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枫叶丹

树下读书

关山枫叶丹

（一）

上周参加登山队活动两天，去本溪关门山看红叶。第一天游览关门山大峡谷，第二天去关门山国家森林公园。本溪红叶观赏地最著名的有老边沟、大石湖和关门山，三个地方的景致基本相似。我们大辽宁能在全国范围内拿得出手的名胜区其实不多，唯有本溪红叶可以独占鳌头。窃以为足可与额济纳胡杨林相媲美。

金秋十月，红叶满山，动人心魄。从观赏感觉来说，第一天在大峡谷是阴天，无疑不利于摄影。不过阴天也有好处，只要不是特别阴的话。这个好处就是天低云暗、万壑无声；正是“山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的一幅淡淡的水彩画。人在大峡谷中静静走过，心中油然而生王维的诗句，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大峡谷中也有红叶，也是满山的红叶。不过此时的红叶，恬淡而安然，没那么突兀和灼目。

第二天游览关门山国家森林公园，是一个大晴天。一夜北风吹散满天云彩，红叶与阳光共同起舞，这时你才能真正理解什么叫“熠熠生辉”。我尽量不用那些“大词”，特别喧哗的形容词或者排比句。不过阳光下的红枫之山，的确像燃烧的海洋；洪波涌起是生命的浪涛。当然了，从摄影爱好者的角度来说，都会喜欢这样晴朗的天气，最美的光和影，而主角则是红的恰到好处（红叶指数3级）的枫树了。

顺便说一句，我们游览这两处景区的时间都很合适。大峡谷本来就是比较冷门的景区，来的人不多。我们下午入园，乘坐景交车到山谷深处再徒步往回走，一路上游人稀少，唯有溪流湍急水声潺潺。又因为当晚就住在附近，所以第二天是第一波到达关门山的游客（早晨7点半）。仍然乘坐景交车，半个小时到达木栈道的终点绿茵山庄。必须要说，观景时游客人满为患和屈指可数的区别太大了，毋庸赘言。

（二）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在五色斑斓的秋之山上，氤氲成不甚真切的印象派画作。阳光又穿过了落叶松的树梢，投射在林间露水晶莹的葳蕤草丛之中。静寂的山林于是披上了迷幻的光之羽衣，似乎转眼间林中仙女即会优雅地冉冉而来。然而成群结队的红枫，以近乎暴力的方式，很快便席卷了所有目力所及之处。亿万朵红叶层层叠叠如云蒸霞蔚；明明是空灵幽邃的山谷，却仿佛摇落出万丈波澜。你不由得感叹天地造化无穷，更惊异于生命的内涵与魄力。虽然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无非是光合作用或者氧化还原。但我宁愿-只在此刻-相信，真的有神奇的造物之手，在冥冥中点拨着一切。

（三）

试着去想一想，春天来临时这座山谷中的景色。枫树叶子从发芽到长出树叶，至少也要在5月中旬了。和风送暖，大树枝条的芽眼，钻出小小的蓓蕾。一场春雨过后，蓓蕾舒展开来，好似紧紧攥着的小拳头。再来一场春雨！芽苞才会真正绽放，就像站立在树干上一只只振翼欲飞的小鸟，去迎接生命的春天。这就是“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的时候了。

然而你注意到了吗？春天的嫩叶几乎是一样的，一样的青翠欲滴，一样的含苞待放，一样的朝气勃发。但是深秋的满山红叶呢？这些红叶虽然看起来并无区别，不过你若仔细观察，会发现每一片红叶都有自己独特的标志。或者虫啮成洞，或者雹打半边；风霜雨露留下了多少岁月的创痕。如同我们每一个人，尽管起点一致，却有着不同的人生经历；而最终没有一片落叶是完整无损的……

（四）

木栈道与山谷中的溪流平行。今年辽东一带雨水充沛，溪流简直可以成为一条小河了。水流清澈，好像是特别明亮的眼睛，所谓“深潭一般的明眸”。红叶在风中飘然而下，落在水面上随波逐流。还有很多红叶已经沉入水底，栖息在小溪中的岩石上。想起一首古诗，“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这是唐宣宗时，锁在深宫里一名寂寞的宫女，题在红叶上的一首诗。这位无名宫女把这片红叶悄悄地投入水流之中，飘出宫外，寄托自己渴望寻求自由的心情。红叶有心而溪流无情，这片红叶是沉在了水底，还是飘向远方？

说到红叶诗，最著名也是流传最广的，自然是杜牧的《山行》了。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这是杜牧在任职池州太守时所作。安徽池州府，九华山所在地。一个深秋的傍晚，杜牧乘车出行。山路弯弯，烟云袅袅。暮霭之中忽见满山红叶灿若晚霞。诗人的心中有慨叹，也有淡淡的忧伤。岁月悲秋，人生苦短，生命如红叶一般朝花夕拾，又是一年将尽了。

杜牧这首《山行》固然是传播最广泛的，但未必就是最好的。当然了，“文无第一”，好与不好原本没有统一的标准，全看个人的感觉。在这个意义上说，其实我更喜欢李煜的《长相思.一重山》：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喜欢就不要问为什么，就这么简单。

（五）

时间接近中午，游人越来越多，阳光也越发炽热了。这时候实际上已经不是摄影的最佳时间了，因为光照太强，或者说光线太硬。如果试图逆光拍照，那么很明显镜头里出现特别强烈的反差。不过强光之下的景色依然艳丽多姿。引用我最喜欢的俄罗斯作家普理什文的一段话：

“从金黄色的树木之间看那蓝天之上，你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仿佛那风儿在把树叶吹得飘飘悠悠，又像是小鸟儿成群结伙，在飞往温暖，遥远的异乡。

风——是个勤快的当家人。夏天里，它到处转悠，连在枝叶最稠密的地方也没有一片它不熟悉的叶子。转眼秋天到了，勤快的当家人正忙着秋收呢。

黄叶飘零，悄悄地说着永诀的话。它们向来如此：一旦离开了自己的天地，那就永别，死亡。”

我想，我能理解枫叶为什么这样红了。红叶可以用来观赏，然而生命是能够燃烧的。你看这漫山红叶，红的好像燃烧的火，难道不是生命之花在怒放吗？

（六）

深秋季节来本溪关门山看红叶。

关山枫叶丹。

2021年10月17日六必居灯下漫笔
以上为大峡谷景色 关门山林区 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秋色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