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美哈密之秋

高山流水

我是伴着秋风来到哈密的。九月的果香，醉了万千人，而我竟然一醉不起。浅秋的葡萄嗅到河南的客人来了，摆好了妖魅的姿势，装扮了娇嫩的容颜，喷洒了酸甜的香味，盛装而出，一下就靓醉了我。接连月余，我就徜徉其旁，用迷离之眼赏其容颜，用垂涎之口品其滋味。看那颗颗饱满的葡萄垂挂摇摆，便不觉那是甜果，而像是美妇的吊坠，赏心悦目，不忍就食，这是醉了眼，屈了胃。

那杏园，那梨园，那枣园，疏朗的枝叶突出了它们绿、黄、红。

有人不会相信秋天也有杏果，会不会是北国颠倒了季节，会不会是杏儿熟错了时间。可是纵有千万疑问，在哈密我是在秋天被杏儿弄醉了。青杏儿依偎在绿中透黄的叶子后面，不知是害怕还是害羞。风儿故意吹落杏叶，让青杏惊恐地暴露在燦阳之下，而杏儿的主人随便一摇，它便软软地躺在地上，期待着自己那酸酸甜甜的味道也能醉一方客人。

当梨叶红了的时候，黄灿灿的梨便高高挂在枝头，或一个一枝，或两个一蒂，炫耀起自己的富贵来。闻着梨香便能嗅到那遥远的三四月白亮亮的梨花的香，便也似乎看到梨花为了现在高挂的梨而如雪片般挥别高枝的壮观。如今，梨叶以血染的风采映衬梨黄的秀色，而梨花的白和香变成了梨质和梨汁，当我吮吸它一口的时候，五脏六腑便都像脱去了俗物，我自己清爽地飘飘欲仙了。

秋风把满园的青枣皴染成红色，把绿叶濡染成黄色，便宣告，枣可以吃了。我看到像铃铛样高挂的枣儿，便想到“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的情景。哈密的枣随便摘一个入口，便能甜到心里，醉在树下。

在哈密，秋天的盛宴就是一树树的水果。

你坐在飞驶的火车上，一晃而过的不是戈壁就是雪山，在几十个小时里，你会感觉单调。当你走出哈密火车站，你的单调之感就被眼前白胖胖的棉花朵儿一扫而空了。火箭、红星、柳树泉成千上万亩的棉花铺天盖地。远观，秋风里棉铃摇曳着它们历经风雨终开花的自豪。地下柔柔的嵌在墨绿色叶子间的棉花朵儿，与蓝天上飘浮的云相映衬，构成一幅奇妙的天云行，地云驻的秋景。如果你坐在飞机上俯视这块神奇的土地，会误认为这广阔的土地上正有一群白羊在享受秋天的美食。这朵朵棉花确实让这单调的西北在秋天里有了春意。如此这样的西域的秋景，又有几人不为之陶醉呢？

可在你陶醉之前是否想到，这里曾经也是你在火车上看到的戈壁。当年，王震带领部队，吃住在地窝子里，硬是把这寸草不生的漠漠黄沙变成片片生机勃勃的良田。如今全世界每五个人中就有一个人在穿着用这片土地上出产的棉花做的衣服。整个中国的老百姓几乎都是穿着新疆棉做的衣服行走在世界各地。这哈密醉人的秋天，是垦疆人酿造的。

据说，来收获棉花的多是河南、安徽过来的。我虽没有亲见，但完全可以想象到，那摘棉人背上鼓鼓囊囊的棉袋，在棉树间飞快地把膨胀开的棉花摘下又放入棉袋的情景。轻飘飘的棉朵是他们生活的希望，也是大西北几代兵团人的希望。这里的人和远来的人都醉在哈密秋天的希望里。

哈密的秋天，即使一片树叶，一根小草也能惊艳到你。也许你在晴朗天空下，能捡起一片胡扬飘落的叶子，让它在你手心里如火苗般焕发光彩。再掬一捧一扬便能焕映一片红天来。胡杨就是这样的个性，只要你给一点儿光，它就能映一片天。那次在九龙树的胡杨林里，夕阳才没于地平线，而弯弯月亮就迫不急待高悬于天空。就是这尚没圆的月亮发出的微光，也让胡扬在月下红彤彤地燃烧起来。那天很冷，在胡杨林却很温暖。

胡杨，维吾尔语的意思是美丽的树。它出生在一亿多年前，古老到只能用世纪计算它的年龄。但它的激情始终如初不减。也许它习惯了抵抗，习惯了守护，习惯了挺立，习惯了这狂风嘶吼，习惯了这沙石横飞，最后它骨子练就了倔强，就连这叶子的颜色也不愿应合光明和黑喑。

有关胡杨的传说有许多，最多的是能彰显它顽强性格的“三干年”：生而三千年不死，死而三干年不倒，倒而三千年不朽。而我现在所想的不是胡杨，而是和胡杨一样存在于此的人。他们的坚守才有哈密这如火如荼醉人的秋天。

就在前些天，我去著名的无人区大海道。以前的商队冒着被干旱渴死，被风沙刮死的危险，硬硬地从那里踏出了一条商道。那条商道，是商人用胡杨一样的倔强走出来的，它一头连着东方，一头连着西方，无论风沙如何狂飙，都没淹没这条茫茫古道。直到今天，火车从其旁轰鸣驶过，飞机从其上傲然飞过，这条曾经的丝绸之路才只好成为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见证。

我来这里也不只是为了欣赏，更想和胡杨站在一起，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