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编压裂师覆灭记

Jack Li 李泽亚

2017年7月，油价终于缓慢的从2016年的25美元/桶逐步恢复到50美元/桶。石油行业慢慢有复苏的迹象，蓝衣军团解除了Hiring Freezing。在经历了P公司超过80%的惨烈大裁员之后，我决定北上大草原城加入蓝衣军团，寻找新的机遇。

随着油价企稳，北美的页岩气革命又重新活跃起来，2018年初，四大油服之一的红衣军团决定放弃北美压裂业务。彼时蓝衣军团领导人非常看好压裂市场，决定用4.3亿美元的价格进行收购，除此之外将自己所有压裂相关的业务全部整合在一起，这支混合了红蓝两军团的部门被戏称为整编压裂师。

建师之初，整编压裂师有战车千乘，甲胄八千。兵锋之盛，前所未见。下辖压裂，射孔，试井，阀门，运砂等各类兵种，是北美地区极少数拥有一体化大包作业能力的集团，可同时在50多个井场作业。我所在的部门负责用火药对套管进行轰炸，人数八百，内部戏称为炮兵营。压裂部门负责在套管射孔之后将几百吨砂子倾泻入地层之中，由于他们每人都开着一百万美元/辆的压裂车，内部戏称为坦克团。整编压裂师与其他几十家压裂公司在北起加拿大，南至德克萨斯，西到科罗拉多，东达宾夕法尼亚的广大战场上展开激烈的争夺。彼时总水马力达到3.5 million hydraulic horse power，与H公司旗鼓相当并列北美第一。市场占有率超过百分之十，位居北美第二。年营业额接近30亿美元，占蓝色军团年营业额的十分之一。油价彼时处于上涨模式，形势一片大好。

好景不长，2018年9月，油价再次开启下跌模式，整编压裂师也迅速进入裁员模式，这次没有采用疾风骤雨式裁员，而是采用钝刀割肉逐步裁员，每个月都有一批人被裁掉。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2019年底，员工数下降到四千左右，阵亡率悄然达到了50%。

进入2020，瘟疫迅速在北美蔓延开来，石油现场作业作为劳动密集型产业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在4-5月份的时候，几乎所有的项目都被取消，油价也达到了历史最低点 -39美元/桶。这时候师部决定各基地仅仅保留极少数管理人员，解散所有一线员工。疫情加上公司Shut down, 让很多人的生活陷入困境，职业生涯也变得渺然不定。

几个月以后，各大甲方在恐慌之中慢慢镇定过来，要求一线人员在保证防疫措施的情况下继续施工。部分员工被逐步分批召回，重新集结起来进行作业。但经此一疫，作业量大不如前，一个师的编制却已然不足两千余人，再保留一个师的编制已然毫无意义。很快，师长作为领导率先被裁，炮兵营最高领导也很快一起被裁。整个集团陷入动荡之中，一线的员工冒着疫情风险战战兢兢的在油田苦苦支撑着。

2020年9月，我和小伙伴们一起在BC省东北部某草原夜班作业的时候，凌晨四点，所有人都收到了北美战区最高长官的邮件通知：公司即将放弃北美压裂业务，正在寻求买家，感谢各位的奉献云云。顿时同事们纷纷炸开了锅，不少老兵为公司服务了十几年以上，此时一封邮件，一别两宽。同时期还有著名的压裂公司BJ等纷纷宣布破产。

即使公司即将出售，裁员依然不能停，到2020年年底，建师之初的八千人只剩下千余人。整个集团最终只拿到了4亿美元的估价，被美国的一家压裂公司收购。至此，四大油服中三家彻底的放弃了压裂业务，只有H公司还在坚持着。

2021年一月异常寒冷，在低油价和疫情多重因素打击下，这支年营业额30亿美元，水马力并列世界第一，兵种最为齐全的压裂师就此解散，消失在了人类历史的茫茫长河之中。很多年以后，不会有人还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组织，一群人冒着生命危险在零下三四十度的极寒下做着世界上最危险的工作，不分昼夜的开采着石油和天然气。只有阿尔伯塔原始森林里面的磕头机，摇晃着它那锈迹斑斑的身躯，向偶尔飘来的浮云讲述着当年惊心动魄的油田往事。



后记：
部分员工在收购过程中加入了新东家，后来听说加拿大坦克连的连长和炮兵排的排长很快也相继阵亡，其他管理人员被逐步清洗，纷纷下岗。覆灭的不仅仅是组织，企业文化和精神也彻底被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