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的美篇

淡水

一个县令的故事

先从海瑞说起。明嘉靖三十八年（1558），海瑞正式步入官场，被朝廷委任为浙水淳安县令。

海瑞也是一个让我们不得不仰视的好官员。因其刚正不阿和对贪污腐败的痛恨，他被世人誉为“海青天”。明万历十五年（1587）病逝在任上。

海瑞离开淳安26年后，就在他逝世的这一年，公元1587年，一个已经是56岁但立志以身许国的闽南五都人收拾行囊，离开家乡，风尘仆仆来到浙水淳安，步海青天后尘来了。他循着清溪（淳安不仅有溪流叫清溪，更早的时候还叫清溪县），重温海瑞曾经纵情的山水，曾经行吟的胸怀，令后人仰望的一颗炽热报国爱民心和感人的刚正清廉……

这位县令叫蔡方平，字君衡，生于明嘉靖十一年（1532），东山县陈城镇湖塘村人（时为诏安县辖下的五都人）。此时的蔡方平已是个饱经风霜的准老年人了。

古代人除名字外，大部分人都有号。当县令前，蔡方平还没有“号”。上任淳安县，他看到一条清澈透底的溪水，说，我到这里当县令，要“清如溪中水”。得知溪流的名字叫“清溪”，大喜，就把自己的“号”取“清溪”，表示做官清廉像一条清澈透底的溪水。蔡方平（以下叫蔡清溪）对溪水之清的憧憬，不仅是客观的描摹，也是对自身心志的写照，希冀自身在繁杂的俗世中坚守初心的清澈。

出生于寻常百姓家的蔡清溪早年家境贫困，父亲早丧，家有体弱多病的祖母、母亲，又有一个嗷嗷待哺幼弟。面对窘境，年少的蔡清溪毅然用稚嫩的肩膀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只身前往二百多里外的广东潮州“打工”（讲学）。到了年底，蔡清溪扛着讲学赚来的大米步行二百多里路回到家乡，孝敬祖母和母亲，哺育幼弟，让一家人得以过一个温饱的新年。

艰苦的生活让蔡清溪了解民生疾苦，也磨炼了他吃苦耐劳的坚强意志。逆境中的蔡清溪始终坚持学习，并积累了渊博的学识。又因胆识过人，常替村民讲话，所以为乡里人所尊重。

青年的蔡清溪没有官运亨通。47岁才得以参加贡生选拔，却错过考举的机会。万历十六年（1588），已逾天命之年的蔡清溪参加吏部应选，又因得罪负责选拔的官员，被认定不得选用。庆幸此时他遇见了伯乐——吏部尚书杨巍。杨巍看到蔡清溪所做的策论，认为蔡清溪是个奇才，才破格授其为淳安县令。

一个大人物的青睐与厚待，把蔡方平错过考举的灰暗人生一下推到了辉煌的顶峰。

明代，贡生能任县令，是他的学识和见解超出常人。但是，当县令必须到偏僻的贫困县。淳安就是浙江西部的贫困县，其山地起伏，田地贫瘠，民风强悍。

在封建社会，知县集行政和司法大权于一身，既是县长，又是公检法领导。知县受朝廷委派，除收缴赋粮外，主要工作就是断案。知县断案公正、快捷，就被誉为“青天”。

56岁的蔡清溪走马上任，集这些大权于一身，就要大展身手治理淳安。不料，上任不久，恰逢淳安天大旱 赤地千里无绿色，饥饿难忍的老百姓啃树皮，吃野菜，嚼草根树根。蔡清溪赶快上奏朝廷，要求开仓赈民。可是奏表送到朝廷如同泥牛入海，全无消息。百姓走投无路之下，正准备聚众闹事。眼看民乱一触即发，蔡清溪一边安抚民怨，一边急信请求知府准许开仓放粮、救济百姓。知府却不同意开仓济困。得知此事，县衙主簿也奉劝蔡清溪置身事外，莫要引火烧身，私开官仓可能丢官罢职，甚至惹来杀身之祸。蔡清溪深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理，看见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他等不及朝廷旨意，顾不得上司反对，同僚劝告，下令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百姓生死，“岂因祸福避趋之”！宁可丢乌纱、掉脑袋，赤心惟报国报民，其铮铮铁骨，令人钦佩。他把个人一身之“生死”“祸福”置之度外的大无畏勇气，是我们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之林永久值得珍视的精神力量和财富。

由于救济及时，淳安县几万民众幸免于难，对蔡县令感激涕零。蔡清溪趁热打铁，动员老百姓应季播种耕种，恢复生产。同时疏通水道、轻徭薄役、组织商贸，一时之间，淳安县百业兴旺。如果当时有网络，估计这位县令会被誉为“最美县令”，成为网红！

蔡清溪就任之前，淳安县一度盗贼横行，他们打家劫财，却不被绳之以法；一些外地流民流浪到这里，却被误认为盗贼，锒铛入狱。蔡清溪在视察监狱时，看到这些所谓的盗贼大多是羸弱的老人，不禁心生疑惑。经过审讯，果然是蒙冤受屈的良民，遂一一平反。蔡清溪又组织捕快，追捕盗贼。沉冤昭雪的良民和淳安百姓感恩戴德，纷纷称蔡清溪是继海瑞之后又一个“青天”！

是啊！那时有了“青天”，阴间就少些孤魂野鬼喊冤叫屈，少些冤假错案，人间才有太平盛世。

蔡清溪私开官仓、平冤狱，却引起朝廷奸臣猜忌，认为擅自放粮、放人，有笼络人心图谋不轨之嫌，即派御林军把他押解京城准备定罪。幸亏朝中正义大臣保奏才幸免于难，但被贬到福建福宁州即今天福安、宁德二县，当一个“九品”的学正，相当于现在的分管教育的官员。

蔡清溪对此无所谓，坦然面对降职使用，在学正任上兢兢业业，直到该退休时要求朝廷“乞骸骨”。“乞骸骨”是古人致仕时上疏给朝廷：“希望把我这把老骨头带回老家，不在庙堂了！”是带着某种心酸和凄凉。

蔡清溪在淳安三年最让我们佩服的是什么品德？是“敢于担当”。而担当，也是知识分子最可贵的精神。“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是知识分子的立身原则，如果知识精英具备了兼善天下的身份、名望和社会地位，而不承担社会责任，会被人斥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是最为人所鄙视的。三载春风在淳安，人皆以做官为乐，蔡清溪做官却苦，既不敢贪赃在法，以免积孽钱遗害子孙，又为了百姓，差点丟了脑袋。他原来是抱着儒家“穷则独善其身”的思想，准备种田教书，终老乡下的。但是命运把他推向浙水，让他“达则兼济天下”，赢得“廉光浙水”！

1608年，蔡清溪先生逝世，享年77岁，钦赐建造坟墓于大帽山，今坟墓保存完好。

乡贤、民族英雄黄道周和蔡保祯即蔡清溪的儿子是好朋友，是忘年之交。蔡保祯请黄道周为父亲蔡清溪写生平事迹。黄道周写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蔡清溪先生行状》。“行状”，类似人物传记的文体，就是指一个人的的德行状貌的意思。文中，黄道周记叙了蔡清溪一生主要事迹，对其作了高度的评价！能被乡贤、民族英雄黄道周写“行状”，这是莫大的荣幸！

蔡清溪为官的高尚品行深深获得后人爱戴，淳安百姓为他建蔡公祠世代祭祀（由于新安江水电站的兴建，和海公祠一起沉入江底）；淳安百姓自发组队每年清明节不顾路途遥远专程来到湖塘蔡方平墓祭扫。想想他们为扫墓而跋山涉水经历种种艰辛，让人感叹动容！为官若有报民意，百姓报你三春晖！

明万历二十年（1592），朝足赠赐清官蔡方平“廉光浙水”匾，现悬挂于孝子祠。

《蔡清溪先生行状》全文新、旧《东山县志》均有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