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想起那些艰难的岁月

三女子

<p class="ql-block">  每当看到垃圾箱里那随意丢弃的雪白的馒头、饱满的米饭和长长的面条时;每当看到没有吃几口便“哗啦啦”全部倒掉的美味佳肴时;每当看到小孩子拿着面团随意揉捏玩耍,而父母却不加阻止时,说句实话,我很心痛。没有经历过饥饿的人是不知道饥饿的痛苦的;没有耕种过土地的人是不知道劳动的艰辛的。每一次一谈到有关“粮食”的话题时,我脑海中的那根回忆的根弦啊,总是会扯得很长很长————</p><p class="ql-block"> 我的家庭是个非干部非农民的家庭————父亲是国家干部,每月薪水不足20元,不能够完全补贴家庭。家里全靠母亲一个人苦苦地撑着。时常有了上顿没下顿,饿着肚子,艰难度日。时常受冻受寒,哪里还能提的上是衣着光鲜亮丽呢!</p><p class="ql-block"> 四十四年前,在环县木钵镇的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里“多余”的我“不识时务”地降生了。在那个传统的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是极其严重的。我已经有了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母亲是奔着生“儿子”的念头去的,而我偏偏就是个女孩。这对于当时我的家庭吃不饱穿不暖的状况来说,我的到来没有使家中“锦上添花”反倒是”雪上加霜”。因此,据说我刚出生时母亲便一脚把我踹在炕角落。我呢,则不甘示弱,卯足嗓子大声“哇哇着”,表示强烈的抗议。出于母爱的天性,母亲终于又把我搂到怀里,以甘甜的乳汁哺育我。可是,我的到来使原本就十分辛苦的母亲愈加辛苦。使家庭生活愈加贫穷。</p><p class="ql-block"> 五岁那年,爷爷去世了。是十一月二十三日去世的,但在农村里有个习俗,下葬的日子必须是要经过阴阳先生的掐算以后才能确定。这一掐,一算。竟然在十天之后才可以入土为安。父母亲很是忧心,家里本就缺吃少喝,这十天啊,家里哪里会有更多的粮食供给亲戚乡人呢。母亲腾空了家里所有的麦囤、米缸、瓦缶;母亲借遍了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姨;母亲甚至变卖了陪嫁的首饰。好不容易熬过了这最艰难的十天。可是,丧事过完后,我们愈加艰难的日子又来了:馒头和面条越来越黑;米汤里的米粒越来越少;菜里的油渍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是咸菜萝卜;难得见一点零星的肉沫。经常我会饿得头昏眼花。有一天,在喝了一碗红薯粥还不到一个小时之后,我的肚子就饿得“叽里呱啦”乱叫。于是我就和姐姐开始了平生第一次“不光彩”的行为:偷吃。</p><p class="ql-block"> 我的邻居姓冯,也是穷家。主人是一个红脸大个子的老实忠厚的农民。主妇是一个常年患有气管炎的“吭——吭——吭”的小个子弓着腰的女人。有一个老婆婆,挺厉害的,有一次,二姐错收了她家一个鸡蛋,她就拿着红柳条棍子追着姐姐满村子跑,直到最后棍子落在姐姐的右眼角边留下一个小伤疤,她才肯罢休。</p><p class="ql-block"> 我们当时瞄准的目标就是邻居冯叔家。</p><p class="ql-block"> 我们两家只用一堵低矮的土墙隔着。天长日久,土墙上长满了杂草,干枯的杂草乱七八糟地堆在墙头。而偏偏靠近他家灶房的破旧土坯瓦房后面的隔墙,由于雨水的冲刷坍塌了,平时两家的鸡啊,狗啊,猪啊,就也相互吆喝着从这里来来往往,搞个有情调的“约会”或是“生日party”。自然,我和姐姐也是从这里“偷渡”过去的。</p><p class="ql-block"> 那是大中午的时候,冯叔在自家瓜棚里“防偷瓜贼”。冯姨在屋里搂着彦军睡觉。那个老婆婆,也眯着眼在炕头轻一声,重一声地呻吟——八十多岁的她,最近身体很是不好,听村子的人悄悄议论,说这个老太婆离大限不远了,“大限”是个啥意思那时我不是太懂,只是好长时间都不见她用红柳条追着村子里的孩子跑了,这倒是让我们每个孩子都非常高兴的事了。</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就和姐姐从那个豁豁墙翻了过去。灶房就在最顶头,是一间破旧的土坯房——泥皮坍塌了一大片,一大片,破旧潮湿的瓦片斜卧在屋顶上,几根荒草很是费力地从瓦缝里挤出来,在冬日冷冷的风里,抖抖索索着。门是虚掩着的,锈迹斑斑的门栓插在锈迹斑斑的插销里,并没有“铁将军”把守。门板是由三块小木板拼凑的,经过常年累月的磨损,凹凸不平,裂开了很大的缝隙,顺着缝隙就可以看见灶房案板上放着一个黑盆,盆口用一个大红包巾罩着,这可能就是我们的目标——黑面馒头了。推开一条刚能容我进去的小缝,我就像一只小老鼠似的“吱溜”一声溜了进去,姐姐则在门口放哨。五岁的我,个头没有案头高,我就搬来灶间的一个小凳子,然后踩在凳子上,爬上了案板。揭开红包巾,果然一盆黑面馒头就放在里面。我一只手抓住一个馒头就塞到嘴里,狼吞虎咽地嚼起来,另一只手抓住黑馒头就一个劲地往“肚子”(上衣襟子束在一起)里灌,嘴里还不住念叨着:“妈妈一个,哥哥一个,大姐姐,二姐姐,还有我……”也不知道是装了几个,“肚子”滚圆滚圆的,好像一个充了气的大气球。我很费里地爬下案板,在姐姐的帮助下,钻出了门缝,溜回家中。我俩坐在我家的麦垛落后面就吃起来。“剩下的怎么办呢?就把它藏在卖垛里吧。”机灵的二姐说到。“不行,妈妈还没有吃呢”,我不同意。“可是,我们会被妈妈狠狠地揍一顿的。”于是,我们就把馒头藏在麦秸堆后面。可是,傍晚时分母亲要用麦秸烧火。她发现了馒头。母亲很是生气,就狠狠地揍了我们。快嘴的姐姐辩解:“妈妈,我们饿啊,饿得心里难受。”至今我还是很清楚地记得母亲一把把我们两个揽到怀里,泪水就流了下来。母亲带着我们,向冯叔道了歉。冯叔很是诧异,然后嘿嘿地笑着:“我以为是哪只野狗偷吃了,不就是几个黑面馍馍吗?娃娃吃了就吃了,用得着揍一顿吗?快拿回去给娃娃吃去,我家里也不缺这个。”说着,硬是把黑面馍馍塞到我们的怀里。叹息一声:“这年头,让娃娃受罪了。”母亲连连说着“谢谢”,带着我俩离开了冯叔家。</p><p class="ql-block"> 说实在的,那个时候的人真的是很穷。挨饿受冻的又何尝是我们一家人呢?</p><p class="ql-block"> 宝华姐那年才十七岁,因为家庭贫穷,经常吃不饱穿不暖,后来仅仅因为交不上十元的学费而辍学回家,十九岁那年便出嫁了,读书的梦想从此也就破灭了。当今天谈起当年因饥饿而辍学的事,宝华姐的眼眶依旧会湿润。</p><p class="ql-block"> 红艳因为饥饿,就摘酸枣吃。那次,她趴在悬崖边上拽住一棵酸枣树,要去摘酸枣,不小心掉了下去,摔得很重。至今,红艳的反应有时候还真是慢了半个节拍。</p><p class="ql-block"> 考义,我初中时的班长,成绩优异。因为家境贫寒,在高中受冻受凉得了一场病,不得不辍学回家,又中止了学业。那次同学聚会时,提起未竟的学业,班长的眼眶湿润了。</p><p class="ql-block"> 我和红艳因为馋梨就去“偷摘”。那棵梨树就在我家厕所的隔墙外面。不巧红艳从墙头上掉了下来,恰好掉到屎坑里。现在,我俩都四十多岁了,每当回忆起当年那不光彩的一幕,我们虽然会不由得笑起来,但是,这笑声里却更多的是苦涩。今天的孩子绝对不会因为口馋而去做这样不光彩的事,也不会发生这样龌龊的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们没有专门的早餐。早上上学时,有时候在书包里会塞上一个硬梆梆的黑面馍馍,再用一张作业纸包上一些红辣子面,拿上一军用壶的冷水,便是我们“丰盛”的早餐;有时候书包里会包上一包盐,再装上一把青辣子或是几咕噜大蒜,就着黑面馒头,也算是“丰盛”的早餐;有时候,应该是冬日吧,家家户户都腌制咸菜,就用塑料袋装上一把咸菜,就着馒头吃起来,这也算做是“丰盛”的早餐吧!</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挨饿是常有的,而穿不暖也是常有的事,又怎么能谈得上衣着光鲜亮丽呢。</p><p class="ql-block"> 母亲有四个孩子:哥哥、两个姐姐和我。清楚地记得母亲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在昏暗的灯光下给我们做布鞋、做棉衣,棉服等。家里娃娃多,这对母亲来说,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母亲惟有用勤劳的双手才可以解决孩子们的衣食问题。而我呢,在初中毕业之前几乎没有穿过什么新衣服,大姐穿了二姐穿,二姐穿的时候衣服已经掉了色,很旧了,轮到我穿的时候衣服已经裂开了一个一个的小口,破成了一个一个的小洞洞,巧手母亲便会经过改裁,修补,又很“体面”地穿在我的身上。</p><p class="ql-block"> 记得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我老爱穿一件粉红色外套。因为我很喜欢在口袋里装石子,时间长了,口袋就破成了一个洞。当时班里有个叫郭建全的坏学生,老是爱捉弄女学生。那次,我正在专心地写作业,他就悄悄地把一只“地骷髅”(一只面相极为丑陋的虫子)装在我的衣兜里,那只虫子就在我的衣兜里面“手舞足蹈”来。当时我很愤怒,一把抓起那只“地骷髅”狠劲地摔在地上,再狠狠地用脚碾死。当时,同学们都被我的举动震惊了,他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周围一片寂静。郭同学也惊呆了,红着脸,一脸的尴尬。此后,他再也不敢欺负我了。那件给我带来荣耀的粉红色衣服,我一直穿着,直到有一天它实在穿不上去了,实在破旧了,我才不穿了。</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一次,全校同学在集市上听县文工团的汇演。同学们围成一个大圈,里三层外三层的。我们都在专心地看县文工团的演员们的表演。突然,我看见母亲在往圈子里挤。可是圈子太紧了,母亲是挤不进来的。于是,母亲就一下一下踮脚,一遍又一遍喊着我的乳名,还把手里的一截花布高高地举起来:原来母亲要为我做一件新衣服了。我真是兴奋极了,“太阳终于可以从西面出来了”!我再也无心看节目了,长这么大,这可是母亲第一次为我做新衣服啊!我真的很高兴,很激动。想象着衣服的领口做成红艳穿的那种样式——苹果领,当时好多女孩都穿这种样式,可好看了;想象衣服的口袋上会绣上两只花蝴蝶;想象着我穿着花布衫,扎着蝴蝶结,像一只花蝴蝶快乐地“飞来飞去”。节目已经表演完了,我还沉浸在美妙的幻想中。</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一年冬日,天气非常寒冷。重感冒之后的我在早晨上学时,在我的面袄外面又穿了一件宽大的羊皮袄。那是爷爷穿过的,此后,父亲和哥哥先后都穿过。那件羊皮袄包住了我的全身,我摇摇晃晃地“挪”进了学校,“挪”进了教室,惹得同学们哈哈大笑,还有幸获得了“小绵羊”的绰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一桩桩,一幕幕。一件件的往事竟然都一一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好像就发生在昨日。今日,我虽不会再被衣食问题担忧困扰,但还是不能忘记那些曾经挨饿受冻的艰苦岁月。那些岁月啊,犹如一个个警钟在警示我:铭记历史,鞭策自己,砥砺前行!</p><p class="ql-block">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父亲小时候读过,哥哥小时候读过,姐姐读过,我也读着。后来啊,儿子也昂着头,小手背在身后大声读着。现在,幼儿园,小学里的娃娃也在摇头晃脑地读着,可是,真正能读懂这首诗含义的人有几个?只有真正走过贫穷艰苦岁月的人才能体会到其中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那滋味啊!一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