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夕阳忆慈恩

冯淑范

<p class="ql-block"> 我们十个兄弟姊妹(养活了八个,三男五女)的母亲,出生于1917年冬月初二,其经历苏俄革命西风东渐,五四辛亥四川保路,从清朝换代到民国再造,乃至新中国成立,十年文革的严冬以及改革开放的春天,更亲见到香港回归,母亲可算是作为普通的家庭妇女,在大时代变革的巨大洪流中,风雨屋檐下,平而不淡的一生。</p><p class="ql-block"> 1995年8月父亲撒手人寰后,母亲独自一人,在八妹八妹夫精心照料下生活了三年零三个月。她老人家亦于1998年11月11日凌晨梦中,随弥天大雾而去,享年81岁。</p><p class="ql-block"> 印证那句古话: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时至今日,我们兄弟姊妹,已在岁月归途中漂泊23年余。 </p><p class="ql-block"> 随着生命的脚步趋紧,当我也岁将八旬,顾望夕阳,深感高尔基作品《母亲》所表达,岁月的流逝是无言的,当我们对岁月有所感觉时,一定是在深深的回忆中。而对母亲无私的爱和牺牲真正有所体会时,夕阳尚好,我趁有心力,想尽快把这些往事付诸于文字。在此,集中了沟通幺爹、大姐、大哥、七妹、八妹以及诸侄儿女等回忆的素材片段,把母亲与父亲相伴一生中的点滴见闻,用尽可能详细的纪事方式记录下来,以表对母亲慈祥恩情寄予深切的怀念!并给家族后人留作追忆先祖的思念之源。 </p><p class="ql-block"> 母家庞姓,听幺爹讲母亲未嫁时叫什么名字不得而知,母亦不识字。过门后,还是父亲给她起名唤做懿卿,即“德行美好的贤内助”的意思,一直沿用终生。人如其名,果然不差,母亲是个贤淑、勤劳、能干又美丽的女人。她孝敬公婆,爱护兄弟姐妹,和睦邻里,广受大家赞誉。 解放后母亲又进速成扫盲班学习文化,坚持日日读报,尤其是到老年,人在家中,尽知天下,评点时事,颇有见地,当然那是后话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师从舅公庞剑舟,据《南充县志》记载,清末禀生,深感国家破败受列强欺负是基于教育落后挨打,满清覆灭后蛰居乡间,潜心医学,后成蜚声蜀州一代名医,在南充创办“翼元中医学校”,史料记载,出其门下有成就者先后达数十人,父亲冯视祥就是当时舅公的得意门生,也是同学中的佼佼者。</p><p class="ql-block"> 母亲17岁年纪,就从云溪区荆溪乡坐花轿,抬到了泸溪区金台乡董家沟冯家,可谓门当户对。一时乡邻纷纷议论,说冯家老大视祥有福气,娶来这门亲事,肯定要“发”了。 </p> <p class="ql-block">父母年轻时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  婚后母亲在乡下老家待了7~8年后,征得奶奶同意带上大姐大哥便随父亲从乡下迁居顺庆府(现在四川南充市),父亲与人合伙在禹王后街开了“大德生中药房”,母亲的聪明伶俐也成了父亲的好帮手,之后,又把正上小学的幺爹,带在身边抚养。抗战期间,杨森最喜欢的三姨太得了怪病,遍访川中名医皆不得其法而治,全家乱成一团。到了最后,杨家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把最后的不寄希望的希望托付给了小冯医生(父亲21岁出外乡下巡诊,被恶狗追咬跌断了腿,在家养伤,导致后来落下稍许残疾)---俗话说:少裁缝,老中医,在那个年代,21岁的小伙子开堂问诊,济世活人,糊口养家,想来也是无语的艰难。杨家好歹用滑竿抬父亲去给三姨太搭脉,回家后父亲沉吟良久才下笔开方,母亲精心侍药,待家丁取回送服。后来二弟宗璠回忆长辈描述,到第二天约莫搽黑(即将掌灯)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大力打门的声音,母亲立马开了门,来人开口大声道:三姨太---松了(即病好多了之意)!谢天谢地!谢谢小冯医生哦。随即奉上厚厚的一沓银元作为酬谢。 </p><p class="ql-block"> 此后商人袁某之子春温高热20余日,南充名士王理丞孙女“暑痉”(流行性乙脑炎)均很快治愈,父亲年轻即名声大扬,“求医小儿者日增”,时人赠号“冯小儿”。据母亲回忆,此番成名,每天一大早,母亲伺候父亲洗漱穿戴停当,父亲就背上药箱出门,定点巡诊一圈,才回家吃早餐。然后父亲开好药方,交给药房伙计抓药,并由母亲熬药、贴封,注明是谁家的谁,绝无差错。天长日久,母亲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之下,药房数百种中药药名药性,她都全然捻熟于心,药房忙时母亲也会帮忙抓药,逐渐成为了一个较为称职的“药剂师”。后来,母亲在谈及此事时还颇为伤感,有点责怪父亲的意思:“解放后我完全可以参加工作,在医院当一个药剂师没有问题的,可你爸讲,这么多儿女要照顾,你在家带孩子总比请保姆强啊!”素来要强的母亲,一说起她没有工作,老了没有退休工资和公费医疗时常还伤心落泪呢!我们劝她,您能把我们八姊妹拉扯大,就是最大的功劳了!这不,现在儿女每月孝敬你的钱也不比你上班退休后拿的钱少呀!这时她也一笑释怀,难言地开心了。</p><p class="ql-block"> 每次她住医院,医生总是叮嘱“庞婆婆你是完全自费哟!我们给你开药时也得考虑考虑哈!”她却告诉医生说:“没关系的,该用什么药你尽管开,我有八大八个存折!”医生不得其解以为其年老聋昏之故,还特意嘱咐,那婆婆你要把存折放好哟!亟待我们解说:“她有八个儿女,所以就有八个存折嘛”这下可把在场的医生护士都逗乐了!</p> <p class="ql-block">我们家最早的全家福,父母及八个儿女们</p> <p class="ql-block">母亲的八个儿女都已成家主业</p> <p class="ql-block">  记忆中,父亲出门之后,母亲即刻开始发火生碳炉子,清扫院坝,搭好竹椅,供病家前来候诊。每当父亲在外出诊时,母亲总是在诊所替父亲接待病人,煎汤熬药,从无怨言。解放后父亲在医院上班,母亲在家相夫教子,父亲外出巡回医疗,母亲为他整理行装。父亲调至省城在四川省中医药研究所上班,母亲更是随侍左右。早晨替父亲拿水杯,帮助父亲打扫诊室卫生,下班接父亲回家。无论天晴下雨,还是打霜落雪,母亲从未间断。</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中医儿科方面很有造诣,主动将每日二十个挂号增加到四十个,即便如此,下午问诊结束,挂号不得而登门求医的亦不少。母亲总是笑脸相迎,早早准备好家里的凳子排在家门屋檐下的墙边,从不收取任何费用,在病家离开后,均亲自用酒精来苏尔水消毒,再搬回家。据儿子庆伟回忆,他曾想积极表现去帮忙,结果被外婆呵斥,母亲绝对不准孙儿辈在消毒之前,去动这些凳子,害怕传染给自家体弱的幼童。</p><p class="ql-block"> 由于家里儿女多仅靠父亲一人工资和可怜得很的稿费维持开销,常是捉襟见肘,为补贴家用,母亲曾给人洗衣,带小孩,搓麻绳,甚至糊信封、火柴盒,还养过鸡、鸭、蚕,种过蔬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七十年中期。</p><p class="ql-block"> 我记得小时候,母亲帮别人洗衣服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母亲每天把要洗的被子衣服用背篓装好,带上大姐淑瑶,哥哥宗英和我一起来到嘉陵江边,他们娘三下到河边清洗衣被,我人小不让下河,就在岸边的石头上帮她们晾晒。晾干叠好了就装进背篓里。是一边洗,一边晒,最后把三个背篓装满我们才回家,缝洗浆补,个中甘苦就不言而喻。小时候家里穷,我上小学时因身体差,一到冬天天冷时一堂课上不完就要请假去上厕所,老师告诉母亲要给孩子补补,尽管母亲手头也很拮据,但子女如十指,根根连心间,无奈手长衣袖短,母亲仍悄悄给我每天拿一角钱叫我去吃碗羊肉米线,迄今还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 那时基本没有什么娱乐可言,所以学校组织的有限活动便是我们非常珍贵的时光。一年一度的祭扫烈士墓就特别令人兴奋。家里困难买不起饼干,面包和点心,母亲五点过钟便起床生火,用面粉、盐和上葱花烙几张饼,几姊妹带着香喷喷的葱花大饼,背上水壶就愉快的出行了,母亲已算尽力了哦!</p><p class="ql-block"> 知青下乡,别人家的孩子生怕走远了。我们家的孩子说走近了恋家,干脆走远点,六妹素琼,四弟忠玙姐弟俩去了交通不便的德昌县。刚去不久当地出现武斗,母亲怕他们参与或有危险,叫他们回家。没有钱买车票,便找驾驶员搭便车。当时交通不便翻泥巴山是很危险的,从他们上车直到回家,母亲都眼巴巴望到窗外,满眼充满担忧与紧张的神情至今也忘不掉。回家后粮食不够吃,母亲便带领弟妹们去排队买粑碗豆和粑红豆充饥,那时买这些东西也是要限量的,只要一家人能安全在一起。母亲想尽一切办法尽量让孩子们吃饱。家里只要有一点稍微好的东西,母亲都要等孩子们聚齐了才肯拿出来吃,有时都放变质了也不愿独享。</p><p class="ql-block"> 文革期间,大姐夫赵剑鸣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关了牛棚,每月只有20元生活费。已无力支付女儿赵黎的生活费。当时家里并不宽裕,我下面的五个弟妹们都还在上学也得花钱。但母亲同父亲商量(家里财政大权在母亲手里),除赵黎的生活包括吃、穿、用、医药费全包外,还每月给大姐汇去15元补贴她娘三的生活,还要给两个儿子东东和勇勇交学费,一直到大姐夫平反,方才停止。</p><p class="ql-block"> 八妹淑玲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体质差,都参加工作了还常患病。有阵子发硬结子疮(毛囊炎),一会这个地方发一会那个地方发,这里还沒好利索那个地又发了,我父亲虽然是医生但对这个皮肤顽疾也很无奈。母亲听外科医生讲孩子是抵抗力低下,病毒附体要吃巴豆炖肉,但是需将巴豆捣烂后先炖二小時再放肉炖好后喝汤吃肉。母亲照做不误,不久便痊愈了。后来八妹又患上牛皮癣(银屑病)母亲带着她四处求医就是治不了,特别是冬天奇痒难忍,满身抓得血糊糊的皮肤也增厚了,看着妹妹得了这种病,母亲心急如焚。后来别人找到一个单方是药膏,需每次擦药前先洗澡,然后擦药时要反复擦直至皮肤发热。那时天冷条件又差,母亲就这样一次次一次次的给八妹擦洗,也不知是不是这种药起了作用,还是上天可怜母亲这一片苦心,经过母亲不厌其烦,耐心细緻的治疗,八妹这个顽疾也终于得以痊愈。</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大姐女儿赵黎至幼就跟随父母长大</p> <p class="ql-block">70年代五个孙儿们:赵黎、冯刚、冯军、庆伟、冯旭都由母亲照顾。</p> <p class="ql-block">赵黎、冯刚姐弟俩</p> <p class="ql-block">80年代围着父母的孙辈们</p> <p class="ql-block">母亲送六妹素琼、四弟忠玙下乡前留影</p> <p class="ql-block">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记得在50年代末期听父亲讲他们医院在收购癞蛤蟆,用来提取蟾酥制药,得知这一消息后便利用周末二弟宗璠带领四弟忠玙,六妹素琼和我去到西桥河边的桑树林抓癞蛤蟆,一抓就是一背篓,拿到父亲医院卖5分钱一支,我们高兴万分终于可以帮助母亲减轻负担了,母亲则又从医院制药房将已提取了蟾酥的蛙腿带回家做上一餐美味的红烧蛙腿犒劳犒劳我们。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正读卫校,学校的生活比起人民公社食堂要好很多。我时常惦记母亲身体不好,家里又困难,每当学校打牙祭时,我借口说不吃肥肉,便把学校分给我的肉食用搪瓷盅带回家中给母亲补充营养,可母亲怎么也舍不得一个人吃,而是添点小菜一起热了混炒,让一家人都能享用。1961年我在阆中县田共公社除害灭病三个月,结束时,我用节省下来的伙食费(学校每月发给9元伙食费),给家里买了15斤面粉和一袋(现在去阆中已经看不上眼的)白糖蒸馍,母亲接过来,伤心的哭了一场,说:淑范呀!你离家时妈只给了你5元钱,没想到你舍不得花,还给家里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叫我怎么不心痛啊!1963年我卫校毕业,母亲心疼我力气小,怕我洗不动被子,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还特地为我扯了细沙白布缝制被褥,怕我冬天冻着还为我添织了一件新毛衣(当时算是我身上最值钱的衣服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哟!</p><p class="ql-block"> 过度的操劳也使得母亲过早罹患了哮喘,慢性支气管炎,肺气肿。早起晨跑,她也仅仅坚持了一天,因为成都冬天寒冷,未跑出多远,便气喘吁吁,赶快返还家躺在椅上,喘息良久才稍微平复,早起晨跑是断然无法坚持下去。</p><p class="ql-block"> 身体的羸弱反倒能够衬托出母亲性格的坚强与韧性。 母亲的强势还反映出敢于出言语和手段,父亲的谦逊不争越发衬托出母亲个性刚烈,不服输,是她在那个艰难年代必须的性格,否则更会受人欺负了。</p><p class="ql-block"> 记得七妹淑琴,高小毕业因超龄而未能升入初中学校,悄悄躲在门背后哭泣,着实让人心疼。按政策我们家已经有两个知青下农村了(四弟和六妹)。七妹本可以参加工作,但学校校长却到我们家动员她下农村,说是耳鼓膜穿孔影响听力,不能进厂,这个打击更是雪上加霜。母亲怎能忍受女儿遭遇如此不幸,当场同校长理论:我的女儿我最了解,听力绝对没有问题,非要求学校带她去复查。最后学校教务主仼只得陪同七妹和母亲一起去省医院五官科复查,耳鼓膜没有穿孔是盯眝堵塞,取出后便没事了,七妹也兴高采烈地进了工厂,每当说起此事,七妹非常感动,常说是母亲用她不服输的那个劲头支撑的爱,改变了她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还有八妹因患光感性皮炎不能下乡从事户外劳作,四川省皮肤病研究所也开具了病情证明,但我父亲所在单位领导不认可,怕我们家舍不得孩子去当知青而走后门开的假证明,要求八妹去乡下体验一周,若真有其病便可免于下乡。我母亲很不情愿但又不得不从,于是去了我先生的老家成都市金牛乡罗家八队,才去两天八妹的光感性皮炎再次复发且比任何一次严重,全身皮肤曝露部分全部红肿,起大量红色皮疹,又痒又痛,母亲见状又疼又气,拉上八妹直奔所长办公室理论,所长只好赔不是,立马给办理了免于下乡的病情证明。</p><p class="ql-block"> 回顾旧时,听母亲和三妈赵蓉贞讲:母亲在老家乡下是长嫂,屋里屋外,脏话累活她都抢到干,对兄弟姊妹也十分关爱。在旧社会,推崇的是三从四德,母亲也恪尽职守。当我的三叔冯绍虞要离开家乡远行湖北宜昌时,奶奶怎么也不让三妈与三叔同行离家,结果还是母亲硬着头皮,多次在奶奶面前,磨破了嘴皮子,好说歹说:“老三一人在外,没人照顾他的起居生活怎么得行?再就夫妻长期分居,难免老三不在外另娶,那乡下三弟媳又怎么办?三弟媳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长期留在乡下也太委屈她了吧!”日说夜劝,入情入理,加之母亲对人真诚,也深得奶奶信任,奶奶终于同意三叔带着三妈去了宜昌,随行的,还有二姑妈。自此,也改变了三妈和二姑妈的一生。三妈在世时同我们说起还对母亲感激不尽呢!</p><p class="ql-block"> 古语“长兄当父,长嫂当母”从何而来,我不知道,但是这句话,数十年间,常听幺爹口中念叨,我们便深深地记了下来。幺爹说他8岁在乡下上学途中,被恶犬咬伤左腿,伤口红肿溃烂,疼痛难忍,露出胫骨,爷爷四处奔波求医无效,最后还是作为长兄的父亲给他开药疗伤而得以全愈。在疗伤的一个多月里面,母亲竭尽全力,守候着,煎药、洗伤、冲药、制丸、喂药、治疗……样样都亲手料理。每天还扶着散步,给他洗脸、洗足、擦身,还想方设法做很多好吃的东西给他吃。他感概地说“恐怕世上没有哪一位护理专家能做到这些,天下慈母对于爱子也不过如此吧!”此后,幺爹便从金台乡下到了南充顺庆读书学习,从小学、中学、大学,生活饮食起居,无时无刻都受到母亲的关照与牵挂。 </p> <p class="ql-block">  1964年,四川遴选优秀中医师,加强中医药高校的科技力量和筹建中医药研究院,父亲获选,调任成都中医学院附属医院,举家从南充搬至成都。不能简单说“乌鸦反哺”之义,幺爹是从1954年大学毕业参加工作,领到的第一份工资开始,便支助我们家度过难关,对我们后辈子侄的诸多恩情难以言表。直至1963年我卫校毕业参加工作,父母慎嘱幺爹:“现在我家老三也工作了,有三个大的能补贴家用,已经没有什么困难了,你已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们不能再拖累你了!”也是在这一年,夏秋之交的时候,幺爹生了一场重病,先是发烧、痢疾,继而多梦、失眠、头痛、厌食,精神倦怠,虚弱不堪。父母得知,力促幺爹来成都治疗。在治疗期间自然也得益于母亲的特别关照。当年幺爹在成都治病期间,亲见母亲带着老花镜在太阳底下缝补被子,着实心痛地说:“大嫂呀!你说你们已经不困难了,怎么这些被子还疤上重疤呀!”后立马电报贵阳,请幺妈立即汇来成都200元交到母亲手里,以解燃眉之急。</p><p class="ql-block"> 时隔二十年后,1984年5月,幺爹的儿子冯利25岁那年,突然感到胃痛,不想吃东西,去医院做了胃镜检查结果是浅表性胃炎。医生开了不少药吃了一段时间。也未见好转,就这样看了好多医生吃了好多药都没有作用,饭也不想吃人也一天天消瘦,脸色也很难看,没有精神,看到食物就干呕,病痛折磨了一年多。1985年7月他专程来到成都,在父亲的精心治疗下病情得到了控制,经过一个月时间的治疗病情一天天好转。在这期间,母亲就象对待亲生儿子一样每天给熬药,还亲自把药倒在碗里督促他喝下,每天给做好吃的加强营养。待及返回贵阳前,母亲还特地把药打成粉,叫他带回去每天三次坚持服用。1985年9月单位派他到成都学习3个月,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父亲再一次给予了他最好的治疗,由于学习的地方吃中药不方便,母亲又把中药打成粉让他带到学习的地方每天坚持吃,这样他的病情恢复得很快,胃不痛了,人长胖了,脸色也变好了,精神也好了,吃饭特别香了,一直到现在胃都是好好的,再也没有复发,他常感叹伯伯伯妈再造之恩。 </p><p class="ql-block"> 母亲她不仅仅抚育了我们八个儿女,面对孙辈,她也责无旁贷地挑起了接力般的养育重担,阴暗不堪的四个上下铺八人间,见证了孙辈在成都一起生活以及与母亲的情分点滴。 大姐和姐夫去青海,女儿赵黎出生后就留在母亲身边,后又随迁到成都生活,直到17岁才返回达州。大哥的长子冯小果(参军后改名冯刚)在成都读小学。接近毕业才返回蓬安。大哥的次子冯爱军(后改名冯军),因在蓬安县误诊为小儿麻痹症,到成都求医确诊为骨软骨病,留在成都四道街一待也是好几年,母亲为给军儿加强营养,每天一日三餐均按医嘱给予配餐,骨头汤,鸡汤,鱼汤轮换着熬给他喝,见到军儿的病腿日渐恢复正常,母亲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我的儿子庆伟两岁时因患急性中毒性痢疾,拉脓血便,高烧惊厥不止,病情危急,当时重庆第三人民医院巡回医疗队来南充东观区卫生院指导工作,医生用了当时治疗痢疾最王牌的西药氯霉素,都未能见效,我先生抱着快满两岁的儿子哭诉:“还不知你能否活满两岁啊!”,病急乱投医,我们夫妻当年只能选择冒险,将儿子送往成都请外公冯视祥(省中医儿科专家,儿科主任中医师)救救这孩子。没想到西医特效药都不管用,而中药却治愈了儿子的重疾。父亲给儿子治病需添加一味草药沙罐草,母亲不辞辛劳跑去乡下到处采摘。这时母亲看我们带这个孩子带得这么辛苦,又深知我因心脏问题医生劝我最好不再生养,所以主动叫我们把儿子留在成都由父亲给予中药调养,由她负责庆伟饮食上的特别照料。半年过后,先生出差回成都,看到儿子明显长胖了,苍白的小脸也变得红扑扑的,高兴得不得了,抱起儿子去相馆照相定格了一份永远值得分享的记忆!至于后来庆伟罹患的急性黄疸性肝炎,缺钙,也无一不是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得以康复。 二弟宗璠时年夫妻均在宜宾工作,儿子冯旭73年出生后不久,便留在成都交给我母亲喂养,直至调回成都。冯旭小时经常整夜哭闹,母亲确实带得异常辛苦。为此,还把支气管炎的病根给弄复发了,从此落下了,“喘息性支气管炎,慢性支气管炎,肺气肿,肺源性心脏病”的病根直到终老。 </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宽容大度,慈悲为怀,怜爱之心令人敬佩。听大姐淑瑶讲他同学杜桂芳的朋友盛祖俊60年代因病来到成都,是母亲亲自把她接在家里,由父亲给她治疗,母亲生活上给无微不至的关怀。80年代初期,大姐夫赵剑鸣的学生张其玉因患职业病(汽油中毒),母亲同样把她接在家里,治病熬药,病情得以明显好转。70年代初期,越南援助中国的一位专家小孩发低烧,从广州到北京,去了大大小小的医院都没让他完全退烧,反反复复发作一年多,跑了不少路、吃了不少药,均没有很好的效果。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父亲在儿科方面有独到的专长,辗转来了成都,找到父亲时小儿已经黄皮寡瘦、奄奄一息。由于那个年代医院和药房都没有代病人煎药的服务,一个外国人,在成都无亲无戚,煎药是没办法解决的大问题,只好由父亲开药方、母亲给他煎药。约半个月治疗下来,小孩的低烧彻底退去,恢复了天真活泼的笑容,外国专家感激不尽。</p> <p class="ql-block">1964年幺爹来成都治疗与父亲合影</p> <p class="ql-block">1964年幺爹在成都治病时合影</p> <p class="ql-block">1972年儿子庆伟二岁患病在成都治愈后康复照片</p> <p class="ql-block">  常年的家庭生活角色里,一日三餐,母亲也是传说中的,每家每户都有的那位厨神,家中人多,加上迁居到成都后,南充老家来往的亲戚,自然都是在四道街作为接待中转站。在筒子楼的时候,刚好家里是独特的“端户大宅”,较之其他人家,多了一方逼窄的小小后院。本着螺蛳壳里做道场的精神,母亲用菜叶养鸡,换得每日早上给父亲补充营养的一枚枚鸡蛋, 那可是家中顶梁柱呀。每晚更是用冰糖蒸核桃仁,谁都不能碰--那是母亲给父亲专属补脑补肾的食疗偏方。每天早上在加玉米糊之前,母亲一定是先给父亲盛上一碗看上去更为浓郁的白米粥,不过时易境迁,粗粮的营养提上了餐桌,那做另谈。夏天,寡淡的白粥,在母亲的巧手下,细细的白米和上些许绿豆,略浸泡,加水用砂锅熬炖,以新鲜的荷叶为盖,配菜是粗老的空心菜杆横切,加上泡豇豆同炒,号称“鸡眼睛”,或者是倒扑坛里面的咸鲜宝贝,便纵然是清粥小菜,母亲带给我们的那种鲜爽怡人,使人久久回味。</p><p class="ql-block"> 四川人家都会做的回锅肉,母亲那一定是选择二刀肉,水开打去浮沫后,加葱姜花椒煮到筷子可以扎透肉皮起锅,肉汤煮好萝卜。然后热锅略下菜油,慢小火将横切成大片的肉肉,熬成灯盏窝,下郫县豆瓣酱,甜面酱,或者一把豆豉,蒜苗和青椒绝对是标配,而难得的是若有南充老家母亲必然是细细用菜刀在砧板上剁成肉茸带来谷草灰碱水做的米豆腐,切大片作为回锅肉的难得俏头,其实成为冯家餐桌上一顿挥之难去的乡愁。</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牙口不好,肉丸子成了他每日蛋白质补充的必须,--拒绝绞肉,口感不好,然后调以姜葱末,细盐,加水,使劲顺时针调和上劲,水开后,用勺子舀成父亲“感口”的略微大的丸子,配菜或者丝瓜,或者豌豆尖,或黄瓜片,四季不同,应时节而变,猪肉,鸡肉,鱼肉,虾肉,混合,以至于后来儿子庆伟用五花肉(香、润)、巴沙鱼(鲜)和鸡胸肉(鲜)、牛里脊(韧)几结合配方,做出的清汤丸子为人所惊艳称许(传授给重庆某餐厅的厨师,这道丸子菜在美团上长期排名第一),他亦称是小时候受外婆的影响,活学活用,抓住了美食的精髓。</p><p class="ql-block"> 俗话说抓住一个人的胃口,就能抓住那个人的心,母亲侍奉父亲一辈子这颗心,想来是达到了情商的最高境界,用相濡以沫,举案齐眉来描述,一点都不为过。母亲讲究卫生,与父亲性格一致,极难在外就餐,每逢大节假日,父母的生辰,四道街那一楼小小的厨房和餐厅,一定是鲜香肉肉的高山和海洋。尤其是团年饭,要强的母亲,一定是亲自围上蓝布的围裙,从大年二十七、八就开始指挥炸酥肉丸子,煮熟心肚脷,为的是冯家那道很拿得出手的鱿鱼什锦,浓郁的汤汁在蜂窝煤的微微炭火中咕嘟几个小时,鲜香的排骨、扎实的鸡块,红红的胡萝卜,青青的莴笋,再配上细刀滚切成片的泡发白色玉兰,金黄的酥肉丸子,临出锅下入粉润的鱿鱼花,一点绿油油的豌豆尖,伴随的是天伦之乐的欢声笑语,也有厨房辛劳后快慰家人身心的美好。</p><p class="ql-block"> 伴随身体健康日渐不佳,佳节团聚,母亲慢慢从站立的厨房退到座回了餐厅,再之后,性格倔强坚强的母亲,不再坚守家中那个她曾经指挥若定的阵地----厨房,那是她一生家园梦想的起点---“新妇下厨房,洗手做羹汤”,为子女和孙辈做了无数道美味的她,或者说因为有父亲母亲在,迎春家宴的压轴大菜,才是我们家中永远值得念想的“佛跳墙”。</p><p class="ql-block"> 记得一段佛经公案故事,说有人出门到处求仙问佛,遇到上师,上师回到:你出门太久了,还是回家去把,倘若见到一个头发披散,倒穿拖鞋,衣衫不整的人,那就是佛了。游子深夜归家扣门,母亲听得,披发掌灯,拉开门扇之时,游子顿悟,佛已然在家中,何苦需外求!</p><p class="ql-block"> 父亲故去后,母亲的身体日益虚弱,她即便是退到书房客厅,坐回到父亲那张曾经专属的藤椅上,仍然执着张大眼睛,挺直腰杆,直望向单位大门来人的方向——儿想娘,扁担长,娘想儿女,路那么长,母亲期盼我们归来团聚的执念,一直就是这样坚强而近乎于顽固了。再后来,即便是年节团聚,四世同堂的她,已经只能躺在卧室病床上,接受我们子女和孙晚辈的问候语祝福了。面对端上来的饭菜,无论是否合口,她均不再评价,哪怕是抹不过情面的子女追问,她也是一味说好好好。 </p><p class="ql-block"> 至今仍然记得,母亲在弥留之际,巳经进入浅昏迷状态的她,最放不下的儿女们,一个个叫到身边述说,生怕儿女们的家庭不和,日子过不好,工作不顺利……等一一作交待,都凌晨两点过了,还把最后一个二弟媳刘宗英叫到身边交待后事。母亲的临终遗言句句打动在场儿女们和孙辈们的心,让大家潸然泪下。说完后便深度昏迷,再也没有醒来。我想,母亲那也应该是人生历练得道,修炼成佛性了吧! </p> <p class="ql-block">  父亲是四川省著名中医儿科专家,四川省中医药研究院临床医学研究所儿科主任中医师,中国民主同盟盟员,1993年10月经国务院批准为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的高级专家。他热爱祖国医学事业,毕生为中医事业奋斗。他从事中医临床,科研,教学工作60余载,成就卓著医术精湛,深受广大同行和病员爱戴。父亲一生所取得的卓越成就,除党的培养外,还得益于母亲的鼎力支持与扶持。幺爹曾回忆1964年他来成都治病就要辞别父母回贵阳了。一天夜里,他们兄弟俩睡在各自的床上作彻夜谈,当谈到家庭境遇时,父亲轻轻地叹了口气说,这也是我们自作自受,孩子太多,负担过重,多亏你嫂子勤俭持家,辛苦操持才勉强支撑过来,还有你每学期给孩子们寄来学费,让他们个个都能上学,也就不错了。现在到了成都,情况日益见好,孩子们也一天天长大了,今后会更好的。话题转到父亲身上,幺爹说,你几十年的成就口碑载道,而且是在很艰难困苦的条件下取得的,不容易啊!此中应该有大嫂很大功劳吧!父亲马上接过去,动情地说,她的功劳至少在八成以上。抚育八个孩子,照料我的生活,没有她,我们活都活不出来。遑论其他啊。幺爹动情地说:“大嫂真是一个平凡而伟大的女性,母仪常在,是我终身的偶像。”</p><p class="ql-block"> 母亲对父亲是如此关爱,对儿女的教育也是言传身教,她时常教导我们要尊敬长辈,孝敬公婆,家里姊妹谁家夫妻不合,她总是批评指责自己的儿子或女儿,从不说媳妇和女婿,她还常讲,我在外从不说我家媳妇如何不好,说我的媳妇好哟!因为我家女儿嫁出去也是当媳妇的,会教人就要这样嘛!母亲最经常挂念的口头禅:女好不如女婿好,儿好不如媳妇好。看来我母亲真是看通泰了人生兼具教子(女)有方,八个儿女个个优秀,没有给冯老大家丢脸,母亲提及家中儿女如数家珍,倍感骄傲自豪。</p> <p class="ql-block">这是一张除大姐一家外的全家福</p> <p class="ql-block">母亲晚年的陪伴</p> <p class="ql-block">父母离我们而去</p> <p class="ql-block">父母留下晚年的音容笑貌犹在</p> <p class="ql-block"> 医者父母心,细想下来,作为医生的妻子,我母亲这一生所操持的父母仁慈之心,是多么的细碎而不易啊,如果非得用材料来比喻,那一定是用钢化玻璃铸成的,坚硬而透明! </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一种岁月,她担负着最多的痛苦,背负着最多的压力,咽下最多的泪水,仍以爱,以温情,以慈悲,以善良,以微笑,对着人生,对着我们!</p><p class="ql-block"> 正象高尔基所说:妇女对世界说来是母亲。不仅因为母亲生儿养女, 而且重要的是因为她教育人, 把生活的快乐给予人。</p><p class="ql-block">母亲是一只船,载着我们的期待和梦幻;母亲是一棵树,为我们遮挡风雪和严寒;母亲是一盏灯,给我们光明和温暖。</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平凡而伟大的!我们终生受益于母亲的教悔,永远永远地怀念她! </p><p class="ql-block"> 2021年国庆于重庆.成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