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陇灯需薪火传——秋日访游白莲寺能仁寺散记

江南一庐

上个周六接梁兄立新电话，问明天寻访白莲、能仁两寺遗址如何，王清钱同去。我欣然应允。因为几年前，我从娄公依兴先生朋友圈的信息中知道有这两寺，故心想秋日寻访一下也好。

经阅《嘉定赤城志》，得知两寺均建于宋朝，言“智顗教起天台佛陇，而白莲、能仁宗而阐之，号东掖两山”。由此可见，两寺在天台宗中地位不凡，这样的寺庙甚至遗址，当然能引起我的好奇之心。

正是桂香稻熟之时，我们三人从椒江出发上高速，下大田，经东溪单、东山陈村，沿山中公路，过一山洞，往两寺所在地——临海市东塍镇能仁村徐徐上行。路上，东山陈村口有两株古树，一樟一枫，粗大茂盛，引人驻足；东山陈水库，岸边一株银桂在风中摇曳着浓香，沁人心脾。

偶遇一群黄牛，是主人带它们吃草去还是干活去，不知它们的命运走向何方，但似乎都很懂事，车子慢慢经过时，它们主动让道，乖乖的，可爱的。

再经过一个路廊，叫“香岩佛”，里壁有一天然岩石，中间凹进一部分，恰巧成为一精妙佛龛，供奉着观世音菩萨。说来真巧，今日恰巧是观世音菩萨诞辰日，我们并沒有刻意选这个日子出行；还有，说来也巧，如果按阳历算的话，今日也是我的生日，10月24日，哈哈。

快到能仁村，路边有几丘稻田，两对夫妻在割稻。丰收在即，望着金黄的稻穗，想起小时候参加农忙的往事，我不禁手脚痒痒的，连忙叫王清钱停车，走进稻田，借过村民的镰刀，奋力割了几把稻，总算过了一把瘾。这山间出的稻米好，我问：如果卖，多少一斤。他们回答2.8元。我一听感觉便宜了。如果以亩产1000斤计算，一亩也就2800元，米贱伤农啊！实现共同富裕，我们就要更加关注三农，尤其要提高农民收入。

从能仁村村委会右侧开一二里水泥路，路尽停车，走一段土路，即见前面一排民房，前有一凹陷水塘，疑是当年“放生池”。

白莲寺遗址上，过去有个白莲自然村，几户人家，现在还有两户人家住着。一问，嚯，居然姓卢，是我的本家啊，自然格外亲切。今天老卢家割稻，他叫上几个亲戚朋友帮忙，忙得不亦乐乎。

女主人在家里忙于准备中饭，并且很热情的邀请我们仨中午在此吃饭。

她的女儿今天也带着老公、孩子回了娘家，帮助下厨。望着锅里油香扑鼻的豆腐，我心里很想吃，但不好意思说出来，终于忍了忍嘴巴，退而出。

老卢家的门前有株金桂，喷发出诱人的幽香，加上这幽静美丽的群山环抱的清净环境，阵阵清香氤氲了这片土地。

据记载，北宋庆历五年（1045），已经住持能仁寺三十四年的天台宗山家派之名僧本如法师（981-1051，系天台宗第十七祖四明知礼大师的徒弟）慕庐山慧远结社之风，与台州知府章得象等人在东掖山另一侧结白莲社，六、七年后遂建成白莲庵，并以能仁寺山林三分之一划给白莲庵。本如法师大弘天台之法，结社讲经说法，一时名僧学者云集。宋仁宗钦其道，遂赐名为"白莲庵院"，从此与能仁寺一起，成为当时临海地位最高、名声最大的两大佛教寺院，曾经盛极一时。嘉定十年（1217年），因感白莲慈悲道场，宋宁宗御书匾额以赐，改院为寺，法脉愈加隆盛。只可惜两寺均毁于清朝咸丰年间。故算起来，白莲寺从建起到毁废，延续了800年左右。现在，当地人在这废墟上新造了个小庙，号“白莲禅寺”，以延续香火。如此说来，遗址上住的几户人家，应该是在白莲寺毁废后，其祖上才开始在此定居生息，时间也就一百多年。

走进小庙内，见正中塑着一道士一菩萨，菩萨自然是观世音菩萨，这尊道士是何方大仙？慈眉善目，好生面熟，猛然想起这不就是国清寺伽蓝殿里的护法神王乔吗。不禁感慨：这庙小但乾坤大，佛道和合在此传承开花，千百年来代代相袭，燃灯不绝。

现在的白莲寺是民间信仰场所，负责人卢立朋，不知哪里人，也不知人在哪里。据了解，前几年有个广州来的僧人，叫智兴法师，来到这里住过，但现在庙空人无，一片冷寂，估计人已另寻他处修行去了。

白莲寺四周群峰耸立，中间野旷空远，可以想见当年的宏大。地方史籍《天台续集》的记载印证了这一点。当时的寺宇除了山门、大雄宝殿、藏经楼、钟鼓楼和厢房外，还有天台讲堂、祖师殿等。宋代台州名士石公儒有诗《游白莲寺》：

山势崔嵬插牛斗，东分一掖镇丹丘。

玉毫金相祖师会，宝帙琅函海藏流。

苍松茂林常荫映，白莲香花共熏修。

红尘断处人难到，俗驾经年始此游。

白莲寺地处山中，环境清幽，放在古代，那真是偏僻之所，自然属于“红尘断处”。好在现在公路通到，我等虽然身为“俗驾”，也能到此一游。

白莲寺与能仁寺隔东掖山相依。何谓东掖山？就是指位于天台山的东掖而得名。我们穿过东掖山的一条小道，见一圆形山头，判断此处以前应该有塔，后查阅资料，白莲寺左侧山上确实曾有“小浮屠”。

此刻，站在这个山头上，回望山下的白莲寺遗址，不禁感叹：曾经辉煌的寺庙，也掩不住沧海桑田哪，何其无常！然在历史长河中，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执着也无用。这既是事物，也是人生！如果从“缘”的角度看，湮没因为缘，以后复建重光也肯定因缘。山头的风很大，把芒花吹的“嗽嗽”响，我取出携带的洞箫，吹起《青城山下白素贞》来，立新兄则吹一音而和箫……

吹罢箫，下至一四岔路口，左边豁然开朗，一个较大盆地呈现于我们眼前。山脚有座小庙，我们判断那肯定就是能仁寺。穿过一片桃树林，心里想的如果是三月时分，这里的桃花灼灼其华，一定多么美好。抵近一看，果然是能仁寺！

能仁寺在历史上与白莲寺一样有名，同处东掖山，堪称兄弟寺院。据记载，大中祥符四年（1011），住持东掖山能仁寺十二年的天台宗高僧慈云遵式大师（964—1032）受命赴杭州住持上天竺寺，为使能仁寺法脉得继，遂从师兄四明知礼处遴选了本如法师作为继任者（注：这里有两个看点，一是能仁寺当为慈云尊式大师所建，时间应在公元999年左右；二是本如法师是被师叔派到能仁寺管理的）。本如法师住持能仁寺后，大振法道，历三十年。宋仁宗钦慕其道行，赐号“神照”及紫袈裟，故本如法师又称“神照本如法师”。至此，细心的读者可以看出来，从时间上看，能仁寺早于白莲寺至少四十年以上。据说临海有“能仁白莲，国清万年”之说，这是喻示自身地位与天台宗之密切关系。

曾隐居黄岩灵石寺的南宋处州知府谢伋有诗《同季父游东掖能仁寺》赞道：

两寺从分有白莲，人瞻东掖旧承天。

重寻贵主布金地，共饮神僧卓锡泉。

阮叔林间携伴侣，支郎衲内许留连。

欲迎瑞相还龛去，香火灵山古佛缘。

我们找遍四周，发现墙边有块光绪元年（1875）立的古碑《重绀新宇》，记载了重修能仁寺的缘起、与白莲寺的关系等等。石碑默默无言，有的字迹不清，但开头就有“天台”两字，仿佛依然在诉说着与天台宗的法脉关系。

与白莲寺遗址上尚有人家，还有人间烟火味相比，在能仁寺遗址上修建的这座小庙，不但屋檐倾斜，成为危房，而且空无一人，显得破败，令人有点感伤。倏然，微风过处，墙角上面的风铃发出悦耳的脆音，在这寂静的山间无疑是“天籁之音”，顿时觉得能仁寺美妙舒畅起来。感此，站在庙前，我吹起箫曲《寒山僧踪》，也算应景应情。

奇怪，这荒山空庙明明无人，怎么会有佛音传来？我们循着声音找，发现在台阶草丛中插着一个圆形的东西，王清钱说，这个东西会接收太阳能，自己会唱歌。哦，原来如此，我不禁感怀守庙人的智慧，或许他们心中存念：人可以不在，但佛音不能断；或许他们是想告诉有缘人：佛陇灯需薪火传，期待有朝一日古寺重光，法轮常转。

离开能仁寺，我们原路下山。经过东溪单村时，我提议梁、王两兄到“水阁堂”进去参观一下，这是临海市文物保护单位。因为几年前，我慕名来过这个村，而且进水阁堂看过，有株大樟树印象特别深刻。这个村慈孝文化搞的好，专门成立了慈孝基金会，每年重阳节慰问全村老人欢宴，成为远近闻名的慈孝名村。特别是东溪单村地灵人杰，人才辈出，有原玉环县委书记单学标以及现任的台州市人大常委会党组副书记、副主任单坚等。

水阁堂一景：千年老樟树老干虬枝，依然勃勃生机。据说前几年着过火，火灭后树更有活力。

水阁堂二景：寺中桂花开的盛，这是我见过的开得最盛最香的桂花。

水阁堂三景：大雄宝殿的龙柱雕的好，住尼介绍说是宋朝原物，存疑，但至少是清末物件。

水阁堂四景：石缝里长出来的植物生命力特别顽强，这是“落地生根”和长春花，令人对小小的植物生命肃然起敬！

当然水阁堂还有其他可看的，这里不再细表。水阁堂香火很盛，是当地信佛村民心中的灵山。

离开水阁堂，时间已是下午一时左右，我们在路上找了间面馆，美美的吃了碗姜汤三鲜面，然后车子往大田街道白石村方向开。经向村民打听，来到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之郑虔墓所在，拜谒了这位台州文化的伟大启蒙者。

郑虔（691－759），唐代文学家、书法家、画家，被唐玄宗称为“诗书画三绝”。因曾任广文馆博士，故后世称他为“郑广文”。后获贬台州。郑虔在台州八年，以文教为己任，为台州文化事业发展作出了杰出贡献。乾元二年（759），郑虔病逝于台州官舍，享年六十九岁，墓葬白石村的金鸡山麓。

一个为社会作过杰出贡献的人，留下好名声，总会被人民记起。“若齐亭”，顾名思义，既有见贤思齐之意，但实际上又是一座以郑虔的字（郑虔，字若齐）为名而建的石亭，寄托着郑氏后人对先祖的深厚怀念，同时也寄托着台州人民对他的无限敬仰，真可谓是“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向伟大的先贤广文博士致敬！

（附梁兄立新回家后新作的《访临海白莲寺、能仁寺遗址》一诗：

台宗名刹宋时昌，

繁盛百年传四方。

回望昔时兴废事，

草茅满地亦堪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