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不完的父亲

NJZY

心中的太阳 文/李江云 ——纪念父亲诞辰一百周年 有一种记忆难以忘怀有一种思念刻骨铭心九月的阳光是金色的父亲就是那金色的阳光 父亲一九二一年九月出生，今年诞辰一百周年，九月的阳光是金色的，父亲给予我们的就是金色的阳光。 我有幸第一次翻看父亲的档案正本，是一口气看完的，足足一百八十页。品读父亲的履历，我百感交集，感叹父辈的艰辛！感叹父辈的作为！感叹父辈的大无畏！父亲为了全中国的解放，跟随部队南征北战，战功累累，嘉奖满满，拜读父亲的感人事迹，满目都是父亲的骄傲！满目都是父亲的自豪！档案首页上，粘贴了一张父亲的一寸免冠照片，父亲年轻帅气，头发短短的，留着那个年代军人标致的发型，眼睛炯炯有神，细微之处彰显着刚毅。第二页是父亲的一张健康表，血型栏位赫然写着的大写字母和我的健康表上一样，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我和父亲有着同样的血型，亲切、思念、感恩一齐涌上了心头…… （一）父亲自幼家境贫困，七岁就开始拾柴火、挖野菜，十七岁时爷爷去世，生活更加艰难，靠打短工、磨面、锄地等，帮助奶奶维持家计。一九四一年，父亲被日本人抓去，被迫替日本人干活，当劳工护铁路，伪保长和日本人根本不把劳工们当人看，稍有不顺，就是一顿毒打，有时候故意给劳工找茬，当场放洋狗把不服气的劳工咬死。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感觉不能再这样受他们的侮辱和欺凌了。就发动一起被抓的几个年轻人，趁日本人不注意，就故意给他们搞破坏，表面上还是在给日本人看护铁路，实质上是给他们设障碍、挖陷阱。有一天夜里，趁鬼子不注意，和几个劳工找准机会偷偷跑了出来，回家后发现大伯已无辜被日本鬼子所放洋狗当场咬死。父亲怀着深仇大恨，自发组织了村里的民兵联防自卫队，并担任大队长，带领群众破坏铁路，帮助八路军运输粮食物资等抗日物品。那时候父亲的心里就装着一件事儿，一定要给大伯报仇，给无辜死去的劳工报仇，只要是打鬼子的事，就天不怕地不怕，想尽一切办法完成任务，坚定不移地做好抗日联防工作，直到中国人民取得了最终的抗战胜利。一九四六年，蒋介石挑起内战，为了全中国的彻底解放，父亲自愿参加了解放军，当兵走的时候，对奶奶说：“革命不胜利决不回家！”新兵驻地训练的时候，父亲勤学苦练，不怕苦不怕累，认真钻研各项技能，短时间内练就了一身过硬的作战本领。作为新兵第一次上战场，在参加解放河南安阳战斗中，父亲同仇敌忾，奋勇杀敌，出色的完成了战斗任务。并在全军驻地训练大比拼中，表现突出，一举夺魁，经领导批准荣立军一等功一次。一九四七年冬天，在解放豫西一次战役中，父亲和战士们被困在了山顶，四天四夜没有水喝，没有粮食，天上还下着大雪，战士们又冷又饿，实在受不了了，就用雪水充饥。父亲勇敢承担第一梯队，向敌军连续冲锋三次，子弹用完了，就和敌人拼刺刀，最终取得了战斗的胜利，成功解放了豫西抱头寨，父亲荣立营一等功一次。被评为团级优秀干部，同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父亲转战大半个中国，前后十二余载，参加过淮海战役、解放华北、华东、华中、华南、华西南等战役，一次次创造奇迹，坚守寸土，驰骋疆场，顽强抗敌。多次立功授奖：连功数次，营功三次，团功一次，军功一次。一九五五年，国防部昆明军区授予他“解放奖章”和“淮海战役奖章”，解放“华北、华东、华中南、华西南”等奖章，同年被授予大尉军衔。 （二）一九五八年，父亲转业到云南昭通地区盐津县委会，历任县委委员、组织部长、公安局长、县委书记处书记等职。盐津县地处云南省昭通地区，是典型的山区县，境内地势起伏较大，山势以高、中山为主，峰峦叠嶂，山势陡峭，沟壑纵横，生活条件特别艰苦。父亲为了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率先带领群众实行人民公社化，实现政社合一。那时候没有车，只能步行或骑马，父亲去开会，去下乡，都要走过一段山路，因为山路太过崎岖，有一次去下乡，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落下了永久的腿伤和严重的关节炎。大跃进期间，父亲整日忙碌，不顾身体的病疼，天天战斗在生产第一线。成昆铁路修建的时候，又抽调父亲参与建设，父亲每天更忙，担子更重了，不是奋斗在大跃进的战场，就是奔走在成昆铁路的建设兵团，父亲兢兢业业，真抓实干，多次受到上级领导的表扬和接见。一九六五年九月，父亲被调到昭通地区工作，在那个非正常时期，父亲蒙受了冤屈、受尽了坎坷、吃尽了苦头。父亲却没有任何怨言，始终坚持共产党的领导，任何时候都表现出了对党绝对的忠诚，坚持真理，不低迷，不散乱，不疑惑。档案里有满满二十多页，是父亲在牛棚里写的个人思想汇报材料，字里行间写满了对党的忠诚和信任，写满了一个共产党人的坚定信念，感觉父亲是用“心”写的。千万种磨难抵不过一个正念，父亲最终超越了自己所能承受的一切打击，父亲是我们心目中真正的英雄，更是一位真正的共产党员！姊妹们聚到一起，谈论最多的就是我们家当年在云南的事情，谈论父母的艰辛，谈论他们的惊悸，谈论他们的欢乐。二零一三年五月，在三哥的倡议下，姊妹们专程回云南昭通和盐津，拾忆我们生活过的地方。我们到达盐津县委大院的那天是个星期天，看门的大爷听说我们的来意后，热情的带我们参观了现在的盐津县委大院，父亲当年工作的办公室，还是县委书记办公室，室内物品桌椅摆放，好像还是当年的旧模样，两个姐姐是在政府大院玩耍最多的孩子，打开书记门的那一刻，看到如此熟悉画面，大姐二姐失声痛哭，宛若看到了父亲当年办公的模样。我和三哥来到会议室，我对三哥说：“我坐主席台上，按照爸爸当年的样子开会，哥哥你给我照个像”，我的话让哥哥破涕为笑，我们家在盐津县的时候，还没有我，我哪里见过父亲开会的模样，可是那一刻，我脑子里，真真切切显现出了父亲开会的样子，那种庄严肃穆的表情，那种和蔼可亲的目光，还有那铿锵有力的说话语气。闻讯赶来的工作人员，给我们讲述了这些年盐津县的变化，回顾了父辈们当年为建设县城做出的贡献，给了我们一本盐津县的县志，那上面有父亲的名字和曾经的故事。没做太多打扰，姊妹们在县委大院门口合影留念，以示对父亲的思念敬仰之情，对面山上和煦的阳光照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冥冥之中感觉是父亲的光芒，父亲在暖暖地微笑着看着我们。我们这次旅行，多方打听，还找到了父亲当年的警卫员，老人家已经七十多岁了，精神抖擞，眼不花耳不聋，口齿伶俐，当提到父亲当年受到磨难的时候，老人家有些儿激动，哽咽着说：“老首长在部队为中国解放立了那么多战功，又为地方建设付出了那么多汗水，对待身边的人都像亲人，把我们当兄弟、当孩子，经常教育我们好好革命，好好工作，没成想却受了那么多罪，大家都很难过，每次想起来都替首长感到委屈。”这么多年过去了，看着还有人惦念父亲，父亲受过的苦，流过的泪也算可以得到些许的安慰了！ （三）随着知青回乡政策，我们全家也分批申请，陆续回到了家乡河北省沙河县，父亲是最后回来的。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威武、亲切，是接父亲回家的那个画面。那是一九七二年正月十五，母亲带着孩子们，去沙河县老火车站接父亲。那时候我不到五岁，远远的母亲告诉我：“那个穿虎皮大衣的就是爸爸”，父亲高高的个子，看上去有点儿瘦，但特别精神，标致的发型，穿着黑色大衣，驼色皮毛领，像电影里的英雄，威武地站在那里，微笑着向我们招手！等到跟前，伟岸的父亲一下子抱住我，我躲避着不敢看父亲，父亲却瞪大眼睛扭着头直视着我，开心地笑着，胡子渣扎疼了我，母亲嗔怪地笑着，我似哭非哭地笑着，同行的哥哥姐姐们都开心地笑着……那一刻，我觉得父亲就是我们家的红太阳，照得我们大家暖暖的；那一刻，我们家好久没有过的开心快乐，定格在了沙河县的老火车站；那一刻，火车站旅客们的表情也被我们的兴奋冻结住了。我们全家去沙河县最好的照相馆照了全家福，父亲抱着我，那是我第一次照相，也是我小时候的唯一一张照片，父亲成了我生命中的实实在在。在我的认知里，父亲既威武高大，又低调含蓄。有时候像水，有时候像山；有时候亲切，有时候严厉；像一杯茶，有时候浓，有时候淡；像一壶酒，有时候烈，有时候温。我对父亲的情感，是说不清的酸甜苦辣，是说不完的崇拜敬畏！“艰苦朴素、勤俭持家、为人善良、尊老爱幼、大公无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是父亲给我灌输最多的词语。二十八个字应该是父亲的做人准则，也是我力争一辈子都要遵守的“二八”定律，是父亲留给我享用一生的宝贵财富！父亲回到家乡的时候，还没有正式平反，无法享受正常的政治待遇和工资级别，辗转工作过好几个单位，最辛苦的时候，是在洛阳公社包村下乡。洛阳公社当时是个鸭梨种植大公社，父亲每天早出晚归，到了鸭梨收获的时候，索性就和社员们一起，住在地里搭建的帐篷里，看护、采摘、销售，累得腰酸背疼，早年落下的关节炎毛病犯了，疼得不能走路，不能睡觉，同志们劝他休息，可父亲硬是坚持下来。看到农民们都有了好收成，父亲笑得那么开心，他一定是又想起了他打胜仗的时候了！在老百姓眼里，父亲永远都是满脸温馨，只是母亲看着父亲劳累的样子，总爱唠叨父亲：“你是钢是铁！”我说父亲是棵树，他没有炫耀自己叶繁枝茂，而是深深地将自己扎根在了泥土里，拥有了自己真正的深度。直到一九八一年，收到了来自云南省委、纪委、昭通地委、中国共产党盐津县委，联合为父亲签发的“平反决定书”。公文送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坐在炕沿上，颤抖的双手接住公文，目不转睛地足足看了十多分钟，自言自语地说：“遇到人生的苦闷路口，坚持向着太阳的方向前行，你就迷失不了方向！”这是我第一次听父亲用“苦闷”这个词，我也明白父亲所说的“太阳的方向”。父亲明显有些激动，从炕沿上起来又坐下，坐下又起来，闭上眼睛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那一刻，相信埋藏在父亲心中的冤屈终于烟消云散了，他用鲜血、用汗水、用泪水走过的人生之路终于得到了正确的谱写。人生几何？岁月的风霜吹褶了父亲脸上的皱纹，世事的磨难染白了父亲标志的发型，人生的苦闷侵蚀了父亲健康的体魄，但更坚定了父亲的信念！父亲温和地告诉送公文的职员：“我只是一个共产党员，任何时候都不会给党添麻烦！”我静静地看着父亲，我好想拥抱父亲，我好想告诉父亲：您永远是我们最敬佩的英雄！是我们向往的太阳的方向！按照落实政策，父亲的行政职务和工资级别都得到了相应提高，大哥二哥想借此机会挑一个好一点的工作，给父亲说了好几次，父亲都没答应，坚持让两个哥哥到一线锻炼；大姐为了孩子也想换个单位，哭着和父亲说了好几次，父亲也没同意，那段时期，我们都管他叫“傻帽”父亲。我考上高中那年，学校还要测试百米冲刺，母亲知道我体育不好，怕过不了关，就想让父亲托个熟人说说情，父亲一下子就拒绝了：“让她自己好好的考”，我知道父亲的脾气，不敢多说话！母亲气的不理父亲：“你当个官有啥用？活该都叫你傻帽！”我劝母亲：“我可以的！”其实心里一点没底，百米冲刺是我最不擅长的体育项目。晚上躺在床上，除了担心明天的测试，翻来覆去回想母亲唠叨父亲的话。是啊！父亲当官有啥用？因为父亲当官，哥哥就必须去一线锻炼；因为父亲当官，姐姐就不能搞一点特殊；因为父亲当官，母亲跟着父亲走南闯北，担惊受怕，受尽磨难；因为父亲当官，孩子们都必须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好、自己学会承担……整个晚上好像一点也没有想起来父亲当官的好处，父亲不会真的是个“傻帽”吧？第二天去测试的时候，不敢抬眼看父亲，父亲却微笑着拍了拍我：“相信自己”，“嗯”我接过了自信，穿上哥哥给我买的新球鞋，站在了起跑线上，一秒两秒闭着眼猛冲过去……两个大手接住了我，“恭喜你过关了！”是父亲！还没回过神的我辨别出是父亲的手掌和声音，睁开眼真是我的“傻帽”父亲，父亲的眼里充满了骄傲！父亲以他特有的方式让我战胜了自己。直到现在，工作或生活上每次遇到难事，总会想起父亲那句“相信自己”和那双站在胜利终点迎接我的“手掌”！父亲始终以平静的心态，乐观的态度，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精神，坚守着一个共产党员的本色，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无论顺境逆境，都以低到尘埃的姿态，默默奉献着，兢兢业业，堂堂正正，没有搞过任何特殊，直到一九八四年光荣离休。两袖清风，一尘不染，夏天最喜欢穿那件洗得雪白的短袖背心，冬天喜欢穿那件褪了色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虎皮大衣。 （四）离休后的父亲，离职不离党，退休不褪色，经常参加县里组织的老干部“发挥余热”活动，不断学习，积极参与县里老干部文化娱乐活动。在县里“两个文明建设”中，因表现优秀，县老干部局还特意为父亲颁发了奖状，父亲被评为“发挥余热”标兵，我们发自内心地给父亲鼓掌，敬佩父亲的热情、执着和坚毅！父亲离休后，街坊邻居看他爱劳动，就送给他一块闲置的菜地，父亲高兴了好几天，每天都要去地里忙活，夏天种西红柿茄子黄瓜豆角韭菜等，冬天种北瓜白菜红萝卜菠菜，菜地不大，但是凭借父亲的勤恳劳作，我们家收获的菜，竟然还会有多余分送给左邻右舍。分菜的时候也是父亲最高兴的时候，父亲给我一个篮子，里面放上新摘的新鲜菜品，告诉我，这个给东家奶奶，那个给西家婶子，这个给前街姑姑，那个给后街嫂子，我总是高兴地顺利完成任务。我给父亲的菜地起了个名字，叫“李氏庄园”！奶奶婶子姑姑嫂子们夸奖菜种得好的时候，父亲开心地拿着芭蕉扇盘坐在椅子上，还真像个“庄园主”呢！父亲年岁大了，我们都想让他过些轻闲的日子，不想让他太过劳累，他就经常给我们发牢骚：“干活干活，干活才能活着，不干活还能活呢？”无奈只能由着他每天坚持日出而作。看似一句简单的“牢骚话”，却真实折射了父亲自身的修养，体现了老一辈共产党人的思想底蕴。就是父亲这句普普通通的“牢骚话”，影响了我的大半个人生！让我体会到了“干活”两个字的真正内涵，体会到了一个老革命、老党员的生命本色。父亲就是这样将“人”字大写于了天地之间，生命不息，奋斗不止！他真的是我心目中的一棵大树，没有攀比过自己与天空的距离，而是不断强大自己的内径，他的人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高度。 （五） 本该到了享受天伦之乐的年龄，父亲的健康却出了状况，躺在病床上，老人家唯一的愿望是去一趟西柏坡。革命了一辈子的父亲，在生命有限的日子里，想到的依然是革命圣地，他对党对革命的忠诚，不能不叫我们这些子女感动！哥哥不顾路途遥远，向朋友借了车，父亲带着孙子孙女们，完成了自己西柏坡红色之旅的最后宿愿！ 晚年的时候，父亲学会了打太极，虽然动作不太到位，但是他做的特别认真，我感受到了父亲对生命的珍惜，对健康的渴望。我有时间就陪他一起练，我一个招式也不会，纯粹是为了迎合父亲。我多希望在父亲的生命里能永远创造出奇迹！多希望他驰骋疆场的威风能打败自己的病痛！多希望上天能让我永远拥有一个健康乐观的父亲！父亲承受了别人不能承受的承受，忍受了别人不能忍受的忍受，却没有享受到别人享受到的享受！曾不止一次地祈求上苍，可否将父亲一生的艰辛与磨难转移到我的身上，让父亲能够拥有更多的快乐与我们分享。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有了太极情结，现在每天早上养成了去打太极的习惯。每次晨练，总是能想起当年和父亲一起练太极的情景，那是我抹不掉的回忆！没有停止过一天不思念父亲！ 风吹一片叶，万物已惊秋。秋天是一个思念的季节，日子越长，思念越深！父亲为中国的解放事业和建设事业奋斗了一生，父亲的人生，虽然坎坷，但活得坚强，走得铿锵！父亲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革命的一生，历尽艰险，从未动摇对党绝对忠诚的赤子之心；父亲的一生是奋斗的一生、劳动的一生，几多磨难，从未放弃对理想信念的执着追求；父亲的一生是奉献的一生、光荣的一生，风雨坎坷，见证了父亲血浓于水的铁骨柔情。父亲留给我们的不仅是感动和思念，更是力量和骄傲！父亲永远是我们心中的太阳！给予我们的是金色的阳光！谨以此文献给敬爱的父亲！父亲我们想您，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