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我同事王征找几位老友小聚,东四六条,宝瑞门钉肉饼店。想着停车困难,我便乘地铁过去,朝阳门站下车,找辆单车骑着慢慢溜达,很惬意。那一路上,中海油大厦、新闻出版大厦、人民文学出版社,还有出版社后面的拐棒胡同,许多时光突然重现。过去经常走过这些街道,有时候赶地铁,有时候开车,只觉得这里堵车很烦,我却从未认真看过那些街上的建筑。如今,住拐棒胡同的周有光先生、人文社的刘茵老师都已经离世好几年了,而朝内地标建筑小街过街天桥,依然如故,坚守在这条大街上,看着人们来来往往。 <br><br>这家门钉肉饼店很小,一进门就是人挨人,买门钉肉饼的排起长长的队伍。我挤进去上了二楼,只见餐厅里座无虚席,李林栋,李硕儒,王亮鹏几位围坐在墙角的小桌旁,那是一张约莫一米二的小条桌又拼了一个浅色的约莫六七十公分的小茶几桌。王征叫了五个小碟子凉菜:拌芹菜豆皮、拌黄瓜、拌心里美萝卜丝、拌日本豆腐,还有羊油麻豆腐,一字排在小桌上。只能一字排,那桌子摆了小菜再放饭碗都困难,所以,王征说,不能上小米粥,因为摆上粥碗,就没有办法放门钉肉饼了,必须吃完了肉饼撤下盘碗再上粥。不一会黄长江也到了,我们六个人围着一张再多一人都坐不下的小桌开吃。 <br><br> 门钉肉饼是老北京名吃,典故取自天安门上的门钉,造型也是仿照门钉。我觉得做法很像水煎包,刚出锅的门钉肉饼冒着热气,牛肉馅,满屋飘香。这顿饭比什么大餐都热乎,一直热到了心里。我们好几位从郊区赶过来,大伙儿不为肉饼,就为老友相聚的这点热乎气儿。王征是个阳光灿烂的北京人,热情有趣,和他一起工作很快乐,绝对是一个黄金搭档。每每说到北京饮食,王征就兴致勃勃,总带着一点北京人的范儿讲解一番。那喷香的门钉儿肉饼一上桌,王征说,别急,先拿筷子在肉饼顶上扎个口,醋倒进去,嘿,那叫一个香!我们大伙儿全按照他的样子吃起来,果然香味十足,谁说北京没有好吃的! <br><br>谁也不客气,埋头大吃,真正体现了民以食为天。王征一劲招呼大伙:每人三个!可是哪里吃得下三个!我们都努力吃了两个,黄长江厉害,真吃了三个。反而是最年轻的亮鹏吃一个,如今年轻人都懂得节食。<br><br>这要是过去,大伙聚餐一定会借此说点工作的事儿,哪能如此无拘无束。还是李林栋最先放下筷子说话了。林栋曾经是《环球企业家》老总,也是我应聘北京第一份工作的主考官。虽然一直做经济媒体,但是他对文学的那份执着从未改变,至今,依然保持着一线媒体人的敏锐和对文学的关怀,每次老友相见,他都要说说文学的事情。今天,他依然如故,就着肉饼店这个小桌开讲文坛最新看点:第一、陈建功发在十期《人民文学》的“落英缤纷忆故人”;第二是余华的文章:游到海水变蓝;第三就是贺平在朋友圈转发的阎纲与石岗的对话。你们都看看,有意思。林栋说完挥挥手:走了。 <br>这就走了?我说。还不说说话吗? <br><br>吃完了还不走?林栋一笑。<br><br>这就是老朋友见面,看见就好,说什么不重要。林栋和李硕儒都站起来往外走,这就散了,这个散,是再聚的序曲。<br>李硕儒先生也是著作等身的资深媒体人。当年我们偷偷传阅的《第二次握手》手抄本事件,就是他解救作者、发掘的作品,小说几经周折终于在改革初年面世。如今他住在国子监,八十多岁还骑着自行车过来。他骑着那辆老式自行车,真是小街的一道风景。王征围着那自行车转了一圈,拍拍车座打趣地说:嘿,您这是真皮座椅,至尊VIP座驾,全车钢铁架构,360度全景天窗,链条式无极变速,配备双脚踩踏,手捏刹车,百公里耗能,三个馒头一碗水…… <br><br>太有才了!这王征把大伙儿乐的。王征接着说:这网上有——成功人士最佳选配,经典回忆。 <br><br>大伙儿就此在宝瑞门钉肉饼店门口作别。亮鹏、王征和我沿着东四六条往朝内大街方向走,王征住在朝内老外交部院儿里,他说这条街就是他每天遛弯儿的地方。 <br><br>他这话着实让我的心沉了一下,这条小街他走了大半辈子,从孩子走成了两鬓青霜,马路两边的人气小店,牛奶站、杂货铺、宝瑞门钉肉饼、小白魁饭馆等等,都有他许多故事。这条街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个部分,我猜这里就是他快乐和自信的源泉。最近我一直想着换房子,每天让地段一类的概念困扰着我,我不喜欢那些钢筋水泥的豪华庭院,此刻我突然发现,我一直喜欢这样的小街,它通向我童年的某一条街道,这小街会让我安静,它的市井气息足以温暖历经沧桑的灵魂。无论走过多少地方,走过多少繁华,最后浪迹天涯归来,能有这样一条小街陪伴余生,足矣。 <br><br> 2021、10、19 北京海棠居<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