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25日,初一的宁县瓦斜乡南部的这个村子处处是过年的氛围。此时的武汉封城已经3天了。<br><br>这个村三面环沟,往东是一道宽窄相交错的川道,一直绵延到宁县县城。往西是一道深川。起先村里的人沿着这西边的土梁,挖了窑洞,整个村子,沿着沟畔一溜绵延。沟畔被占满了,就在平地起一个深坑,挖出四四方方的地坑院,沿着院墙再掏出若干窑洞来,一家人遮风挡雨的家就有了。现在已经没有人住地坑院了。都起了砖瓦房了。<br><br>村子往南下了沟,走十里八里的就到了县城,县城在川道里,号称九龙川。<br><br>许多旧时的传承还在这里坚守,旧不代表不好,不代表落伍,旧只是对我来说了。<div>初一早上,一溜晚辈依次给长辈磕头,儿子给父母磕头,孙子给爷爷磕头。</div><div>长辈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年一次晚辈的致敬。我有多少年已经没有这样的经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突然不流行磕头拜年了,也没有其他替代方式,过年磕头就这样没了!也没有像刘德华那样,过年时候要拥抱一下父母,抱抱他们。<br></div> 早上饭刚一过,满村都是人,成群结队去祭拜。在这里宗族文化一直绵延,妻子的家族至今传承一个名曰“引”的物件(应该是荫,有祖荫庇护之意,也可为引,有串起来、连起来的意思),就是一代一代人的记录卷,她先祖起始明朝一直到如今。族谱的纸张更迭无数,但宗族的血缘一直紧紧相牵。最上面是先祖的画像,再往后就是子嗣绵延的记录,一代一代往下记。除非到了那一代,出了高门大户,可以列出分支,在先祖卷上注明。<br><br>吃过早饭,家里的人成群结队要赶到上面的一个村庄,每年的“荫”都由不同的人家请去,全族的人在大年初一都要赶往他家祭拜先祖。媳妇他们家曾经请过“引”,挂在堂屋正中央,早早摆好贡品,然后按照辈分一辈一辈祭拜,有专门喊议程的人,否则就乱了辈分,坏了程序。整个祭拜活动要持续1、2两小时。而且还有一个讲究,如果族里今年赶上谁家有新媳妇刚进门,要赶在早上7、8点,早早去请了“引”的人家,要摘上祭拜先祖的油塔尖,包了回去。意味着什么,也没有人能说清楚,总是一直吉利的寓意。<br> 媳妇的侄儿拜引回来后,很生气,口气里喷着火跟我们说: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武汉疫情这么严重,这里好像啥事都没有,几百人往里挤,一个小小的院落,没一个戴口罩,万一谁从武汉打工回来,感染了了不得,想想都后怕。我明天要回西安,不待了。我们说:这地方比西安城安全,病毒都传到这来,要传到这穷乡僻壤,那不知道全国成啥阵势了。侄子说:可不能这么侥幸,打工的人天南海北的,万一别人隐瞒他在武汉打工的经历呢?<br> 中午天气旭暖,我和闺女站在西边的沟畔遥望这一片杂草丛生、树木密布的深川,隐隐能看见沟底的冰。沿着沟畔倒塌的窑洞、坍塌的院墙、破旧的木门诉说着往日这里的往昔。往昔不可追,历史滚滚,岁月承载着、诉说着,所有曾经的泪和欢笑都属于历经者,我们只有凭借自己的情感去体味望着眼前的这一幕,这曾经人生鼎沸、鸡犬相闻的黄土高坡。<br><br>沟底的风景一定很美,厚厚的冰刮,光洁的冰面,几处耸立的黄土柱。我带着姑娘尝试着向沟底走去,枯黄的杂草凌乱遮掩了原来的小道,我们小心翼翼往下走。下了一个大台阶,来到一平坦处,我俩环视四周,荒寂、冷落,只是能想象出草木茂盛时的样子,一定是昆虫出没、蝴蝶轻舞的好地方。夏天沟底的风景一定更美,世界缩小为头顶的一片天,有风光,有泉水,有清凉,有耸立的黄土柱,有趣有味,是个清静的好地方。我和姑娘还想往下走,荆棘封挡、雨水冲刷,我们已经找不到可以延伸的路了,只能略微遗憾的往回返了。<br> 我们路过媳妇曾住过的地坑院,我指给姑娘看。说着我第一次见地坑院时的笑话,当时我抱着姑娘从延安回来,正在平地走着,后面媳妇喊我,往左拐!我纳闷,左面啥也没有?再一看,是一道通往地下的窄道,窄道尽头是一扇黑色的木门。我跟纳闷了,这是哪里?带着不相信的口气向媳妇确认,真往左?往下面走?媳妇肯定地说,就是,家就在这。我糊涂了,我说,家怎么会在下面呢?在地下呢?带着好奇、带着未知,推开门,里面竟然是四四方方的一个院子,沿着东面是一排窑洞。<br> 新闻里几乎全是新冠的报道,我们开始关注疫情了,不停地刷新新闻,看数据变化情况。明天的计划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我们要去亲戚家,串亲戚,吃饭喝酒,亲戚家早早也做了准备。<br><br>晚上的消息改变了一切,更加坚定了我们回西安的决心,一定要回。新闻上说,25日,陕西省及时启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机制,虽然不明白这一级响应机制是什么,但就像暴雨、高温预警一样,说明事态比较严重了。陕西那边的朋友发来信息,农村开始封村了,一律不得出入。高速路口已经设点了。<br><br>我们担心西安会封城,担心回不了家,只能在这小村子飘着。不能再耽搁了,明天必须回。随着,初一的夜,白茫茫地飘下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