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的家乡文化】 夹柿子

穆 渔 儿

　　显神庙村外婆家院子东边有一棵柿子树，外婆叫它帽盔柿子，我们则喜欢叫它牛心柿子，这种柿子个头大，有成人拳头大小，皮较厚，摘下来后耐储藏。掰开成熟的牛心柿子，它里面的果肉像烤红薯一样成丝状，闪耀着白色的光芒，吃起来甜面甜面的，小时候我们叫它“干面萝卜丝”。不过，这树柿子要等到自然成熟后口感才好，不适合用水温熟了吃。所以农历八月十五想吃上它还有些早，得等至暮秋。

　　显神庙村东头碾盘那里有一树大四方柿子，是外婆家的。柿子个头比牛心柿子还大，柿子形状四四方方，表面有个十字形凹槽，所以我们就叫它四方柿子，也称木盘柿子。

　　中秋节前夕，四方柿子熟了七八成，但已经算熟了，因为我们等不及想吃了。从树上捎带一点枝叶摘一大篮子抬回外婆家，外婆先用水把它们清洗干净，一个一个泡在大黑瓷盆里洒了草木灰的温水中，盖上盖子捂上被子，中间换几次温水，让这些四方柿子美美睡上几个昼夜，出来再洗干净，就是红橙橙脆生生的可以吃的温好的柿子了！咬一口，又脆又甜，那橙红的色泽特别地刺激食欲，虽然四方柿子个头够大，每次外婆温好柿子，我们一连吃上两三个，才能解馋。

　　八十年代中秋节：柿子，桔子，炒栗子，坨坨馍（自家做的芝麻红糖核桃仁馅的月饼）就是我们小孩子期待的节日美味。

　　那时候，中秋节前两天，外爷和小姨会带着我们，带着特制的夹竿去村东头碾盘那里夹柿子。

　　夹竿是长竹竿做的，竹竿顶部劈开不到一米长，在距顶部一尺长的部位用铁钉把竹竿头头撑开，下方再用铁丝拧紧，形成一个微微的Y字，采摘时用夹竿的Y字夹住要采摘的一爪柿子的枝条，用劲将竹竿在掌心里扭几下，直至将带着柿子的枝爪折断并卡在Y字形夹竿部位，每当这时我看到小姨的双手轮流向Y字部位移近，感觉夹竿在快速后撤，我们便争着跑上去，从夹竿上取下枝爪，拿到一旁，从枝爪上衔下柿子，喜滋滋地放进已在地上等候多时的大篮子里。

　　如果是去夹已经在树上红透成熟的柿子（我们叫它蛋柿），则夹竿上多了一个设备：在夹竿Y字形下方绑着一个撑开的半圆形的布袋子，采摘蛋柿时，用夹竿的Y字夹住要采摘的柿子，朝着袋子的方向轻轻一拧，蛋柿就应声落入下面的布袋中。双手挪移至夹竿顶部，从布袋里取出皮薄色红汁甜的蛋柿，小心握在手心，再轻轻咬破皮，喜滋滋地吮吸一口里面的丝汁，那心情别提有多甜蜜啦。

　　如果夹竿Y形太大或袋子大小或绑的位置不合适，则柿爪或蛋柿就会从夹竿顶端失足跌落，一头栽向地面，不是摔个半死不活，就是摔成一滩烂泥血，那等着吃蛋柿的人心里就别提有多挠草了。所以这看似简单的夹竿，其制作还是有些窍门在里面的。

　　夹柿子的活最好两个人一起去完成，一个夹，一个取。在今天看来这种费工费时的活，在八十年代那却是一件无比愉悦的事情啊。

　　夹柿子结束后，有些熟透的柿子不管长得多么诱人，也不会被摘下来，因为外爷说这是留给雀们的食物。这些留在树上的柿子，成为乡间田野一道特有的风景。后来我才明白：这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直以来保存在骨子里的简朴的生活艺术和生存智慧。

　　七八十年代是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工作多年后一位年龄相仿的男同事对我说：“小时候没吃过香蕉，一开始咱看的是黑白电影，我心里就奇怪：电影里面人家的红薯怎么那么好剥皮呢！后来看上了彩色电影才知道：人家剥的那是香蕉！”

小时候我心里也存过一种疑惑：麦田稻田里，随处可见戴着草帽伸直胳膊披着透明油布的稻草人，驱赶麻雀。大人们收割时舍不得遗漏一颗谷粒，怎么那么大的红柿子偏要留给鸟吃呢？对此我没有再深入地问过大人。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正巧弟妹发来照片，弟弟和朋友开车去山里头野生的树上夹柿子，也是带着娃去玩。

　　正巧他们遇到山里的老两口夹柿子，老妇人上树夹柿子，老头子在树下捡柿子。听说我让弟妹给照相，老头子竟像个孩童般手足无措，对着镜头腼腆地笑着。

　　我正纳闷有张图片那老妇人竟然光着脚上树，弟妹发来信息说，她问老人是不是光脚好上树，老人说：不是，树特别粗糙，穿袜子上树，害怕把袜子挂烂了。弟妹对此很感叹。

　　看到有这么一段话：

在收获的季节里，别忘了留一些柿子在树上。因为，给别人留有余地，往往就是给自己留下了生机与希望。

给予，是一种快乐。因为给予并不是完全失去，而是一种高尚的收获。给予，是一种幸福，因为给予能使你的心灵美好。留几枚柿子在树上吧！那是一道人间最美的风景。

　　那火红火红的柿子，最能治愈深秋的萧瑟和凉薄。

　　喜欢用自己写的一首十六字小令作为结束语：

冬，孑孑枝头柿愈红。留余庆，泽润永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