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到此莫愁

汤惠民

　　前些日子父亲去世了，母亲一时不适应孤单的日子，而我也正值退休，所有挥不去的忧愁和烦恼全都涌上心头。我的思维变得迟钝，不想写一个字，也写不出一个字。当接到建邺区文旅局外出采风的邀请，我犹豫了许久，但最终成行了。
　　10月16日，淅沥沥的一场秋雨已下了一整天。一早醒来时，窗外一片雾气，湿度大，气温也很低。我来不及翻箱倒柜地找御寒的衣服，只随手找了一件西服穿在身上，而里面仍穿短袖白衬衫。撑了把雨伞出门，感觉冷。我懒得上楼换衣服，估计身体能扛得住，再说不是有“春捂秋冻”一说吗？换乘了两次车，花了一个半小时，到了莫愁湖公园南门。
　　莫愁湖，我已经三四十年没有来过了。这些年我热衷于自驾游，游览参观的名山大川，名胜古迹不算少，可能是“灯下黑”的缘故，近在咫尺的南京景点却熟视无睹。看了一下采风线路，“建邺十景”中，除莫愁湖和奥体中心外，其余我都没去过。我默默地感谢本次活动的组织者为我弥补了这一缺憾。 　　我伫立在大门前，凝视郭沫若题写“莫愁湖公园”的匾额，脑海里快速扫描有关莫愁湖残存的影像。零星的记忆中仅有一张和父亲站在公园门前的合影照，想到刚去世的父亲心情又变得沉重。入土为安，不去想了。突然又记起了郭沫若游览莫愁湖时写的一首诗，便随口背给身旁文史专家刘荣喜老师听：“古有女儿莫愁，莫愁哪得不愁。”后两句一时想不起来，刘老师说可以百度，我说不用，肯定能想起来。片刻工夫，又背了两句“如今天下解放，谁向困难低头。”诗的艺术性不算高，但在三年自然灾害刚结束时代背景下，写下这首号召人民群众不怕困难的诗篇，从而使其具有较高的思想性。
　　上世纪八十年代著名词作家贺东久和著名作曲家陶思耀创作的一首《莫愁啊，莫愁！》我印象颇深，到如今蹩脚的琴还能拉，沙哑的喉咙还能唱：“莫愁湖边走，春光满枝头，花儿含羞笑，碧水也温柔。莫愁女前留个影，江山秀美人风流。啊，莫愁！啊，莫愁，劝君莫忧愁 ……”
　　关于莫愁女的故事，我是看了南京越剧团演出的同名剧后才大致了解的：明中山王府公子徐澄与丫环莫愁产生爱情，但徐澄祖母老太君为攀附权贵，强迫徐澄与邱丞相之女邱彩云结婚，并将莫愁关入柴房。新婚之夜，徐澄潜出洞房，探望莫愁。共吐心曲。邱氏知徐澄旧情难忘，乘徐澄病重之时，竟伪装贤惠，唆使老太君以为徐澄治病之名，将莫愁骗到身边，挖去她的双眼，使她郁郁投湖而死。徐澄悲愤欲狂，纵向跳入湖中，酿成一场爱情悲剧。 　 莫愁女的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故事可能来源于梁武帝箫衍所作的《河中之水歌》。不难看出梁武帝是借鉴了汉乐府诗《孔雀东南飞》的创作手法：
　　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
　　十五嫁于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
　　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
　　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
　　珊瑚挂镜烂生光，平头奴子擎履箱。
　　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
　　我觉得萧衍写的乐府歌辞，仅是写了莫愁女而已，和莫愁湖并无什么关系。更大的可能是富有想像的南京文人，根据此诗，演绎整理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相传南齐年间，洛阳有个叫莫愁的姑娘，长得十分美丽，生长在一个贫苦之家。为安葬父亲，莫愁卖身葬父。正好遇上从南京来的豪富卢员外，相中了她，就买她为儿媳。她到南京后，十分思念家乡和母亲，以及青梅竹马的意中人，常常忧伤烦闷。因为她经常用钱财周济乡邻，而受到卢员外无端的诬陷，最后不堪凌辱投湖而死。为了怀念这个善良、正直和渴望婚姻自由的女子，人们把卢家花园和石城湖改称莫愁湖。园中的郁金堂，传说是她住过的地方。

　　无论哪种版本的传说，无须考真伪，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美丽、贤惠，不羡慕富贵，对爱情忠贞不二的莫愁女形象符合人们的道德标准和审美情趣，所以故事流传甚广。

　　所有采风的人全都到齐了，七八十人从南门进入园内。冷风嗖嗖，细雨还在下，虽然他们大都来过莫愁湖，有的来过多次，但雨中游园的估计很少。秋风秋雨也没能阻挡采风的兴致。正这样想着时，导游提醒看牌坊上方“到此莫愁”的匾额。

　　赵绪成所书的这四个字，又让我陷于沉思。是的，人的短暂的一生中，要遇到多少愁啊！“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愁得过来，愁有用吗？不如“笑一笑十年少。”多么肤浅的道理，有时我竟然不明白了。我不禁笑自己，刚刚还愁得像莫愁女似的，为照顾母亲而忧，为写不出、写不好文章而愁呢。再一想我们虽处于国富民强的大美时代，但愁的又何止我一人？我没有做调查，但可以肯定地说现今社会患有忧郁症和各种精神疾病的人绝不是少数。有权的人，有钱人你以为他们不愁吗？相反他们的愁比普通人还要多。

　　进入公园径直向前是一座砖木结构的楼，这座楼原名为华严庵后楼。身为开国元勋的徐达，功成名就，可他也愁啊！徐达经常和朱皇帝在楼内下棋，输也不好，赢更不好，搞不好还会因欺君之罪而掉脑袋。我们看看聪明的徐达是如何化解的：

这一次徐达不同往常总是处处让棋了，而是妙招连出，一盘棋下来，朱皇帝竟然没剩下几块活棋，自觉丢了面子，正要发作，徐达赶紧跪下说：“请陛下细看全局。”朱皇帝仔细看了看，发出现棋盘上竟用棋子组成了“万岁”二字。立刻转怒为喜，龙颜大悦，于是把此楼赐于徐达，更名为“胜棋楼”。后不知何人为楼题写一副对联：“烟雨河山六朝梦，英雄儿女一枰棋。”

　　很久以前，莫愁湖就被誉为“金陵第一名胜”和“第一名湖”。欣赏完莫愁女塑像，到了湖边。湖上烟雨濛濛，渺渺茫茫。我随即产生了“纵一苇之所如，凌万倾之碧波”的冲动。

　　今天的秋雨正好应了“莫愁烟雨”的美景，满足了我虚拟的闲云野鹤的欲望。清代的诗人袁枚写诗赞美过莫愁湖：“欲将西子莫愁比，难向烟波判是非。但觉西湖输一着，江帆云外拍天飞。”西湖是袁枚的家乡，他觉得这莫愁湖就是比他的家乡西湖还要美。这可能有点溢美之嫌，但莫愁湖的确很美。这种美不仅在于外，更在于它有浅显而又有深刻的内涵。
　　我不想用“城市之眼”这种老俗套来形容城中之湖，尽管我冷得瑟瑟发抖想不出好词句；尽管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我此时仍想对自己、对同行大声地说：“到此莫愁！”
　　写于2021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