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清流寨下素坑围(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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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风过留声,雨过留痕。一旦打开记忆的天窗,大脑就像脱缰的野马努力地搜寻过往的足迹,并迅速地串连起来,构成一幅幅耐人回味的画面。这里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生活写实。字里行间记载着我在那段时光里的难忘经历。没有力透纸背的语言,也没有扣人心悬的情节,然而,跃然纸上的符号不乏有我拔节成长的声响和追求愿望的冲动。今日我把记忆的碎片整理表达出来,旨在努力地重现当年的自己,抒发情感,袒露我对这段难忘生活的珍惜和眷恋之情。</p><p class="ql-block">  五年间的插队知青生活,让我深刻地体会到劳动的艰辛,懂得了吃苦耐劳的含义。我渐渐成长了,变得顽强、坚韧。我始终相信:路在自己脚下,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获。</p> <b> 1、踏入农门</b> <p class="ql-block">  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总是在最懵懂的时候。上完初中一年级,学校停课两年,我在无奈之中苦苦期盼着。那年我十七岁,正踌躇满志准备再度跨入五中校园继续读书学习,命运却开了个玩笑,我必须响应号召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p><p class="ql-block"> 想当年,街道居委会大妈看着瘦弱矮小的我,对我的决定都持有疑惑的神态。然而我决心已下,父母虽然心中忐忑,也只好违背心愿顺从了我。看着那张68届泉州第五中学初中毕业证书,我心里嘀咕着,名不副实啊!哪有只读初中一年就连跳两级成初中毕业生的呢?</p> <p class="ql-block">  随着上山下乡大军一路西行,我懵懵懂懂地来到了清流县赖坊公社寨下大队素坑围自然村。这个村子不大,它远离公路交通不便。进村只有一条约一米宽的泥路,顺着起伏的山坡向山村蜿蜒前伸,要是遇到雨天遍地泥泞,更是举步维艰。</p> 素坑围自然村四周梯田环绕,村后几棵松柏大树苍劲挺拔,直插苍穹。村口有一条从地下冒出的泉水,涓涓不息,清澈透亮,是地道的天然矿泉水。泉水冬暖夏凉,村民们平常做饭、洗衣都是用它,够奢华的。难怪有人说:这村落自然生态真好! <p class="ql-block">  自然村顺着地势散落着30来家农户,全村姓官,复姓上官,分为上、下村两个生产小队。下村小队户数少稍微富裕。上村小队是穷队,工分值低得可怜。而我偏偏分配在上村这个穷队。农哥全劳力每天10个工分。我们知青初来乍到,每天5.5个工分,比刚成年的小丫头片子还低。换算起来,每天出工工钱还不到1角5分钱。</p><p class="ql-block"> 在公社知青干部的带领下,我们来到新“家”。新家在上官天伦老大爷的厨房隔壁,是间木结构平房老屋,屋边是排水沟,再过去是村落的外围墙。村民们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厨屋里柴灶烟囱直排屋内,整个厨房熏得黑乎乎的,就像刷上了黑漆一样。</p><p class="ql-block">  我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和好奇。“吱妞”一声,门打开了。老屋的门是暗灰色的,已经看不到原木本色。屋子大约20平方米,分两排摊着4张木板床,刚铺的红泥地面还散发着泥土的气味。墙上贴着过时的报纸,足够我们在闲暇无聊时看上大半天的。屋内两旁木柱支撑着房梁,黑灰色瓦片整齐地躺着,静静地观望新主人的到来。两侧高出的屋脊各留一个等边三角形的空窗透光、通风。要是雨天,小雨珠都会情不自禁地飘进来,增加小屋的湿气。</p><p class="ql-block">  “快来看看!”年纪稍大点的同伴好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叫起来。循声看去,门边墙上刚贴上的报纸背后,留着星星点点的牛粪斑印。毋庸置疑,这屋子原来是间牛棚。只不过略微“装修”一下,牛棚摇身一变成了“知青屋”。</p><p class="ql-block">  原本安排素坑围村有8名知青,下村小队4名,其中2名女同胞因嫌弃素坑围村偏远,小小年纪就懂得“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道理,哭诉着要求带队干部重新调整安排。很如愿,她们立马调整到官坊大队去了。就这样,下村剩下2名知青,上村小队还是4名知青。整个素坑围自然村的知青成了清一色知青“和尚”。</p><p class="ql-block">  夜幕降临后,上村小队官忠和队长给我们安排了热腾腾的木桶饭,配着新鲜青菜很合口味。第一感觉:这里米饭松软、喷喷香,非常好吃。饭后,我们上村的4名知青把行李集中到一张床上,撤掉一张床铺扩大通道空间,洗漱完毕后就2人合一铺上床睡觉了。</p><p class="ql-block">  这一夜,因一路舟车劳顿,大家非常疲乏,一觉竟睡到了公鸡打鸣天光亮。</p> <b>2、田间劳作</b> <p class="ql-block">  那些日子,我们每天起早贪黑出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雨天也不例外,戴斗笠穿蓑衣全副武装上阵。远远望去,一个个就像古战场上的武士在田野里练功习操。还别说,蓑衣这装备挺实用的,挡风遮雨很给力。日复一日,我们也渐渐习惯了。半年以后,我的“工资”也涨了,每天出工有7个工分,大约是1角9分钱。</p> <h3>  砌田埂是很有意思的农活。秋去冬临,田里庄稼收成了。为准备来年春播,必须给稻田“四面光”,说透了就是给田埂除草贴泥。这农活有些技术含量,除掌握要领外,还需要巧干。双脚没在冰冷的水田里,先将田埂上的杂草除掉,然后用锄头在水田里挖块泥片,顺势往埂上一贴,再用锄板贴着泥片一抹一整,像泥水工砌墙抹灰浆一样。一天下来,全身臭汗,一脸泥斑。农哥干这活真行,一挖一提一贴一抹,一气呵成,就像耍少年功夫那样,动作潇洒,令人叹为观止。平整光滑的田埂像光亮的水晶带,给山村四周添加了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br>  可我呢,速度慢效果差,手中的锄头是那么沉重,挖泥后总要借胯用力才能把泥片贴到田埂上。抹平倒是省力,但用力均匀才能让田埂一溜烟的平滑整齐。当时我想,这活不简单,光靠力气,没有技术和技巧还是不行的。 <br>  每当听到“吸烟啰!”的呼声,我就激动不已。可不是嘛,抽烟就意味着可以休息。真巴不得每十分钟来一次。农哥们掏出荷包里的烟纸,动作娴熟地抓起一撮烟丝,捏成小团压在烟纸上一卷,几秒功夫即成一支小喇叭,然后凑在嘴边,伸出舌头,用口水沾一下就成了。大家凑在一起,划根火柴相互间点着,就“吧嗒吧嗒”地吞云吐雾起来了。上了年纪的大爷用的是竹水烟筒,嘴贴紧竹筒口,如痴如醉地吸着,竹筒“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据说,这玩意能消除烟火过滤尼古丁,百益而无一害。刚成年的小青年也不例外,人手一枝烟,尽情地享受着乐趣。 </h3> <p class="ql-block">  而我们知青,只要不是“经济危机”,抽的是1角8分钱的鹭江烟。田块本来就不大,大多在三、五十平方米。大家在田四周架锄为凳,像在开派对。天南海北侃起大山来。不时有人说个段子,引来大家哄堂大笑,氛围十分热烈融洽。</p><p class="ql-block">  当时,我不抽烟也并不傻。你们抽烟我也歇息。锄柄在田埂上一搭,小心翼翼地坐在锄棍上,练起“平衡功夫”。我常常问自己:抽烟真有乐趣吗?真能消除疲劳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当农哥们热情地递过烟丝邀我入伙时,我总灵光一闪,不行,学会这玩意,不如呆家养神不出工,收支对抵平衡。我婉言谢绝了,声称你们抽烟,我闻香,彼此彼此,同乐!同乐!我心里非常明白,大家明知抽烟不利身体有害健康,但还是乐意为之。最主要是抽烟就可以趁机休息、找乐,劳逸结合吧。</p><p class="ql-block">  我呢,从那时至今,靠着顽强的毅力抵制着,也没有好上这一口。</p> <p class="ql-block"><b> 3、春节返乡</b></p> <p class="ql-block">  离家快4个月了。春节临近,我们上村小队知青白天出工,晚上谈论更多的是返乡过年的路线。当时,返乡的最佳线路是搭乘赖坊发往清流县城的班车(两天一趟),途中在连城四堡换乘宁化往永安的过路班车,在永安上火车到集美,再搭乘长途汽车到泉州。</p><p class="ql-block"> 返乡探亲必须带粮票,不然城镇居民粮食定量本来就十分紧张,负担不起我们的口粮。</p><p class="ql-block"> 向大队请假后,一打听傻眼了。赖坊公社粮站不能换粮票,必须到相邻的沙芜公社粮站才能办理。路程近30里,没班车只能步行,且与返乡探亲的方向相反。村民们帮我们出主意,与其这样原路走回搭车返乡,不如再向前走40里,翻过“大岭”直走安砂搭船到永安。从时间上算,还能赶上安砂下午4点发往永安的船。但这样总行程70里,其中爬越“大岭”20里长坡是个严峻的考验,承负得起吗?</p><p class="ql-block"> “初出牛犊不怕虎”,权衡利弊后,我们决定闯一闯,尝试走沙芜---“大岭”---安砂---永安这条路。为了衔接下午安砂发往永安的船班,我们决定晚上11点出发。</p><p class="ql-block"> 夜色朦胧,霜风瑟瑟,我们信心满满地出发了。一路上,四周黑漆漆的,朦胧中可见灰色的公路向前延伸,路边草丛隐约可见雾凇般的霜花发出淡淡的白光,见不到一个行人。在这严冬腊月的寒夜,如不是为了换那几斤粮票回家解决口粮问题,有谁愿去遭这份罪啊!但这在当年凡事必“票”,没“票”寸步难行的年代,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p><p class="ql-block"> 大约清晨3点半钟,沙芜公社到了。天空中开始弥漫起霜雾,能见度越来越低。人生地不熟,我们四人只能躲进路旁一民居楼屋檐下避寒。大家靠在门旁石凳上挤成一团,情不自禁竖起衣领把头缩进领兜里御寒。</p><p class="ql-block"> 天渐渐灰白了,“喔--喔---!”公鸡也陆续打鸣了。屋内传来了脚步声, “吱呀”一声,大门开了,一位农村大娘点着松光火出来,看见门前几位不速之客,“哎呀!”大叫一声,她被吓到了。我们连忙起身致歉,说明来意,大娘这才缓过神来,请我们进屋避寒。</p><p class="ql-block"> 换粮票的事还是挺顺利。粮站工作人们十分同情我们,热情地为我们办好了手续。还向我们介绍往安砂的路怎么走。</p><p class="ql-block"> 街上转了几圈,我们竟然找不到吃早点的地方。也看不到供销小卖部开门营业。山乡僻壤,这么冷的天有谁开门营业呢? </p><p class="ql-block"> 怎么办?为赶路,早餐只能省略了。我们也顾上那么多,起步赶路了。大约一个小时,开始爬“大岭”。山路崎岖,几步一个台阶。我们憋住气,缓步拾级而上。可刚过一个坡又是一道坎,转过一个弯还是一道岭,仿佛是永远爬不完的坡。有时看见山口,可到眼前还是山。大家累得气喘吁吁,步子越来越慢,随身带的行李也觉得越来越重。我和志强的行李很少,一个小小的行李袋,几件换洗的衣服。可长生和文麟他俩,行李两大包,最少也有四五十斤,他们连被单、蚊帐都带回乡洗涤,用扁担挑着。俗话说“路头灯芯路尾铁锤”,刚爬岭时还行,可到后来,尽管两人轮换着挑,也累得迈不开步了,只能走一阵歇一阵。由于忽冷忽热,长生闹起了肚子,耽误了不少时间。</p><p class="ql-block"> 到山顶了,眼前阳光明媚,豁然开朗。下山的路好走多了,但几步一跳的滋味也不好受。路旁万丈悬崖,耳边涛声阵阵。峡谷底,湍急的江水咆哮奔腾向前。排工们在汹涌的浪涛中艰难操控木排前行,景色十分壮观。我们没有心思去欣赏,一心挂念的是不要错过船班。偶有山民迎面走来,我们首问的是:“到安砂还有多远?”</p><p class="ql-block"> 不知不觉,正午已过多时,我们又饥又饿。但在这荒郊野岭的大山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午餐只好又省略了。无可奈何,我们强忍着继续前行,慢慢地好像也不觉得那么饿了。</p><p class="ql-block"> 迎面来了几位带着背包的山民,我们心中猜测他们是刚从渡船下来的。一问果真如此,不由加快脚步,做最后的冲刺。当我们看到渡船时,船工正准备解开缆绳开船。 “等等!等等!还有人!” 我们边跑边喊,争先恐后上了船。慌乱中,最后上来的同伴顺手买了几条甘蔗带上了船。这几条甘蔗成了我们充饥的“救星”。一天两餐没吃饭,有生以来头次尝到极度饥饿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一路上,“突突突!”的马达声在耳边迴响。船在水中行,两旁绿水青山,景色秀丽,我只感到两腿泛酸,如灌铅那样沉重,身心十分疲惫。真不可思议啊!十八岁的年纪,一夜无眠,早、中两餐没吃饭,还翻山越岭走70里路。我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p><p class="ql-block"> 永安到了。一上岸,我们在路边的小吃店狼吞虎咽地吃了当天的第一餐饭就直奔火车站,挤上当晚7点钟开往厦门方向的火车。</p><p class="ql-block"> 新的考验又开始了。车厢里人头攒动,乱哄哄的,寸步难行。当时火车没有超载之说,只要能挤上车厢就不算超载。爬窗上车的比比皆是,这就看谁的功夫好,抢到座位就是“英雄”。我们几人全当不了“英雄”,没有座位,只得站在过道上。这一站又得十多个小时。腿站酸了,我们就席地坐在自己的行李上,抱膝打个盹。</p><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集美火车站到了。我们让长生跳窗下车,以最快的速度出站,冲向对面汽车站排队买前往泉州的车票。</p><p class="ql-block"> 功夫不负有心人,车票买到了,加班第18趟车。看着还是长长的买票队伍,我们心里感到很欣慰。</p> <p class="ql-block">  等到下午5点多,我们终于坐上了车,朝着离别4个月的家乡泉州驶去……汽车在老旧的公路上慢慢前行。窗外黑漆漆的,远处飘着零星灯火。尽管还需要近3小时的车程,但想到离家越来越近了,我这一路的辛苦劳顿也彷佛烟消云散了,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4、知青新居</b></p> <h3>  那是第二年的秋后入冬时节,村围墙外路坎上突然大动土木盖房子。只要老天放晴,生产队都安排强劳力在那里施工作业。基础挖好后,墙基用鹅卵石铺砌,大约有一尺来高,然后在上面挂模框夯土墙。两个强壮的农哥站在越来越高的土墙上,接过地面传递上来的泥筐,不停地往框里倒土,然后用木捣锤上下不停锤插,和着捣锤撞击泥土的声响,他们嘴里也“嘿呦!嘿呦!”地吆喝起来,很有节奏,就像是曲交响曲,久久回荡在小山村上空。<br>  让我惊讶的是,农哥上官高大叔,他名如其人,人高个大,见识很广,天南地北无所不知,看样子就是个读过书的人,他在村里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只见他提着一个小土箕,蹲坐在手脚架板上,不停地用嘴含口水,往墙面上喷水,然后撒上拌有石灰粉的细泥,用一根像洗衣用的锤板,一板一板地拍打着。所过之处,墙面光滑结实,非常神奇。<br>  从队长的口中得知,在农村,只要能干这活的就是大师傅。上官高就是这屋的总建造师。看他,工作轻松不费劲,没有图纸全凭经验。工地上全都是他在司令指挥。我打心眼里佩服,也渐渐明白了“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老大”这个道理。<br>  直到有一天,我从村民那里得知这房子要安排给我们知青居住。于是,那些日子成了我最为开心的时光,巴不得早日乔迁新居享受生活。可心里欲速则不达,这两房一厅的知青屋建了停,停了又建,前后用了一年时间才盖好。真是在考验我的耐性。 </h3> <p class="ql-block">  事后我又知道,这屋是生产队用上级下拨的知青安家费补贴款盖的。只是我们来的那时,时间紧来不及施工,只好先将牛棚进行改造,让我们过渡一下。一年后才兴建知青屋,以免来日落个挪用专款之嫌。</p><p class="ql-block">  知青屋交付使用那时,我们知青4人2人一间,中间作为厅堂,厅后堆放杂物柴火等。我们自己动手在厅旁安个箩筐垒个柴灶,换了口小铁锅,屋里屋外整理得井井有条。</p><p class="ql-block">  迁居那天,我们卷着铺盖进入新屋就完成了。没有仪式,没有贺彩,一切简单。虽然那时节虽然已是寒冬,但是我们的心暖和极了,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因为我们有属于自己的新屋,再也不用住牛棚了。</p> <p class="ql-block"> 5<b>、推广密植</b></p> <p class="ql-block">  这年春播,为提高粮食产量,公社大面积推广新品种矮杆水稻。一直以来,山村历来种植高杆水稻,产量低,易倒伏。乡亲们一听说种植矮杆水稻,需要密植,5寸见方的规格,心里都疑惑不解。这地方水冷土瘠,能行吗?</p> <h3>  怀疑归怀疑,执行还是得执行。公社、大队、小队三级干部扩大会后,生产队专门挑了村后那块面积最大的1亩多地作为试验田。<br>  这天,我们知青4人也加入了插秧队伍行列。插秧好手上官祥辉的确是村里的一流农活高手。无论是开山、挖地、犁耙、挑谷、扛木、烧炭……在我的眼里,全村谁也比不过他。只见他第一个跳入水田,从田中央开插。他一手拿秧,一手掰秧、插秧,一排7株,眯眼瞄准,左右后退移步,像电动缝纫机一样“扑扑扑扑”不停地往水里插苗,溅起朵朵带泥浆的水花。所过之处,挺立在水面的秧苗经纬错落有致,就像是在画直线。村民们跟随在其右旁一排展开,依样不停地插起来。尽管队长事前一直交代要密植,但村民们脑袋瓜一下子转不过弯来,生怕插太密影响收成,种植密度还是在7寸见方左右。<br>  我们知青是插秧新手。村民们有意将左边半块田留给我们“折腾”。当时,一切对我们来说都是新鲜的。我们一列排开跟着上官祥辉,严格按5寸见方的规格插秧。我呢,插秧是左撇子,正好挨着上官祥辉。不过,我一排只插5株。我弯腰弓步,左右换步往后退紧随着,距离渐渐地拉大了。不到1个钟头,村民们右半田块地已经插好了,转战到其他地块去了。留下我们知青们继续操练。<br>  直到上午收工,我们才将左半块田地插好。一眼看去,田块秧苗左右界限分明,左边密植密密麻麻看不到横竖,右边稀稀拉拉线条分明。当时,村中上了年纪的大爷都笑着说,看!你们种那么密,怎可能有收成呢?当时,我们的心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像犯了小错误似的一言不发,任由村民们说叨。<br>  转眼间,该耘田除草了。村民们说自己插的秧自己耘田,让知青耘左半块田,我们也没有半句怨言。说实在的,密植的稻田对耘田来说是更不好下耙的,可也只得如此,小心一点是了。<br>  在那段时间里,我们路过那田块时,眼睛总会情自禁地会瞄上一眼,心中默默地期盼着能有奇迹出现。<br>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稻田里的秧苗长势很好,一片翠绿,只是一眼望去,左侧田块比右侧更加浓绿。我们心里想,左边种的是密植,理所当然更葱绿。<br>  水稻开始扬花了。还是村民们眼睛厉害,一大早就叫嚷着:怪!怪!同样施肥,同样管理,知识青年插的稻子扬花均匀整齐,长势特好,而右边的稻子杨花稀疏参差不齐,好像慢了半拍。真是见鬼了!村民们总是疑惑不解。  </h3> 待到收割时节,奇迹终于出现了。我们密植的稻子抽穗整齐,穗长谷粒饱满,一片金黄。右边田块明显不如,呈青黄色。收割那天,左边地块起码多收一百多斤谷子。村民们再也没话可说了,只是个个都乐呵呵地笑着。是在乐呵我们知青“瞎猫遇到死耗子”无意中帮了忙?还是在愧疚自己对接受新事物总是那么无知和固执?这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br>  从那以后,第二年推广矮杆水稻密植再也不用动员宣传了。村民们都自觉地按5寸见方规格插秧。也不会再对我们知青指指点点,说这道那。<br>  真没有想到,我们知青在插队的日子里,竟能做出一件让村民们心服口服的事。细细想来,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件事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之外,但却又全在情理之中。 <p class="ql-block"> 6<b>、上山挑柴</b></p> <h3>  难得一连几天晴空烈日,家里的柴火又快没了。我们合计着上山去砍柴。<br>  向生产队长请假后,这天我们起了个早,做好砍柴前的各项准备。借来竹箕,检查扁担,柴刀,竹筒水壶,及至擦汗毛巾等等。为了增加体力,早餐还吃了干饭。<br>  沿着崎岖的小道我们上山了。柴山就在后山上。站在山顶上放眼望去,山峦起伏,山村掩映在绿林丛中,隐隐约约可见火柴盒般大小的知青屋。如诗如画的大自然真美,眼帘中的山野风光更是美丽如画。<br>  山上,满山遍野树木茂盛,蕨草蓬茸,枝丫交错,根本无路可走。人一钻入其中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彼此暂时失联,只有通过刀砍断柴的声响来判断各自的位置。<br>  我们分头钻入山林寻找目标。哪有干柴呢?总不能砍些湿柴挑回去吧。村民就是有智慧。他们每次上山挑柴先“劈里啪啦”地砍倒一片,再把先前放倒晒干的柴枝砍成段装担挑回。每趟总是砍两担,先挑一担下山,中途放在路边,返回山上挑第二担,如此往返接驳,一趟上山带回两担。<br>  当时我们就是幼稚,也不懂隐藏在山中的柴堆都是有主人的。其实,密林中隔三岔五一堆的干柴都有归属。村民们都有各自的领地。我们呢?哪来的领地?我满山搜索着,在村民的领地边上捡漏,捡些他们遗弃的小枝杈。就如村民们吃“大鱼大肉”,我们捡些“小鱼小虾”。偶尔遇上自然枯死的灌丛木枝,就够装上半挑了。有时候,我们也会顺手牵羊,捡了些村民砍好的干柴补满柴担。村民们事后知道了,也不会吱声,谁也不愿意捅破这层纸。可见,当年村民们是多么的淳朴。<br>  我漫山遍野不停地搜寻,专拣干枝下手,然后抱回装入竹箕,直到满了为止。下山前,我习惯性地远望山下,像在测量距离,然用双臂提一提柴担,掂量一下重量,估算一下自己的能力。在如今想来,此举非常可爱。<br>  下山的道路不好走。为了行走利索,我把人字拖鞋挂在扁担头上,光着脚丫,挑起柴担,两眼紧盯路面飞快选择落脚点,顺着惯性推力,飞步往下冲。途中停歇息一次,将竹筒水壶的水喝光减轻负重。</h3> 一到山下,道路稍微平坦,我就穿上人字拖鞋,摆动扁担,迈开大步前行。柴担两头上下晃动,“吱妞吱妞”地叫着,还省了不少力气。如今想来,当时我的脚皮怎么就那么厚,经得起一路沙石、枝丫、树茬的考验?这个疑问至今仍然无解。<br>  先到家的同伴,一进家门卸下柴担,立即烧火煮水、蒸饭。待大伙都到齐后,各自都习惯性地用吊秤把柴担称重一下,总结对比自己的绩效。好家伙!我的柴担也有91斤。随后我把腿盘住手臂吊在称勾上称一称,嘿!体重68斤。柴担和体重的对比,对于当时身高1米6的我来说,还是知足的。可见,当年我体态是多么柔弱。万物都在变化,农村生活的磨练不但没有把我压矮、压垮,我还不断长大。<br>  离开农村那时,我的身高窜到1米72,体重也达到90多斤。很多人开玩笑地说,是山村的水把我养大的,是清流的大米养我长高的。不错,是清流水土养育了我,是朴实村民吃苦耐劳的品质培养了我,我不断长大成熟了。 <p class="ql-block"> 7<b>、山村喜宴</b></p> 这天田里干活时,队长告诉大家:金亮要结婚了.中午大家都去参加他的婚庆宴席。于是,整个上午的农活,大家都心不在焉,一直在谈论着这桩婚事的过往今来。<br>  我的好奇心也一下子被提了起来。不会吧!才多大?金亮要结婚?细听一下后,才知道金亮今年刚满18周岁,符合法律规定,不然的话早就结婚了。<br>  金亮个子不高,身体偏廋,性格内向,一眼看上像没长大的孩子。从进村那时起,我们就知道金亮两口子围吃一锅饭,还以为他们是姐弟俩。后来也隐约知道他们之间有童养媳这层关系。<br>  可是人不能貌相,金亮干起农活可比我们强多了。新娘叫阿娥,她身材饱满面容姣好,整天脸上挂着笑容,可能同年岁稍大几个月吧。按理说,结婚大事难免要兴师动众,搞点动静来,可那些天村里也没有见到迎亲送彩的队伍。正是童养媳这个因素,婚事省去很多麻烦事。本就是一家人,只是将被窝挪到一起,摆宴请酒,履行个仪式罢了。 <h3>  当时,我们只觉得这对童养媳夫妻无论从性格、体貌、处世等方面来说,让人感到有点不大搭嘎,怪怪的。<br>  宴席设在上村的古屋,两旁厢房空闲没人居住。上下厅堂可以同时摆8张八仙桌。村里本来人口就不多,借邻居家再摆2张就绰绰有余了。帮厨的全是村姑大妈们。她们热心、勤快,套双袖套,系块围裙,就像当今大饭店的大厨们。中午的美餐如何搭料,怎么操作,全掌控在她们手里。<br>  在阵阵道喜声中,“碰---叭!”天地炮腾空而起,告诉大家开席上菜了。我们知青几人和村民们凑满一桌,一边攀谈一边喝酒吃菜。<br>  山村的酒席还是蛮有讲究,沿袭了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习俗,按人头配菜,不多不少正刚好。<br>  首先上来的是一大碗雪薯汤。雪薯又名叫淮山,是当地的特产。这碗菜汤汁雪白,薯块不讲究刀工,一截就有一寸长,还没有入口香气先满足了你的嗅觉。入口一嚼,味觉大开,松、甜、香,一截要吃上好几口,肚子这下子就不饿了。农家糯米水酒管够,不含任何添加剂,山村酒宴从来不用酒杯,喝酒用碗,能喝多少有多少。只要你敢喝,村民们对你会另眼相看,非得和你再碰上三两碗才罢休。腊肉是整席的招牌菜,可以和当今海鲜酒席上的龙虾媲美。每人一小片。带血痕的白斩鸡,人手也一小块。“多还少补”这是山村酒宴历来的规矩,多余必须如数退回,不足可以申请添补。木薯丸子这道菜很受人喜欢,它是用木薯粉和芋艿揉捏而成,形状像变形的小橄榄,滑溜溜的,满满一大碗,入口特Q,很有嚼劲,地道农家菜。酒过三巡,村民们就开始猜拳斗酒了,“来啊!全佛首啊!”吆喝起来,好不热闹。餐桌垃圾也不讲究,骨头随意往桌下一丢,即刻就被桌下来回巡逻的狗叼走了,到一旁美食一阵子。<br>  宴席间,从头到尾没有看到新郎、新娘闪亮登场,而且谁也没有提及一声。大家忙着喝酒吃菜。这也难怪,新娘、新郎本在一个屋檐下,和大家又本同在一个村,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知根知底,就不觉得是回事了。<br>  酒足饭饱时分已经午后2点多钟。下午出工全队集体推迟。农田里,村民们有说不完的话,个个滔滔不绝,酒话连篇,大多谈论的是中午酒席上哪道菜味美。 </h3> 前些年,我曾回山村故地重游,见到了这位当年的新郎官。一见面时,相互之间都觉得似曾相识。片刻犹豫后,他首先认出我就是当年的知青。我也记起眼前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就是我记忆中的金亮了。一阵细聊后,得知当年他们这桩婚姻没有坚持多久就离婚,后来各自重新组织新家庭了。如今想来,这桩婚姻不就是典型的封建包办婚姻的牺牲品吗? <p class="ql-block"><b> 8、地头午餐</b></p> “双抢”就是抢收抢种。时值酷暑大热天,稻田必须完成收割并翻耙插播晚稻。若是过了季节,晚稻扬花时遇上寒流到来收成可就泡汤了。<br>  时间紧任务重,村里劳力少,为了节省时间,生产队到离村较远的田块收割稻子时,就安排集体伙食田间午餐。午餐由村里统一安排人员操办,送到田间地头。大家也节省了路途往返,回家煮饭的时间。<br>  田野上,金黄的稻浪随风起伏,“知了!知了!”的鸣叫声更让人觉得燥热。田面半干不湿,双脚踩入田面,就像踩在海绵上。手拨开稻禾就有小飞蛾扑面而来,让人躲闪不及。<br>  村民们从田块四周入脚,大家弯腰躬身,一手抓握稻株,一手挥镰收割,“唰唰……”身后留下一茬茬稻桩。上官炳球农哥的镰刀十分锋利,刀口薄,刀面亮光闪闪,干起活来事半功倍。据他介绍,每次农活前他都要把刀磨利。他还告诉我们,割稻子刀口向下倾斜40度角,顺势一提割,一刀一株。不然,得来回拉锯,费时又费力。未成年的村童们也来帮工了,抱起稻子来回于稻田和脱谷机之间。别看他们才十来岁,但作为辅助劳力也是一种好办法。 <h3>  我们几个知青夹杂在村民中,不甘示弱地割稻,不时用手臂揩去额头上的汗珠,有时也学着村民的样子,口里“呜---!喂---!”呼唤着,盼望着能引来阵风凉快一下。半晌时分,我们也会在脱谷机上踩一阵子。“呜-呜-呜-呜!”脱谷机滚轮飞转,手中的稻穗转眼间只剩禾杆。<br>  说真话,割稻和脱谷相比,踩打谷机比较费力,不能偷懒。两人合作必须协调一致,才能把飞轮的惯性表现得淋漓尽致,不然一听声音就能知道你有否偷懒。那时刻,整个田间地头,脱谷机的轰鸣声,割稻子刷刷声,知了的鸣叫声交杂在一起,好不热闹。<br>  正午十分,我们饥肠辘辘,不时抬头眺望山边小路,盼望着送饭的人影。此时此刻,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只是表现的形式不一样罢了。<br>  “开饭罗!随着队长的一声令下,霎时间,饭桶旁人头攒动,大家拿起饭碗盛饭。碗筷统一准备,吃完后也不必洗碗。那时候,大家也没有什么几人一桌那种雅兴,饭一装,随便夹点蒲瓜、青菜,找棵树下一坐就狼吞虎咽起来。这时候的田间会稍微安静点,除了知了还不停地鸣叫,还有“索索索”的咀嚼声。<br>  别说,田间午餐也有学问。开始时,我们也不知道其中原因。事后,农友告诉我,这种集体免费午餐,盛饭有学问,必须“一松、二平、三高”:就是第一碗装松,三下五除二吃完,再装第二碗平碗,抓紧吞咽,第三碗则要压实堆高,让嘴不好下口。这下你就可以漫不经心地在一旁慢慢细嚼慢咽,因为这碗就够你撑了。没有菜汤,只有米汤。在我看来,这米汤比什么“国际”汤都好,是捞饭后的米汤,浓稠润滑,饭后喝上一碗真是再惬意不过。<br>  虽然没有什么好菜可吃,但这种田间免费午餐可遇不可求。对我来说,省时省事,很是喜欢。<br>  饭后大约有半个钟头歇息时间,大家各自找个地,铺上稻草,像躺在卧铺上。尽管稻草生鲜潮湿,但谁也不在意。我也随大流往稻草堆上一躺,将草帽盖在脸上抵挡蝇虫,抓紧时间休息一下。<br>  虽然时间短暂无法入眠,但歇息一阵后浑身又有劲了,时间一到即刻起身迎接午后的挑战。</h3> <p class="ql-block"> 9<b>、铁牛进村</b></p> <p class="ql-block">  那些日子,村民们总是叨念着:铁牛要进村了。什么铁牛?原来是为推广农耕机械化,减轻劳动强度,公社统一贴补给各个大队派发一台手扶拖拉机。</p><p class="ql-block">  为这事,村民们还津津乐道起曾经的一段往事。那是50年代末,赖坊结束了没有公路的历史。通车那天,从来没有见过汽车的老一辈村民早早就聚集在公路边探究汽车的模样。汽车驶来了,这四个轮子的机器还有点像头牛。嘴巴很长(车头),两只大眼睛(大灯),牛角不大(倒车镜)……老村民们大开了眼界,有声有色地笑谈了好长时间。</p> <p class="ql-block">  铁牛就要进村,村民们高兴极了。这铁疙瘩农忙时犁田省时省力,耕牛累趴下的历史再也不会重演。农闲时可以载货运化肥,也可以带动碾米机加工大米,到时再也不用徒步挑谷到公社碾米了。多美的事啊!</p><p class="ql-block">  没多久,公社开始培训驾驶员。那时没有那么多规矩,开拖拉机不用考证。各个大队选派个人参加集中培训就行了。村里的小青年上官光亮就成了最佳人选。</p><p class="ql-block">  光亮小青年是官天伦老大爷的长孙,年纪和我们相仿,脑子非常灵光,接受新生事物快。他满面红光,身材匀称结实,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嗓门较大,心直口快,笑声常挂在嘴边,是个惹人喜欢的小青年。因为文革学校停课,他从此与校园脱离了关系。不然,他老爹还是沙芜公社上坪学校的老师,怎能让他就此辍学呢?选派他去学开拖拉机,绝对是不二人选。</p><p class="ql-block">  培训半个月后,上官新组长(“大队”称“大队革命领导小组”)带着光亮到公社把拖拉机开回来了。这铁疙瘩烧的是柴油。红色的机头上方前后排列着油箱和水箱,侧面有个圆铁飞轮带动三角皮带。两支长长的手臂是扶手,像自行车那样装有刹车把,用来控制左右转向。正面位置是离合器,拉杆用来挂挡转换速度。这一切看似简单,但对一位刚入门的人来说,操作起来还挺复杂的。铁牛进村那时,老少村民们都不约而同围聚在它周围,大家喜笑颜开评头论足,高兴劲别提了。</p><p class="ql-block">  事后,上官新组长悄悄告诉大家说,接车那会儿,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拖拉机起步全靠离合、刹车配合,掌握不好车子会猛地向前冲出。当时,光亮初次驾车上路难免心慌,起步那刻,拖拉机就像野马般的向前跳起。那会儿光亮那红润的脸色早已不见,吓得满脸青白。还好,一下子就平稳了。一路上,坐在身旁的上官新组长,心一直提在嗓门上,提心吊胆地陪着。光亮这小青年上手就是快,一路上再没有出现让人胆颤心跳的场景。进村的路窄坎坷弯曲,光亮掌控得很好,上官新组长的心才放下来。</p><p class="ql-block">  那年”双抢”,这部拖拉机派上大用场。卸掉挂斗,换上铁轮,安上犁头。拖拉机在村前村后田地里大显身手。没几天功夫,光亮的技术就炉火纯青了。山村梯田多,田块小,上下田埂很费劲,光亮找来木板搭桥,移车上田埂,动作十分娴熟。那些日子,每天午夜前都能听到“突突突”的拖拉机轰鸣声。</p><p class="ql-block">  拖拉机耕犁过的田地就是好。泥块松碎,稻桩都打散了,耙田时就不那么费劲。那些日子,光亮总是不知疲倦地忙碌着。有时为了节省时间,饭都送到田头吃。要是困极了,他就往田边稻草堆里随处一躺,完全不在乎蚊叮虫咬,“呼噜呼噜”打个盹,哪怕几分钟也好。一个“双抢”季节,看着他晒黑了,人消瘦了一圈,我都感到心疼。</p><p class="ql-block">  别说,光亮和我还蛮投缘。他一有闲功夫会来知青屋找我聊天,给我讲村里的故事,我挺喜欢听。</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天晚上9点多钟,他上来找我。这么晚来我这儿还是头一回。聊了短短一刻钟,但至今记忆犹新。他告诉我,第二天他和同村几个小青年到琴源村一带捕鱼,石灰粉都准备好了。我叮嘱他早点休息,早去早回。临别时,他还留话说,等捕鱼回来一起尝尝鲜。</p><p class="ql-block">  没有想到,他这一去竟成为永别。在这次捕鱼中他不幸溺亡,同时遇难的还有忠和小队长的次子才亮(那年大约十二、三岁)。据说,光亮是为救落水的才亮被缠抱住无法脱身而遇难。噩耗传来,整个村子的天仿佛塌下来了,昏天暗地。村民们沉浸在极度的悲伤之中。我心情无比沉重。事事难料啊,真没想到光亮小青年会英年早逝。我只能从心底默默地祈祷他一路走好。时至今日,我仍然为素坑围村失去这位年轻有为的青年感到惋惜。</p><p class="ql-block">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光亮遇难时,孩子才一岁多,正蹒跚学步。如今这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去年初还当上爷爷了。前些天他还专程电话联系上我,倾诉这么多年来对父亲的思念,想了解父亲的一些情况。还给我发来《全家福》近照。还真不用说,从照片里我彷佛看到当年的光亮的影子,父子俩十分相像,让我感到十分欣慰。</p> <p class="ql-block"><b> 10、屋旁风光</b></p> 俗话说得好,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获。日子过久了,我也从村民那儿受到启发,学到了不少知识,懂得如何生存、过日子。<br>  知青屋在村外围路坎上,屋旁是块空地,再过去就是稻田。门前的小水沟水流常年不息,成了我每天歇工回家洗脚,洗刷农具的好地方。<br>  我不能浪费这得天独厚的条件,决定把屋旁空地利用起来。<br>  说干就干,砍了几棵小松树搭起了瓜棚,赶墟买来丝瓜、蒲瓜苗,在房屋四周种上。不消半个月,看着瓜苗天天不停地往上窜,没多久整个瓜棚一片绿色,景色十分壮观。又过了不久,丝瓜、蒲瓜开花了,黄色的丝瓜花和白色的蒲瓜花交相辉映,点缀着瓜棚,真的美极了。<br>  转眼到了收获季节,满棚的瓜果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垂吊在瓜棚下,成了山村一道亮丽的风景。每天我做饭时,顺手割一条瓜做菜,方便极了。在今天来看,称得上是人们所奢望的田园生活。<br>  在离知青屋大约两里多地的山坳里有一支地质勘探队,驻扎在原林场场站里。勘探队的采购员是厦门人,高个子,廋黑身材,负责后勤采买和煮饭。他每天挑着箩筐,走村串户买菜。知青屋是必经之地。他看到瓜果满棚这番景象,上门要买瓜。我告诉他,反正吃不完,需要就自己动手摘割,尽管拿走。他说,公事公办,3分钱一斤照给。<br>  值得一说的是养鸡这活特别有意思。赶墟那天,我从圩场上带回10只小鸡。毛茸茸的,非常可爱。一路上像照顾小宝一样,生怕出现闪失。 <h3>  我在厅后放个箩筐当鸡窝,隔一段时间清理一下,鸡粪就作为瓜田的肥料。难怪,瓜棚长势就是茂盛。<br>  渐渐地,看着这群小鸡仔渐渐褪去绒毛长出羽翅,个个浑身滚圆像个肉团,我别提多开心了。我每天早上用剩饭拌糠喂鸡。我出工后,鸡群就屋前屋后、稻田里奔跑捉虫吃草。待到我收工一进家门,也不知道何原因鸡群就闻讯而来,不用招呼。有时我撒点谷粒,它们就争先恐后地围在一起,十分认真地低着头,一粒一粒地啄着,直到一粒不剩。<br>  这批小鸡到后来长大了,小公鸡开始变声,天没亮就“喔-喔—喔!”地叫早,提醒我起床。小母鸡也开始发出“咕-咕-咕!”的声音。一切就像军训过似的,天刚亮鸡群就自己出窝去觅食,傍晚也不用呼叫它们就按时回窝,非常守规矩。<br>  直到有一天早上,忽然听到一阵“咯-咯—咯—嗝!”叫声,只见一只小母鸡挺胸抬头,大摇大摆地在我面前,嘴里仍然不停地叫着。我明白了,小母鸡下蛋了,我探头往鸡窝一看,白胖胖的蛋静静地躺在窝里。我顺手捡起,热乎乎的,摁在眼皮上来回滚动,舒服极了。据村民们说,刚出生的鸡蛋热敷眼睛对缓解眼疲劳很有帮助,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我的心里充满成就感。<br>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用买蛋了,鸡蛋基本实现供给自足。再后来,鸡蛋吃不完,我就请教村民开始孵化小鸡。从此我懂得了如何选蛋、围窝,一周后如何对着煤油灯照影识别,剔除坏蛋。21天后,小鸡开始出壳啦。开始时,蛋壳只是一个小小的洞,不言而喻那是小鸡的小嘴,在母鸡的帮助下,蛋壳终于被啄开了,湿漉漉的雏鸡破壳而出,颤颤巍巍地钻进母鸡翅膀下。转眼工夫,一只只毛茸茸的小鸡纷纷从鸡翅膀下钻出来又躲回去,十分可爱。我把早准备好的碎小米粒撒在地上,母鸡带着小鸡一边不停地“咯咯!咯!”地叫着,一边教鸡宝宝啄食。小鸡们也挺聪颖的,不消刻钟就学会了,事实上,母鸡总是做样子,自己舍不得吃,让给小鸡吃。这就是动物母爱天性的本能表现。<br>  如今细想起来,当年瓜果满棚,鸡群陪伴的那段时光虽然寂寞,但别具乐趣,给我的知青生涯平添了不少精彩。</h3> <p class="ql-block"> <b>11、鸿雁传书</b></p> <p class="ql-block">  在那些日子里,我们白天出工忙活,晚上总是感到有种莫名的寂寞。每当夜色渐浓,我总觉得闲得发慌。这时,唯有读家书可以帮我打发时光。那时,每一封家书我都要读上好几遍。心里也常常估算着下封家书到达的日期。每一次接到家书,我总是马上回复,把我在山村的情况,详尽告诉父母。当然是报喜不报忧,是专拣好的说,困难事只字不提,以免父母牵挂。</p><p class="ql-block">  生活虽然寂寞,但日子总得过。怎么过?没事就找事做呗。当时,我无意中对毛笔字产生好感和兴趣,特别羡慕那些会写毛笔字的人。当时在大队部墙报上看到寨下塘村知青写的毛笔字,满满一大张,功底扎实,笔锋流畅,如行云流水,让人的感官舒服极了,可以说是一种享受。大队上官新组长的字在当地也首屈一指。他是高中回乡青年,写的毛笔字笔划苍劲有力,老道厚重,功底扎实,被誉为乡村“秀才”。村里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他的墨宝。</p> 常言道,字如其人。当年,在我稚嫩的心灵里,会写字的人就是文化人。羡慕之余,我所到之处都会极力搜寻字迹墨宝。记得当年看到赖坊古民居前的门楹联对时,我总是伫足观赏,流连忘返。手指不停地模仿比划,学习运笔套路。<br>  那些日子,每当闲暇无事,昏暗的煤油灯下,餐桌就成了我练字的好场所。旧报纸当纸,毛笔是几分钱一支的小楷。没有墨汁,就将钢笔水掺水冲稀来代替,一天练习一点,哪怕几个字也好。没有老师指教,全凭个性成全。哪管什么楷书、行草,统统随心所欲胡来。还别说,练习时间长了,手也渐渐地不会抖了,兴致更来了。 <h3>  说到家书,那真是封封抵万金。每当在农田忙活时,只要是一看到邮递员的身影,我就远远挥手向他呼唤。在我们之间,已经是意会胜于言传。只要看到邮递员一招手,我就飞奔过去拿信件。有时还有惊喜,收到了家里寄来的包裹单。包裹里大概的是三和面、巴浪鱼干,虾皮之类的食品等。为了减重,母亲还会把巴郎鱼干掐去鱼头。那时,因为家中父母知道山村贫瘠,担心我生活补贴(头年每月8元,次年每月3元,第三年取消)不够用,隔三岔五就会寄点食品让我补充营养。至今,当年寄托在包裹单里的母爱亲情我仍铭记于心,永不磨灭。每当我收到家书(包裹)时,一股暖流不禁涌上心头,那感动之情溢于言表。<br>  当年邮寄包裹,不像现在快递专送到手。没有专门派送,必须凭包裹单择日到公社邮电所去领取。<br>  那时段,每当有信件到来,我总是把信封上的邮票剪下做纪念,因为我懂得,邮票蕴含着百科知识,收集多了也是一门学问。久而久之,知青同伴们知道我有这爱好,都会把信件邮票剪下送给我。我不时统一泡水去浆,整平、晾干收藏起来。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集邮的初始。</h3> 那时,我们也渐渐和村民接轨了,每月赴一趟墟。墟场在公社所在地,是农村集市买卖物品的场所,5公里徒步大约需要一个小时。我们有事没事也去一趟走走看看,锻炼脚功。首当其冲的事,就是先到邮电所查询有否家信到来。尽管明明知道家信迟早会送达村里,但先睹为快的心情实在是无法抗拒。返回前,到饮食店吃碗面汤当午餐才回村寨。 <p class="ql-block"> <b>12、雨天贵人</b></p> <p class="ql-block">  这年春播后,公社统一对泉州来的86名知青进行调整安排。将部分知青调整到知青缺空的大队去。原本这些大队计划安排后续分配来的知青,不料全国上山下乡运动已进入尾声。早来不如迟到。这些准备后续安置知青的生产队都在公社附近的公路边。交通方便。地势平坦田块也大,土质肥沃,村财富足,工分收入也高,一天有6-7角钱。这种可望而难可及的好事,知青们都跃跃欲试想得到。但命运似乎在作弄我,结果没我的份。素坑围村共调整3名知青(已招工1人)到富裕闻名的东山大队,仅剩2人中有1人在老家成家立业常年未归。我就很“荣幸”地成了村里唯一的留守知青。</p><p class="ql-block">  那年入冬后,田里农活较少。一连几天绵绵细雨,生产队没有安排出工。那天午后时分,细雨蒙蒙,漫山遍野湿漉漉的,浓浓的雨雾给山村披上重重的色彩,天色十分昏暗,给人感觉到好像这个世界上只剩下黑、灰两种颜色。知青屋前放眼望去,一切都灰蒙蒙的。整个素坑围自然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青黑色的瓦屋面层层叠叠,连排成片。雨水给湿漉漉的瓦面划出一道道水印,烟雨笼罩下的山村显得格外寂静。 </p> 此时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午后一觉醒来,觉得脑袋昏沉,精神疲惫,口干舌燥,额头隐隐作疼。我本能地一摸,不好!好像是发烧了!四处雨声和屋前淙淙流水声越来越大。我想找口水,水壶里一滴水也没有。我想起床烧火煮水,可全身乏力一点儿也不听使唤,感觉到天旋地转。我吃力地撑起身来,可又一头扎到床上。那时我脑袋还是清醒:要是能够找到赤脚医生就好了。可细想一下,下雨天,村民们都在家烤火。该怎么办呢?谁能帮我到1公里外的寨下塘生产队找赤脚医生呢?此时此刻,我感到有点绝望,真有点喊天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感觉。我努力思索、挣扎着……我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了。<br>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喊声传来,我醒了。我喜出望外,原来是一位知青队友来串门了。真是天助我也!知友他早不来晚不来,关键时刻来。那会儿,我如获救星,也来不及客套,告诉他我感冒发烧了。吩咐他先帮烧壶开水,再帮我到寨下塘村找赤脚医生开点感冒药。患难之中见真情,他二话没说,煮好开水端给我喝后,就急忙转身往寨下塘村去了。当时我心里明白,来者是寨下塘村的留守知青。本应好生招待一番,留宿叙旧,但一切都是无能为力。那时刻,所有的礼数都不重要了。<br>  没多少功夫,知友带回了几粒退烧药片,看着我吞服后一阵子,便急切地询问我感觉怎样。我说感觉好多了,头也不会那么晕了。我连忙吩咐他反客为主,自个儿动手烧柴做饭吃。可他说,时间不早了,没有事就回去了。我再三挽留都无济于事,他一转身就消失在茫茫的雨雾中了。<br>  也许是当年年轻,喝水服药后,我又睡过去了。醒来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钟。真是仙丹妙药也不过如此,才吃了一片药片,烧就退了,额头不烫了,人也精神了许多。我感觉到有点饿,就连忙起身煮晚饭。<br>  此事至今,已经过去50个年头了。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位患难中相助的贵人,从内心里由衷地感激他。我常常在想,当时如果没有贵人冒雨来访,我会是怎样?事情结果又是如何?我真不敢去往深处想。 <p class="ql-block"> <b>13、添置木箱</b></p> 每当冬去春来,我就为衣物没有地方装放伤脑筋,尤其是冬衣,没有衣橱装放,只能将就收纳入旅行袋堆放一边,十分碍眼。 <h3>  机会来了,在一次知青互访中,我发现官坊村桥头知青点有位知青会木匠活。平常他会利用饭后工余、雨天歇工时间,揽些木工活来做。按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有经济头脑,懂得兼职创收。他的手艺挺不错,值得信赖。我心中就有个念想,请他做个杉木箱子,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乐意接活。<br>  经询问后,用床板做杉木箱子,床板太厚,需要花很多功夫。这位知青老弟尽管知道床板厚度和箱子厚度相差太多,锯成两片不够,得费力气用斧劈削成薄板再刨平,但还是满口答应,只是说等候的时间要长一些。<br>  事已谈妥,我就考虑着怎样把床板送过去的事宜。白天送去,村民众目睽睽,肯定会被问这问那,不是好办法。我也懂得,拿床板做木箱实在浪费资源,但也是出自无奈,哪里去找做木箱的薄板呢?反正知青调走了,床板剩余了。有板不用过期作废,不声张悄悄进行不就行了。<br>  主意已定的那天夜晚,刚下过阵雨,崎岖的村路上不见一个人影,村民们都呆缩在家里不愿出门。而对我来说,就是最佳机会了。我从官坊村借回一辆板车,装上床板,绕着村外围,拉着车,深一步浅一步朝官坊村奔去。一路上没有遇到村民,感到非常庆幸。不过,我当时的心还是有点虚,就像作贼似的小心谨慎。事后想想,我的东西我做主,何必提心吊胆,真是自作多情,惊吓自己。<br>  知青老弟手头上的活很多,他每天起早贪黑利用时间抓紧制作。期间我也到现场看过,把床板劈成薄板确实费功夫,用斧过重,板面就会坑坑洼洼,不能补救。只见他功夫在手,动作娴熟,不紧不慢像在玩耍一般,斧头在他手里非常温顺听话,手起斧落,木板薄厚刚好。<br>  个把月后,传来木箱做好了的口信。一个大白天,我兴高采烈地前往官坊桥头队,抬回了那个属于我自己添置的头件家私。村民们看到我扛着木箱回来,在赞赏木箱制作功夫精湛的同时,询问的是哪买的,又有谁会想到是用床板请师傅加工制作来的呢?<br>  刷上清漆,木箱更是焕发异彩。这个杉木箱子大小适中,防潮防湿,可以收纳很多衣物。原来屋内零乱的状况得到有效改善,显得整洁多了。<br>  如今,这只充满故事的木箱,后来也跟随我带回了老家。已经成为见证我当年知青生涯的古董了。</h3> <p class="ql-block"> <b>14、乡村管家</b></p> <p class="ql-block">  一路走来,我的“工资”又涨了,每天出工有9个工分,大约是2角5分钱。皮肤晒黑了,人也渐渐学会了面对人生。</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年代,知青被选为生产队仓管员成为当标配。知青独自一人无亲无故,作为仓管员,村民们是再也放心不过的。那会儿,上下村生产队也合并一起。我是山村唯一留守知青,理所当然成了生产队的仓库保管员。</p><p class="ql-block">  仓管员的职责就是负责保管物资,收、晒稻谷,进、出仓过磅等。职责所在,当上仓管员后,每逢盛夏双抢时节,我再也不用头顶烈日到田间地头割稻了,也不用担心正午时刻忍受肚饥挑谷回村的苦恼。</p> <h3>  早晨太阳刚露脸,我就早早将仓库里的稻谷挑到晒谷场,一般大约30挑左右。刚收成的稻谷比较轻,也就120斤左右。几位晒谷村姑大妈也不约而同来了。我负责挑出,她们负责将摊晾,然后回家吃早饭。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每个时间节点上和村民们配合得十分密切。<br>  “赤日炎炎似火烧”的天气,正是晒谷的最佳时候。闻着芬芳的稻香,我头戴草帽顶着烈日,穿梭在晒谷场上,每天大约翻动4-5次。每次翻动时,我也得亲历亲为。如果水泥晒谷场不够用,就用谷笪晾晒,在谷笪上翻晒谷子看似简单,其实不易。要是用力过大,稻谷就会飞溅出谷笪撒落在草地上,后面的麻烦事可就多了。 </h3> 正午时分,我总是半睡半醒地休息一下。如果一听到闷雷声响或“下雨了!”的喊声,我浑身就像打了鸡血般的一骨碌爬起来冲向晒场,给稻谷做个紧急翻盖挡雨,待太阳露头后马上接续摊晒。村姑大妈和我和谐相处,我总喜欢在她们家房前树下纳凉休息聊家常。她们不会说普通话,我就学用本地普通话凑合着,反正大概意思听得懂,沟通基本没障碍,因此,做起事来比较方便。<br>  每逢遇到村姑大妈自酿米酒起酒时,她们总会倒上一碗酒酿,让我当水喝解渴,我也不客气地接过慢慢品味,真甜,入口绵柔还有点粘口,确实是上乘好酒。喝完不到几分钟,我即刻满面通红,但不觉得有醉意,只是感到力气好像大了许多。可以说,我的酒文化水平就是从那时开始起步的。<br>  下午的收谷活,也是需要力气的。一筐稻谷大约60斤左右,靠我一人拎起抬上扇车,力气把握不当就会把扇车撞得颠来倒去。村姑大妈们总是和我一起合力拎起箩筐将稻谷慢慢倒入风车的车斗里,我调好车斗谷闸门,匀速摇动风轮,清除冇谷。望着一筐筐散发着阵阵稻香,金灿灿的稻谷,我的心情就无比兴奋和快乐。<br>  最难忘的是黄豆收成时节,晾晒黄豆不像稻谷,需要好几天才能晒干。满满一担黄豆有180斤重,我挑不动,稍微减少点,多挑一趟。慢慢地,140多斤的担子我也挑得动了。但村姑大妈们总是不厌其烦地提醒我不能走太快,免得闪到腰了。<br>  西边的太阳下山了,山村家家户户炊烟四起,我才锁好仓库门收工回到家烧火蒸饭。期间抽空到菜地浇水摘菜。返回时饭也蒸熟了,炒个青菜就是一顿晚餐。 <p class="ql-block"> <b>15、难忘疤痕</b></p> 在山村的前几年,我们每逢上山砍柴,总得向村民借竹箕。遇到村民正好也要挑柴,就得跑好几家借。有时挑柴时不慎把竹箕损伤了,我们总是感到很内疚。<br>  那年春节元宵后,我返回清流继续重复山村的生活。一天出工时,在村后大松树下的水圳旁,看到沟渠里浸泡着几根青皮绿竹。过几天,绿竹变成了竹片,篾条。原来,每逢春天到来,村民都会上山砍竹自己做竹编。经他们手编出的竹编用具,比市场上卖的还美观牢固。 <h3>  我心里也蠢蠢欲动,隔三差五地往村里跑,观看村民是怎样开竹,破篾,编织竹器。常言说,时势造就英雄。穷乡僻壤也不乏能人。山村许多村民都能编织竹编用品,且技术还是相当高超,我佩服至极。<br>  闲着没事,我也想试试。我独自上山砍来2根毛竹。生鲜毛竹硬邦邦的,扛在肩上很不好受。虽然没有一担柴火重量,但竹身长,必须掌握平衡,提前把控好方向,不然走起山路来会很别扭。<br>  我学着村民的样子,磨利柴刀,在厅堂里摆开摊子。我把柴刀往竹头中间破开条缝,再使劲往里一推, “劈啪!噼啪!”清脆的开裂声接二连三,转眼间竹子已经开裂过半。这时柴刀也用不上了,我脚踩住地上半边,双手握紧另半边,顺势往上一提,“啪啪啪!”一连串声响,竹子十分乖顺听使唤,利索地开裂到竹尾,活脱脱地变成两瓣。我如法炮制,不会儿功夫,竹子被破成四瓣,八瓣……<br>  经过摸索练习,我也渐渐弄懂了一些破竹破篾的技巧。真有意思,刀锋向上、下,向左、右拐刀就能把握刀锋走向,掌控篾条的厚度。<br>  那天早饭后,我继续操刀破篾条。我右手持刀破开竹口,左手捏紧竹片使劲往刀口推送,宽厚的竹片瞬间成了宽度均匀的篾条。眼看就要完工了,可往往就是这样,越接近成功就越忘乎所以。我更加用力操刀。突然间,一个不经意间的失误,竹条出叉,刀口直扑拇指而来。“哎呦!”我尖叫一声。低头一看,不好!只见左手大拇指上的皮肉翻开一厘米宽的口子,粉白色的肉向上翘起,彷佛看见里头的白骨。顿时我只觉得手指辣辣麻麻的,疼痛直钻心窝。不一会儿鲜血喷涌而出,一时间,我也慌了神,连忙用右手紧紧压住拇指止血,足足有十来分钟,看着出血渐渐少了,我急忙揭下火柴盒上黑色磷纸,贴住伤口按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血不外冒了我才放手。这时我翻找出插队时从老家带来的绷带胶布做简单包扎。<br>  有话说,手伤清闲,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可我没有这福分,留守知青独自一人,能有谁来帮忙呢 ?那几天,我只能尝试着单手做家务。<br>  歇工几天后,伤口不会那么疼了,我又犯犟了。那时也不懂得,伤口没有处理好有患破伤风的风险。还好老天爷眷恋苦命人,暗地里庇护着我。伤口没有发生感染。<br>  这下我吸取了教训,时时留意小心多了。我按照需求把竹子劈成各种规格竹片、篾条,然后泡在门前的水沟里。<br>  开始编织了,我先构建竹箕的架子,量身定制大小规格 。接下来的就是编织。也不知道前后忙乎了多少个早上才将竹箕收口,安上竹提,终于大功告成。看着自己编织的竹箕,虽然不能和村民们媲美,但还是蛮有样子,毕竟是“新娘子上轿”第一回啊!<br></h3> 从此 我挑柴再也不用向村民借了。事后我想过,从未接触过竹编,自己通过观摩就能编织竹箕。这谁能信?但一切都是事实,环境所迫。还好,一切都过去了。<br>  从那时起,我左手大拇指上永远留下一道一厘米宽的疤印。如今每当我低头看到它,就情不自禁想起这段难堪且不愿提起的往事。 <p class="ql-block"><b> 16、光明使者</b></p> 这天,村里来了几张陌生的面孔,看样子都是有学问的人。他们手提三脚架、标尺,背着背包,每天径直往村后山跑。经打听才知道他们是县水电部门派来的光明使者,来帮我们大队勘测建设水电站。<br>  光明使者的到来给村落带来了欢乐。我和村民们无不打心眼里高兴,都急切期盼着山村能早日用上电,安上电灯。说实在话,没电生活的苦楚,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加工大米要挑谷到10里外的公社水电加工厂碾米加工。一到晚上,整个村里没有一盏路灯,漆黑一片。家家户户点着煤油灯,像萤火虫般昏暗。出门点一枝松光火照路,如被风吹灭,只得在漆黑中摸索前行。村路用鹅卵石铺成,凹凸不平坑坑洼洼,行走要非常小心。那些日子,小小的手电筒成了我们晚上出行的必备工具。 <h3>  光明使者一行共3人,白天他们到山上勘测,晚上住在大队部,三餐在村民家吃派饭。日复一日,知青屋也成了他们歇脚的地方。我和他们也渐渐地混熟了,知道他们是福州水利专业学校的毕业生,在县城水文站工作,家都在福州。后来他们干脆把测量仪器都存放在我这儿,免得整天搬来背去的。<br>  山村电站是小型水力发电站。它利用深山源源不断的水源,开条水渠将水引入发电站房,利用高度落差水力带动水轮发电机发电。水源离我们大队大约5公里路程。那儿我曾经到过,沟壑叠嶂,水流湍急长年不竭。这条水渠沿着蜿蜒山势盘旋在后山腰,一直到山边坑自然村。山边坑自然村那里地理位置好,水渠与发电站房落差大。水渠尽头,连接一条大水泥圆管直下站房,水轮机发电后再将电输送到各个自然村。<br>  那些日子,光明使者们和我们一样早出晚归,他们出没在人迹少至的山林中,披荆斩棘,越流趟河,不停地变换位置,架设水平仪,树标尺,插竹签,标符号,记录观测数据。我们在田里劳作时常都能看到他们的影子。</h3> 有天晚上,他们还摊开图纸让我大开眼界。通过讲解,我才懂得,在蓝色的图纸上,一眼就可以知道,这条水渠的走向,高差、坡度,哪儿需要挖山,哪儿需要回填,哪儿需要砌槽……此时此刻,我才真正理解人们口中常说的宏伟蓝图那“蓝图”二字的真实含义。<br>  就这样,他们忙了将近一个月,勘测工作结束就回去了。我们之间都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再后来,知道他们调动回福州工作了。遗憾的是,当时我们虽然都留了联系方式,但随着岁月流失,他们的名字和地址都忘了。不过,至今和村民们一提起这事,大家还是津津乐道起那段往事。<br>  虽然,建设小水电站的工程我也参加了挖渠、运石工作,但在我离开山村那时,小水电站还没有建好,电站站房正在紧锣密鼓地施工当中。不过,我离开后还经常关心电站的进程。一听说山村用上电了,我还是高兴了好一阵子。 <p class="ql-block"> <b>17、下放干部</b></p> 村里来了驻村下放干部。对于干部“下放”一说,当时真没有听说过国家有号召。但一想到当年小学毕业生都成为知识青年,干部下放农村也就见怪不怪了。<br>  素坑围村安置2位省城下放干部。一男一女,年纪大约都在45岁上下。男的姓商,大家都称呼老商,原是省商业系统干部。女的叫许林,从省委办公厅下放来的。 <h3>  下放干部的到来给小村子带来了别样生气。村里给下放干部安排的住屋条件较好,不像我们知青住的是改造后的“牛棚”。村民们腾出原来存放粮食杂物的老屋,每人安排一间。墙上也贴上报纸遮住缝隙挡风,屋子比较宽敞。<br>  当时,知青的厨房离知青老屋有30来米的村路,正遥对着下放干部的住屋。厨房面积有十来平方。一个大灶台,一前一后两口大铁锅,煮十来人的饭菜都够用。前锅蒸饭煮菜,后锅烧热水,灶膛很大,很费柴火。厨房三面通风没有隔墙。一到做饭时,村里的小青年们都会围观看热闹。<br>  老商个子高高的,戴副眼镜,平时话语不多,声音有点嘶哑,做事十分认真仔细,凡事亲力亲为,一眼看去有点饱经风霜的样子。他自己动手烧柴做饭,没有厨房,用买来的土陶炉子,需用时将陶炉搬出屋外,不用时搬回屋里。<br>  每当刚生火时,老商都要遭一次罪。他总是半蹲在地上往炉里添柴生火,不时鼓起嘴巴往炉里吹气。如果来风转向,炉子冒出的烟迎面扑来,他立马被熏得睁不开眼,不时摘下眼镜擦擦眼泪,直到火烧顺了,才能站起身来。看他那样,我真有点于心不忍。省城的干部好端端的不在省城工作岗位上发挥作用,独自一人来这穷乡僻壤,真是浪费人力资源。但这话在当时还是不能乱说。<br>  老商平时也会下地参加劳动,不过他不拿工分,迟到早退没有关系,全凭自愿。他的工资省城单位照发,没给村民增加任何负担。有时,老商到田里劳动回来时会顺路捡些柴枝背回,望着他那略微弯曲的背影,我总觉得心里酸溜溜的。<br>  许林是上海人,我们都称她老许。她是随军南下干部,戴副眼镜,一头略带自然曲卷的短发,很是时髦。说口流利的上海普通话,她口才很好,一看就是有涵养、高素质的干部。她是省委办公厅的秘书,级别高,当时工资将近90元。她的到来给山村带来了外面世界的精彩。随身携带一台日本产地球牌收音机,精致玲珑,真皮外套,镀烙拔节天线亮光闪闪,听说要近500元。进口收音机质量就是好,收音灵敏度高音质好,没有杂声。每当我在厨房做饭时,总是竖起两耳听着从她屋里传来的中央广播电台播出的新闻。<br>  老许自己不做饭,三餐寄在村民们家吃饭,有时自己想改善生活,就烧个木炭炉做个小菜。村里许多小孩都会围聚在她周围。老许不时会把带来的糖果分给大家吃。在那时代,糖果可是稀罕物品,小孩童们不围聚在她周围才是怪事呢。<br>  老许平时很忙碌。时常到公社参加各种会议,参与大队事务的规划,偶尔也参加一些劳动。不过她毕竟是位女同志,重在参与就行,队长也经常敦促她早点歇工休息。那时,我挺羡慕她,干部就是与众不同。不知不觉地,我内心对干部也产生一些莫名奇妙的向往。<br>  老许的到来给小山村带来了福祉。当时县里一些部门的领导都是她省厅的同事,为了联系工作,她要利用晚上时间到大队部用电话机逐级人工转接才能联通上。通话时,时刻担心断线,一旦掉线就得重来。当年,整个大队没有一个党员,老许在山村发展的第一个党员就是上官新组长,接着又发展了几位。后来大队也成立了党支部。<br></h3> 下放干部呆在山村的时间不长,大约一年多。老商先行调回省城,离开时没有张扬,那天我歇工回来后才知道他回城了,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br>  后来我迁居知青新屋不久,也成了留守知青。老许见我既要出工,又要做饭很辛苦,就来和我搭伙做饭。老许经常提前烧柴生火蒸饭,为我节省了许多时间。她像慈母般的关心我的生活,经常问长问短。这时我才知道她的孩子和我同龄,也是上山下乡知青,还在农村插队务农。<br>  说真的,老许十分同情知青的遭遇和困境,还曾私下关心问过我,闽西北的铅锌矿想去吗?当时我就是愣头青,听说矿区,离家乡更远,心里不踏实,没有做出正面回答,这事就不了了之。事后,我才知道当年老许的爱人也是省城干部,下放到这个矿当第一把手。要是当时我答应了,说不定会提前离开农村。<br>  不久老许也要调回省城了。那时恰好临近春节,老许邀我一起到福州做客再拐道回泉州,我想可以护送老许回城顺便逛逛省城也就答应了。<br>  老许家在福州西湖公园边的省委机关宿舍楼。我在老许家住了1晚,第二天一大早自个儿逛了福州西湖公园和动物园。返回泉州时,老许还专程送我到福州长途汽车站。 <p class="ql-block"> <b>18、县城参会</b></p> <h3>  那天,大队组长上官新(大队称大队革命领导小组)传来个通知,告诉我第二天上县知青办参加一个会议。天呐!这是真的吗?我一时惊喜得不知所措。这种机会我从来想也不敢想。经过小心翼翼地询问,才知道我是作为公社知青代表,去参加县知青办召开的落实知青政策的工作会议。<br>  没想到紧接着的一则消息,顿时让我从头凉到脚。那些天,每天仅一趟从赖坊公社开往县城的班车,因途中的灵地公社路段山体滑坡停开了。要去县城别无选择,只有徒步到连城县北团公社,在那里再搭过路班车去县城,而且必须赶在上午10点半前赶到。村民们帮我出谋献策,到北团的路程大约20多公里,抄近路穿越两县三个公社地界,最快也需要3个半小时。热心的村民们还传授秘诀,告诉如何抄近道节省时间。<br>  第二天,我早早起,太阳一露头就出发。一路上,我沐浴在绝对环保的天然氧吧里,却无心欣赏沿途田野美丽风光,只管加快步伐朝北团公社赶去。我抄小路,走捷径,终于在上午10点10分赶到连城县北团车站。一经询问,班车还没有过去。我急忙在路边买了包饼干,作为午餐充饥。<br>  一路风尘,颠簸了将近2个半小时,我终于按时到县知青办报到。原来这次县知青办召开的会议是在落实莆田李庆霖教师给毛主席一封信,全面调查了解各地落实知青政策情况。我荣幸参加了会议,感到很荣光。分组检查时,赖坊、沙芜、余朋三个公社分为一组。由县知青办干部带队,我和沙芜公社的陈福建、余朋公社的季忠明作为各自公社的知青代表随队参与检查。在后来的3天时间里,我们巡回走访检查了三个公社。亲眼查看了当年知青们的生活和劳动场景,感触很深。<br>  那几天,我大开了眼界,增长了见识,触动很多。是的,当时各地知青的待遇不尽相同,差别很大,富村和穷队之间的条件和待遇有着天壤之别,知青政策落实情况参差不齐。那年头,我还是个楞头小青年,只感到我所在的生产队条件跟谁都比不上,唯可媲美的是乡亲们的那份善待和真诚。<br>  此行我享受的待遇,是有生以来头一回。所到之处,好饭好菜招待,往返车票报销,每天还有几毛钱的误工补贴,真是难得的美差啊!<br>  事后,我也想过,这种差事怎能轮到我头上呢?一见大场面心就扑通直跳,还没开口脸就红,想说话上句找不到下词。可是运气之星降临怎么也挡不住。<br>  思来想去,我渐渐悟出了其中的道理:“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获”。我常年坚守在山村一线和村民们打成一片,孤独一人留守知青点。村民们待我胜似亲人。那年我每月出勤都在26天左右,全年还出早工65次、晚工20次。至今这本工分簿我仍收藏着。当年大队还评我为“五好社员”,没有奖状,只有一本红皮塑料封面精装版《毛泽东全集》,扉页上写有“奖给五好社员”字样,下方敲上大队红色印章。这本红书我几次搬家都舍不得丢弃,随身辗转珍藏至今。</h3> <p class="ql-block"> <b>19、午夜惊魂</b></p> 那天夜晚,我像往常一样,到记工员那里登记工分回来后,就摊开报纸继续胡乱练起字来。 <h3>  此时,山边坑村知青阿海到访,我连忙收起摊子和他聊起来,问他晚饭吃了没有,他说早吃了,不用考虑。<br>  我们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天色迟了。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想到阿海回村还得走一段山路。我挽留他住宿一夜,反正房间里还有一张床铺空着,他就爽快答应了。<br>  就这样,我们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继续攀聊着。不知不觉就要入睡了。突然耳边一阵“嘶--嘶--”的怪声传来,这是什么声响?歇一阵又响一阵子。我们一骨碌从床上跃起,打开手电筒,循声照去,在土墙屋脊上,有个小亮点,再仔细一瞧,不好!是蛇眼睛,只见蛇头露出墙体约半寸长,蛇信一伸一缩,够吓人的。<br>  深更半夜,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和蛇相处,魂都快被吓飞了。此时我俩一时不知所措。真还没有听说过人与蛇同宿一屋该怎么办的说法。再说这条蛇是不是毒蛇还真看不出来。<br>  我心里扑通直跳。恐吓之余,我十分感激阿海好友今晚来访相伴,不然我会吓得魂都没了。怎么办呢?蛇老是缩在墙上一动不动,下也下不来,走也不想走。就这样,彼此相持了好久。<br>  黑灯瞎火的半夜,什么办法也没有,想找根棍子赶它,又担心蛇从天降落到屋里,事情会更加糟糕。最后,我俩商定,与其对视不如上床继续睡觉。<br>  我们俩分别将蚊帐四角压入草席底下,人直挺躺在草席中央,内心祈祷着:但愿人蛇互不侵犯,相安无事。反正就一个晚上。后来,虽然再没有听到令人心悸的“嘶--嘶--”声了,可是我俩谁也没有入睡,心里默默地盼望天快亮。<br>  天刚亮,我们就小心翼翼爬起来,往墙头张望。哇,蛇是不见了。究竟去哪呢?屋内四周,厅堂内外,都不见蛇影。后来在厅堂正上方,透过天花木板缝隙看到一截白色蛇肚皮。一会儿又不见了。急忙中,我向大队上官新组长求助。他告诉我,继续观察,一发现踪影,马上派民兵带枪过来处理。虽然有点大动干戈、兴师动众的样子,但这下我心里安定了许多。<br>  阿海回去了。那几天,我整天苦苦抬头往屋顶寻索,既害怕又期盼,心情十分矛盾。但无论怎样努力,都没有发现情况。村民们安慰我说,没事的,这是条水蛇,无毒,不用怕。但我心里仍然忐忑不安,晚上独自一人还是很难入睡。<br>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蛇的踪影终究是消失了。过后,村民们帮我分析,这条蛇大概是晚上追捕蛤蟆,顺着瓜棚误上屋顶,不料什么美食也没有碰上,在屋顶巡回一阵子又顺着瓜棚回归大自然了。<br>  人蛇和谐共处,看来也未必不行。但发生到我头上,给我带来的惊吓非同一般。惊吓过后,我发现自己遇事比以前稍微镇定一些,不至于分寸大乱,不知所措了。</h3> <p class="ql-block"><b> 20、特别春节</b></p> 这是我插队生涯中的最后一个春节。春节快到了,一想到过年返乡途中排长队买票,长时间候车,爬窗上火车,一路忍饥受饿的艰辛;一想到元宵节一过马上返回,又得重复一次艰辛的那种痛苦,我决定这个年不回老家,就呆在小山村里和贫下中农们一起过个“革命化”的春节。 <h3>  知青屋独处自然村外围,要是在平时,我一个人独居倒是觉得清静无所谓。可是,过年可大不一样,那种清净简直是一种折磨。<br>  大年夜,昏暗的煤油灯陪伴着孤独的我,没有喧哗和热闹,没有家人团圆吃年夜饭的氛围。寂寞之余,我真还有点后悔自己做的这个决定。<br>  想到过年每年仅有一次,我炖了只自养的小母鸡,炒碟花生米和小青菜。两菜一汤,就着糯米水酒,自我消遣陶醉。饭后,年纪相仿的村民担心我无聊,特地上来陪伴我。我们一起边喝酒边聊天,直到午夜。<br>  正月初一早上,天下着雨。如果不是村民们点放的天地炮“砰---啪!砰---啪!”把我从睡梦中唤醒,说不定我会睡到中午才起床。村民们穿着新衣,揣着火炉,串东门,走西家,拜新年,喝米酒。村口的长条石板凳上,成排坐着男女老少的村民们,好像在聚集开会,又好像在进行一年难得一回的服装展示。<br>  整个素坑围村炊烟缭绕,家家户户酒令不断。就连平时寡言少语的大叔、大妈,整天“新年好!新年好!”挂在嘴边,显得口才好了许多。我呢,大年那几天到底是怎么打发的,至今脑海中找不到半点记忆。只知道那两天,不是在喝酒,就是在睡觉。<br>  初三,天放晴了,生产队安排出工。任务是到水电站工地挖渠。工地就在山边坑自然村后山上。整个大队三个自然村的劳力基本上都出动了。密密麻麻人真多!大家你一锄,我一锹,热气冲天地干起来。工地上欢声笑语此消彼长,大家说的更多的是水电站建成后的生活规划,言语之中更多的是对用上电后的美好憧憬。当然,也有村民们问我怎么没回家过年,我总是搪塞几句应付一下。</h3> 这天上午,人多力量大,很快就完成了预定的任务,提前半个小时收工回家了。收工路上,我满脑思念着家乡的亲人们,在心底默默地祝福着……<br>  这是一个特别的“革命化”的春节。要是在往年,没过初十,生产队是不安排出工的。正月初三全大队劳力集体出工干活,这在大队的历史上也绝对是第一回。 <p class="ql-block"> <b>21、灾从天降</b></p> 那天下午,我歇工到山边坑村和知青伙伴们聊天至黄昏。有人提议小聚一下。我想,我来做一次东,大家同乐一下正好。我就邀请大伙一起到我村子,让我尽地主之谊,喝喝小酒,大家也爽朗应约了。<br>  我把身上仅有的3元委托一位知友到官坊供销社买斤厦门高粱,顺便带点下酒料。看着天要下雨的样子,顺便嘱咐他带上一件当时属于奢侈品的军用雨衣出门。<br>  当时官坊大队供销社的柜员黄锦漳就是我小学时期的同班同学。他运气好,早早就跳出农门招工进供销社工作多年,拿工资过日子,不用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我呢,惭愧哦!还是在脸朝黄土背朝天修理地球。<br>  夜幕来临,知青伙伴们的光临,知青屋满堂蓬荜生辉。昏暗的煤油灯下,四人围坐一桌,情真意切,畅聊甚欢。除了刚买的高粱酒,还有村民代劳帮忙酿造的糯米水酒,各取所需没有限制。没有好菜,只有炒花生米,煎鸡蛋,新鲜青菜,几包下酒干料,十分简单,但大家兴致很高。<br>  席间,我出门在瓜棚下方便。一回头,只见黑暗的天边一片通红,像傍晚时分的晚霞。可这黑漆漆的夜空,哪来的晚霞?这分明是山边坑村方向。我进门禀报,大家即刻出门观望。“不好!山边坑村着火了!”这时,大家的酒意早已烟消云散了。我拔腿沿着山间小道冲在最前面,中途突然听到“轰隆!”的爆炸声,我心里一惊,骤然停住脚步。后面赶来的知青哥俩喘着粗气说,“不好!知青屋着火了!”这怎么可能?一再追问,才知道刚才那爆炸声,肯定是小队开山炸石剩余的雷管,知青负责保管收放在屋里所致。 <h3>  一到现场,惨不忍睹。山坡下,整栋知青屋在火中熊熊燃烧,屋瓦横梁早已不见,仅剩屋柱在火中挣扎着,床铺的位置火势更猛,一片火海。眼前得大火实在让我惊呆了,平生第一次见到这种触目惊心的场面。炙热的火焰滚烫滚烫地扑面而来,让人感到皮肤隐隐作疼而无法靠近。这时,知青兄弟俩声嘶声竭力地吼叫着,有奋不顾身扑向火海的冲动。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在我们的拼命阻拦下,久久他们才平静下来。<br>  这下,山边坑的知青们无家可归了,仅剩的财产就是那件无意幸免的军用雨衣。那夜,我的知青屋成了他们的新家栖息地。大家整夜未眠,天亮时才昏昏入睡。<br>  清晨,县革委会主任上门叫醒我们。原来这天主任正好下乡到此。闻讯后一大早就上门进行安慰,带来了政府部门的慰问和关怀,叮嘱相关部门要调查这场火的原因。<br>  到底这场火是如何引起的?知青屋是独栋木质老旧大厝,坐落在山边坑村子最高处,没有乡邻。中间大厅两旁堆满村民砍来的蕨草,有三、四米高,一直堆到屋脊。老屋旁是村民们的猪圈,每天村民们都必需提着猪食路过。如遇到晚上,要用火把照明引路。当时我们猜疑,当晚知青屋没人,突如其来的大火有可能是村民喂猪过路,用火不慎引发的。<br>  那些日子里,村民们也个个惶恐不安,面对公安派出所的询问,个个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道道来,谁也不愿得罪谁。大家明白,灾难都已经发生,就是查出原因来又能怎样呢?又能赔偿什么?这样的结果谁都害怕,谁也不愿意承认。调查结果可想而知,就是不了了之。冤大头却是山边坑村的知青兄弟们。<br>  事后,公社立即启动应急措施,下拨救济被单、蚊帐布料,帮助受灾知青们分忧解难。此时也渐渐入冬,天气转冷,知青们防寒衣物全无,无法呆在山村,只好挑着被单蚊帐布料回老家去。沿途中,还差点还被误以为是盗窃团伙呢?是啊,在那年月,哪有一次带这么多布料出门的呢?幸好有公社出具的证明,沿途车站才给予方便放行。</h3> <p class="ql-block"> <b>22、跳出农门</b></p> <p class="ql-block">  冬去春来,花落花开。转眼到了1973年,那是我插队的第5个年头。</p><p class="ql-block">  此时有不少知青已经跳出农门:参军入伍,或进厂当工人,或上学读书……又有消息传来,省属某大厂来招人了,不过高兴得太早,这次我们大队没有名额。霎时,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在我心头油然而生,那酸涩的苦楚,难以言表。</p> <h3>  对于知青伙伴们的离开,我是打心眼里祝福、羡慕他们。可羡慕之余,每当夜幕来临,独居一室煤油灯相伴的我难免感到伤感,有时甚至暗暗流泪。何时才有尽头,生活艰辛我并不怕,担心的是这村落山贫地脊,穷乡僻壤,交通闭塞,村里没有其他经济收入,我没养猪、养牛,制造农家肥换工分收,即使天天出满勤,一年到头的分红结余,往返泉州老家一趟也就报销得一干二净了。长期以往,养活自己都难。这可不是办法啊!犹豫和彷徨老是困扰着我。我也常常问自己:路在何方?我时常阿Q式的安慰自己:牛奶面包会有的,只是幸运之星还没有降临。<br>  那天黄昏,我正在菜地除草整地,大队上官新组长过来告诉我说,大队推荐我参加工农兵学员入学考试,公社也审批通过了。还告诉我,这次全社有100多名报名,审批通过的只有十来人,我们大队有2名知青参加考试。“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哦!”虽然是一句短短的叮嘱,但更多的是满满的鼓励和希望。<br>  离考试仅剩1个月时间了。我开始到处借书复习功课。我清醒地认识到,知己知彼才不至于流失机会。在参加考试的队伍里,有老高三老初三毕业生,我的学历是最低,才上过初中一年级。还是稳当一点好,我报考了三明师范学校。没学过物理和化学,我就借来初中物理、化学课本,临时抱佛脚地自学一番,以免考场上交白卷丢人现眼。结果功夫不负有心人。<br>  文考成绩上榜之后,紧接着体检面试。面试那天,从三明师范老师询问和交代话语中,我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上学有戏了。不过,我只是喜于内心,未曾流露。<br>  一个月后,接到邮递员送来了《入学通知书》,我如愿以偿被三明师范学校录取了。我激动得眼眶里含着着泪水,久久舍不得擦掉。乡亲们知道后,纷纷前来道喜祝贺,言语中又分明充满着依依不舍的情怀,我被深深地感动了。</h3> <p class="ql-block">  离开寨下素坑围村那天,我把剩下的半箩筐大米留给山边坑村的知青兄弟俩。平时大家谈笑中都为我能够去上学读书感到高兴,但真正就要分手了,却感到难舍难分。</p><p class="ql-block">  熟悉的村头前,风光依旧。清澈的山泉仍然淙淙地流淌着。我依依不舍地向聚集村头前来送别的老少村民,曾经在一起晾晒谷子的村姑大妈们挥手告别。响彻在耳边是一句句、一声声震撼心扉的“记住哦,要常回来看看!”的叮嘱和呼唤。 </p> 再见了!我生活了5个年头的寨下素坑围村;请回吧!我此生将铭记于心的寨下素坑围父老乡亲们。 <p class="ql-block"> <b>  后 记</b></p> <p class="ql-block">  “广阔天地终身难忘”习近平总书记的精辟金句,字字道出了我们这一代知青人的心声。如今,知青生涯已过去半个世纪了,但每一想起那段经历,我又仿佛回到了当年。在那些日子里,我们每天都在用青春和汗水书写着人生的故事,积淀了许多宝贵的精神财富。这无疑为我离开农村后继续读书学习、为人处世、岗位锻炼,成长成熟提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p> <p class="ql-block">  如今,当年素坑围村因一九九二年五月的一场大火,整个村子在大火中成了废墟。村民们因祸得福,借“新农村建设”东风,陆陆续续迁移到公路边重建新居。当年的知青屋独处村外逃过一劫,至今没有拆除,仍完好保留下来。 </p> 每次我重返赖坊寨下故地重游时,总会不辞辛劳登临素坑围旧址一趟。在村后大松柏树下尽情享受清新空气,寻找当年的足迹;在老旧的知青旧居前驻足片刻,唤醒当年的记忆。望着眼前满目苍凉的素坑围自然村废墟,一股说不明道不白的情愫油然而生:是感慨?还是悲伤?是眷恋?还是失落?心中真是五味杂陈交织一起难以说清。 <p class="ql-block">  陪伴随行的家人看着眼前的一切都不禁夸我道:你真棒!能在这里孤独坚守那么多年!你真牛!能从这里走出去!是啊!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我的人生从这里起步,我的理想在这里萌芽。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父老乡亲们,对我来说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这将终生铭记在我的心里。</p><p class="ql-block">  一路走来,我更加坚信:路在自己脚下,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获。我在坎坷中前行,在挫折中探索,在挑战中成长。如今,我已步入古稀之年,但吃苦耐劳、勤俭朴实的本质不变,依然勤奋好学、刚毅顽强、积极向上,活到老学到老,让晚年焕发出更多的精彩。</p> <p class="ql-block"> 完稿于泉州市丰泽区城东</p><p class="ql-block"> 2022年12月30日定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