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向阿勒泰

广陵在途

九月十八日，周六，早上八点，我们是喀纳斯景区的第一波游客，景区清晨气温4℃，海拔1320米。尽职的导游出发前提示我们，把最厚的衣服穿上，山里冷的很。于是，我们把带来的所有厚衣服都穿在了身上，帽子手套全副武装，还是冷！

这里是新疆的最北端，从地图上看，我们距离中俄、中哈边界不过三十多公里，这也是我们抵达中国西北部最远的地方。 北疆天亮的迟，蒙蒙天光中只见四面群山环绕，山高而冷峻，空气清冽，立定深吸一口，提醒自己这是在阿尔泰山脚下，这种感觉颇有些奇妙，就在昨天，我们还在西宁，在这之前，阿勒泰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地理名词，中国不知有多少名山大川，阿尔泰不过是其中之一，但这里的风景被国家地理杂志称为“登封造极的秋色”，我们见识过几回“登封造极”呢？！ 确切的说，我们为阿勒泰遥远的秋色而来，为它的冰川、湖泊、河流、森林草原与牧场，为想象中的原始、纯净、粗粝、大气的原始美。

从乌鲁木齐到北屯、再到禾木、再到喀纳斯，大巴车奔徙了将近一千公里，沿途荒漠、戈壁，戈壁、荒漠，骄阳炙热，漫无边际。在新疆游走，人们的空间与时间的观念会发生明显变化，像“漫长”“巨大”“无边无际”这些概念会被屡屡刷新。一路向北，连续四五个小时，视野里出现的，除了公路，就是荒沙戈壁，偶尔的小片绿洲也是一闪而过，那条穿过准葛尔盆地的216国道笔直笔直，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我想，在古代，一个人在这样的路上行走，就像掉进了大海，他的眼里是一片空茫，那时的路其实不是一条路，而是一片路，天山以北的广阔草原，天山以南的辽阔大漠，那里根本没有路，但又都是路。在沿途交错的山谷中，在遥远艰险的旅程后，往往藏着中国最美的风景。

我们就这样穿过大漠，驰向了阿勒泰。

阿尔泰山脉横亘在亚洲中部欧亚大陆腹地，全长约两千多公里，连接着中国、哈萨克斯坦、俄罗斯、蒙古四国，草原、森林、荒漠、极地苔藓在这里交汇，高山上的冰雪融水让这片亚洲腹地的山地润泽秀美神秘动人。进入山区的几个小时里，窗外都是明媚的山谷和漂浮的云朵，大巴车蜿蜒行驰在盘山公路中，窗外闪过的是暗绿的阴坡松林和洒满阳光的山麓草原，白桦树已有半数被秋风染黄，枝头摇曳着黄绿树叶和白色树干，而由冷杉云杉组成的林带浓绿铺展，稠密葱茏，蔓延至天边。习惯了中国西北肃杀景色的我们觉得这一刻真是奢侈！ 那些茂密的树木花草，清冽的湖水，那些正在盛开和即将凋谢的花朵，都是阿勒泰秋色奉献者，而山脉中流淌着数以百计的溪流和江河，孕育了一片又一片的美丽牧场。

在李娟的笔下，阿勒泰众多不知名的小山小溪、草原牧场格外细碎迷人 ： “......我们共同喜欢的事是沿着额尔齐斯河一直走啊走，无边无际地散步。尤其是那些漫长而晴朗的黄昏，山野晚景清晰明亮。森林下方，碧绿的缓坡斜下来与河边深绿的沼泽相连，如嘴唇的相连一般温柔。连接处长满黄色的晶莹的碎花，像吻。河岸边的缓坡上斜斜立着一座木头小屋，屋顶摇摆着细长茎秆的野罂粟，那是爱情栖息的地方。森林在木屋后从南到北地浩荡，我们走了一段路，看到了桥，过了桥，就向那里走去。河水在身后哗啦啦奔趟，前方美景梦一般呈现，多少个这样美好漫长的黄昏在河边展开，我们走到坡顶，回头看见我们的家，我们的塑料房子，在河水拐弯处更美地等待着......”（李娟我的阿勒泰）

我们沿着喀纳斯河走啊走，每转过一个弯道，前方都有梦一般美景呈现。清晨，神仙湾仙雾缭绕，乳白色的缕缕雾气从湖面上冉冉升起，又飘散、飘远------- 暖阳透过薄薄的雾，洒在哗哗流淌的河水上，洒下片片碎金，而近在咫尺的阿尔泰山在眼前逐渐褪着雾气，一寸一寸露出它的秀美容颜。正值九月，这里的莽莽林带缤纷绚烂，片片牧场草地金黄，构成了一年中最美的画卷...... 在此之前，我们所有对阿勒泰的所有想象都是空洞的，它只存在于视频图片中， 只有看见眼前一幕，才意识到旅程中所有困顿奔波都是值得的， 唯有如此，才能亲眼目睹那些隐藏在大山深处惊人的美丽。

用这句话总结再合适不过了：“在我面前所展示的图卷狂放并且有幻想的美，它无与伦比，超过尘世上任何一个朝生暮死之人能看到的一切景致”——斯文•赫定

难以描述阿勒泰的秋色给我的观感，它是如此辽阔、壮丽、深远。我们正好赶在北疆最好的季节。站在禾木村的坝上草原眺望远方，眼里是大片一望无际的高山林带和草原，坝上草木枯黄，呈现出熟透的金黄，远山层林尽染，而河流分成众多河叉，弯弯曲曲，散淡的流着，马儿散淡的吃着草。天空湛蓝，白云低低俯冲，透过云层的阳光在山坡上快速移动，仿佛明亮而温暖的抚摸，南北天际线上卷起两排凝固的黛青色波涛，那是阿尔泰山雄伟苍凉的身影。

北疆、阿勒泰，从未涉足，自此一见倾心。

还有更多令人难忘的地方

小城布尔津，一个有着浓厚俄罗斯色彩的北疆小城，记录着新疆接纳外部世界开放融合的脚步。满街的酒店宾馆、俄罗斯风情街，尖顶廊柱的俄式建筑，伴着高远的蓝天。这里有冷水鱼、有烤肉还有淳朴的哈萨克居民，街道干净整洁，只是行人疏落，路边的清洁大妈是江苏人，说再也回不去老家了…… 宽阔的额尔齐斯河紧紧依傍着小城，对岸则是密密的森林，暮色时分，走近额尔齐斯河，看那暗蓝的一川河水平静无声的流淌着，这条养育了阿尔泰山和它淳朴子民的浩荡大江，让我想起了中国东部那条串起无数村落人家的新安江，同样哺育了沿江几世几代的百姓 ……

几十年前，未曾开发的阿勒泰地区曾是哈萨克族人的金牧场，他们平静地在大山深处生活了几个世纪，直到喀纳斯被辟为景区，直到这里渐渐不属于他们。我们在禾木村听了一场图瓦人旱獭乐队的演唱，之后我把录制的视频听了一遍又一遍，那是一首原生的图瓦人作品，名为《故乡》，在喀纳斯景区开发之前，图瓦人在这里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那是他们独有的领地。 马头琴的声音一奏响，竟忍不住让人鼻腔酸楚，琴声深情、忧伤，歌声中有长长的叹息，而呼麦腔隐忍、压抑，沧桑。那是即将消失的图瓦人对自己故乡的依恋与不舍...... 这支五人的图瓦人乐队，每年辗转于各大城市巡演，但在旅游季节还会返回故乡进行义务宣传演出，为的是让更多的人知道阿勒泰、知道图瓦人。

走不尽的阿勒泰、描述不尽的阿勒泰。除了美景与色彩，阿勒泰是我心中的大江大河、也是李娟笔下涓涓溪流的小村庄；是森林里搭巢建屋的鸟兽，也是苦寒季节里迁徙千里的冬牧场；是峡谷里奔腾的额尔齐斯河，也是图瓦人的高颧骨和属于他们的敖包牛羊！这些来自阿勒泰的体验，将我们的行走触觉引向更加辽远的空间，它的冰川、湖泊、河流、森林草原与牧场，是阿尔泰山的自然馈赠，更是新疆百姓的世代宝藏。辽阔的中国大地为我们呈现着永远不尽的惊喜。

电视上播着喀纳斯的旅游宣传片，长长的镜头里拉近又推远的是卧龙湾的美丽景色，缤纷的林带拥着一江碧绿的河水，蜿蜒曲折流向远方，看上去熟悉又亲切，这油画一般凝重的美景自此定格为我们脑海里永恒的画面。

2021，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