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渡海梦如舟

拜石斋主

　　荒村野林，青岚淡烟，黑水孤舟。我独行其间……。

　　清晨起床前做了个梦。其实也并没有梦到什么，或者说似梦非梦，像是晃忽间构建了一篇关于梦的文章。但等到洗漱、早饭，一切早间零星事完成以后，想动笔写下这个梦的构建时，一切就像竹篮打水一样空空如也。筛选了一遍脑细胞也未见踪影。只是竹篮是潮湿的，能证明这个梦并非子虚乌有。回想以前类似的梦一般的文章构建，或称灵感显现有过多次，都是这样流失的。曾听说过有人睡觉时有了灵感，会立即披衣而起，马上落笔滔滔。是不是我缺乏这种热情或称能力，以至于当今世上少了一个还算像样的作家？

我知道，有时候梦境里的东西是很可贵的。受到梦境启发，据说不但有人写出奇文，还有人有了科学创造。这都受益于梦境中无拘无束的奇思妙想。但这些奇思妙想都不是平白无故产生的，它都是平常学习、研究、思考的积累。一些思维奇境，往往到了山重水覆疑无路时，却在梦中出现了柳暗花明。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做再多的梦，不是平淡无奇，就只能是低级庸俗。

　　西方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学生弗洛姆刚认识弗洛伊德时，被老师的学养折服，可不久之后，在他的梦中，老师竟然成了一个随意训斥自己妻子的暴君式人物。弗洛姆刚开始以为可能是因为自己嫉妒老师才会做这样的梦，后来在接触中，他发现弗洛伊德在生活中真的是一个暴君式人物。其实，梦的产生大多来源于生活细节的无意识体现。弗洛伊德的举止在不经意间已经“出卖”了他。可见，梦不仅是现实的反映，更是一种现实的补偿。它可以反映出现实中我们并没有意识到的东西。善于抓住这种补偿，就能有助于我们获得所追、所求。

弗洛伊德是最早对梦进行科学研究的。其实早在弗洛伊德的二千多年前，我国就有过《周公解梦》。但《周公解梦》只是一本基于唯心的，将梦境来预测祸福的书，也即民间所说的圆梦。这种对祸福的预测至今已经无人相信。有人甚至说：梦是反的。这个观点貌似反对《周公解梦》，实则是个翻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话。说明梦虽飘渺，也有所据。

　　有人分享过这样的梦境体验：生活中，很讨厌对自己吹毛求疵的老板，但是为了避免失业还是容忍了老板的种种不是。于是在梦中出现了这样的场景——无所顾忌地把老板揍了一顿。这样的梦境就是一种对现实的补偿，直白地表达了我们心中压抑了太久的愤怒。

由此可见，梦中一般来说，比非梦更加自我，更自私。甚至自私到没有道德的约束。梦是潜意识欲望的满足。人在清醒的状态中可以有效地压抑潜意识，使那些违背自己所遵循的道德习俗的欲望不能为所欲为。但当人进入睡眠状态或放松状态时，有些欲望就会避开道德的检查作用，偷偷地浮出意识层面，以各种各样的形象表现自己，这就是梦的形成。梦是人的欲望的替代物，它是释放压抑的主要途径。梦以一种幻想的形式，来体验到这种本能的满足。

只有在梦中，我们才能主宰一切，是君主，是帝王。

　　例如，有一些打仗的梦境，这种梦我一般很胆大，什么大风险都敢冒，知道自己在梦中永不会死去。一般来说，自己做梦时不知是在梦中，也有缺乏选择的那种身不由己。但有时不知什么缘故，似乎知道在做梦，或许半梦半醒，却也可快意恩仇一番。

有一些梦，是与本身的健康有关的。我小时候生病时就做过一个梦，梦中无人物，只有一堆橘黄色的软体动物在蠕动个不停。吓醒后还处于混沌状态。母亲一边为我擦虚汗，一边喃喃安慰。曾听有些病人说过梦中被虎狼恶狗之类的追赶，一梦惊醒，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也有说身上像被压了重物，这种梦很常见。小时候我曾听大人说，这是民间传说中的“压虎子”作祟。

也有的梦，虽未生病，但也与身体密切相关。譬如因为脚上未盖被子，在梦中感觉站在冰凉的水中。我做得最多的梦是寻厕所。每次都很急，但找到的厕所都很肮脏破烂，关键是还没有位子，总之无法如愿。后来就醒了，是被尿憋醒的。在个人精力旺盛的周期，常做类似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一类的梦。对心仪的、暗恋的、好感的人，可以牵手幽会，甚至绕过道德约束，发泄欲望。我曾听一位女同事脱口说出一个凌晨刚做的梦境，说是有人叫她脱光衣服。因为旁边有个男人（正是自己心仪的），所以她起先不肯脱。一看周围有两三个小姐妹都已脱光。有人好奇地追问后来，她说大家都那样了……——结论还是含糊其辞的。

许多恶梦与经历有关，例如看了惊险离奇的影视或小说故事，甚至临睡前思维还沉浸在惊险的场景中。但更多的梦，是平常的，或许是无因果的，但谁也无法确定。我就经常有这样的梦境：最常见的就是脚底踩空，自身失重而不断下坠。这种下坠的感觉与现实中首次乘高速电梯的感觉完全一样，这样的梦大都会被惊醒。

　　有些美梦很让人愉悦，醒后觉得宁肯回到梦中，有点“但愿常醉不愿醒”的意思。趁着迷迷糊糊的当口，试图寻找梦的入口，往往不能如愿……，只能呆呆的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现在想来，如果当时真的寻到了这个梦的入口，那一定酣畅得如南柯续梦了。

忽然想起一个典故：南朝有位江淹，才情平平。一次梦中遇到一个自称郭璞的人，送给他一支五彩笔。由此才情大进，出士皇家。谁知年老后又梦见了郭璞将笔讨还，结果江郎才尽。想想我做的梦不是恶梦连连就是平淡无奇，即使做到了好梦，结果也是一场空欢喜。假如也能偶遇郭璞，让我梦笔生花有多好，即使晚年江郎才尽也无所憾了。

　　美梦人人喜欢做。有时被人惊醒会十分懊恼，甚至要骂人。曹操有梦中杀人嗜好，实则就是利用这个人人皆知的原由来逃避责任，保护自身。有些美梦很遂心愿。小时候家里很穷，于是做到梦中吃糖、吃肉的好梦。长大后做与情人幽会的梦。可惜我从未做到过升官发财的梦，因此一生与升官发财擦肩而过。由此更信梦想成真之说，只能怪自已：梦中无则命中亦无。

只因美梦人人喜欢做。由此，人们把人生理想比喻成梦想。因为梦中的美丽是那么的无约束、无节制、无边际，关键在于实现那般美丽又是那么的无条件。不像现实中实现时要天资、要金钱、要文凭、要健康、要能说会道。但如果有了后台，就什么都可以不要。有时我们只能把对现实的无奈，化作梦想。所谓“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

有时做了一个梦醒来，突然觉得刚才所做的梦似曾相识。梦里的环境，梦里出现的人物，这一切所构成的画面，好像不久前梦到过。痴痴地回忆以前梦境，想把它当相片似的与现在的梦境相片叠合，但往事如烟……。这样的梦境有时会在现实中突然发觉，自己所临，好像曾经梦见，往往痴立当场……。

　　总结我所做的梦，有点意义有点感动的无疑是思乡梦和思亲梦。由于我的人生路24岁前行走在苏州，24岁后行走在无锡，简单地约略地居中分成了两段。我离开苏州才三年，我父亲驾鹤西去，又把我有父无父的人生残忍地约略地居中分成了两段。于是我常常会梦见故乡、梦见父母双亲，梦见父亲尤其多些。思乡梦、思亲梦是温馨的，梦中能闻听苏州评弹，有小桥流水和稔熟的老屋。但梦见父亲却从未记得交谈过什么，再无言传身教。只留下我梦醒时分的沉默回味……直到天光微明，心波无痕。

据说人在睡眠时梦与无梦一直在交替进行。醒来前的梦，我们才能知道一点。其他的梦我们醒来后是不知道的。由此说来，我们所知道的梦，也仅仅是人生中的一半或更少。还有多少如幻如影的迷，还有多少快乐和痛苦，激情或消沉，都是我们所经历所拥有的，我们却失忆了、健忘了、麻木了。

生活艰难，幸亏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