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钢工作二三事（6）】在总厂机关打酱油

也许（cd）

　　 1975年8月下旬，到长城钢厂（江油302厂）总厂机关报到。

由于对工厂实行军事管制的军管会已经撤离，长城钢厂的管理架构还在重新搭建中。

一栋不大的砖木结构的楼房里，汇集了政工系统和生产系统的很多部门，二楼档头一间大约五十平方的办公室里，挤满了生产系统人员的办公桌。

那天，我在组织组报到，给我谈话的是后来成为组织处长的柳星云，鼓励了我一番，然后是保密教育。

在这个三线建设的重点企业里，我开始了打酱油的生涯。

　　没过多久，我所在的部门更名为生产计划处。没有科的编制，下辖计划组，生产组，销售组和总调度室，总调又有生产调度和电力调度两个职能。

十来个人的生产计划处编制是四位处长。我是新人，打扫卫生、打开水、拿报纸之类的工作当然归于我了，打酱油的觉悟还是有的。

我被安排到总调度室值班，以熟悉工厂的生产管理。对于长钢这个庞然大物，又是在生产指挥系统，我是天天心有余悸，不知所措。

好在总调的几位师傅是老江油钢铁厂过来的，大家都讲四川话，感到亲切。

钟钦福师傅给了我两本小册子，是机密级的《长钢设计手册》，内容很丰富，可惜保密规则不容许将册子内容摘录和外带。

依照准备打仗，靠山隐蔽的战略部署，长城钢厂作为与军工企业配套的三线建设重点特殊钢企业在选址上还是费了些周折。工厂原本确定建在甘肃酒泉（嘉峪关市，现在的酒泉钢铁公司所在地）。因为嘉峪关，不知道厂名［长城］是不是与此有关。

最后，长城钢厂的厂址确定在江油县境内。利用原江油钢铁厂中坝、厚坝两个老基地，加上武都七里坡朝观雾山方向沿山边地带修建。

不过，在建设初期，发现七里坡地址条件不适合重工业项目，于是就把原设计为高温合金等航空航天材料生产的特殊冶炼设备和配套的三个加工车间搬到了通口与北川交界的地方。这个地方原本是制造人民币的造币厂的地盘，鹤占鸠巢了。造币厂搬到了旺苍县，也就是旺苍东河印制公司（502厂）。

中坝到通口不能通火车，只能用汽车运输。这也是长钢三分厂每年不得不花费大量人力财力，保持庞大的汽车队，以保证原燃材料进厂和产品出厂运输的原因了。

　　1976年春节过后，我被派跟随长钢总工程师杨栋到北京，去冶金部出差。

那时候进北京，需要去省政府开进京介绍信。我一大早从江油出发，坐了将近五个小时的火车赶到成都，先去天府广场旁的四川省冶金厅，然后去兴隆街一个省政府部门开好了进京介绍信，再坐晚上的火车回到厂里。

一天下来跑的很累，但累并快乐着。想到要乘飞机去北京，心里真的是暗暗like。

去北京，我的工作很简单，到四分厂挤压车间拿两块钢样和一些资料送到冶金部，任务就算完成了。当然，最重要的工作还是要杨栋总工程师来做，不过那个级别的事情是不需要我这个打酱油的掺合了。

杨总对下级很亲善，他曾经留学苏联。在飞机上，我跟他套套近乎，说重庆大学冶金系的宗联枝老师也是留苏学生，可他说不认识，大概是后几届的。也对啊，跟杨栋同时期留苏的人，几乎都在国家机关或各大冶金企业做领导了。

第一次乘飞机，想到飞机在天上没有根基的飞行，心里还是有些忐忑。飞机是苏联生产的伊尔18，机号222，四台涡轮螺旋桨发动机。就是这架飞机，在1988年1月18号，从北京飞重庆，由于一台发动机解体而坠毁，机上108人遇难。这个型号的飞机当时算得上是民航的主力，事故率很高，好像从天上掉下来就有三架。

　　那时候到北京出差是要肩负艰巨的采购任务的。水果硬糖的采购则是重中之重。一个商店只能买一斤，要完成任务就得在王府井，东四，西单，前门几个大商业区流连忘返。

买白糖要凭北京本地的工作证，我的工作证封皮是冶金部长城钢厂，里面也没有地址，很好冒充北京本地企业员工。

最后的问题是上火车。幸好糖果的重量大而体积小，只要提旅行包的时候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就可以蒙混过关。从候车室到车厢有很长一段距离，还要从天桥上顺楼梯走下去。我是两个旅行袋前后搭在肩上，手上还提着几双皮鞋，艰难的咬着牙到了我的卧铺。

难啊，光水果糖就72斤……

　　北京上车前发了电报，火车到中坝站，有好几个同事接车。

办公室的梅博文师傅（能文能武的才子）看我可怜兮兮地带回来一大堆东西，悄悄告诉我，以后出差，打枪的不要，不要告诉别人。真的是不断学习才能进步啊，再后来我去北京出差，回来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行李了。

回厂以后，才知道我带到北京去的两块钢材样品，是从西德引进的3150吨卧式挤压机的备品上切割下来的。由于引进设备的时候外方只是配套提供了很少一些用作挤压筒的材料，为了满足生产需要，要尽快解决备品备件的国产化。样品是供研究的。

当时，全世界配备这种类型设备的工厂也就十来家，中国从西德进口的两套3150吨挤压机分别放在生产黑色金属的长城钢厂和生产有色金属的宝鸡有色公司（原902厂），不似长钢的没落，宝鸡有色（现宝钛集团）现在是风生水起，航天设备使用的钛合金90%来自该公司。

而挤压机的重要备品是挤压筒，用作挤压筒的钢材牌号便是热作模具钢H13。

冥冥中我跟模具钢材结了缘。在长钢进出口公司工作的时候，参与了我们中国第一块冷作模具扁钢（D2）出口的工作。直到后来从国企下岗，四处奔波找饭吃，还在成都泰昌金属材料公司销售三部（模具钢部）混过一段时间。

　　1976年6月，有预报川西北地区将发生大地震。长钢生活区的空地上搭起了很多地震棚，不好意思跟别人打挤，我依旧若无其事的住在单身宿舍里。

我是维护秩序的民兵排的一员，扛着一支“七九”式步枪在中坝生活区参加巡逻（三班倒）。如果发生地震，就要对天鸣枪发出警报，告诉大家快跑。不过，运气不好，发生地震的时候，我都没有值班，也没有打成枪。

那时候人的神经脆弱，草木皆兵。一有风吹草动便疯狂逃串，不论真假。

听说，江油文化馆的一位领导以为地震来了，从二楼窗口用自制的绳索玩速降，结果不幸摔断了腿。一场虚惊而已，代价太大了。起因是邻居小孩不小心将洗脸盆摔到地上，发出的声响被误认为是地震警报。

还有一个同事，为躲避地震，回到唐山老家，结果遇到了唐山大地震。幸好在四川受到很多关于地震前兆、动物异常的地震知识教育，他发现家里的狗不断狂叫，而且看到了天空出现地震云，有了思想准备，包括邻居的很多人都逃过一劫。

世事无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