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青春期儿子的一封信

依子空谷

亲爱的儿子：

见信好！你现在每天和一群务工人员孩子混在一起，他们根本不管孩子，周末我绞尽脑汁带你去爬山或户外活动，远离这些垃级人，但发展到现在，星期一到星期五中午和晚上都来找你玩，把门铃拔掉了也无济于事。昨天晚上柯成向（音）又来楼下叫你，你又没心思做作业，想和他们一起玩，和我们发生不快。我们非常生气，一定要找他父亲谈谈，到他的租处找了二三次都不在。

柯成向和爷爷租住在一起，那次你们一伙私自下河游泳时我和妈妈有找过他爷爷交流一回，才发现这人不是他爷爷，是他爸爸，总共生了五个，柯成向读五年级了，他妈妈是江西人，在外地带孙子。

我问过这老头，你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小区，他说他女儿在这小区租了个车库卖鸡，他女儿的儿子都读四年级了。

他原来在南岗贩鸡卖，女儿有时需要个帮衬，所以就搬过来了，在解放路一个荒废老宅租了个房间，一进入他的房间恶臭扑鼻，如同个垃级堆，父子俩就睡在那被子和枕头流着黑油的床上。

　　这老头凌晨四点去东门市场贩鸡，然后到其它地方卖，八点回来睡觉。晚上去打麻将，回家时间不定。他从不管儿子，买了一部手机给儿子打发时间，电视也让孩子任意看，零花钱扔在罐子任由儿子支配。

前天晚上，你回来跟我说告诉我一个很好笑的事：我们发现有个窗户内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赤身裸体------我们爬到他家去偷看，但够不着，就站在其它小伙伴肩膀上。

其他小伙伴我就不一一叙述了，都是家里不管的。“太阳升”和“老二”，我见到他们都反感。被我赶了多少回你也是知道的，但就像苍蝇赶了又来。今天我和同事讨论，全部都说在这种环境下，你怎么可能有心思读书，真得很容易学坏。

这些人愧为人父人母，对子女的教育不闻不问，放任不管，我是看了都痛心疾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想学习孟母三迁，但你不同意。孟母三迁，在当今行得通吗？不说经济条件，在封建社会三纲五常，父为子纲，父亲一言九鼎，绝对权威，说搬迁就搬迁，哪里有你发言的机会。如今我和妈妈是孙子，你是爷爷爷，你声音比谁都大，脾气比谁都爆。但我们都能理解你，包容你，你现在开始步入青春期，有自已的思想了，对异性也开始产生好奇、也需要伙伴，需要摆脱家庭的束缚，开始展现自已的个性。

昨晚躺下后，往事如同电影一般在脑海中播放，记忆犹新。我和你小学是同个母校城东小学，你的很多老师以前都教过爸爸。

一年级

读一年级时，爷爷从古田中学校长调到城关中学（现在职专）当校长，我也中途进城到城东小学一（3）班读书，班主任是伯母刘泮芸老师，我还非常记得，当时她向全班同学介绍：今天我们班来了个新同学-------

城里的学生非常坏，我一起来回答问题，大家就哄堂大笑，有些人笑得直拍桌子，原来是我满嘴的农村普通话，比如说一百我读成一瘪[biě],那时候我恨死他们了，以前江滨路是菜地和沙滩，跟着堂哥等伙伴把所有坏事都做绝了。我们去菜地偷摘茄子，用四根小棍子插上去，一个大象就出现在面前；拿着长长的竹子当刺刀把一个个包菜刺个洞，上课我总是调皮捣蛋，破坏课堂秩序，看来乡下的孩子确实比较野。

老师都无法正常上课了，伯母把爷爷和我叫到学校，在她家里（当时她们一家住在学校），她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哭着说城里人特坏，老是欺负我，还嘲笑我：“乡下拐子，凹死不要擦屎，捡到一条带子，绑董子------”

那天爷爷叫堂姐带我外面去玩，他和伯母聊了很久很久。第二天，上课时，伯母特别严肃，郑重宣布：我侄子是地道城里人，他家祖业和我家共个老宅院，他正宗姓郭，上杭县城原先叫郭坊村，我希望大家对新同学要多关心、多帮助------

自从那以后同学们对我少了歧视多了关心和帮助，我也再不会在课堂上捣乱了。亲爱的儿子，我真的不明白当时城乡区别会这么大，以至多年后我都不敢提起我在农村生活过。

二年级

我们家住在城关中学新盖起来的大楼，学校分配我们一家两房的小居室，太温馨太舒服了，现在的别墅也没得比，然好景不长，二年级时，爷爷调离城关中学，我们的小套房也要归还单位，爷爷和奶奶一商量，决定必需自已盖个房子住。

爷爷和族里亲房叔伯商量，买了些他们的宅基地，开始盖房子，没有钱向农行贷款了2000元，分三年还清，爷爷的工资全部拿去还贷款，奶奶的工资当伙食费，建房都是这边借20元那边借30元，奶奶的同事李阿姨借给我们家200元，我们家和她家好了一辈子。

为了建房，那几年我们家生活异常艰苦，奶奶既要上班，下班后在建房子处当苦工，沙是自已去河里捞的，黄泥是自已去挖的，缺衣少食有一次累得晚上去单位开会，竟然头撞在电线杆上，过了很久，才辨别出方向。

我们搬进新家时，窗户没有窗扇，奶奶用装农药的箱子钉在上面阻挡刺骨的北风，楼梯也没有，墙也未粉刷，二楼房间我们是木板的，但只安装了木头横梁，未铺木板。奶奶经常说：拿个梯子爬上二楼，看天上星星一闪一闪太好看了。

二年级时我开始养蚕，用百雀羚的铁盒子装着，经常带到学校去，上课时不时打开来偷看，到最后仅剩一只，那只我养得非常壮实，白色多肉的身躯，金黄的小脚，我同桌郭*看了喜欢，叫我卖给她，我的同桌非常漂亮，当时虽然我还小，但心里是清楚的，我答庆了她，她给了我五分钱，我去学校门口买了一杯瓜子。第二天我同桌叫我钱退还她，说卖了条死的给她，我当时很纳闷，当时给她时还有活呀，不过好像有点不对劲。当时钱也花了，叫我退款，我也拿不出，于是当起了老赖。

每次上下学回家，经过旧巷巷口，有个小卖部，我都要驻足许久，这店是我同学家长开的，她当时带了个转笔刀来，我很是羡慕，央求奶奶给我买，但生活拮据，奶奶不答应，闹了好几回奶奶终于答应下个月发工资时给我买个，但到了发工资那天，她又反悔了。爷爷跟她讲了曾子杀猪的故事，然后爷爷给了我一角钱去买转笔刀。

我欢天喜地，但最后不知为什么，我却没买心爱的转笔刀，还了五分钱给我同桌，用另外五分钱向江**买了偷摘来的又酸又涩的青葡萄，分给同桌一起吃。

三年级

三（1）班时是李秀金当班主任，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年雨水特别多，我很是羡慕那些穿着水靴的同学，那时大家都撑着黑布长伞或油纸伞，个别同学撑着鲜艳的自动伞，我真得是嫉妒羡慕恨呀，但这个我绝对不敢和家里开口要的。
有一天下午，放学时突然下起了暴雨，同学一个个被家长接走，我焦急地望眼欲穿，但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非常伤心，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每次下雨，我家里从不为我送把伞到学校，那天冒着雨我非常委屈地回了家，但家里也没人安慰我一声。我当时非常生气，为什么我们家这么穷，好歹爷爷是个校长，奶奶在供销社这个肥差部门。前些天爷爷应该是帮人办了个事，那人提了只大阉鸡和一瓶米酒过来，爷爷硬是把大阉鸡塞还了他，只收了他的米酒。我真得气呀，每天白菜煮豆腐汤，现成的鸡肉也飞了，这也算了，还让我现在淋成落汤鸡，我既委屈又恨他们。
自那以后我和家附近那些不爱读书的小伙伴混在一起。你的小伙伴“太阳升”，他家旁边有个食杂店，我们经常在那偷零食。我看中了新华书店一本科幻小说，我就策划着什么时候放进裤裆偷回家。有一回我们在青年巷巷口的小卖部佯装买东西，偷了一瓶罐头肉，被店主发现赶紧跑，她在身后大声高喊抓贼呀！我们落荒而逃，到了个安全区域，我们仍旧又惊又怕，再也没有心思吃罐头了，把它扔在臭水沟里，这在80年代贫乏的年代，扔了真得太可惜了。
有一次我们做坏事被逮到了，除了我之外，其余人都在升旗的时候拎出来被校长批评。事后我也获知是爷爷和学校说了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爷爷没有骂我，只是那段时间家里很沉默。不记得我们家什么时候出现一本小人书《追捕二王》，看了很是惊恐。那时候好像空气都是窒息的，大街小巷，时不时张贴通缉令和判刑公告。印象很深的是，学校大门口巷子里，有个破房子，贴了封条，还有公告，还有个大大的醒目的红色“√”，听同学说住了几个会抽烟的女的，穿喇叭裤，现抓去枪毙了。反正那时脑海中的画像这应该是个美女特务。
又过了几天，父亲带我去南门百货商场，经过县政府门口时，高音喇叭在咆哮着，群众围着水泄不通。原来公审宣判死刑的犯人，犯人被五花大绑，由于将临的死亡面如土色。胸前挂着木牌，上面写有名字、性别、年龄及罪行等，在他们的名字上面还画着黑色的“×”，然后把他们押上大卡车，经过游街示众后押赴刑场行刑，行刑车沿途播放广播。
我是又惊又恐，担心公安会不会找到我，我再也不敢和那些不爱读书的伙伴一起玩了。
爷爷奶奶忙得时候来不及为我们做菜，会叫我们去买馄饨配饭，当时馄饨一角钱一碗，刚好十个。我特别爱到老沈店去买，他家馄饨汤热、葱香、肉脆、皮薄，让人吃了舌头直打卷。老沈人很好，我每回都带非常大的盆子去，就差点把家里脸盆带上了，每次都央求他汤多来几勺，他都会满足我。
我念念不忘那本科幻书，于是我把买馄饨的钱攒起来，刚蒸好的米饭用猪油和酱油搅拌着吃了起来，也吃得蛮香，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买下了那本书。

四年级

四（3）班时，班主任是梁跃平老师，爷爷为我择班还是对的，梁老师非常有震慑力，一站在我面前，我大气都不敢喘。班上有个女同学石*，写的作文很优美，我至今还记得作文内容：我外公是个医生，一个冬天接到患者家属求救，外公到了现场说没什么大问题，冬天记得在室内烤火需打开窗户，这是一氧化碳中毒－－－

那时学校有毛笔字比赛，我拿了爷爷最好的笔，很认真花了很多时间写了幅小作品，但未入选，我很失落很不服气。

班上有个男同学，和我关系不错，家里非常富有，有电话，有冰箱，他会骑辆女式斜杠自行车来上学，偶尔会让爸爸在操场上骑两圈，爸爸特别开心。后来他不爱读书，家也败在他手上，爸爸有带你去他原来的豪宅门口看过，也给你讲过这事。

那时开始有自动铅笔了，我的同桌就有一只，我也极其渴望得到一只。我和家里磨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终于答应给我买，给了我5角5分。事情就这么凑巧，家里给我钱的那天上午，我同桌的笔被人偷了，但我还是按奈不住激动下午去买了一根。同桌向老师揭发我偷了她的笔，老师把我的笔没收了给了同桌，爸爸是百口莫辩，非常冤枉，非常委屈。

过了些天，有个夜晚我打开书包准备做作业，发现笔盒里有支崭新的自动铅笔，我知道是爷爷重新买了一支给我，然后悄悄地塞到我的笔盒。我顿时泪流满面，跑到房间里哭了很久。

这铅笔太好用了，写出的字很是隽永，太神奇了，自从有了这笔，考试都能得高分，而且一次比一次好，到五年级时，我数学每次考试几乎100分。

五年级

身体发育早的同学有些驿动了，王家公子他家是万元户，开了旅舍和餐馆，县城里第一家面包店就是他家开的，他长得很高很帅气，当时他开始追班花石**了，他学习不好，只能靠做些坏事和捣乱来吸引班花注意，但不爱学习的人谁喜欢，现如今也家道中落，爸爸也和你说过这事，并带你到他原来的房子门口，告诉你这是他曾经的住处。

那时正在热播武打电视连续剧《怒海萍踪》，但毕业班学习紧张，爸爸只好在爷爷的督促下忍痛割爱，在电视剧高潮时转入学习中。

虽然我们小时候没有补习班、兴趣班，但也没像想像中一样是玩着长大的，从一年级开始爷爷就给我检查作业，辅导我，我非常记得爷爷教我如何查字典。

毕业班时，学习很是紧张，其中有一回作文题目是《给县长伯伯的一封信》，我告诉县长伯伯，我们学习太累了，每天中午都没有休息，数学老师布置了一大堆习题，叫字写的比较好看的同学张**，把题目抄在黑板上，晚上经常饭都还没吃又要来上自习课了-------

有一天晚自习班主任也就是数学老师李远荣在班上，火冒三丈把我叫起来，然后一个个问，问了许多同学：你们吃了晚饭没有？

当时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生气，数学老师是如何知道学生写的作文是什么内容？况且只是篇作文而已，又不是写给县长信箱的举报信，而且也情况属实，那时又没电饭煲也没定时器，家里都是父母下班后才烧饭，迟些回家自然赶不上我自习课时间。

那时太多习题和考试，我也很努力读书，数学基本100分，那时谁能上一中，大家心里都有个数，但我还是心里不踏实，会去套同学的话，问他们我是否能考上一中。每天回家，我喜欢一个走，沿着小巷，脚上踢个小石子，小石子击中前面东西，就是能考上一中，否则就是二中，就这样一中、二中、一中-------直到到达家里。

那一年我小升初数学考了100分，语文考了76分，被一中录取。我一直很后悔，小时候看的课外书太少，到五年级时根本没时间看，语文到初中高中都是短板。

亲爱的儿子，一个人考上一中，不可能是随随便便成功的，绝对是付出了很多努力的。

　　亲爱的儿子，现在无论我如何引导你，你再也不看课外书了；坚持了一年的晨跑，你再也不愿意起床，就此荒废，太可惜了；现在你开始厌学，但我始终相信没有一个孩子不愿学好，只是我们没引导好。你一天到晚跟那学不爱学习家里又放任不管的人混在一起，而且也做了不少坏事，爸爸说了，错了没关系，只要能改就行，哪个人成长过程不犯错，我希望你健康成长，我也愿意伴你成长。

我们家有点小洁僻，早就用公筷了比这疫情还早好些年、要换洗的衣服也是每个人的分开放，你经常跑到柯成向家，几个小孩浑身脏透了围在一起，趴在那被子和枕头都黑得流油充满异味的床上玩手机，我们很惭愧：干净和肮脏，你宁愿选择了肮脏，请原谅我们，毕竟我也初为人父，没有经验，是我们没注意你的需求，但我们父子俩可以好好交流，我也愿意倾听。

最近我想了很多，心里也很彷徨，我也要呐喊！！

回首过往，历历在目，情绪万千，奈何纸短言长，就此搁笔。

亲爱的儿子，你现在是六年级毕业班了，但我相信你，我会静待花开。最后祝你健康成长，学业进步！如果你不便和我交流，也可像爸爸一样写信给我，我期待着。

爱你的爸爸

2021年10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