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小区里有两三能说上话的老伙伴,老刘住对面的楼栋,隔一百米我们基本窗对窗。我带外孙不在家的日子,偶尔在微信上问下小区的情况,也发生过他老眼昏花地误看到我家灯亮了,问我是否回了。老伙伴就是这样的若即若离,微信一句,回复一句就完了,但实际情况是我微信他帮忙多了去。</p><p class="ql-block">八月底我从恩施度夏回家,小忙了一周就开始看一看对面,然后就想怎么没碰到老刘出来遛狗。以往我晚上散步很多时候会碰到他,我们就会在水渠步道上一边走一边聊会天的。我当时微信找他,一天不复。又过一天,我就电话他:老刘,你怎么不在武汉啊,你家的灯总不亮。老刘答复我,声音有些异样,但还是有气有力,说:我在协和(医院)住院检查,肚子疼,现在听天由命。用我们方式,我安慰了他两分钟就挂了电话。跟他一样,我也等待着他早日康复。</p><p class="ql-block">老刘体瘦,慢条斯理地生活,不嗜烟酒,精神很好。我早就总结他是理工男,不像我有时岔。因为他宅,除了遛狗买菜,除了社区的公益活动外,他不出门,不爱旅游,不玩麻将扑克棋类,一门心思在捣鼓视频编辑,图像处理,为社区重要活动和不重要的大妈队伍留下不少珍贵资料,原社区书记主任总提前登门预约。</p><p class="ql-block">我认为老刘的视频编辑达到了婚庆公司的水平。他熟练各种镜头后期技巧,开头和结尾的样式变换和照应,插入的照片旋转变化不使其单调,作品浑然一体的完美,这需要在电脑前花很多的时间,幸亏他没有腰椎颈椎毛病,不然他成就不了这爱好。他不为钱不图名,就好这一口,是这个时代的老义工,一个好人。</p> <p class="ql-block">老伙伴中我是相对了解他的。老刘75岁,小时候姊妹多生活很苦,总记得吃不饱饭的日子。他考取了武汉市重点第四中学,是文化大革命前的最后一届高中生,因入学成绩好一开始就是班长,因情商差又成了学习委员,一直与他有联系的同学成了班长,班长后来成了湖北大学的化学教授。</p><p class="ql-block">在四中读书时,星期天他要走一两个小时去姥姥家吃饭,这促使他借同学的乘车月票自己画一张月票,居然同学们也有看不出来是假的。文革中期上山下乡插队汉川县,后抽调孝感电力局,恢复高考后被师范学院录取,因不愿做老师放弃。在电力局做了很多部门工作,后期在局工会做舞台音响工作,因脾气倔跟领导关系处不好,始终是个工程师。退休后回武汉养老,搬新家成了我的老伙伴,也成了我的老师。</p><p class="ql-block">近十年来我的电脑运行以及学习视频编辑,都是在老刘指导下进步的。硬件升级和系统重装老刘亲自操刀,会声会影从盗版的X2到X8都是他摸索密码装机,运行不稳定又重新装,X8后盗版就无法破解了,现在我们已经买正版软件了,也是因为降价了。</p><p class="ql-block">老刘在他的爱好上舍得花钱,台式机总是升级,最早尝试固态硬盘,后来又买带独立显卡的笔记本电脑。认识他时照相机比较老了,但有比家用摄像机大一号的索尼摄像机,就是婚庆公司用的那种,去年他又买一个,说是前一个落后了也有毛病了。他买了几个三脚架,还有云台,又自己动手做随身的云台架子。</p><p class="ql-block">他的作品最为我们称道的是一个MTV,就是现在称MV,是为另一老伙伴业余男高音做的,利用我们社区及周围美丽熟悉的多个取景点,一个景点多机位拍摄,在房间录音,制作时对口型,在追求业余中的专业。</p> <p class="ql-block">九月中旬我又微信问候他,没有回复,几个小时后接到他的电话,那是一个有气无力的电话。我耳朵本身不太好,反复问后才肯定,他得了肝癌。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得让他慢慢说,其实我根本就不大听得清,只能肯定他当时很从容坚强。</p><p class="ql-block">我们以前经常聊到死亡,他跟我说过重病时不做有创抢救,死后骨灰不安葬,撒到长江里,甚至还说遗体告别仪式也可以不要,只有亲属送别就可以了。他还说过遗产细节,谈笑中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p><p class="ql-block">我们还聊过人生的八大苦难,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说是只有佛教能渡人脱离苦海而上岸,老了相信灵魂和来世大有人在,不无道理。</p><p class="ql-block">因为疫情医院不让探望,连家属陪护都要48小时内的核酸检测。我打听到老刘不能做手术和放化疗,腹部积水已经做导流了,医院只能做缓解痛苦。我一定要去看望他,他老伴告诉我近期医院松动了一点,中午12点钟可以从门诊2号梯混进来。九月的最后一天,我见到了老刘。</p><p class="ql-block">老刘在大女儿的陪护下,带着氧气面罩安静地躺着床上,整洁干净,已经不能说话了。我凑到眼前大声说:老刘,你是我的老师,我从来没喊你刘老师,是你教我了视频编辑,我老年有了很多乐趣。他吃力的睁开眼看着我,身子在动,可是说不出话。我说:老刘,你莫说话,我都晓得。</p><p class="ql-block">除了电脑,我有很多事情求教老刘,比如吸顶灯白色的光想换黄色的,在淘宝没有一模一样的。他说不要紧,反正是吸铁磁,不在正中间有罩子也看不出来。厨房拉篮生锈不灵活,重新买了以后的撤装有他的指导无比顺利。一个卫生间想换智能马桶盖,但装修时没装电源,我想怎么接线尽可能美观点,请他来指导,电话中说好不要他动手,结果他看我笨手笨脚还是要亲自操刀,那个活从天花板里接线,从窗台角落掉下来接线板固定,然后还要还原天花板的扣板,一个多小时,七十多岁的人,我愧疚无比。</p><p class="ql-block">离开医院时我对他说:明天是国庆节了,过节了,你会少些痛苦,舒服些。我再来看你。</p><p class="ql-block">我知道这是最后一面。几个老伙伴,他年龄不是最大,平时都没怎么生病,竟然这样大病在身。</p><p class="ql-block">十月二号,他老伴在老刘的微信上发来消息,老刘于昨天20时去世。二号家里的悼念非常简洁,因与国庆的红色布置冲突,楼栋大门只放了一个花圈,社区的老人来了二三十人敬香。</p><p class="ql-block">三号的遗体告别仪式,我用手机云台拍了一个小视频,按照老刘的意见,视频做出来要控制在5分钟以内,这样才能在微信上顺利转发。觉得这是第一次老刘做为被摄,由他的学生做的视频。他小女儿非常感谢,几次给我留言,认为留下了宝贵影像。办完后事几天的答谢宴有四桌,都是我们社区的老人们,和他的要好同学。她女儿跟我说,老刘最后说的话是一定要答谢哪些人,让他女儿用笔记下来。</p> <p class="ql-block">老刘的后事基本按照他本人的意愿从简,原单位的领导也没来(可能是外地,又国庆节,又退休15年原领导不在位了),仪式上没有介绍生平,就亲人亲戚送别火化,但骨灰在墓地埋葬了。</p><p class="ql-block">在殡仪馆看到老刘的70后大女儿,已经有少许白发,几次悲痛欲绝地依偎在她老公怀里,感觉到她们夫妻的和睦幸福。大女儿早先买了一只很安静的牧羊犬,逼着老刘遛狗散步,前几年这狗生病,大女儿为此花了一万多。这也是老刘的福报。</p><p class="ql-block">老刘,我们老伙伴永远记得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