋,没有办法啦,江湖上的规矩,三一三十一吧。等到把笋挖出来,借了杆秤一称份量,足足十八斤重,于是三人平分,强盗六斤笋(方言“陆金生”谐音),贼骨头六斤笋,乌龟王八蛋六斤笋,强盗、贼骨头、乌龟王八蛋统统都是六斤笋!”说书先生一口气讲完,靠在墙边听“靠壁书”的陆金生陆老板也听懂了,晓得台上说书先生在骂自己,气得面孔青一阵白一阵,转过身来,灰溜溜走出了书场,从此再也不敢塌便宜听“靠壁书”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2021.08</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