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行旅之安道尔——诗意栖居 张戬炜

岚炜言

比利牛斯山的南坡、法国与西班牙交界处，有个向阳的山谷，山谷里有一个国家，名叫安道尔。说安道尔是一个国家有点勉强。安道尔人口总数约86000人，约为中国沿海城市一个大型居民社区。国土总面积468平方公里。这个数据不形象，形象地说，中国的太湖，面积是2500平方公里，换算一下，安道尔大约只有太湖的五分之一。安道尔全国都是山区，找了山谷里一块稍微平整一点的地，建了首都，就是安道尔城。面积56平方公里，只有秦始皇陵墓那么大。整个城市是建在斜坡上的。这户人家的墙脚下，就是别人家的屋顶。

别看安道尔的城市是斜的，人口是微不足道的，可这个国家名列高度发达国家榜单，同时还是世界上国民预期寿命最长的国家之一。千人汽车拥有量为1098辆人均一辆多，其中还包括了儿童和老弱等不开车的。8万多人的国家，建了两所大学。有一个足球协会，注册会员100多人，能上场踢球的三四十人。经常与西班牙足球队厮杀，各有胜负。中国足球队曾经与安道尔足球队踢过一次，结果是0:0。《安道尔日报》说，这场14亿人对8万人的足球比赛，说明中国足球离世界强队，还有1万光年的距离。

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总要上街逛逛。走出宾馆，漫步街头，发现这个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没有大型的购物中心，沿街的店面都不怎么起眼。走到中心的广场上，天地良心，这个广场只有中国沿海城市的一个普通街心花园那么大，突然看到了一个雕塑，是一只圆形时钟挂在枯树上。那只时钟仿佛是白蜡做的，被炎热的阳光烤得接近融化，七扭八弯地斜倚在几根树枝上。我立即肃然起敬，这个雕塑的原型，是欧洲绘画大师达利的油画作品。

达利、毕加索、马蒂斯，是20世纪欧洲现代艺术的3位杰出代表。这幅油画作品，名叫《记忆的永恒》，作于1931年8月。画面上是死寂的沙滩、荒凉的海岸、平静的死海，以及不可能在这个环境中出现的一方台座、一块平板、一棵枯树。其中突出表现了三块像软饼似的钟表和一块正常的红色钟表。一块软表上，歇着一只苍蝇。红色钟表上面爬满了黑色蚂蚁。这幅画，是欧洲超现实主义绘画的代表作，其主题，据称是独特地表现了画家对时间疯狂流逝的感觉，暗示了个人情感在物质世界挤压之下，迸发出的无法回避的力量。绘画的原作，收藏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是该馆的镇馆之宝。可以这样说《记忆的永恒》，全球画家，无人不知。

雕塑——《记忆的永恒》

达利和他的油画《记忆的永恒》

作为欧洲旅游胜地，安道尔可谓随处鲜花、满目芳草。细心留意，任意一处巷头街角、随便一个建筑空间，雕塑作品无处不在。值得一说的是，这些雕塑的材质，大多不是寻常所见的石头、青铜类而是以钢铁、塑料之类为塑材，用现代美术、甚至是超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进行创作的。如果不了解现代派美学理念、不懂得超现实主义美术表现方式，看到这些作品，肯定是一头雾水，只会把这些有着大来头的雕塑作品，当成商店老板、建筑商人摆放的装饰工艺品。

如此微小的国家，能够让国民接受超现实主义的美术作品，并且堂堂正正地放在中心广场，也就是国家客厅里，向世界展示，说明安道尔城的人们，美学素养很高。留意到这一点后，我觉得安道尔名列高度发达国家榜单，确实名不虚传。边想边逛，边逛边看，无意间走进了一个门脸不是很阔气的商店。进门一看，顿时傻眼。这是一座规模大于巴黎老佛爷百货商场的购物中心，七层楼面，宛如七宝楼台，琳琅满目，恍若迷宫。不说找厕所，就是商场出口，都一时难找。从服装箱包，到家具电器，从锅碗瓢盆，到香肠火腿，全部是世界著名品牌。最重要的、也是最要命的是，所有商品，都比巴黎老佛爷商场便宜了20%。这是什么概念?全场八折啊。

导游告诉我，安道尔不征收个人所得税，营业税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因此是著名的“避税天堂”，这个天堂，“天”到了国际反洗钱机构“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黑名单上，是欧洲反洗钱的风口浪尖与风暴前沿。安道尔政府觉得这不是个事，国家形象受损，决定实施税务制度改革、完善税收制度。近年来，有史以来第一次，安道尔国内的公司，法律规定必须明确记账。同时，对旅客购买的奢侈品，实施补税政策。导游因此一再提醒，如果购买了名牌产品，请把包装处理掉，免得离开安道尔时，惹上麻烦。

安道尔出境时，只见一个海关警察登上旅游车，神色严峻，脸部的肌肉就像冰箱里的冻猪肉一样，貌似菜刀也剁不动。凡购买了名牌商品的游客，心中都有点忐忑，深怕这位来个严格执法，让大家把行李打开。要知道，喜欢“买买买”的中国游客的行李，是经不起检查的。冷面警察与导游叽哩咕噜说了几句听起来并不友好的话，然后用非旅游接待式的冷眼，非常认真地扫视了一下全车旅客。就在都觉得他会大喝一声，让大家接受检查的时候，这位警察居然、居然就非常潇洒地转了一个身，头也不回，他就这么下车了!可爱的安道尔人，恐怕他们自己都觉得，在一个不知道税收为何物的国度里，把客人的行李打开，核算要缴多少税费，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中国智者老子，2500年前说过，国家小了，民众就有甘甜美味的饮食、华丽的衣服、安适的住所、欢乐的风俗，即所谓“小国寡民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德国诗人荷尔德林说，人要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何谓“诗意”，诗人说，在那遥远的地方，葡萄闪闪发光。夏日空旷的田野，森林显现，带着幽深的形象。高空的光芒照耀人类，花朵锦绣点缀树旁。

告别安道尔时，我想起了中国的老子与德国的荷尔德林。是的，在这样的国度里，要不想起这两位人物，就有点难为中国的、算是读过几天书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