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

胖梨

走在路上，我着迷于形形色色的人群，偶遇他们藏着的故事。看着细碎的片段，我感知人生的欢喜与微凉。朴素、激昂的瞬间，我都默默记着。

1

在夜市看到一对情侣，男的短发，阳光；女的长发，秀雅，两人眉目干净，看着真是般配。我在他们旁边走着，看着他们低声交谈。突然，女的猛地转身，冲男的大声大嚷发脾气，周遭的人群则带着好奇在围观。女的开始嘴角颤抖，低头啜泣，男的一言不发，眼神悲伤。两人对视一会，女的朝另个方向跑开。绿灯亮起，人群轰然散去，男的还站在原地。这一幕，像一首港乐，流行、世俗，虽然什么实质也没说，但一听就忘不掉。

2

书城门口，一对高中生情侣。太阳把男孩照得满头的汗，男孩抱着一沓书和女孩说话，女孩微笑地听着，有些脸红。画面最后，男孩把书塞到女孩怀里，转头就跑。街道依赖着阳光，明晃、金亮，年轻极了，像男孩的白衬衫，真耀眼呐。我看到女孩怀里的书是《余光中全集》。我走进书城一眼就在书架上看到了它，一套共四本，第一本的书皮上写着“白玉苦瓜”。

3

记忆里的一个夏夜，某个小区门口，一姑娘跑过来，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捂脸痛哭，我有些愣住了，毕竟之前没有直视过这般喷薄而出的情感。后来，有路人走到她身边，弯腰劝着：阿妹，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可姑娘充耳不闻，哭声渐渐高了起来，路人继续耐心安抚着。我本来在悠闲地吃着烧烤，瞬间食之无味，心头像被堵住了。姑娘的拖鞋掉在一边，睡衣沾着泥土，脚底板有点脏。夏风娓娓地吹着啊，一切无能为力，谁也走不开。

4

广场的空地上，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拿根玩具木剑，撒开了玩，我在另一边看得津津有味。我猜男孩是看着电视剧学来的招式，那木剑被他舞得花样百出，一招一式都有来头。他正沉醉在自个的乐趣中，没想到一个伸手的动作，把旁边一大叔的眼镜给碰下来。我往后站了站，替他捏把汗。大叔跳起来破口大骂，男孩乖乖挨骂，怀抱木剑，站得笔挺，颇像个武生。

5

我在异乡的街上遇到过一个卖民族首饰的藏族青年，他有一双悲怆的眼睛。我摸了摸牛骨首饰，它很凉。看向青年的手，他的手背黝黑，皴裂得厉害；和他聊聊生活的轶事，他的眼里有了光，和我淡淡说着远方的自由。过了几天，不知他去哪儿，我再也没见过他的身影。后来我看有关藏族的纪录片，总觉得影像里每个腼腆的当地人都是他的兄弟。

6

我的心里有一本路人故事集，虽然我不曾把它们冲印出来，却时常在偶然的翻阅之中停下，跟着它们回到遥远的地方。就像那个深夜，我在街上遇到一个女孩，她大概十五岁，个子瘦小，头发干干地垂在肩膀上，在台阶上静静地坐着；脸上有一种飘荡的厌倦，让人无法接近的老成，仿佛这个世界是她被迫落脚的地方，而她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选择。我走过她，看了她一眼，她没有看我，我就这么走过去了。现在想起来，念念不忘是因为——我觉得我和她很像。冥冥之中，走在路上的我，经过了和我共鸣的影子，经过了我的一生，就算我们不曾擦一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