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秋日忆旧友<br>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情感最为复杂的季节。古人为此做了极其丰富的诠释。有感觉凄凉的“枫叶荻花秋瑟瑟”;有内心惆怅的“万里悲秋常作客”;有思乡断肠的“日暮乡关何处是”;也有见猎心喜的“停车坐爱枫林晚”等等。<br> 而我在秋季最感入肺腑的,是相思和相忆。<br> 站在窗前,望着高天淡云,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旧友宋国美。<br> 不知不觉国美离开我们已经几年了。在此之前我一无所知,还想着什么时候还能再聚聚。直到“六.一八”同学第一次聚会那天才得知这个噩耗,我当时就愣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相交却又磕碰了这么多年的旧友,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去了,连让我送别的机会都没有。如此的让人措手不及,如此的让人扼腕叹息。<br> 回顾以往,只能让人徒生“人生无常,生命脆弱”的感叹。<br> 国美是个既敦厚也有些小狡猾的女孩。也许是学习不怎么上进的原因吧,她有些自卑,见人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还常常不受待见。但也许我并没不待见她,她就和我走得很近,中午放了学她常不回家而是跟着我。我去买饭,她跟我去食堂,遇见她大哥买饭就顺手拿两个馒头,然后再跟我回家,我爸常会拿个碟子放点白糖让她蘸糖吃。有时家里做些好菜我爸也会请她一齐,吃完了我们再一起上学。<br> 大约是三年级的时候,班里兴起了集糖纸活动,看着同学们拿那些五彩缤纷、各具特色的糖纸炫耀,实在让人羡慕忌妒不已。于是我也虎视耽耽想要拥有,可我爸妈怎么都不肯给我买那样的奶糖,好不容易得了几张,又远远比不上别人的精美。 <br> 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国美有几张特别漂亮的,我兴奋了,我想凭我和她的交情,问她讨要一、二张应该是没问题的吧?于是我开口了,可没想到却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说这是替别人准备的。这大大地出乎了我的意料。在别人那里被拒绝,我没怎么在意,因为关系不同,我能理解。可她不是别人,是国美,我的好伙伴,就算是看在我爸给她白糖的份上,她也不该拒绝我。于是我就跟她吵架,说她对不起我。她嚅嚅的向我解释,说是那几张是别人委托她寻找的。我无话可说,只能暗自生气。 <br> 后来我才知道,那几张糖纸根本不是别人委托,而是她择人而送的,而她择的人正是班里一个有身份的同学。<br> 那时我不懂什么叫“功利”,只觉得这个人“门槛”“精”的让人无语。<br> 文革开始了,我和国美分属了两个不同的阵营,她属“红五类”,我属“黑五类”。她很快的加入了红小兵,而我家却成了监管对象。我不知道红小兵团给了她一个什么职务,反正她不再怯懦卑微,开始变得高调张扬,甚至还有些跋扈。有几次我看见她跟在几个高年级同学身后,从我面前呼啸而过,却眼神都没有给我一个,自此我便与她渐行渐远了。<br> 我们每天还去学校,但早已无课可上。老师们都“运动”去了,而我们这些小学生,有的参加运动,如红小兵们,组织批判会、组织游行、组织写大字报等等。而有的“被运动”。如我等“黑五类”们,就被带领着参加各种各样的批斗会、游行会等等。而我,因为曾练过几年毛笔字,所以还要帮着抄抄大字报。<br> 大学校园里越来越乱,小学校也不遑多让,每天有听不完的社论,开不完的会议和忍不够的训诫。<br> 我越来越谨小慎微,越来越低调内敛。但我并不自卑,有时为了弱弟还不得不强势出头。这就得罪了一些人,更惹恼了一批人,其中便有宋国美。<br> 在宋国美等人看来,目前不是看成绩而是看成份的年代,我们这些黑五类家庭出身的,不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人,还胆敢那么猖狂,就应该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于是我的麻烦来了。<br> 记得那是一个深秋,将入冬的季节,虽然阳光很好,天气却有些凉。那天,我们坐在教室里,我不记得有男生在,也不知道干嘛去学校。只记得我正在绣一幅十字绣的主席像,周围好像都在绣。宋国坐在我左手边隔条过道的位子上。我没注意她在做什么,只听得她不停地嘟嘟囔囔的似乎在骂谁。我没在意,因为我认为与我无关。可我后来听清楚了,她是在骂我,严格说来是在骂我爸。好像是老右派不要脸什么的。我斜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这类语言我听得多了,觉得没必要在教室里计较。看我没反应她似乎找到了乐趣,于是在我身上拧了一把,看我不反抗又拿了只冰凉的铅笔盒塞在我脖子里,我冷得一哆嗦,这时她似乎来了劲,开始变本加利,扯我耳朵揪着我头发不放。前后同学冷眼瞧着却不发一言。我不想惹事仍然忍着,可国美却好像得到了鼓励,向我下手越来越重,不仅在我脸上拧了一把,又抢过我的十字绣狠狠地摔在了地上。<br> 这超出了我的底线,我再也不忍了,于是我抓住她的双手狠狠地还了她一巴掌。她似乎被我打蒙了,好一会没有反应过来。而我却似惹了马蜂窝,全班一齐起来指责我,连值班老师都声色俱厉的骂我心狠手辣。逼着我写检查。我当然很不服,但没人听我解释,于是只能再次隐忍。<br> 很久以后我才慢慢理解,在那样的社会背景下,老师和同学有所偏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br> 这次事件以后,国美就再没有找过我麻烦。我想也许她也没有料到后来事情会闹到这么大吧?再后来乱象逐渐消弥,形势日趋稳定,我们也即将告别小学进入中学。国美就又跟我接近起来,而且重新变得小心翼翼。<br> 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了五十年,这五十年来同学们聚少离多,跟国美更是很少交集。特别是中学毕业后,我去卖菜,她分到了电缆研究所,那见面就更少了。如今阴阳两隔,我不知道她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但我希望她能够穿越,穿越到一个繁荣的国家,一个富庶的家庭,做一个才貌双全的、成熟善良的女孩,以达成这一世没有达成的梦,这算是我对她的祝福吧。<br> 国美,一路走好!</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