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葱蘸酱

静夜雨荷

大葱蘸酱

文字：静夜雨荷

写于：2021年10月24日

早餐摆了上来，两碗牛奶，里面加了不少的燕麦，两个熟鸡蛋和两个豆沙馅的馒头，没有榨菜，最后的一包，昨天吃完了。

我坐了下来，问：“几点出去？”

“10点半。”老婆答到。

我想起昨天晚饭吃的是炸酱面，我起身，从冰箱里把剩下的半碗酱拿出来。

我重新坐在椅子上，问：“家里还有口香糖吗？”

“有”老婆答到。

我又起身，从厨房里拿出一棵葱，剥去皮，葱白温润得像块玉。

老婆不悦，“满嘴葱味，人家会嫌的！”

我答：“过会儿，我再嚼口茶叶。”

她不说话了，我也不说话了，屋里很静，只有我咔嚓咔嚓嚼大葱的声音。

这是我家吃早饭时，常有的一个场面。

除去早饭，午饭、晚饭的时候，我都会吃大葱。起初，我老婆不吃，她反对我吃，可后来，她也偶尔吃上几次，但还没有上瘾。

我不是天天吃大葱，只有家里吃炸酱面时，会多做些酱，剩下的酱，基本上都让我蘸大葱吃了。

我爱吃大葱，这个喜好，可能是骨子里带来的。

小时候，回过一次老家。吃饭的时候，桌子上顿顿都有大葱，剥得白白的，掐头去尾，在笸箩里码得整整齐齐。大葱的旁边，总会有一盆酱，是那种自己豆子做的土酱，味道和超市里卖的那种不一样。

印象深的是吃晚饭的时候。天黑了，灶台旁摆着小桌，铁勺子碰到灶台上大铁锅，发出咔哧咔哧的声响。光亮如豆苗大的煤油灯立在铁锅旁边，锅里热粥升腾的热气，把油灯火苗扇得一跳一跳的，像是幽灵在跳舞。饿空肚皮的人们走进来，落座在小方桌旁，微弱的油灯光亮，勉强把半间灶屋照亮，乱糟糟晃动的人影投在黄土的墙壁上，魑魅魍魉。

大家坐齐了，围成一圈。煤油灯从灶台上拿下来，一只手弯着，护在火苗旁边。油灯放到桌子上，照亮了每个人的脸。桌子上的食物几乎都是黑黑的，高粱面的饼子，糊了的地瓜，咸菜疙瘩，还有一盆黑糊糊的蘸酱，唯独剥皮后的大葱，水灵白皙，格外夺目。

长大后，知道了山东人爱吃大葱。而且山东的大葱也好吃，尤其是章丘的大葱。

多年前，从章丘的地面经过，路旁总有贩大葱的当地老乡。葱在当地是不值钱的东西，胡乱捆成一捆一捆的，堆在路旁。他们不怎么讲价钱，只要你肯买，他们就高兴。买卖很容易成，他们会抱上好几捆，塞进你的后备箱中，大葱长长的须子带着很多泥土，跟你一起回家。

到后来，路旁胡乱堆放的大葱不见了，大葱都被整整齐齐地放进了彩色礼品盒子里，价钱也就上去了。

章丘大葱还走出国门，摆上了外国超市。

头天下午，大葱从地里拔出来，去掉须子，剪去叶子，两颗一捆，用蓝色胶带捆好，放进纸箱里，装进保温车，朝北京机场驶去。在机场，大葱会放在飞机专用的集装箱里，趁夜色，飞往东京。然后，大葱经分拨，乘汽车，发往各个超市，在清晨超市开门时，来自章丘的大葱，已整齐地码放在货架上，供客人选购。

大葱从地里拔出，到老百姓的菜锅里，前后只有十几个小时，鲜度及卖相蛮好。

为了换外汇，我们把外国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这说明，山东大葱，不仅国人认好，老外也喜欢。

也有很多人不喜欢大葱。具体说，他们不喜欢生吃大葱。这些人，在山东的地界上难找，这里的人，男男女女，从小就喜欢吃大葱，虽然也嫌吃过大葱后的口味，但谁都不嫌谁，就算你很小资，听音乐，喝咖啡，回到家后，关上门，照样大葱蘸酱，只要你是山东人，就别装，因为你的骨子里本来就有一股子大葱味。

出了山东地界，不吃大葱的人就多了。

往南走，尤其过了江，那儿的人生吃大葱的就少之又少了。那儿天气热，大葱又上火，不吃大葱也是有原因的。

我尊重人家的选择，其实，是对那里人的尊重。可有些人就不太值得你尊重了，因为他们笑话你，笑话你吃大葱。

这些人，假洋鬼子，喝杯咖啡，就看不起喝大碗茶的。看人家大口吃葱蘸酱，他就大呼小叫，花容失色，好像自己嘴里吃了什么脏东西。

我爱吃大葱，但每次过后，都会仔细清理口腔，不能失礼，要尊重他人，即使他也爱吃大葱。

大葱不仅生吃，做菜肴也是一种美味。

山东菜里有一道“葱爆羊肉”。这道菜我爱吃。有时候去山东，不论场合大小，我几乎都点这道菜。这道菜和山东鲁菜里其他高档菜相比，就廉价许多，但我觉得论味道，它一点也不差，大葱和羊肉搭配，各自味道相互衬托，珠联璧合。

其实，我喜欢葱爆羊肉，还有另一层原因。多年前，我在乡下参加高考，那时正是冬天，天寒地冻。考试最后一关是面试，地点在县城一中。

面试结束后，我从坡路朝下走，过了鼓楼的砖门洞，见旁边有一家饭馆，棉门帘子被人掀得“啪啪”作响，馆子里饭菜的香气从帘子里飘出来，我肚子饿了。摸了摸口袋，还有一块多钱。考试结束了，中不中，就凭天由命吧！先吃一顿，解解馋，把肚子先填饱，大不了，回去再接着耪地。

说也巧，我点的正是葱爆羊肉。太香了，连贴在盘子边上的最后一片大葱叶子我都用筷子夹了起来。

我有些偏心这盘葱爆羊肉了，在那以后，我所品过的葱爆羊肉都赶不上这一盘，因为，自吃了那盘葱爆羊肉之后的不久，我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本人不迷信，如非要我信一次的话，我就感谢这盘菜里的大葱，至于为什么，我说不清。

在乡下的那几年，日子清苦，肚子无油。天天吃玉米饼子，咸菜都断顿，这时，就找棵大葱，就着饼子吃下。

后来知道了，有种东西叫“咖啡伴侣”，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大葱也名副其实地是玉米饼子的“伴侣”。

自回城到现在，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不吃玉米饼子了，可大葱却成了我的“伴侣”，它陪了我到现在，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餐桌上。

这些年，久坐办公室，少运动，痔疮就来了。大夫说，少吃刺激性的东西，我可以舍去辣，但大葱、大蒜，我舍不了。

头可断，血可流，大葱、大蒜不可丢！

老婆说，我是头犟驴。

我认了。

可这骨子里带来的东西，怎么能轻易地丢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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