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烂漫过我的腰

拢雪团香

<p class="ql-block">文/刘虹</p> <p class="ql-block">  世上有百种花,每一种都使我爱恋。但认真想来,最爱的还是那些开在野外,开在山谷,开在河边,开在故乡草原上的一丛丛野花。</p><p class="ql-block"> 野花不似家花娇贵,没有硕大的花朵令人艳羡,也无绸缎般的花瓣令人惊叹,不会被人装在精美盆中,备受呵护和珍爱,或栽植显眼地方,让人簇拥着欣赏把玩,接受赞美歌唱,甚至被写进诗词歌赋。</p><p class="ql-block"> 野花也不似家花那样,有着耳熟能详的好名字,什么牡丹,芍药,金菊,玫瑰,君子兰,香水百合等等。野花常是无名的,历史上歌咏野花的文字极少,有限的文字,也不能成为陶渊明,周敦颐,陆游笔下的千古名句。野花最著名的典故大约要属“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野花在这里,以“陌上花”这个宽泛的身份出现,温暖着爱情,温暖着世间男女。</p> <p class="ql-block">  我对野花的热爱,源于五六岁,那时我家房前有一大片白杨林,我常和一个女孩到林间采花。那个女孩姓吴,家中兄弟姊妹八个,老大都已成人,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比我还小一两岁。那时父母整天都不管我们,我们也成天不着家,总在树林里玩,采回一大把一大把花儿,插在装满水的罐头瓶里,放在窗台上,便可以美两三天。</p> <p class="ql-block">  林子的树,还没长多少年,树枝干很细,叶子也不稠密。林子里很明亮,阳光在我们头顶变幻各种光线。野草丰茂,至少有十几种不同的花儿,星星点点地撒在林间。它们颜色各异,形状不同,大的不过杏核那么大,小的像豆粒,甚至比豆粒还小许多。那些花朵儿很小,却是奇美,它们没有名字,或者说我们叫不上它们的名字,只是那样零零散散,这儿一朵,那儿一簇,淡淡地开放。我们两个小女孩儿,在林子里跑来跑去,给采到的每一种花儿,都起了名字。什么太阳花,月亮花,星星花,仙子花,公主花,但凡我们能想到的好听的字眼,都送给了那些花儿。</p> <p class="ql-block">  最常见的当属我们称为太阳的花,花朵不过一分钱大小,五个花瓣似金箔制成,耀眼的光芒使眼睛无法长久逼视。很长一段时间,我幼小的心灵,都对那花儿产生好奇,它如此微小,却又如此华贵。猜测它生长的过程,必是经过我无法想象的一条途径,有一天,也终将以我所不知道方式去往某神秘处。我甚至奇异地幻想,变成一只甲虫,静静地卧在它温暖的花房,那里定也是太阳生长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后来那个女孩,像一朵太阳花,在我所不知道的某个日子,随父母举家迁回内地。我那时不知道内地在哪?只知道我再见不到她,没有人和我一起采野花了。再后来,我长大上学,也没时间去林里采花。</p><p class="ql-block"> 新疆地广人稀,小时候,父母从来不让我到两公里以外的地方玩耍,我的活动范围,局限在家和白杨林以内。直到上初中,才有了自由活动的区域。我家在与前苏联交界的地方,实在偏远,交通不便,信息不灵,根本不晓得还有一种行为叫旅游,也不知世上有比连队更美的去所。我从未想过要去哪里,唯一想去的地方是天山。我家在连队最前面靠近路边那一排房子,一出家门,就可以看到天山。有时觉得山很近,山上景致一览无余,苍茫的山脉,山腰葱郁的树木,银光闪闪的雪峰,雪峰上漂浮的白云,无时无刻不召唤着我的心灵。</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我对天山的神往,不是一年两年,从小就看着那远山,却从未走近,它对我来说神秘而充满诱惑。那年,得知父母将在年底,带我离开新疆,从此我将和故土作永久的别离。那些日子,我常望着天山发呆,不知别后何年才能还乡。</p><p class="ql-block"> 就是那年夏天,邻居小江说“八一”的时候,他们打算去爬山,问我去不去。我一听高兴极了,满口答应。这对我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我是第一次去爬天山,以后很难再有机会。提前很多天,我都被将要爬山的喜悦兴奋着。那天,吃过早饭,我们一行五人,小江和他姐姐,还有他表弟,以及一个连的陈剑,大家带了干粮和水,就出发了。</p> <p class="ql-block">  天山,一直都在我眼里。我和它相望了十几年,熟悉它每一个峰峦的柔美,每一个缓坡的色调,每一个季节的风格。天山若有心,定知我常惦念。而我,终于可以奔它而去。</p><p class="ql-block"> 在一望无际碧绿的麦田间,有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路旁芳草茂盛,野花凌乱。我们向南疾走,脚步在凸凹不平的公路上,弹奏着欢快的歌。很快上了一条东西方向的公路,公路那边就是草原,草原上各色野花,编织着五彩的毯,直铺天下脚下。我们跨过公路,走进草原,走在草丛里,走在野花的明艳里。深深浅浅的花草,没过鞋,没过膝,脚步过处,一些昆虫惊慌地四下逃窜。而我们,就那样踏着花香,一步一步接近天山。</p> <p class="ql-block">  快要行至天山脚下时,眼前涌现一片紫色花海,紫花中夹杂着黄的,白的花。这些不知名的花儿,扯开云锦,铺展着绫罗,若天上仙女浣晾的霞衣,随风飘落人间。我欢呼着走进花深处,让花儿簇拥我,包围我。那些野花似繁星点点,密不可数,举着小小的,明媚的脸庞,笑看我的到来,愉快地在我周围摇曳万般风姿。我伸展双臂,迎接阳光,迎接清风,迎接花朵的拥抱,一任花儿抚摸我的衣衫,亲吻我的身体,烂漫我的腰肢。清香扑面,一缕缕划过寸寸肌肤,划过密密的发丝,又随风飘散。绿色的甲虫,彩色的蝴蝶,金色的蜜蜂,飞来飞去,嗡嗡歌唱,和我们一起跳跃舞蹈,参加这野花举办的盛会。</p> <p class="ql-block">  我大喊着,好美啊,呆在这里也好哦。不知谁说,你留下吧,我们爬山去了。我只好跟随大家的脚步前行。</p><p class="ql-block"> 穿过花海,就到了天山脚下。现在想来,那次去天山,其实是一场寻找花事的行程。雪峰上融化的雪水,沿山间石径,曲曲折折流往山下。邻家女孩说,我们平时喝的就是这山上的雪水。溪水清澈透亮,忍不住掬水而饮,清凉甘甜。水边石径丛生着枸杞,红红的果儿挂满枝头,在枸杞间盛开着一丛丛白色野刺玫,幽香阵阵。山势渐次升高,花的品种也不尽相同,一会儿白,一会儿粉,一会儿又是紫,在我们身边静静开放。这些花儿和山脚的花一样,都是平时没有见过的。我对花儿向来迷恋,时至今日,对于那次爬山,记忆犹新的依然是美丽的野花,尤其山下紫色的花海,印象最为深刻。</p> <p class="ql-block">  我离开新疆二十多年了,也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花儿,被很多花所陶醉。但在内心深处,觉得最美的还是开在山野,河畔,开在故乡草原上的野花。有人说野花再美,也是寂寞的。我却在经年累月中,对它们有了不同理解。这世间的百种花,有谁还可以像它们那样,如高傲的隐者,自在逍遥地顺从于朴素的天性,毫无做作地在天地间恣意开放?</p> <p class="ql-block">  多年来,我没有回过新疆,没有去过草原,没有见过天山。那年同去爬山的邻居,据说后来也举家离开连队,好在他们还在新疆,只是居住别的兵团。那个叫陈剑的男孩,娶了我最要好的同学,这让我常感欣慰。他们都没有离开故土,扎根兵团为那的建设默默奉献。只有我最是无依,在异乡如一叶随风,只是夜深人静时,一次次枕着轻梦回归故土,回归草原,让一朵朵野花烂漫我的腰。</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作者简介:刘虹,祖籍陕西汉中,生于新疆伊犁,定居陕西渭南。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渭南作家协会理事。曾主持报纸副刊和文化专栏,撰写有散文、小说、评论、文化随笔,出版散文集《城之外》,现就职于渭南日报华州记者站。</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