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酒房

亦农

“北大荒”白酒，酒味醇厚，入口甘爽，凡喝过“北大荒”酒的，无不交口称赞。七二年，我在农工排不知不觉已经两年了，风吹雨淋修地球，汗流浃背战天地……。一天，孔排长突然让我到酒房（排）上班，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连队酒房，距我宿舍的西边百余米，是公路旁边一幢两层楼高的大房子。调我到酒房干啥？下午的酒房空无一人，我推开大门，酒味扑面，房子内有个篮球场大小空地；屋顶两侧有气窗；东墙沿有四个又宽又深的木地窖；西面有一口巨无霸铁锅，锅围有半人多高的大蒸笼，巨大的锥状铝锅盖上，悬着钢索和弯曲的金属管子。屋内挖有很宽敞的地下室，放置烧煤锅炉，焦煤和杂乱堆放的木材等……。 大房子西侧是酒房粬种班（室），专门生产酿酒的粬种和发酵液。

我的师傅是两个高中68届哈尔滨知青，爱打排球瘦高个叫于家齐，精明能干爱唱歌的小个是骆新华，他俩平时话少，平易近人，见面时只说一句话：“明天起早一点”！

次晨四点多，天刚蒙蒙亮，我就起床到酒房干活了。首先是“起窖”，即把东边的大酒窖里发醇好的酒料挖出来。我奋力挥锹，越挖越深，挖到酒窖两米多深时，整个身体都在窖里，大铁锹必须将沉甸甸的酒糟高举过头，每锹十几斤重。汗湿透了衬衫，毛衣，脸上和头发汗水四溅。忽然，我一阵头晕，手脚发软，满脸通红，四周在旋转，怎么啦？我边干边“滴沽”，我咋啦？等挖清两个窖后，我几乎爬不上来啦！于是赶忙告诉两位师傅。谁知他们竟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我醉酒了，之前从未喝过白酒（烧酒），今天领教了一回醉酒的滋味。

只稍休片刻，师傅就带着我拌料，把刚挖出的发酵熟料与一堆粉碎好的小麦、玉米、高梁等生料，用大木掀，你一掀，我一掀按比例拌匀，用小推车运到大铁锅边。酒锅填料是师傅们的看家本领，只见他们手执长长的木欣，威风凛凛站在锅旁，轻舒双臂，把料均匀地一层层铺在蒸笼里，直到半人多高的蒸笼装满为止……。只听一声“起盖”！钢索吊起沉甸甸的铝锅盖，象一座大帽子，把蒸笼盖得严严实实。再喊：烧！烧炉工老付，是个五十多岁，瘦高结实山东汉子，连腮胡子，眼珠微蓝（疑似混血？）。他出身富农，却是把干活好手。此刻，地下室风机呼呼，炉火通红，酒房里蒸汽沸腾，空气中散发着轻微的酒香。

我赶忙溜到隔壁小屋，见到不锈钢管酒已流出，由小变大，由缓变急，浓浓的酒香充满房间。 原来，大锅的蒸气就是酒汽，流过金属管道，冷凝成清澈的白酒了。吕师傅负责接酒，只见他不时测量酒精浓度，起初酒精度高达80多，截流到酒精罐当原料，酒精降到70度时，开始接酒，清澈甘醇的北大荒酒哗哗地流向房外巨大的不锈钢储酒罐。每隔几天，就有专车运走，装瓶贴签，当年最好的65度、60度北大荒酒就有我们生产的一部分。酒继续流，测量酒精降到50度时，吕师傅果断截流，剩下的全部流向酒精原料大罐。

酒精度过高或过低都不能当酒，只有60度至70度之间的口感最醇厚甘爽，而两头只能截流做酒精原料。为帮我熟习，吕师傅各接一点让我品味，其说果然不假。那一天，我喝了一口清醇甘甜的新酒，入喉灼热，五藏俱焚，顿时泪眼朦胧，逗得周围的师傅、师兄又一次哈哈大笑！

每天，上午九点起第一锅酒后，大伙七手八脚把热糟挖出锅，开始在“篮球场”扬糟降温。扬糟须用木掀，宽大的木欣一次可挖二十几斤滚烫的酒糟，用力向上挑散扬开，只见白雾腾腾，金黄的酒糟，被我们几个挑得如仙女散花，似金龙飞舞，木欣此起彼伏，好一个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扬糟是力气活，靠腰劲和臂力，好在我下乡前常练习吊环、亚铃，杠铃，力量尚可。我干的活得到师傅们交口称赞！

雲雾飘渺时刻，酒房大门悄悄开了，飘然进来几个美女，把琼汁玉液般的粬液均匀泼撒在冷却的酒糟上，然后悄悄离去……。她们是谁？惊讶之后才知：她们是制粬班的北京知青付秀芬、郭建霞、董桂兰等女战友。

一天最后的工作，是大伙齐心协力把酒糟再拌上生料，再装填回早上清空的酒窖，工作结束时，已是下午一、二点钟了。下班前，按惯例每人斟满满一量杯65度北大荒，仰脖一口喝掉，然后摆晃着走回宿舍，倒头呼呼大睡。

我在酒房干半年后，又被连里调到机务排开拖拉机。虽然短短半年，我与师傅师兄结下诚挚的感情，从闻酒就晕到大口喝酒，在此后我的一生中受益匪浅。

77年夏天，我已在地质大队任普查分队长，有一天分队放电影招待乡亲，两个队友为喝酒多少争执不休，俺一步上前，把两大杯白酒合成一杯，估摸六两左右，豪言道：这点毛酒吵啥？逐扬脖喝下！把从未见我喝酒的队员们惊得口瞪目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