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艳阳天 》，长篇连载之五 ，作者：张小川

老将谈兵

第五章

宣传队的日子

随着冰雪的消融，大地的解冻。一阵阵温暖的春风，轻轻吹拂在关外的黑土地上，株株杏树和梨树上，早已探出了一片片、一串串花蕾，不知不觉就在盎然的春意中绽开得分外美丽。太子河畔的槐树林以及沿河的杨柳，惬意地摆动着枝丫，微微泛出淡淡的绿色。大自然在向人们示意，一九七八年的春天早早地来到了辽宁大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张尧却意外的被抽到军政治打了近一个半月的“短工”。原来解放军总部要组织一个代表团到亚洲、欧洲几个“军事上不结盟”国家进行友好访问，上级点名要一号首长参加这个代表团，出访时间拟定为45天。首长考虑到这段时间自己不在家，本打算叫张尧回侦察连跟班参加习武训练，免得这么多天张尧无所事事。恰好在这个时候，军政治部郑主任找到一号首长说，你出国这个时期小张没事干，不如叫张尧到军里临时组建的宣传队去帮帮忙，还告诉首长张尧有点文艺方面的才干。结果首长答应了，并且在临走前还嘱咐张尧在军宣传队好好工作，不要给他丢脸。就这样，军长到北京去报到的当天，张尧便来到政治部宣传队报到。

政治部郑主任抽调张尧去宣传队协助工作，倒是有点缘故的。一次，张尧去政治部首长办公室退还一本文艺方面的杂志，郑主任正在修改当前军队思想政治工作会议的一份征求意见稿。为了广泛听取各方面意见，便留张尧闲谈了几句，结果一席话谈了下来，却给这位老政治工作者留下深刻的印像。

郑主任问张尧：“粉碎‘四人邦’以后，文艺路线得以纠正。很多过去曾经批判过的，已经作为‘封、资、修’毒草禁唱的一些民间情歌又开始流行，而且一些新创作的歌曲中，也有不少民歌风格的情歌，内容无非就是山青水秀、鸡鸭牛狗、郎哥情妹呀这些东西。地方上小青年爱听爱唱，这种风气现如今已传染到部队里来了。我就纳闷，就算民间情歌的内容没什么问题，也不至于如此吸引人。小张，你是怎样看待这个问题的呀？”

“首长，嘿嘿……这么大个题目，我怎么敢在您面前瞎搿呢。”

6号首长摆摆手：“不要拘谨，现在不是过去了，说错了也不要紧，我还就想听听你们小青年的意见呢！”

张尧低头想了一想，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说：“民间情歌嘛，在我国各民族有着悠久的文化历史，劳动人民因劳作辛苦，通常会唱些山歌、情歌来排解自己的忧愁和烦恼，例如放排人要唱船工号子，打渔人与砍樵人要渔樵互答，一来苦中作乐，二来振作自己。黄土高坡的崖畔上，西北汉子会唱出悲凉的信天游，道出对贫瘠的无奈。他们也要抒发自己的情感，他们也有向往爱情、渴望过上美好生活的愿望。他们在大自然中劳动，虽然没什么现代文化，却能就眼前的事物，即兴编唱。有些民歌已流传了一千多年，早已成了民间的传统文化遗产。里面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离经叛道的东西。古代的封建官僚虽然说民歌是乡野俚曲，不登大雅之堂，但并未禁锢传唱，尚能接纳，难道我们共产党人还会害怕这些民间意识流会能够冲击我们的政治纲领？！我认为，还是毛主席说得好，‘百花齐放、推陈出新’。一首歌曲如果不能流行，说明人们不接纳它，一旦流行开了，说明人们喜爱它。我在学生时代，有时也要偷偷地哼唱《芦笙恋歌》《采槟榔》这些所谓的黄色歌曲呢。在意识形态方面，只能引导而已，禁是禁锢不了的。”

6号首长频频点头：“说得好，小张。看来，你很有思想呀，读过《诗经》没有？”

张尧不觉一怔：“过去在家里曾翻看过一下，没有细读。”

“那么我考考你：《诗经》里面第一首诗是什么？”

张尧迟疑一下：“好象是‘关关睢鸠，载河之舟。窈窕淑女，君子好俅。……’”

“嗯，记性不错！那么你能批注它的意思吗？”6号首长说罢往椅靠上一仰，睨了张尧一眼。

这倒难不住张尧，一张口就解释起来：“诗里的意思是说，一位青年男子，在风景秀丽的河边乘舟过渡时，遇见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对她产生了好感，于是向她表达了爱慕之意。”

6号首长听了，颇感满意。随后却若有所思的说：“象这样表达男欢女爱的诗歌，一千多年前就被古人编入了《诗经》。为很多古代学子所吟颂，并作为历朝历代科举考试的内容，难道就没有它的哲理吗？！有！肯定有！”

……

军政治部宣传队每年都要集中一次，今年的干部配置仍由军政治部文化处现任的梁处长兼队长和指导员，活动地点就在军机关的八一俱乐部。全队上下60余人，是分别从军直、各师、团抽调的文艺骨干组成。其中：乐队18人、指挥是文化处杨干事的专长。善长舞蹈的队员约有20来人、其余的队员也都是多面手，曲艺、演唱、舞蹈和灯光、布景、服装、道具、化妆等剧务工作都能来两下，报幕员是文艺辅导站的江点点兼任。所有队员集中后，张尧才知道，他熟悉的贾跃进、沈冰冰和军机关其他几个男、女兵都抽调来了。特别值得欣慰的是这批骨干里边，还有几个“长影”的子弟，他们能说会唱很具表演才能。
一九七八年三月一日上午，宣传队第一次全体会议在俱乐部会议室召开，梁处长向每一个队员都发了一张去年宣传队的节目单，要求大家发表修改意见，目的是除了几个必须复排的节目，要充实一大批新的节目，至于歌舞、曲艺的搭配组合还应该是老惯例。这些文艺骨干都是一些活跃分子，大家集思广益、涌跃发言，很快就拼凑了十来个舞蹈、十来个男、女声独唱和二重唱、小合唱，以及七、八个诸如快板书、对口词组成节目单。
文化处杨干事提醒大家说：“大家能不能构思的更具体一些，比如说小合唱，怎样才能演唱的更加生动，更有特色。”
杨干事的发言引起了梁处长的注意，他说：“大家的建议和策划都很好，我的意思是，打倒‘四人邦’都一年多了，我们的文艺节目内容应该更加生动活泼，要拿出最受我军广大指战员喜欢的节目，才能适应当前形势发展的需要。”他看张尧这个由政治部首长推荐来的人一直没吭声，而且对张尧的特长又不了解，便点名叫张尧谈一下想法。
张尧咳嗽一声，清理了一下嗓子，似乎心中早有成算。不急不缓的说：“根据大家良好的意见，我谈三点补充性建议：一.‘文革’后，我国已经进入文艺复兴时期，‘四人邦’的干扰已经不复存在，因此，我们的综旨应该是即百花齐放、又推陈出新，这一条其实就是梁处长刚才强调的精神;二.既然是慰问演出活动，我们的节目应当在宏扬我军光荣传统，推动当前新式整军活动这个主题的前提下，把节目设计的新颖一点，追求较为浓郁的舞台效果，使之更加轻松活泼，更加技巧化、艺术化，不能一台文艺节目搞得象在给部队上政治课;三.具体到每个节目的内容上，一是演唱方面，即要以鼓舞士气、突出军旅文化的曲目为主，又要渗杂一些陶冶战士情操的新、老民族艺术特色的情歌,或者是中外新、老电影插曲。让我们的女演员扮成汉族姑娘、留条长长的大辨子来演唱，或穿上少数民族姑姑娘的简易服装来演唱，会是什么效果呢？！咱们要增添一些化妆和服装上的艺术效果，不能再搞军装一贯制。再如，把南斯拉夫电影《桥》里的‘游击队员之歌’ 搞成男声小合唱，由几个声部，通过几次的轮唱、重唱和合唱来完成整个演唱过程，如果演唱人员中有人口哨吹得好，在演唱中穿插点缀一下，那
会是什么效果！二是我们有的舞蹈，象咱们宣传队沿用多年的保留节目《二月里来》，能不能把单纯的六人舞蹈变成二十余人以上的中型舞蹈，参与表演的角色中安排上男、女声对唱,这种方式叫做以歌声烘托舞蹈，我想这种方式会收到把美妙的歌声，融汇于欢腾的舞蹈里所获得的双重效果，这种表现形式，在革命舞蹈史诗《东方红》里体现的最多;三是建议把大型歌舞减少几个，这个既费时又费物，至少需用大批的各式舞蹈服装和道具。不如调换成一两个微型歌舞剧，例如我军精典作品《军民鱼水情》《立功喜报寄回家》这类节目，除了需用简单的灯光、美术和简单的道具作背景，主创演员也不需太多。把政治主题与音乐、舞蹈融为一体，这才符合我们宣传队短小精干的演出特点，同时也能节省服装上的开支。不过，为了营造气氛、让观众在演出的高潮中产生共鸣的效果，大型歌舞在整台演出的最初和后期，还应该有所展现。嗯……我就谈这点不太成熟的意见。”
话音刚落，梁处长、杨干事、俱乐部陈主任就为张尧的发言鼓掌，认识张尧的跃进、冰冰和点点也跟着叫起好来。其它队员也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张尧，对张尧的发言不住地点头。杨干事又迫不及待的问张尧：“你对策划很有造诣，还有什么具体专长？”
张尧指着江点点她们说：“我能跟着这些舞蹈先驱蹦达几下。”一句略显幽默的回答引起一片友好的笑声。这时，梁处长不失时机的说：“那好，我最后宣布几条决定：我对宣传队的人员分工作以及下一步的工作做如下安排：一.由我、杨干事、江点点、张尧等同志组成策划编导组。二.杨干事兼职负责乐队指挥及合练。三.由俱乐部陈主任组织10个兼职人员负责舞美、灯光、道具和服装、化妆等剧务工作。四.策划编导组将在三天内，最后确定节目的策划。五.由刘芳、于晶晶率领其余人员在这三天里先练习基本功。六.三天后也就是下星期一宣布每个节目的演员阵容和角色安排，然后进入排练和修改、调整阶段。七.散会后所有人员都到陈主任处登记军装型号，每名男队员将发给新军装两套，女队员将发给新军装两套、外加绿色军裙和蓝色军裙各一条，另外，请江点点同志到军区前进歌舞团搞点女演员在舞台上穿的薄型长筒袜回来发给女队员。八.全体队员统一在机关食堂就餐，宣传队全体人员统一住宿招待所北楼。作息时间仍按军部的操课规定执行，晚上如有加班排练活动，由队里临时通知。最后，我要强调的是，离下部队慰问的日子只有一个月了，所以，请同志们注意，前二十天为排练，后八天为合练，最后三天是军首长审查。时间很紧，希望同志们努力完成上级首长交给我们的政治任务。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保证完成任务！”所有的队员都站起来，精神饱满的齐声回答。
　　“好！杨干事、江点点、张尧等同志再留一下，其它同志到陈主任那里统计服装型号，尽快到军需处领回来。”
会议室只剩下梁处长、杨干事、江点点、张尧等人后，梁处长愉快地对张尧说：“小张啊，你讲得既持重又客观，而且把我和杨干事的基本构想细化得很好，我现在明白了首长为什么一再推荐你到宣传队来初衷。看来你的知识结构底蕴很厚，文艺方面的意识层次也很有深度啊，你父母都是搞文艺工作的吗？”
　　张尧用谦逊的态度答道：“不是。不过，我受“老三届”的学长影响很大，这些思路基本上是从他们那里学来的。据我猜测，处长和杨干事可能是‘老三届的学生，’我才敢这样发言，我虽然比你们小得多，但是也经历
历过‘文化大革命运动’的。你们知道，‘文革’初期，只是对‘海瑞罢官’、‘燕山夜话’这些文艺作品进行争鸣和辩论，后来不知怎么变成了夺权的政治大革命。而我们这一代人，不可避免的介入了文艺革命的活动中，很自然的被熏陶成一个半吊子‘文艺人’。既然生活在“文革”时代，我在中、小学期间、当‘知青’期间，经常被拉进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经受过一些磨练。至于郑主任为什么让我来宣传队工作，可能是另一个原因，我曾无意之间看到郑主任办公室订得有《中华文艺报》，自然经常厚着脸皮去借来一读。首长见我喜爱文艺方面的东西，就常在空闲时和我唠嗑，一来二去就觉得我有点文艺细胞，对文学艺术有一些见解。他说，现在这个时代，咱们部队并不缺乏能说善逗、能歌善舞的文艺骨干，缺乏的是能适应时代、有一定思想素质的策划人才。这次，首长要求我好好向文化处几位首长学习一下宣传队的策划工作。其实，现如今我更喜欢军事。因为军事是人类最优秀的文化组成部分，是最具魅力的一门科学艺术。”
梁处长很认真的听完了张尧的叙述后频频点头，转脸对杨干事说：“小张已经看出咱俩是‘老三届’的了。难怪郑主任曾指示我们，文艺工作即要宏扬‘文革’前的优秀传统，又要不断推陈出新，要适应当前部队指战员的精神需求。张尧刚才的不少建议，也正是这几天我们一直琢磨的主题，可谓不谋而合。也符合军首长的指示精神。”
江点点插话说：“我哥哥也是高六九届的，现在在广州军区。他常说：‘老三届的人，见识就是与众不同’”
杨干事打开手中的笔记本说：“梁处长，演唱、舞蹈和曲艺等组的节目请你先定个大框架，我们再去分别细化一下。”
“我看这样吧，贾跃进、沈冰冰、黄娅、杨雅文、王滔、李小贺的独唱、二重唱节目，方志丹、肖振纲等四人的小合唱，还有几个曲艺节目和乐队，由你亲自抓;舞蹈由江点点负责编导，几个大型舞蹈还要亲自领舞;我带着张尧掌握全面情况，通过排练中的观察，再提出修改意见。”
江点点说：“有几个大型舞蹈张尧最好能参加。”
“没问题。”梁处长说。
张尧也冲着江点点说：“我愿意在江指导麾下学习跳舞。”
“你得了吧。” 江点点嫣然一笑。
这时，陈主任打来电话，要张尧和江点点到军需仓库去挑选服装。梁处长就说：“咱们也散了吧。明天下午咱们四人在这集中，把节目和预备节目以及演员的安排和阵容最后敲定下来。”
暖洋洋的太阳充满爱意的把光辉洒在大地上，路旁的杨柳变得更加葱绿，成群的家雀在树枝上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融融的春意显得更浓了。张尧和江点点快活的抱着他们领到的新军装，顺着中心大道向机关食堂走去。张尧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对江点点说：
“平时，咱们的军装本来就不够穿，这回一下就发两套，一套涤卡冬装、一套的确良夏装、两顶军帽，难怪宣传队的弟兄们欢呼雀跃呢。”
“也是，最困难的是冬装，四年才发一套，你没见连队的兵一到冬季就穿得破衣褴褛的，也就是夏季的的确良军装能多一套换洗的。”
“哎，让你明天拿出详细的方案，能行吗？”张尧关心的问。
“没问题，都在我心里装着呢。我一调到咱军里来后，脑子里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再说，这次抽调的队员中，有不少是城市中学生出身的兵，他们在学校就是文艺骨干。像沈冰冰、贾跃进、李建军、陈小飞他们几个军队子弟，也都是能歌善舞的。”江点点满有信心的说。
“冰冰能跳舞我相信，她还能唱歌吗？”
“冰冰小时候跟她爸爸、妈妈从大连到我家来玩，我们就在一起为大人们唱歌跳舞，她从小就有一些文艺底子。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噢，上次俱乐部放电影，就是那个叫《摆夷的山林》那部电影，那天我和冰冰坐在一起看的。看完后她就小声哼会了电影里那首插曲。”
“噢，我知道了，那首歌叫‘愿嫁汉家郎’，很好听的。但那首歌的唱腔很特别的，冰冰行吗？”
江点点那双好看的柳叶眉一扬，笑着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冰冰就适合唱这种歌，如果她打扮成摆夷族少女的模样，用她那特有的童音唱腔，再加上她唱歌时有一种娇滴滴的味道，战士们肯定喜欢她的节目。这回，我早就把冰冰的节目向杨干事鼓吹了，专门选几首民族风格的情歌由她演唱。”
“如果是这样，那可太好啦。……跃进的节目怎样安排？”
江点点眼波流动，娇媚的脸蛋一歪，用嘲弄的口吻说：“我就知道你要问她的事情。她是两个独唱节目，好象是‘草原雄鹰’和‘边疆的泉水清又纯’。因为她个子稍高了点，唱歌的男演员又都矮了点，没人与她配对，也就没法上二重唱，有点遗憾。她的嗓子是正宗的民族唱腔。不过按你刚才的建议，可以把跃进安排在《二月里来》和《中央红军到陕北》的大型歌舞里面担任领唱和对唱，只要编舞上把领唱的男、女角色距离拉开一点就不成问题。哎，冰冰告诉我，跃进最爱找你玩了……咦！你别脸红呀，大惊小怪的。冰冰都和我说了，我们也要找你玩，怎么样？”
“为什么？”张尧紧张的问。
“其实我来咱军部以后，与跃进姐、冰冰最合的来，现在都是最好的朋友了。跃进姐说了，军部的男兵中，有些人真让人恶心，也只你还有点层次、为人潇洒，见识也很广。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咱们不找你玩找谁呀。今天在会上听了你的发言，我们都为你叫好呢。不过我就纳闷了，那天你领我到一号首长家去玩时，在首长和杨阿姨面前，你唯唯诺诺的一句话也不多说。”
“此一时彼一时嘛。”说着，张尧一下笑了起来，忽然又变得一脸坏笑……眨着眼说：“我当时被你的美貌给镇迷糊了，呜呼，我说不出话来。”
江点点扬起皓腕捏成一个小拳头，假意恼怒的要打张尧，又说：“你真贫，不理你了。”
过了一会儿，江点点娇嗔的问张尧：“你觉得冰冰长得美吗？”
“她嘛，是闭月羞花之貌。”
“我呢？”点点腆着脸问道。
“你呀，是沉鱼落雁之容。”
“你这张嘴呀真能白话……哎，跃进姐长得怎么样？”
张尧哼哼叽叽了半天才说：“她的容貌很端庄，英姿飒爽、身材和身段很出众，是一种仪态大方的美……嗯……也可以说是以气质做主宰的美。咦！坏啦！你什么意思呀，这样问我？”
“嗨，你可别想岔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对我和跃进姐、冰冰的评论如何，与机关里的说法有没有区别。”


“机关里都说你们什么啦？”张尧不解的问。
“哼！机关里那些瞎参谋、烂干事、不要脸的臭助理，还有那些一脸龌龊相、痞子相的兵油子们，一天到晚就编派我、冰冰、跃进还有另外几个女兵的瞎话。什么大美人、小美人、冰美人、胖美人、瘦美人、黑珍珠。什么屁话都说尽了，他们甚至还给192师来的那个特大个子女兵取了个外号叫‘半吨’。”
“大机关里还有这样的事？哼……那我就实实在在地给你们下个定语吧：你嘛，属娇艳之美，冰冰是冷艳之美，跃进是端庄之美。其它人我就没太注意了，也没什么交往，懒得评价。”
看见张尧一脸庄重的说词，江点点反而捂着嘴，偷着笑了好一阵子，心里却十分惬意，赧生笑晕望着张尧半天没说话。其实，女孩子内心是很愿意别人赞扬她们的美丽。半晌，江点点才说：
　　“往后你就叫我点点好吗？”
张尧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吧。”
他俩一路上说说笑笑，到食堂吃午饭去了。
……
　　十几天过去了，整台节目的排练进入紧张阶段。这天下午，梁处长、杨干事、陈主任、江点点和张尧等人正襟危坐的坐在俱乐部礼堂便于观看的第八排，已经连着审查了几个节目了。趁演员作准备和休息的时间，梁处长向坐在他两旁的几个人看了看，皱着眉头说：
　　“刚才几个节目效果怎么样，表演上倒比较熟练了，但我总觉得稍为平淡了些。你们几个的感觉如何？”

杨干事说：“我觉得第一个节目大合唱，每次都是‘解放军进行曲’，我不是说老唱一首歌不好，而是这首歌唱的人少了气势不够。能不能在军旅歌曲里另选一首？”
“‘雄伟的井冈山’怎么样？而且这首歌适合多部轮唱。”张尧说完马上就哼出一句这首歌的曲调：“雄伟的井冈山八一军旗红，开天劈地第一回、人民有了子弟兵……”
梁处长、杨干事和点点都说可以换这首。陈主任也说： “嗯，这首歌曲也算主旋律，可以换这首。”
张尧又对几位领导说：“刚才‘中央红军到陕北’这个大型歌舞，点点表演那个红军女干部不应该是主角。点点应该换成那个手端大红枣，领乡亲们来迎接亲人的那个陕北婆姨，这个角色才应该是领舞。点点，你看呢？”

点点想了一下说：“可不是吗，我那角色动作不多，而欢迎红军那些陕北大姑娘和领头的婆姨在场面上才是主角。嗯……这样吧，梁处长，把我的角色与跳陕北婆姨的演员调换一下，根据歌词的情节，我再加几套有点难度的舞蹈动作，再来看整体效果如何？”
大家都说好。
这会儿，唱独唱的冰冰已走到了舞台中央，向乐队作了示意后开始了她独唱的合练。以民乐为主的乐器奏起了过门，过门之后冰冰唱道： “弯弯的藤儿哟爬呀爬在大树上，
活泼的鱼儿哟游呀游在清水塘，
美丽的山茶花哟开呀开在高山上啊，
摆夷的姑娘愿呀愿呀愿嫁汉家郎。
……”
张尧在注意冰冰演唱时心里却在暗想，冰冰果然是一副童音唱腔，神情娇嗔，如果在演唱时适当加点动作，可能会更显得声情并茂一些……张尧正在胡思乱想，杨干事碰了一下张尧的手臂：“想什么呢。”
张尧说：“如果在伴奏上调整一下，会使听众产生浓郁的共鸣效果。你看啊，歌词的第一段，展现了一个像山茶花一样美丽的摆夷族少女，第二段是表现美丽的摆夷族少女大胆直爽地自述心曲和追求爱情的心声。而第一段歌声是以低八度结尾，那么第二段开始前的过门，应该以高吭而悠扬的曲调作铺垫，如果以二胡、扬琴、高胡和琵琶等乐器协奏，由笛子作高八度的领奏，那效果才妙呢。嗯……我哼给你听听：睐-咪睐_唆-咪睐_哆-睐咪-哆睐啦_唆-啦哆-啦-唆-咪睐----。怎么样？”
“好，我去给乐队的副指挥也就是第一小提琴手交待一下。”说罢上台去了。张尧转过头对点点说：“你上去给冰冰再设计几个载歌载舞的动作，重点要突出摆夷少女即大胆、直率，又有点羞答答的少女情怀的表现方式。”
看着点点扭扭搭搭上台去后，梁处长走过来取出一盒人参牌的香烟，递给张尧一支，待两人都点上火后才拍了拍张尧的肩膀说：
“小张你真不含糊，是个高参啊，这次的慰问演出任务，节目的政治基础和艺术含量肯定会超出以往。”
“这都是你领导有方呀。噢，听说军党委有意提你到一九O师当副政委？那可是咱们军的甲种师呀！”张尧顺手灌了梁处长一碗米汤。
“这事儿是有那么一点影子，你可得替我多听着一点。不过，这次任务完成的好坏，对我的提职很关健啊。”梁处长幽幽的说。
“请处长放心，我相信这次的慰问演出会很成功。1号首长出国回来后，肯定会在散步时问到这件事的，到时候我会给他唠一唠这些情况。”
两人正说着话，冰冰独唱的合练又开始了，冰冰唱完了第一段，乐队按张尧建议方式奏起了过门，在场的人都觉得这样一改，进一步喧染了第一段歌词所表达的词意的气氛。冰冰唱道：
“白白的脸蛋哟轻纱装啊，
苗条的身段哟俏模样啊，
温柔的时候像呀像月亮，
热情的时候啊像呀像太阳。
山上的男人我不爱呀，
一心只爱呀汉呀汉家郎，
汉家郎。”
在优美的歌声中，冰冰步履凌波、似嗔似笑、流眄四顾、含羞默默、低头搓弄衣带的几个动作，表演得恰到好处，大家都情不自禁地为她鼓起掌来。
接下来，在贾跃进充满信游天风格的“一道道的那个山来呦，一道道的水，咱们中央红军到陕北……”的歌声中，30多名演员在江点点的带领下，跳起了组合起来的大型舞蹈。他们中间有的扮演中央红军，有的扮演包着白羊肚头巾的陕北青年，有的扮演跳陕北秧歌的陕北大姑娘，几个主要演员端着油糕、米酒、红枣等道具，翩迁起舞，把迎接亲人中央红军的热烈场面表现的淋漓至尽。点点的领舞的确非同一般，她那高难度的舞蹈技巧和优美的舞姿，到底是专业水平，难怪学术上把舞蹈比作肢体语言。
初审下来，梁处长和杨干事兴奋不已，忙招呼大家休息了，并宣布下午放假，整理一下个人卫生。队员们高高兴兴地解散后，张尧却不在了。跃进约着点点和冰冰欲找张尧商议下午上哪去玩一下，却哪儿都找不到他。直到她们走出了俱乐部礼堂，才发现张尧孤零零一个人，撅着屁股坐在俱乐部西头一棵大槐树下抽烟。
几个姑娘悄没声走到张尧左侧，躲在棋盘花树丛后偷偷一望，只见他半眯着眼、木呆着脸，不知在想什么。贾跃进轻轻折了一根杨槐树的枝茎，走到张尧身后，用树枝捅了捅张尧的耳脖根，惊得张尧一回身，却见是她们几个。便说：
“你们几个‘臭丫头’捣什么鬼呀！”
点点抢白地说：“那会儿你眼珠一转就一个主意，嘴一吧叽就是一个建议，把我们折腾够了，你却擅自脱离组织躲到这儿来抽烟，又磨叽啥馊主意呀？还有，刚才那个大型歌舞里面，你这个陕北放羊老汉咋没上台去合练呢？咱们还都把你这个角色给忘了，你自己怎么不记住呢！”
“是，下次一定记住。不过我那几个动作，问题不大。”张尧苦着脸说。
冰冰弯下腰，一张俏生生的脸抵近到张尧眼前：“你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什么意思呀？”
“起来！”跃进一把拽起张尧，用手上的枝条轻轻抽打了张尧一下：
“党的政策你是知道的，赶快向组织交待问题。”
张尧拍打了一下屁股上的尘土，把脸仰望着天空，嗫嚅了半天才说：“我活不了啦。”
跃进奇怪的问：“怎么啦？这么悲观！”
张尧把她们几个分别盯了一眼说：“观看你们几个小妖精出色的表演，好似置身于浓桃艳李、绝代佳人之前，挤身于人面桃花之中，我似乎已经灵魂出窍，好似到了天上人间、瑶池仙境，觉得自己已升天成了神仙，这不就活不了啦。”
冰冰一脸灿烂抿着嘴说：“哟！……你就臭贪吧，看你平时多严谨的一个人，今天怎么变得这么甜言蜜语、油咀滑舌。你真辜负了党和人民对你的培养。”
点点咐和地说：“你是在骂我们呢，还是在夸我们。就算你才高八斗，也不能把咱姐们儿比作小妖精呀。”
“看见你们几个小美人儿，在台上尽情地展露娇美的颜容，我真有点心猿意马。所以跑到外面来冷静一下。”
冰冰故意语重心长的教导张尧说：“跌份了吧！看来你的世界观还处于低级阶段，还得不断提高认识呀。”
“有那么严重吗？”张尧故意沮丧地说。
跃进也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人家冰冰唱歌的时候，你眼睛都看直了。你咋不给我的节目出点主意呢？是不是被冰冰这个小妖精迷住了？”
张尧见一贯豁达的跃进好似对自己小有不满，不禁一个莞尔,赶忙辩解道：“怎么会呢，你的独唱符合你的演唱风格，一时提不出什么意见来。不过点点可以作证，在‘中央红军到陕北’和‘二月里来’这两个舞蹈中，要你以一个陕北大姑娘和八路军女战士的角色在场面中载歌载舞，是我的主意不是！”
点点说：“跃进姐呀，向毛主席保证是他的主意。人家张尧最初在策划时就一口一个跃进是怎么安排的，问个没完。而且，张尧还为你准备了一个陕北信天游的独唱，你还说他偏心眼儿。”
“哪首信天游？”跃进兴致盎然。
“我轻声地给你们唱一下”。说罢，张尧略一低头，然后抬起头来，眼睛深情地望着远处的蓝天轻轻唱道：
“太阳高高照，
照到柳树梢。
山上过来了花呀么花花轿，
轿里的女子长得好长呀么长得好。

　　哎嗨、哎嗨哟……长呀么长得好。

哎嗨……”

余声消失了好久，张尧的眼光还遥望着天上飘动的白云，好象他就置身在黄土高原山疙疙的崖畔上，伴随在周围的全是山峁峁里长着的山丹丹花。三个女孩儿被张尧那充满陕北特色的信天游味深深的感染了。跃进默默的从张尧身上拈掉了一根沾上的枯草秸子，半晌，一脸诚恳地对几个战友说：

“我一定唱好这首信天游。”

几个人默坐了一会，跃进一语打破了沉默：

“好啦，咱们别扯这事了，上食堂吃午饭去。顺便商良一下，咱们下午上哪去玩一气。”

“好啊，这些天的排练，把人都忙得晕头转向，也应该出去疏散疏散了。”张尧想了一下又说：“哎，跃进，你能不能借辆车来，咱们几个人下午到凤凰城去玩，晚上我请客，咱们去那里吃海味。”

冰冰忙问：“凤凰城有什么海味？”

点点说：“清炖海参和蒸螃蟹呀。”

跃进抢答道：“好呀，我一定完成组织交给我的任务把车借 来，反正张尧会开车。点点去把俱乐部的照相机带上，咱们还可以到海边照像呢。”

和点点高兴地嗷嗷直叫，忙催促着去吃午饭，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几个战友匆匆忙忙吃了点午饭，随着跃进来到小车排，把王排长给他们准备好的一台吉普车接到手上，一溜烟开离了军部……

一路上艳阳高照、春光明媚、景色宜人，三个女兵兴奋不已，又唱又闹一刻也没安静。张尧却没她们那么轻松，一直全神贯注、小心驾驶，毕竟是第一次开车外出，他把车开的十分平稳。为了确保外出安全，临走前他还回宿舍把自己的手枪挿在了腰间。好在到凤凰城的海边，也就半个时辰就开到了。却见张尧沿着海岸线向长着一大片芦苇的方向开去。

跃进说：“你往哪儿开呀？”

张尧回答说：“你们看，那边是军后勤部的苇场，我随首长来过这儿，咱们先到苇场去划船，然后再到亚布力海湾去照相。”

几个女兵都说，你可是哑巴吃汤团心里有数，早就计划好了。

他们几个在苇场的芦苇荡里划了半天船以后，就来到亚布力海湾，只见近海处停泊着十来只机器木船，沙滩上晒着几副渔民的鱼网，几个半大的孩子牵着手中的线转子放着风筝。近处的海面上，海水湛蓝湛蓝的，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水气沁凉，一阵海风扑过来，人人都是精神一爽。这样静谧的环境很符合他们几个人的心境，让他们十分开心。平常在军部大院里是很受拘束的——行为要规范、举止要稳重、言语要谨慎。此时此刻，一下子换了一个环境，置身于毫无束缚的大自然里，就像到了世外桃源，平常压抑的心态一下释放开了。张尧拿着照相机不断地给跃进、点点和冰冰她们拍照，几个女兵好象回到了中学生时代，把天真、活泼、烂漫的少女情怀毫无保留的抛向了照相机镜头。

直到一个胶卷照完后，张尧才兴味未尽地拿出自己的重音口琴，盘腿坐在海滩上吹了起来。几个女兵听出曲调正是七十年代流行的《南海姑娘》便跟着曲调大声的唱了起来：

“红太阳、升东方，

南海滔滔翻金浪。

渔家姑娘在海边，

飞梭走线织鱼网;

织成鱼网心欢畅，

鱼船冲破千重浪。

千张鱼网撒碧海，

丰收鱼虾装满仓。

织网哟、织网哟，

啊……”

琴声伴着她们黄鹂鸟般的歌声，是那么的婉转、美妙动听。几只海燕停止了飞翔，飞落在沙滩上，偏着脸、眨着眼、静静地听着……

直到火球般的太阳已快落山，晚霞红透了半边天的时候，他们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几个女兵吆喝着要去吃晚饭了。张尧却一人走到海滩边上冲着大海方向高声地喊了一嗓子：

“啊……大海呀——你它妈的全是水……”

跃进她们三人正等着张尧再说出几句什么词儿，却见张尧掉头就向她们走来。冰冰愣愣地问：

“下面呢？”

“没有啦。”

几个女兵怔了一下，想想张尧刚才那句话，禁不住咭、咭地笑了起来。点点扬手打了一下张尧的肩膀说：

“哎，张侍卫官，你这闹的是哪一出呢？”

跃进说：“看你平常咬文嚼字的，没想到你也会瞎白话！”

“没什么，我不过是脱口而出，在大海面前渲泄一下而已。”张尧自嘲地解释了一句。

张尧和她们几个驱车来到凤凰城海味饭店，已是华灯初上时分。几个人怕老佰姓议论几个军人来大吃大喝，都把军帽和上衣脱了放在汽车上，身上只穿著绒衣或毛衣走进了饭店，好在辽宁南部的春风虽然大些，气温却不冷。这家饭店的海味果然名不虚传，服务员先送上来大盘的凉拌海蜇、清炖海生和海蛎牡，随后端上来十只大海蟹，每只都有2斤来重。最后给每人面前搁上一碗调料，摆了满满一桌子。几个战友就着姜醋和芥茉吃得浑身冒汗。女兵们一改平时矜持、斯文的作派，不断把张尧用夹钳剥开的蟹肉和蟹黄抢走，沾沾自喜地送进自己的嘴里，仿佛故意要气气张尧，口里依里乌噜、含糊不清的说：

“不愧是首长的侍卫官，真会侍候！”

张尧只好自认倒霉地应道：“你们几个厉害丫头，抢了我的劳动成果嘴还不饶人。”

听了张尧的话后，几个女兵觉得很开心，脸上笑得十分灿烂。

一顿丰盛的大餐吃下来，张尧一付帐不过18元零5角。七十年代的消费可真便宜。

　　一个月的排练很快地过去了。到了四月一日这一天，梁处长和杨干事几个宣传队的负责人，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陪着2号马蠃、3号陈衍山、6号郑学军等军首长来到俱乐部审查节目，同来的还有政治部和后勤部的几位首长。兼任舞台监督的张尧，躲在幕布后面几次偷看首长们的脸色。几个节目演出以后，首长们的神态轻松，精神十分愉快，多次为节目的鼓掌，还不时地对舞台上的演员指指点点，神情也很专注。审查结束后，马政委在演员们的掌声中，眉开眼笑地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对宣传队的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鼓励。最后，6号首长就宣传队将下基层作巡回慰问演出活动作了战前动员。宣布了由政治部郭副主任代表军党委带队慰问基层部队。要求宣传队带着军党委对广大指战员深切的关怀，真诚地为基层服务。希望宣传队全体同志发扬吃苦耐劳、连续作战的精神，圆满完成军党委赋予的光荣任务、凯旋而归。

沐浴着四月的春风，宣传队依次来到各师师部及其下属团以上部队慰问演出。按计划一个师要演出四场，出乎意料的是每到一个师，宣传队都受到了高规格的接待，所有的节目都受到了广大指战员的热烈欢迎。如肖振纲等四人的男声小合唱组、沈冰冰的情歌独唱等节目，都是多次谢幕后，又被战士们的掌声请回台前，连唱了五、六首歌曲才满足愿望。由江点点领舞、贾跃进领唱的《二月里来》《中央红军到陕北》等大型歌舞和《军民鱼水情》《立功喜报寄回家》这样的小型歌舞剧，战士们看得如痴如醉。演员们声情并茂的表演和他们精湛的表演艺术获得一致的肯定。演出过程中，节目的音乐优雅、舞姿妙曼，舞台效果使台上台下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往往在幕布拉上以后，场内的人们还较长时间的沉浸在剧情里，少时才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尤其如此，宣传队员们常常被感动的热泪盈眶。继尔又以更加投入的情绪，热忱地为战士们演出。结果，每当按计划结束一个师的慰问演出时，都要被这些师里的首长热情地挽留一天，为师里加演一场。整个慰问任务才进行到一半，向军党委致以感谢、为宣传队请功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到集团军几个首长那里。半个月来，宣传队所有的同志都瘦了一圈，但却显得更加精神焕发、士气高昂，毫无倦怠之意。

这一天，宣传队的车队来到了鸡冠山某步兵团，这个团正是张尧去年新兵受训的那个团，也是整个慰问演出的最后一站。看到那些熟悉的山林、乡间小道和部队营房，张尧心里不免有些激动。当带队的郭副主任乘坐的华沙牌轿车，率先停在团部外面的操场尽头时，乘坐在笫二辆大轿车上的张尧，一眼就看见了他熟悉的团长和政委站在欢迎的行列之首。为了不张扬自己，张尧没有随着同志们列队进入欢迎的场面，而是悄悄蹬上了最后那辆带有蓬布、满载道具的大卡车，邦着卸车去了。

下午，宣传队在该步兵团的俱乐部里召开准备会时，冰冰却向队领导提出,队里原来为她准备的几首预备加唱时的歌曲，在演唱多次以后，感觉已经不那么好了，能不能换一首有新鲜感的民歌。杨干事着急的说：

“临时换歌，一旦没练熟，影响了演出效果怎么办！”

冰冰把求助的眼光投向了张尧，欲言又止。

张尧想了想对杨干事说：“我笔记本里还有一首田园牧歌式的民歌歌单，这首歌曲调优美、歌词好记，叫《八月的乡村》能不能这会儿由我协助冰冰熟悉曲调和歌词，然后用半个小时的时间与乐队合练一下，我想问题不大。”

杨干事一听，高兴的说：“那你们快去练吧，一会儿回来把歌单也带来，我亲自指挥合练。”

冰冰和张尧走到俱乐部外面，眼尖的冰冰指着一棵生满绿叶的白杨树下说：“就在这儿练吧。”

张尧从衣袋里拿出笔记本找出《八月的乡村》的歌单，先轻声地向冰冰哼唱了五、六遍，冰冰听了两遍以后，就能随着张尧的节拍一起唱下去了。俩人练了不到十分钟，冰冰就迫不及待地把歌单抢去自己清唱起来，居然也把曲调掌握得八、九不离十，只是一离开歌单还不能记全歌词。见张尧咧着嘴直乐，冰冰故意恼怒推开他，要张尧到一边抽烟去，待一会唱熟了再叫他回来听她唱得怎么样。

下午5：30，宣传队员们提前吃饭，饭后还要化妆。杨干事、冰冰、张尧和乐队的同志最后来到团机关食堂，几个乐手仍兴致勃勃、七嘴八舌的议论刚才的合练：

“《八月的乡村》这首歌的曲调很好伴奏。”

“这首歌很好听，冰冰唱得也好。”

“冰冰就适合唱这类民歌。”

“我敢说，战士们从没听过这样的歌曲。”

听着这些议论，走在后面的杨干事左顾在盼地对冰冰和张尧说：“但愿这首歌是咱们宣传队的秘密武器。”

晚饭后，该团12个连队和直属机关近两千多指战员列队进入了团俱乐部礼堂，各连队一边拉歌一边等待演出开始。到了19：30分，团政治委员走上舞台，致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词后，身穿笔挺军裙装的江点点，迈着台步走到幕布外面的麦克风前，她用热忱又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台下片刻，待台下鸦雀无声后，开始报幕：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W集团军政治部文艺宣传队慰问演出现在开始。第一个节目：大合唱《雄伟的井冈山》”……

随着幕布徐徐拉开，20余名男演员穿著崭新的涤卡军装，20余名女演员穿著漂亮的军裙装，共列成四个横排站在舞台上，充当指挥的杨干事拿着指挥棍，健步走上舞台中央，他向台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一个向后转，略一抬手，开始指挥乐队的演奏。过门之后，演员们以纯正又辽亮的歌喉，唱起了歌颂我军创始人毛泽东同志的赞歌。宣传队员们以整齐又高超的演唱技巧，用合唱，男、女声轮唱，重唱的方式，把一首曲调并不复杂的歌曲唱得十分艺术化。第一个节目就把战士们的情绪调动起来了，大合唱结束后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接下来，依次演出的相声、舞蹈、快板书、对口词、小歌舞剧等节目的表演效果，赢得场内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尤其是跃进和冰冰的独唱节目最受广大指战员的欢迎，多次谢幕都下不了台，成了最受欢迎的演员。战友们用有节奏的掌声，一再要求演员再次演唱他们爱听的民族情歌。可以看出，粉碎“四人邦”以后的军人，也冲破了文艺禁锢时期的观念，心中渴望民族精髓的艺术表演。跃进按照事先的准备，再次演唱了一首电影《海霞》里的插曲：“渔家姑娘在海边”，当跃进唱到第二段时，一些熟悉这首歌曲的战士也随声跟唱。冰冰在演唱完《愿嫁汉家郎》这首歌曲后，战士们兴奋的情绪达到了沸点，连团政委都带头站起来，组织战士们用掌声要求冰冰再为他们演唱一首。万般无奈，冰冰拿出她的秘密武器，走到台前请战士们稍候：

“待我换一套服装以后，将为战友们演唱一首民歌，歌名叫《八月的乡村》”。

战士们又以热烈的掌声表示感谢。为了不使冰冰换妆时出现冷场，乐队的笛子手出来演奏了一首笛子独奏曲《扬鞭催马运粮忙》一曲终了，冰冰一身汉家姑娘的打扮，袅袅婷婷走到了舞台前，向台下嫣然一笑，战士们只觉得眼前一亮，场内又响起欢快的掌声。大家眼中的冰冰，已去掉了少数民族姑娘的头饰和服饰，头发梳成了一条长长的大辫子垂在胸前，一身翠花衣衫穿在她窈窕的身上，就象老电影片子里美丽的村姑，额头上绒绒的留海下，忽闪着一双艳丽的大眼睛，神态和模样显得那么秀气、俊美和娇羞，真可谓人面桃花、水中芙蓉。当乐队奏完过门以后，她轻启朱唇宛转唱道：

“八月的乡村实呀实在美，

天上有白云朵,地上有金谷堆。

绿水绕青山荷溏鱼儿肥，

鹅鸭儿戏碧水嗄嗄叫声脆。

八月的乡村实呀实在美，

秋风追笑语笑语处处飞。

　　老牛在夕阳里缓缓把家归，

牧童在牛背上悄把笛儿吹。”

歌声和乐队的演奏声结束以后，冰冰已经鞠躬谢幕了，大礼堂内顿时出现片刻的寂静，空气仿佛也凝聚住了，歌曲里描述出的诗情画意以及田原风光的意境，仍然还在战士们的脑海里潆绕。直到冰冰再次鞠躬时，场内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这样一来，一直下不了台的冰冰害臊起来，一扭身跑进台后再也不出来了。直到负责舞台监督的张尧叫她去换妆，准备参加最后的大型歌舞表演时，冰冰才缓过情绪来。

整台慰问演出结束后，军政治部郭副主任在该团司、政、后的首长的陪同下，随着场内的掌声，依次走上台来慰问全体演员，并一起合影。当团政委与张尧握手时，他说：“这不是小张吗！”

郭副主任介绍说：“他现在是军里1号首长的警卫员。”

团政委说：“他可是咱们团四连带出来的兵哟。”

张尧马上一个立正说：“感谢团里的培养！”

团政委马上对团参谋长说：“通知四连长和指导员不要随部队回营房了，留下来和宣传队聚餐。”

宴会上，该团的政委把郭副主任、梁处长、张尧、跃进、冰冰和点点安排在与团里的几位主官坐在一桌，又特意把四连的连长、指导员拉来挤在一起。团长、政委和四连的连长、指导员轮番敬酒，把点点和冰冰撵的无处躲藏，张尧虽然有跃进邦忙顶酒，可也被灌得糊天海地。几个团里的干部领教了跃进的厉害，再不敢拿酒向她挑战了。点点和冰冰后来受到跃进的保护也不用躲藏了。四连长乘着酒兴对团政委说：“去年我请您给军里的何处长说一下，把张尧留下来，你批评我没有组织观念，当时我只有认了。今天看到我带出来的兵这么有出息，我心里那个醋劲儿呀，可别提了。”

团政委把喝红了的双眼一瞪：“什么话，小张有了进步，是大家的邦助和他主观努力的结果，你醋什么劲儿。倒是没想到，你小张是个小秀才嘛，怎么会被一号选成警卫员？”

郭副主任解释说：“一号用人很注重文化基础，而且小张在军侦察连也很有当卫士的基本素质。”

跃进也说：“他在侦察连能一下打断两块砖头呢！”

团长拍打着张尧的肩头说：“虽然打砖头只是侦察兵最基本的功夫，可见小张也是个能文能武的人材呀，好好干，小张，以后陪首长多到我们团来检查工作。”

张尧乖觉的说：“团长、政委到军里来时，我一定去看望你们。”

点点向冰冰和跃进眨着眼睛俏皮地说：“到时候咱们也到招待所去请团长、政委喝‘二锅头’吃爆米花。”

团长笑眯眯地走过来拍打着点点的头说：“鬼丫头，当叔叔我不知道你是军区江主任的丫头。” 他指着冰冰说道：“你是才从E军调到军区咱们沈参座的丫头。”他又指着贾跃进说：“你就更不用说了，叔叔我可是你爸爸，咱们军区老参座当年手下的参谋哟。今天胆敢在这儿一口一个团长、政委的喊叫，还不叫我一声叔叔，还敢用‘二锅头’爆米花之类的东西来招待我们这些叔叔辈的人。看我不向几位老首长告发你们。”

一席话唬得几个女兵直吐舌头。跃进赶忙端起酒杯，又拿起‘凤城老窖’给几位团首长斟满了酒说：“我代表咱几个做晚辈的，向几位年青的叔叔陪礼道歉，敬你们一杯。”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几位团首长也不得不硬充好汉喝了面前的酒。直说：“贾参座的丫头厉害呀，厉害！”

这顿晚宴一直闹腾到下半夜1点过才结束。但是，宣传队为了注意影响，全体同志只休息了5个来小时，早晨7点过便悄悄启程走在回军部的路上了。半个多月的慰问演出，队员们也确实疲劳了。上车后大都在汽车的摇晃中沉沉的睡着了。不习惯在汽车上睡觉的张尧，小心地替战友们关上了车窗，悄声请驾驶员把车开慢一些，又去把汽车引擎盖旁的暖气通风口打开，好让战友们不会因为睡着了而受凉。

回到军部的第二天，宣传队的全体同志振奋精神，向军首长，和集团军司、政、后机关的干部、直属部队作了精彩的汇报演出。恰巧出国的王军长也回来了，演出结束后还和其它首长一起接见了全体队员，并合影留念。合影前，郑主任给军长、政委汇报了宣传队这次下基层慰问演出获得的成绩，以及各师、团对军宣传队的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认为这次慰问演出的文艺节目，政治和艺术水平之高是空前的。完全体现了中央军委建军思想。从艺术角度上看，也反映出咱们W集团军业余文化生活的基本水平，文艺骨干显得人材济济。郑主任最后欣慰的说：“军长、政委，咱老郑前几年两次带队到军区调演，哪次不是灰溜溜地回来见你们呀。这回我可以自豪地说，下半年的军区文艺调演，咱们军准能拿名次。这里边有好些个节目的水平可不低呢，我很有信心！”

第二天上午，郑主任亲自带着政治部各处、室的十几名团以上干部，参加了宣传队的讲评大会。会上，郭副主任对宣传队四十多天的工作做了详细的汇报，献上了十几面各师、团赠予的锦旗。特别提到了文化处梁处长组织能力强，江点点、沈冰冰、贾跃进、张尧、肖振纲、李小贺、方志丹、刘芳、于晶晶等同志充分发挥了骨干作用，功不可没。郑主任在讲话时，对宣传队所取得的成绩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又鼓励同志们回到原单位以后，要为推动基层军旅文化活动再立新功。同时不要忘了苦练基本功，要开创新的艺术领域，创作出更多更好的文艺作品。为下半年参加军区文艺调演打下坚实的基础……

讲到最后老头子动了感情，他说：“我老头子再有二年就要离休了，休息前你们能为我争一次脸，我就深感欣慰了。”说罢，他站起来向同志们敬了一个军礼。

江点点代表大家向军首长表了决心：“决不辜负首长的信任、表扬和鼓励，继续发扬我军连续作战、吃苦耐劳、谦虚、谨慎的优良作风，通过繁荣军旅文化活动，积极推进军队政治、文化工作，为新式整军运动做出贡献。宣传队解散后，她将立即率领文化站的同志深入到基层去，狠抓基层文化的普及和繁荣工作，同时也为军区文艺调演发掘更好、更新的文艺作品，请首长们放心！”

点点的发言，得到了首长们热烈的掌声。

中午会餐时，6号首长走到张尧面前拍着张尧的肩膀说：“好小子，你春天那会儿在我和军长家的门前屋后，点种了那么多豌豆，前段时间长出那么多豌豆苗，你阿姨掐了不少苗尖给我老头子下面条、做鸡蛋汤，那味可真鲜呐。你阿姨这个四川人可高兴了，说多少年没吃到过这个东西了。还给军长的爱人打电话，结果军长的爱人也说好吃，都快把地里的豌豆苗掐光了。噢，你阿姨可给你留了不少好吃的东西，没事时来家玩啊。”

会后，宣传队宣布解散，队员们也陆续的回到原单位去了。

贾跃进回到连里不久，被提升为三班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