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蹭饭记忆

枫叶

 

我1969年 1月与安康一起下放在一个生产队，1970年底，安康去了县瓷厂当工人，队里就剩我一个了，日子明显空落下来。但想到那百多里远的县城从此有了安康这个落脚点，聊以慰藉。

这时，除了同校来的同公社 6人外，又陆续结交了几位其他学校来的知青，这次招工后，余下海东、国伟、国英、世英、正国、锦清等好友，分布在各个大队。偶尔赶集，又多了一份见见好友的期盼，以平寂落。

进入冬闲，我随队去了百里外的挖河工地，大概忙了一个月左右工程结束。回来了后，正逢县里号召知青留下过春节，可春节还早，正不知怎么打发这农闲。海东通知我去县知青办报到，成为新组织的，针对破坏上山下乡迫害女知青现象的批判队队员。

在批判队的日子，于下班后的闲暇时间，陆续结交了一些在县城的新朋友，他们都是曾经的知青，已在城里工作。如县广播站的回乡知青小吕、县城关中学的老师方弘曦、朱金萍，老街商店的余永平、郑爱民，加上批判队内的高仕铭、刘凤珍、毛丽英等。我这个不善交际的人，一下多了这么多的朋友，其中不少是海东介绍的，这份情一直记得。

我这人患“脸盲”，别人大桌上一顿饭之交，就此呼朋结友，我却事后还没把名字与脸配对正确。所以，常错失了添加好友的机会。那时我还有一个毛病，见生人还没说话先脸红，尽管还不至于紧张到结巴，但腼腆是肯定的。在这些情况下，偏偏还有一个毛病：自以为是，我一旦认准对方是朋友，这就是朋友了，而不疑虑，对方是否也认我为朋友？



我的这些新朋友，从此很不幸有了我这个朋友。因为，我会蹭饭。

这是1970年冬，到我招工，是1972年春。偏偏又招工在离城18里的石料厂，直到我1976年調离濉溪县，这整整 6年中，去濉溪县城，对我而言是“进城”。

进城了，当然要看看好朋友，见到朋友了，聊了，到饭点了，朋友留饭，我也就不走了，朋友又捧起一摞饭盒，奔食堂而去。直到必须离开的时间，才告别。这就是当年的蹭饭，安康的工厂在烈山，记得有八里路，时间不宽裕就不能去。“市口”最好最方便的，就是小吕和方弘曦处了，记不清打扰了多少回。尤其是方弘曦处，她特有的细致、热情，让我这个没有姐姐的人，感受到姐姐的温馨，这么多年来，偶尔想起，还是暖暖的。

几年后，海东在蚌埠医学院当老师，我如果去蚌埠，海东处是必去的。当然，也认识了他的爱人小冯，感谢有了她，我的蹭饭也升级了，不再是食堂打饭，而是主妇下厨，还配上了老酒。

我1995年回到上海，前8年一直挤在父母的老房子里。早我好多年回到上海，在医院当医生的高仕铭有空就会约我去他家，他记住了我喜食猪耳朵，每餐必备。而我，依然如当年蹭饭一样，空手而去，几十年毫无长进。离开时，他爱人必装满一提兜各式食物，让我酒足饭饱还满载而归。

你也许会说，看朋友，怎么是蹭饭？因为，朋友往来，应该是双向的，我一直处于“乡下”位置，无以回报，心里觉得歉疚，只好自嘲为蹭饭了。现在回想，既然是乡下，附近园子搞点新鲜菜蔬带着，不也是点诚意吗？这就是我这人的可恶之处，从来想不到，情商太低！

蹭饭也好，歉疚也罢，欠着，心里倒留下烙印了，这账，就这么欠了几十年，这些老债主，成为我心中资格最老的朋友。蹭了多少次饭，数不清，这情，在心里会发酵，怪不得俗话说，朋友是老的好。何况，这些都是我青涩毛头小伙时的朋友，无比珍贵。

 

       前几年，突发奇想，从百度搜索好多年失联的小吕，居然被我找到了，又费力与他的办公室同事软磨硬缠，终于与他通上了话。无奈当时忙，后又接着疫情，听说明年初疫情将结束，但愿如此，一定要去看望他。他大我三岁，当然也高三届，我的朋友加兄长。都说知青情珍贵，确实如此。

当年每一次相聚中的每一点一滴，都如曲种，她都会在心里沉淀、发酵，成为心中醇香的美酒，成为维系彼此的纽带。我们的联系可能会中断，却挡不住她的持续发酵。因为发酵的曲种，是我们曾经注入的青春。这自己酿成的思念的老酒，浓香醇厚，绵软悠长……

2021.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