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 子 红 了（五）

李大庆

　延长县，位于宜川县城北一百公里处；距延安市东六十公里，延河流经延长后注入黄河。

延长县体委，在延河北岸台基上。穿过体育场有一排石窑洞，便是延长县体委所在地。张云令接到单位通知后，既感兴奋又感惆怅，思绪万千。兴奋的是：四十岁了，半辈子都过完了，“蛮娃”的秘密终于解开，那未曾见过面的生身父母，毕竟是血缘关系。惆怅的是：养父母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送我上学、教我做人，用真爱抚养照顾着一个“蛮儿”。姊妹们，上学为我做出了牺牲，尊敬维护我这个家中老大，支持帮助我这个小家艰难度日。想起两年前，艰辛一生、操劳成疾的老两口，撇下儿女八人，撒手人寰。（如养父母健在，真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一生没享过一天福，拉扯抚养着一家十几口人，在黄土地里刨食吃，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楚，两眼含着苦涩的眼泪。

延 长 县 新 貌

　这时，门外传来喊声：“云令在吗？我回来了。”一听便知来人是李卉，窑门猛的推开，两人见面不知该握手还是该拥抱，一个含着眼泪，一个带着微笑。让过椅子坐下后，云令拿毛巾擦了擦湿润的眼睛，稳定了一下情绪：“这还不到二十天，你就回来了？叔你辛苦了。”李卉手里提着一个纸包说：“我知道你这没有茶叶，在西安特意为你带了一斤。来，咱先把茶泡上，听我慢慢道来。”

李卉将他到兰州二轻局见到张平，平反复职、看过照片、迫切来宜、急赶重庆、西安会合一块到宜川；宜川县政府的重视，各村寻找信息线索，落实当事人、见证人，核实最终确定：你这个“二战区的娃”，就是张平当年寄养后丢失的儿子。李卉兴奋的说着，云令仔细的听着，两电壶开水早已喝的见了底。云令站起身来，这才握住李卉的双手：“叔，不知你到宜川都一个礼拜了，为了我的事你辛苦了。”

　李卉问：“你的事单位给你通知了吧？”云令接话说：“不光是单位，县上也来电话了，并让我安排好工作，尽快回家相见。”李卉补充说：“文化局也给我说了，让陪你一块去回宜川，把“好事”做到底，你看咱们……？”云令站起身来，身心不定、犹豫的来回踱着步，嘴里嘟嘟着：“身世不明想搞明，真搞明了还不知咋应对了。”李卉接话说：“你已经六神无主了，还是听我安排：你把单位工作安排好，后天就回家，你生母还在宜川等着你勒。”云令想了想补充道：“好吧，就听你的，不过我有个想法：我给单位同事交代一下，咱们走两天后，再给宜川摇个电话，说咱们动身了。”李卉不明白的看着云令？云令苦苦的一笑：“叔，我那个家能进去人吗？还不得提前回去两天收拾一下。”两人会意的一笑。

　屯石村，在宜川县城北偏东黄土塬上，距县城十公里。仕望河流域和交里河流域分水岭岇塬上，宜交公路穿塬而过，属典型的自然户业村落。当年生产队建制，农作物以玉米、小麦和小杂粮为主，靠天吃饭，广种薄收，受自然条件限制，村子社员生活苦不堪言。

张志耀家老院子，坐北朝南有六孔土窑洞，弟兄几人婚后分别居住，老人张志耀夫妇下世后，窑洞空闲共堆杂物。张云令小家四个孩子，老大十四岁，最小的只有两岁。居住窑洞在院子居中，一张土炕连着灶台，从前到后摆设有：简单的桌椅板凳、两口水缸、一张大案板，窑后有：箱子板柜、盛粮食的各种小缸和农具工具等，属一般农户家庭简陋的家当摆设。塬上用水需用毛驴下沟驮，（当年陕北塬面村落都这样）因缺水，就谈不上卫生条件了。院子很大，有几颗果树和菜地，显得敞亮开阔。

屯 石 村 新 貌

　　李卉陪同张云令回到村里，开始了紧张的庭院大扫除。本家子、亲戚、村民，得知云令生母要前来认儿，都赶来帮忙。瞬间，你抬我搬、你洗我擦。孩子们：这不过年不过节的这么多人，只知道要来一位什么样的奶奶？高兴的撒欢满院子嬉耍打闹。外前人：清垫猪牛圈、打扫鸡猪窝，收拾院子杂草垃圾，洒水垫土清扫的干干净净。屋里人：扫窑洞贴墙纸、换窗纸贴窗花。在众人的帮忙下，屋里屋外顿时焕然一新。

来者亲戚中有文化馆干部叫李刚，（云令姨父）看到院子窑里卫生打扫的差不多了，走向前对李卉、云令说：“可以了，我这就走，通知民政局和张平，你已经回到了村里。”云令回答道：“就这样了，我们在家等着。”李刚骑一自行车，向县城而去。

屯 石 村 苹 果 园

　高原晨来早。阳光普照在陕北沟壑岇梁间，如同大海的波涛，翻起层层浪花银光闪耀。透过晨雾，远眺二十里梁、老虎梁清晰可见；芦家塔、降头塬近在眼前，远近山体衬托、颜色浓淡相织，如同一幅美妙的山水画，景色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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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云令站在院外捡畔上，望着对面那个塬、（20年前想亲亲时站的地方）望着沟那边那座山：“来了，来了……。”见一吉普车，在塬面路旁树中闪动，顺塬而来。

云令家兄弟姐妹二十多口，向窑背路口迎去，只见云令小弟手握两根长杆，杆头上绑着两挂鞭炮。

吉普车翻过屯石崾崄，孩子们喊道：“来啦，看见车了，来了。”车子缓慢的走近时，云令小弟举着杆子喊：“快点炮。”随着“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吉普车缓缓停在众人面前。张平缓慢的下了车，凝望着众人，搜索着那个“他”。农村孩子腼腆胆儿小，刚才还高兴的喊着叫着，见到生人，又突然鸦雀无声向人后躲闪。

张平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哪个是我的儿呀？”仔细看着，目光聚落到了云令的脸上。

这时的云令一反常态，高喉咙大嗓门也不知哪儿去了，本应上前迎接母亲，可拘束难为的迈不开步。李卉在身旁拉了一把：“快上前，迎接母亲。”云令这才恍然大悟，腼腆的上前，僵硬的伸出双手：“张局长，您好。”俩人握着双手，张平的目光顶着云令细细端详，从头顶看到脚下，又从脚下翻到身后，激动兴奋猛的一把将张云令抱在怀里，顿时泪如雨下：“云令，我的儿呀，四十年啦，妈妈天天在思念你，今天总算抱住我的儿了，都怪妈妈， 我再不能失去你了。”云令不自然的让妈妈抱着，两只手慢慢抬起，抚摸着妈妈的肩头，情不自禁的也掉下了眼泪。搀扶着妈妈的双臂，这才细端妈妈那激动的脸庞，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滴在张平身上。在场众人看到这个场面，不由得也心酸抹泪。

李卉见状递过毛巾，云令接过轻轻的擦着妈妈的泪珠。李卉言道：“张局长您好！这不是和儿子见面了吗，我们都祝贺你呀，咱们都应该高兴啊。”又对着云令小声说：“你还张局长，快叫妈妈。”云令这六尺汉子，腼腆拘束地努力张了张嘴，叫了一声“妈……。”张平倍感幸福入心窝地大声应答：“哎……！”

张平这才腾出双手，紧紧的握住李卉的双手，感激的说：“儿子四十年失而复得，能有今天的相认团聚，你是头功，我们万分的感谢你。”

这时云令唤过婆姨冯珍娥，对妈妈说：“妈，这是你的儿媳妇。”又把孩子们张了过来：“这是你们的奶奶，快叫奶奶。”儿、媳孙子们围拢过来，“妈，奶奶。”叫声一片，张平乐得面如菊花，拉拉这个手，亲亲那个脸，激动心酸的表情焕然微笑幸福笑脸。张平边走边看着儿子大声言道：“你们都看看我儿，长相、表情、神态、嗓门、走姿，和他老子一模一样！”大家发出欢乐的笑声。云令俩口搀扶着母亲，在孙子众人前后簇拥着，下坡回到院中。

　院子放有几张方桌，大家围桌而坐。年长者陪伴着张平，问长问短拉着家常。云令唤来他的姊妹，依一向母亲做了介绍。桌面上，摆放有核桃、枣和杏干，（平时不舍得吃的）张平的主任拿出点心糖果和香烟招待大家。张平怀里轮换抱着孙子，同大伙儿拉个话，满院子喜气洋洋充满了和祥。

院子旁棚子下，几人在忙活着烧水做菜。大锅旁放一饸饹床子，明眼人一见，便知这是宜川过事时，传统美食，羊肉臊子荞面饸饹。（生产队特批一只羊）晌午时分，随着饸饹床子的“吱吱”声，香喷喷的荞面饸饹已出锅，各自拿碗筷自盛自浇，好一番喜庆热闹的场面。

　吃完晌午饭后，亲朋好友众人离席散去。有民政局干部，云令二、三大等就坐拉话。云令二大道：“孩子几个月时从降头常家抱回四十年了，我们张家从来没有亏待过孩子，云令也孝顺争气，为我们张家付出了他的全部。人心都是肉长的，作为母亲认回亲生骨肉，认回老红军后代，我们张家也为你们母子团聚感到高兴。”张平语重心长的说：“我感激你们张家，不是你们把云令寄养过来，后果还不堪设想。他爸虽然下世了，但你们张家把他的拉扯大，我深表感谢。虽然我们母子相认，但有句老话：生身不如养恩，咱们往后就是一家人了。”民政干部接话说：“你们这不光是母子的团聚，更是全家的大团圆，我代表县上祝贺你们！这儿的任务就算完了，我们就先走一步，回到县上还要向领导汇报。”

张平、李卉，云令一家，将民政干部等一行送到车旁。

当天下午，张平拿出给各自购置的新衣服，分发给儿媳等，并给几个孙子洗了头，亲手更换上新衣服，努力弥补当奶奶的一片爱心。

傍晚，张平又整理了炕铺，更换了新床单、枕巾等，同儿子云令彻夜长聊。

团 聚

　次日，在张平的提议下，张家人准备了香纸表酒及贡品，全家人给云令的养父母祭奠上了坟。

上完坟回来后，在儿媳孙子们的陪伴下，背了两大包换季的衣服，顺着井坡下沟，洗刷一直到后晌。人逢喜事精神爽，用自己亢奋的心情，努力的体现对儿孙的一片爱戴。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张平在儿子家已有一个礼拜。期间，张平带上儿子张云令，去了趟上降头常家的院落，讲述当年漆黑的夜晚，母子离别撕心裂肺的情景。话中，云令问到：“妈，您还能记得我的生日是哪一天吗？我现在填写的是“十月一”。张平看了看儿子回道：“那个年代精神紧张精力全放在工作上了，为党组织提供各种情报，连我令儿的生日都没记住，都是妈妈的过错。生于那一天？院子有棵柿子树，当天，树上的《柿子红了》。

《柿 子 红 了》

　夕阳西下，红彤彤的太阳像个硕大的鸡蛋黄，向地平线慢慢的落下。云令搀扶着母亲，肩并着肩，踏在厚重的陕北黄土原野上。

　宜川县委招待所，张平带着儿子张云令设答谢宴，对县领导、有关部门、亲朋好友，大力支持和协助，找回失散四十年的儿子，表示感谢！

宜川所有事情结束后 ，张平陪同云令，去了延长县体委云令工作的地方，感悟一下儿子工作环境，帮助儿子将寝室做了打扫和整理，拆洗更换被褥、衣服， 并将衣服的破损处进行缝补。努力体现母爱，弥补缺失的一切。

七九年五月底，张云令陪伴张平去了延安，重温四十年前生活战斗的回忆。先后去了枣园、王家坪、杨家岭 和宝塔山。重点去了碾盘沟，延安女子大学旧址，回顾延安那朝气勃勃火红的岁月。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楼顶宝塔山。

延 安 军 事 博 物 馆

　1979年5月30日午后，（端午节）出现在故事开篇的第一场景，就呈现在这里。

故事全剧终

　后记。1979年底，在各级政府的关怀下，在兰州市政府的特批下，张云令全家六口，户口从宜川县屯石村，迁往兰州市落户。1980年大年初六，宜川县屯石村张家大院热闹非凡，张云令为他的弟弟妹妹们，举杯敬酒；孩子们，为大大、姑姑们拜年磕头，祝愿全家春节快乐！第二天，张云令带着全家，告别养育、生活、工作四十年的陕北黄土高坡，启程前往兰州。张云令工作安排在兰州市园林局，任办公室主任；爱人冯珍娥在同一单位工作。

家安顿好以后，在母亲张平的带领下，全家在兰州游览一周。在母亲张平的带领下，全家去了重庆，相见生身父亲程生秀，讲述失散之念，共享团圆之乐。在父亲程生秀带领陪伴下，全家在重庆游玩二十余天，祖孙三代大团圆，共享天伦之乐。

悲欢离合四十年，

遍尝苦辣与辛酸。

几经波折终圆梦，

人间大爱谱新篇。

四 十 年 后 大 团 圆

　　故事讲述人李大庆，家住北窑和平沟。同故事中人物冯珍娥，属姨表姊妹，贯故事中主人公张云令叫姐夫。故事中人物李刚，是讲述人之父；李卉，是讲述人二大；冯文杰，是冯珍娥哥哥。

2013年8月，讲述人路经兰州，同姐夫张云令长谈收集资料，经整理后现呈现给朋友。讲好家乡红色故事，传承百年历史使命。

历史的今天属于过去，

历史的精髓属于未来。

老同学为《柿子红了》赋诗两首

同学平贤：

为革命抛家舍子，

续亲缘千里寻儿。

顾大义情深血浓，

忆红史警醒世人。

同学海青：

【题《柿子红了》】

危急关头出世雄，

艰难困苦走西东。

丹州血雨腥风夜，

犹见枝梢柿子红。

2021年10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