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娴的美篇

吾娴

姨娘 一一 W . 娟 　　姨娘是母亲的姐姐，大母亲两岁。在母亲还未满周岁时，母亲的亲娘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于是，姐妹俩相依为伴，手足之情很深很浓，姨娘便成了我们家最受尊敬的长辈之一。 　　记忆中，年轻时的姨娘温婉娴淑，标致美丽。乌黑的短发从中分开，经过耳际，被细细的发夹别住，鹅蛋形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对隐隐含笑的单凤眼，叫人一看就不忍收眼。 　　住在洞庭湖畔的姨娘，来我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来都是大包小提地捎来许多乡下的特产，特别是六七十年代的那个单调贫乏的岁月，有姨娘的那段日子，我家的厨房总是香气怡人，满屋飘溢着酣香，也飘散着温馨和快乐。有时，遇上左邻右舍来串门，好客的姨娘必定要盛上一碗家乡软糯的炖湖藕，泡上一杯香喷喷的芝麻豆子茶…… 　　印象中最深的是五岁那年，我第一次随姨娘来到洞庭湖。一路上坐汽车，乘轮船，穿苇子......我好兴奋，也好惊奇。只不过通往姨娘家的那条路很长很长，年幼的我实在无法把它走完，于是，纤弱的姨娘便让我俯在她柔软的脊背上。20多里的长路，我趴在姨娘的背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我那至亲的姨娘硬是没让我落一下脚。 　　姨娘的家坐落在四周都是一望无际被芦苇环绕的土坡上，三间低矮的土砖房便是姨娘全家七口的栖身之地。 　　没念过书的姨娘，尝过许多没文化的苦头，因此姨娘心底一直深藏着一份遗憾。为让五个孩子读上书，姨父长年在外做副工，姨娘便包下了家里所有的农活，私下里还要千万百计的偷偷弄一些副业，以补贴家用。 　　在我五岁那年的记忆中，姨娘每天像是上紧了发条的时钟，永远有忙不完的活计，可是家里的日子却没因姨娘的奔忙、劳碌而有所起色。饭桌上永远是清一色的酸菜、南瓜饭。那些池塘里栽的、院子养的湖藕、菱角、牲畜不是逢年过节，是万万舍不得吃的，大多都拿到集镇上换来孩子们一年的学费和全家所需的家什。 　　于是，起风的晚上，我时常能听到姨娘轻轻的叹息声。原来，整天嘴角挂笑的姨娘，其实心里也有千千愁结，那时的我是读不懂的。 　　与表哥表妹们在一起的日子，我们钻芦苇、捉迷藏、划小船、摘莲蓬，日子是那般的新鲜好玩，却全然不懂得为心力交瘁的姨娘帮一下手，分一点忧。 　　半年后，父母终于来信催我回家了。那天，天光还未吐一丝鱼肚白，姨娘就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懵懵糊糊中，我被姨娘抱进了三尺见方的萝筐里，箩筐四周全用棉布厚厚的铺了一层，坐在里面柔软而舒服，另一筐里堆满了姨娘一家不知积攒了多久的土货。 　　湖区的黄泥路低低洼洼，姨娘挑着担子小心翼翼地迈着碎步，嘴里还不停的软软地唤着我，怕我吓着了。坐在箩筐里的我好不开心，一边悠然的吃着姨娘煨了一晚的鸡蛋，一边有趣地望着天空还未散尽的星星。 　　很多年过去了，我乘过许多种先进的交通工具，可是五岁那年脊背上和箩筐里的"旅行"却成为生命中永恒的记忆，无法抹去，也无法忘记,它和姨娘那坚强不屈的身影，永远温暖着我度过生命中每一次长长的旅途。 　　80年代后，儿女们都长大了，姨娘来我家的时间却更少了。只是表哥的信比先前多了些。从陆陆续续的信笺中，我却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姨娘。 　　原来，头脑活络、精明能干又不甘寂寞的姨娘在多次赶集中获得了一些生意经。于是倔强又好胜的姨娘不顾家人的一致反对，独自在镇上租下了一间6平米的小屋，开始了赤手空拳的创业生涯，同时也成为改革开放后，湖区第一批从农村打拼进城镇的个体户。 　　姨娘做的是酱菜生意。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她摸索出了一套独特的制作方法，从进原材料到加工、售出,姨娘全是一手包干。每天天光未亮姨娘就起了床，一直忙到鸡叫三更才能躺下。都说做酱菜的人没一双好手，没一身好衣，其中辛苦可想而知。姨娘也算是尝尽了个中的艰辛和酸楚。但是，当多日的劳作换来了不小的收获时，姨娘便再无顾忌，义无反顾的在这条路上坚定地走了下去。 　　做生意如做人，姨娘始终讲究一个"诚"字。在生意场上，人们受惯了一些商人的欺诈和苛刻，而姨娘待人的善良、豁达和质朴犹如一缕清风,吹开了人与人之间那堵厚厚的心墙，因此人们都喜欢同她打交道。时间一长，姨娘的生意越做越火，越做越广，不仅住在那条街上的人爱尝姨娘的酱菜，连邻近乡镇的货主也常常光顾姨娘的摊铺。姨娘就象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不停地转啊转啊…… 　　5年后，姨娘改租下一栋约300平米的手工作坊。不仅做酱菜，还兼做南杂货。儿女们也都成了姨娘的得力助手，另外还雇请了十几个帮工。 　　手头有了一定资产的姨娘却依然如先前一样忙碌，闲不下手来。年轻时未了的心愿，在晚年才得以实现的姨娘，一定是在和时间拼输贏，她不愿也不甘就此放手大好时光。 　　走在致富的大道上，姨娘始终未忘记生养她的那块土地和那条布满泥泞的小路，毅然拿出一部分钱,投资湖区的渔业，并修筑了一条平敞而光滑的水泥大道，她是在报恩呢，为家乡的建设尽绵薄之力。 　　10多年过去了，姨娘早己成了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纳税大户，好几次还上省城领过奖咧。为了鼓励姨娘的创业精神，镇领导决定为她免费办理城镇户口。可是现代意识很强的姨娘,却有着乡下人很质朴的想法，落叶归根！从洞庭湖畔走出的姨娘,还是决定将来告老还乡，重回故里，毅然婉拒了这份难得的机会。 　　那年开春，已有好些年未曾谋面的姨娘，突然而至，又坐在了我的面前,恍如昨日。眼前的姨娘已年过六旬却还是一头青丝，依旧梳着那种齐耳的短发。不同的是含笑的眼角和嘴角已被岁月的刀痕刻下一道道深深的印迹，却更添了一份慈祥和从容。说起她的酱菜坊，姨娘的脸上便泛起了灿烂的笑意，心里的话就象开了闸的水奔騰而出。 　　从不言累的姨娘，由于多年的劳累，终于落下了一身的病痛，儿女们再不允许她动手了。于是，闲下来的姨娘被儿女们关爱的同时，也有了一种深深的失落。终于，在渐渐长大的孙儿们面前，姨娘感觉到自己确实已经老了。说这话的时候，姨娘脸上没有一丝悲怜，却始终荡漾着一脸自豪的微笑，依然如年轻时那般好看。当我提起她多次上台领奖的事儿时，姨娘的脸上象抹了一层圣洁的光亮，"是富民政策好，让我这个老婆子赶上了好时光,过上了好日子。"说完她朗朗地笑了。我想,这大概便是倔强而又不屈的姨娘一生所追求的那种意境吧。 　　今秋，我们又像往年一样去探望姨娘一家。沿途一路都在惊讶于湖区的巨大变化，不禁感叹乡村景色真是一年胜似一年。有些村镇竟成了旅游景点，地里种植上五彩花田煞是好看，远远地望去，花海和游人交织辉映，千亩花海百花繁，悦榕君澜人祥和，好不让人欣喜感叹。 　　远远地，就看见了手搭凉棚向来路张望的姨娘，顷刻，一股热流涌过全身，拉开车门，迅速飞奔扑向姨娘，端详着渐渐衰老脊背也不再挺直却依旧精神矍铄的姨娘，搀扶着她走过姹紫嫣红绿荫环绕的庭院，坐在宽敞明亮整洁的灰墙碧瓦的大厅里，喝着热腾腾的芝麻豆子姜擂茶，听她开心的述说着这些年家里村镇的新鲜事儿，那熟悉爽朗的笑声在朗朗的上空经久回荡，环绕不息。 　告别的日子终究来了，临别时姨娘把准备的一大推土货硬要小辈们塞进车里，我坚决不肯，心底一种莫明的感动早已漫过我的眼帘。姨娘却不依，"不受,是你瞧不起我这个乡下老太婆,收下，便是对姨娘最大的宽慰和祝福。下次来，也再不要捎东西给我们了，家门口的商店应有尽有不比城里少。"说话间,姨娘的眼里也已盈满了泪水。那泪水，是离愁？是欣慰？或许还有很多很多…… 　　修改于 2019年· 秋 　　用文字图像记录那些点滴美好瞬间～ 　　愿时光流芳，记忆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