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生（一）：长猫阿 li

木南

谨以此文纪念童年陪伴我的第一只猫猫阿li



从小爱猫，喜猫，有猫缘，见了猫两眼放光，跟狼似的，倒不至于流着口水犯猫痴，但是不论大猫小猫，家生的散养的，凡被我瞧见，大多都在我殷切的召唤下被撸过抱过，薅毛的同时还不忘用火热的小眼神向猫猫放电，“走，跟姐姐回家！”

现在回想当时的憨态，总是忍不住联想到日漫中用于衬托美好女主角的又胖又丑又任性的小女生，一边急促地抬着两条小短腿儿不停的原地踏步，一边聚拢着两只短粗胳膊夹在身侧前后摆动，并用一路飙升的音调念出一连串叽里咕啦！

幸好我表现得比较内敛，否则免不得会被别人笑话“这闺女脑子被驴踢坏了！”

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不盼着过年，也不盼着吃肉，我就盼着哪一天能有只可爱的猫猫走进我的世界和我做伴儿，陪我一起长大。 

小家伙性别女，没有名字，我平常都是用口技唤她，这里就叫她阿li吧。

八十年代初，生活物资还相当匮乏，本着节约原则，每次爸妈给我拍照的时候，我都会把阿li抱在怀里陪我一起上镜，每次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地方的猫猫狗狗吃家里的剩饭长大，很好养活。唯独我比较另类，真真肆无忌惮的将阿li宠到极致，不仅让阿li钻被窝，躺在我肘弯处和我脸对脸一起睡觉，还和我吃一样的饼干，喝一样的奶粉。饼干和奶粉都是姥姥寄给我的，这些东西我从小就不缺，或许当时以我小孩子的智商觉得这东西既然对小孩子好，你也小小的，不就应该和我一起吃嘛。

阿li很黏我，每当我趴在床上看书，她就选个舒服的位置卧在我后背。在不知不觉中，感受到她从轻飘飘的一团逐渐变成沉甸甸的一趴，我的快乐童年也悠悠过去两三载。

有阿li的陪伴，我的生活恬静且充满温馨。但是后来那个冬天的两次猫口夺食将这份美好彻底打破，像极了剧情发展中跌宕起伏的高潮，随后一片死寂，只剩下凄惨的结局令人回味。

那天下午，阿li嘴里鼓囊囊的从外面窜进屋，像做错了事一样直奔床下。

俗话说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赶忙跟过去跪在地上掀开床单朝里看，正对上两道炯炯寒光，将视线略下移，天哪，嘴里耷拉着那细细长长圆溜溜的一根居然是老鼠尾巴！没看花眼的话，好像还在扭动！

“妈，她叼耗子回来啦！”

我妈被吓了一跳，闻言立刻放下手里活儿跑过来，边跑边喊“赶紧抢，不能让它吃！死耗子要吃死人（猫）的！”

这怎么了得！右手抄起火钩子，左手捞上小煤铲，直接匍匐到床下，大声吆喝着吓唬阿li。

事后琢磨，我俩当时可能都被对方吓傻了，阿li没见过我如此恶言恶语凶神恶煞，我也头一遭见阿li一改往日窈窕淑女，炸了毛似的冲我一串低吼。

毕竟我个头大，不要命的功力也略胜一筹，趁着阿li嘴巴松口，我迅速把耗子钩上铁铲，撤回到身侧，右手挥舞着火钩子警惕阿li反抢回去，一点点的从床下蹭出来。

没想到我居然夺下来了！邀功一般将铁铲举到我妈跟前求表扬，结果吓得我妈连着后退好几步，估计刚刚归位的五脏六腑瞬间又跑了个七零八落。

好不容易等我妈心神放缓，仔细审视一番，决定还是给阿li解毒。事不宜迟，用土法子。

我妈交代我去将老鼠埋在远离白菜窖的一棵苹果树下，她将窗台上摆放的仙人掌挑了几片厚实的叶子剪下来，一点一点剪掉刺，放进蒜臼子，用力捣碎，取其墨绿色汁液，吸入针管，又命我将阿li抱来，就这样，我死死抱住阿li，我妈左手拇指和食指用力掐开阿li嘴巴，右手娴熟的打入两针管液体。

想必老天一定收到了我的祈求，第二天阿li一切正常。 这次的猫口夺食，虽惊心动魄，但最终有惊无险，让一家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短短一个多月后，相同的一幕再次上演。人物相同，场景相同，但结局却完全不同。

或许是有了上次的经历，阿li在外面事先吃掉了部分老鼠肉，我事后抢走的可能是她吃剩下的那部分。又或许上次她吃的侥幸是没吃耗子药的老鼠，而这次的的确确是被毒死的老鼠。总之，阿li很不对劲。

屋里烧着炉子，温度不低，往常阿li并不总待在炉子旁，可这天阿li一反常态，蔫蔫的一动不动趴在火炉子旁的地上，看着是说不出的难受。

石灰地太凉，我妈找来一个大圆脸盆，里面铺上旧衣服，做成类似猫窝的东西，放在椅子上，又将椅子挪在炉子旁边，让阿li尽可能离火炉近些。

我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心里不停祈祷阿li还能像上次那样，有惊无险，但是，这次没那么幸运。

阿li中毒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口吐白沫。我吓坏了，拿来卫生纸不停的给她擦，眼泪都急出来了。

我妈也着急，出门请了院里专门为牲口看病的侯伯，给阿li打了一针解毒药，除了这个也没有其他好办法，只能听天由命，等等看。

过了一阵，我发现阿li的眼睛瞳孔变大，失去光泽，眼神也变得空洞，虚无。我晃动手指，她没反应，我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制造出声响，她这才追随声音的源头强打着精神缓缓转向我，看得人揪心不已。

我重又坐下来，抚摸着安慰她，默默祈祷明天会发生奇迹。

慢慢的，也许是那针解毒药起了作用，阿li不吐了，但还是看不见，精神也越来越弱，我担心夜里她会冷，执意和以往一样抱起她，钻进暖和和的被窝，将她搂在臂弯。我妈心里也很难受，破天荒没有制止我，只是在阿li身下垫了厚厚的毛巾，然后同我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照看着我，也照看着阿li。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身边的阿li，当摸到暖暖茸茸的小身体，笑着扭头看向我妈。

我妈一宿几乎没合眼，看我明显认为奇迹就在眼前的样子不忍打击我，只是轻轻说“孩子，这次毒性太大，咱们慢了一步。”

我怔住了，转而看向怀里的阿li，手稍微用了点力的摸了摸，瞬间眼泪就流了下来，哇哇大哭。我想不明白，明明身体的热度还在，怎么可能就死了呢？

我妈是在凌晨的时候发现阿li身体变硬了，没有叫醒我，也没有把阿li从我怀里抢走。我直到现在都很感激我妈那样做。

哭罢，我妈找来旧衣服帮我把阿li裹好，拿了铁锹，在院子里最粗壮的老梨树下挖坑，将阿li安放进去，填土拍得瓷瓷实实。

侯伯知道我心里难受，让侯婶扯了一条红带子，系在老梨树上，又从兜里掏出个二踢脚，用香烟点着，随着“砰…砰”两声，我的阿li托生去了，希望来世还做我的阿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