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我六十岁的妈妈

杨李静

妈：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你六十岁生日了，我曾幼稚地像抗拒自己的年龄一样惧怕你的衰老，可是那把名为岁月的刻刀已经把我雕刻成中年模样，再想想已经经历了一甲子风雨轮回的你，百感交集，在这初冬的夜晚。

我从小学学写信，初中开始给外县的同学写信，断断续续在大学四年里写信数量和水平达到巅峰，大学毕业时把被褥、生活用品和专业书都扔的差不多了，却不远千里背回来满满一大盒子书信，那是我暗淡乏味的青春里为数不多的暖色。就在刚才，我突然想到除了小学老师布置的没给你看过的作文，原来我从来都没有给你写过信啊！好吧，那第一封信就从今晚开始写，十几年不怎么动笔的女儿已经没有文笔文风可言，好在对着自己的妈妈，像记流水账一样说说心里话应该还是凑合的。

妈，隔着屏幕打这个字，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轻唤，冷脸麻木如我，轻轻叫一声妈，感觉僵硬的脸上都能柔和几分。三十多年来，我对自己儿时的全部认知来源于你一遍遍的讲述——说话早、走路慢、爱哭要强又懂事，我对你的认知也停留在妈妈这个角色里——脾气不好心眼好、认真刚强有主见。直到我当了皮蛋的妈妈，一个人经历生活的坎坎坷坷时，有天突然想到，我的妈妈并不是生下来就是我妈妈，她从小在姊妹兄弟众多，吃饱穿暖都是奢望的日子里艰难求学，咬牙读到高中毕业，高考失利后嫁给家境相当、一穷二白的我爸，之后两个人省吃俭用，养了一双儿女，妈妈全力支持爸爸专心学习从临时工考成正式工，自己开了一个小商店补贴家用，之后在比我现在还年轻的时候接连经历了丧偶丧父，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怨天尤人哭天抢地，只是独自默默扛起全部重担，还唯恐自己做的不好委屈了年幼的子女。倘若我是别人，大概会由衷地佩服你，但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的女儿，若能穿越到旧时光，只想好好抱抱你，然后尽最大努力去帮你。

妈你可能不知道，从小到大你一直是我的精神支柱。以前上台发言前紧张时，我就跟自己说，不能没出息的丢妈妈的脸，想象妈妈在台下饱含期望地望着我，笑容都会更加真诚；上学时拿着你给的生活费，想象你在苹果园里风吹日晒辛苦劳作，我安逸地坐在教室里打瞌睡、考试考得不好会觉得对不起你，充满愧疚；长大后每当工作中和生活中遇到曲折不平心灰意冷时，想到我的妈妈这么爱我，我就不忍心自暴自弃。我们都是面冷嘴硬心软、从来不会把爱和想念宣之于口的人，可我不由自由地总是下雨时想你、天冷时想你、发烧时想你、肚子饿了想你，随着我年龄越来越大，只有在你面前，我才可以软弱、自私、执拗和专横，仅仅因为你是我妈。

小时候不懂事，常羡慕别人的妈妈，长大的过程中，才一点一滴慢慢体会到你的好，直到自己跌跌撞撞做了十多年的妈妈，终于真正明白今生做你的女儿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今年在电影院看《你好，李焕英》的时候，别人都感动到哭泣，我几乎没有掉眼泪，因为我拥有这世上最好的母爱。

妈，我还记得刚上班那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我正在培训，我为了回家给你过生日鼓起勇气去给组织部副部长请假，当时老部长问我请假理由，我说我有人生大事要去办，结果他哈哈大笑着说你不是才结婚还有什么人生大事，他不知道在我心里陪你过生日就是人生大事，比结婚还重要。今年因为疫情不能陪你过六十岁生日，我是有遗憾的，但正如你那天所说的，只要我们都好好的就够了。我们都是经历过命运磋磨的人，所以异常胆小和珍惜现有的幸福，不敢奢望太多，只愿家人安康，各自努力生活就好。

妈，谢谢你爱我，因为你的爱，我更加爱自己，还有，我爱你，很爱很爱。

你的女儿

写于2021年农历9月18日晚

后记：信刚写完，皮蛋喊我给他剪指甲，他在我剪指甲的过程中拿起我的手机边看边提意见如下：1.开头应该写“亲爱的妈妈”；2.末尾少了此致敬礼，格式不对；3.落款写成“您的女儿”比较好。等我剪完指甲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又跟我说～妈妈，其实你写的特别好，一篇文章有真情实感的话，格式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的。我是亲妈，瞬间觉得这孩子说的话暗合《红楼梦》里黛玉教香菱作诗那一段意境，老怀大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