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谍将黄标的跌宕人生

洪湖市民间文艺家协会

(作者:李良锷)

1978年3月27日，时任国家副主席的李先念同志首次披露:“抗日战争时期，洪湖特别党组每个月上缴银元20万块，维持了我军给养，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贡献！”李先念同志赞许的这位特别党组的负责人黄标，就是那个在国民党反动统治时期和日本侵略者白色恐怖那个特殊年代，在特殊战线上的一名英雄。

　　黄标跌宕起伏的人生，鲜为人知。

黄标于1895年出生于湖北沔阳(今洪湖)峰口镇老沟张家台。

在那国弱民穷的年代，洪湖地区经常发生水灾。年幼的黄标不得不经常随着母亲去逃荒、乞讨。11岁那年，在逃荒途中，他与母亲走散。在冰天雪地里，他孤苦伶仃，只身徘徊在深山老林，饥渴难忍不幸昏倒在山间小道旁。这时有一位老道人正好路过此地将他救至庙中。从此，老道不仅传授了他高超武功，还教育了他做人的道理，使他成为一个禀性正直、敢作敢当、行侠仗义、性格豪放的少年。

1911年，武昌首义推翻了满清王朝，革命浪潮席卷全国。16岁的黄标踌躇满志，告别了恩人，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一别五年，沓无音信，他母亲为寻他哭瞎了双眼。他回到母亲身边，每天为娘亲端茶送饭，照顾母亲的生活起居，想尽办法孝敬她。几年后，他和府场一书香世家的女子束氏成婚，生儿育女，一家人其乐融融。

1925年，一批中共党员来到洪湖，组织发动渔(农)民闹革命。出身赤贫的黄标毫不犹豫地参加了革命。因为他性格豪爽、身手不凡，把近百名民众聚集起来，组织了声势浩大的农民暴动。不久，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30年，他先后被任命为沔阳县苏维埃政府的经互会主席、湘鄂西省委海关登记处主任等职。

1932年5月，极左路线在洪湖的执行者，发动了惨绝人寰的“肃反”运动，数万名红军干部被害。黄标见此情况，十分担忧，带着一支队伍离开了故乡，和敌人周旋。但是，离开了党的领导，他势单力薄。不久，队伍被打散。

有一天，他穿着便衣与国民党的清剿队伍狭路相逢，被抓。机智的他任凭敌人严刑拷问，总是一口咬定，自己是走江湖的。万般无奈，敌人最终确认他就是一个绿林好汉。关押他一年半后，将他释放了。

　　当他回到家里时，才发现自己的家被“铲共团”一把火烧了，长兄长嫂被杀，三哥不知去向，妻子带着母亲和两个孩子流落异乡。无家可归的黄标不得不东躲西藏。他四处寻找党组织，巴望能早日回到革命队伍里。

一天，在大路上看到几个流氓、地痞正在调戏一个青年女子，他那爱抱打不平的天性支使他，挺身而出，打得那几个流氓哭爹求饶，抱头鼠窜。他将女子送到了金华寨。没想到，这弱女子竟是寨主的侄女。年迈的老寨主百般感激黄标，看到他见义勇为，身手不凡，极力挽留他，并且推举他当寨主。他想，如果把这帮人改造成一支自卫队，保护全寨子的老百姓，应该不是一件坏事。于是他接受了老寨主的委托。接下来，他为金华寨立下规矩:金华寨人不是土匪，而是扶危济困的好汉；不欺善良，财从恶处取，义结贫苦心。除掉恶习气，做个本分人。金华寨很快就有了纪律，自卫队的战斗力越来越强，得到了全寨的敬重。在金华寨，他虽身为“洪帮”老大，但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寻找党组织。

1935年，黄标终于与党组织取得了联系。他找到了地下党联络员葛聘山。通过一番考察后，党组织恢复了他的党员身份。

1936年，由于革命斗争发展的需要党组织决定在沔阳县附近建立一个秘密联络站。黄标凭借他出色的个人能力，和好人缘，接下了上级指派的任务。他承接了当地一家濒临破产的茶楼一-馨香茶楼，当了茶楼老板。他广交四方来客以及当地的士绅豪杰，巧妙地刺探情报、为革命筹措经费。为掩盖真实身份，他为人仗义，乐善好施，名声特佳，以致于成了当地一个颇有影响的名人。

　　1938年10月29日，日军吕字611部队侵占了洪湖地区，推行“以华制华”的政策，通过培植汉奸走狗来加强对该地区的控制。新堤的雷筱圃主动向日军献殷勤，担任了沔南县县长。他与日寇相互勾结，残害洪湖百姓。他多次登门拜访黄标，希望黄标能助他一臂之力，极力拉拢他做汉奸。黄标当然不为所动，将他拒之门外坚定地:“我绝对不会做叛国的汉奸！”同时，他立即将此事报告给上级党组织。

中共天汉地委组织部得知此情况后，立即开会研究此事。鉴于当时的形势，正需要派人打入日伪内部，为抗战提供后勤支持和情报侦查。经认真研究、考察，大家认为黄标是适合执行此任务的最佳人选。

1940年，一天，一位和尚打扮的人带着4名气质不俗的人找到茶楼来。那和尚名叫葛聘山，是洪湖党的地下工作者，对黄标情况非常了解。与他同来的是中共襄南军分区司令员李人林、天汉地委书记顾大椿、监沔县委书记王全国、监沔指挥部政委李蔺田、副政委李秉范，还有敌工部长陈秀山。他们来到黄标家中，向他传达组织决定，让他假意接受日本人和雷筱圃的拉拢，打入日伪内部，成为伪政权一员，从而秘密探查情报。黄标对党组织的决定深觉义不容辞，但有顾虑。他说:“我不愿做汉奸！更担心败坏家族和后人名声，还怕同志误解。”李司令笑了笑，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要知道，拿着枪杆子可以为民族建功立业，而默默无闻也可以做出贡献。你看聘山同志，长年扮和尚四处化缘，夜宿破庙，豪门受辱，野狗咬腿，但他联络各地组织，帮地方组织出谋划策，功劳一点不比正面杀敌的战士少。”

陈秀山接着说:“交给你这项工作，是经过地委五次秘密研究决定下来的。这好比演戏，有唱白脸的，有唱黑花脸的。假如都演黑花脸，那戏还有没有看头呢？”

“那派别人去不行？”黄标有点着急了。

顾书记耐心地开导说:“你在洪湖地带的地位和影响特殊，不是别人能代替的。你打入日伪内部，作牵制敌人的策反工作。眼下是人家请你去，我们正好将计就计，打入敌人的心脏！”停了一会，顾书记又说，“你难道忘了入党时宣过的誓吗？这项工作对我党非常重要。”

黄标他来回踱了几步，双拳捏得“咕咕”作响。过了一会，他猛地捏起拳头朝八仙桌上使劲地一擂，说:“为了赶走日寇，我豁出去了！我要做一把插向敌人心脏的尖刀，请组织放心！”

“好！”几位首长一齐喝彩。

接下来，顾书记又说:“中共中央六届会议指出，凡是党员处于特别地位，不过党组织生活者，谓之特别党员。为了你的安全今后你不参加党的组织生活，也不与地方党组织联系。你的身份，只有我们几个同志知道。”

几天后，他主动找到雷筱圃说:“雷县长，我考虑了几天，想通了，决定跟你混，为皇军效劳，请你安排吧！”

黄标打入日伪内部后，上级党组织派来了刘凤亭、万尧阶、夏正清三位同志来到他身边，协助他工作。决定让他们四人在敌人内部建立一个以他为中心的“特别党组”。具体分工是，特别党组由黄标负责，刘凤亭做副手，万尧阶负责物质转运工作，夏正清负责保护黄标的安全。

雷筱圃给黄标送来了一张保安大队副大队长的委任状和日本司令部发的通行证。两个月后，黄标拉起了一支200余人的队伍，还配备了一百多支枪。后来队伍扩大到300人，号称一个团，他被任命为团长。队伍驻扎在峰口。后来，雷筱圃又任命他为峰口维持会会长兼保安大队大队长。黄标凭着他机敏干练的本亊，将峰口整治得井井有条，得到了日军今堀司令的赞赏。

这天，宪兵队长陈桂章为了讨好日本人，上街抓了33名妇女，用绳索捆着，塞在几辆马车里带到黄标的保安大队，说是要建一个慰安所。黄标听了，怒不可遏，当场拍桌大骂:“你这个毫无人性的畜牲！你怎么不把你的堂客送给日本人！老子恨不得立刻宰了你！”骂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紧张思索着怎么能救出这些妇女。过了一会，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对陈桂章说:“人我接收了，你再不要干这缺德的事了，滚吧:”

黄标收下了这些妇女后，趁周围没人，连忙小声说:“赶快在脸上手上抹上灰土，身上弄得肮里肮脏的，快！”然后把她们带到日军司令部，对今崛司令说:“太君，陈桂章抓来的这些妇女黄皮寡瘦，横身脏兮兮的，我担心她们有病。为了保证皇军的身体健康，我建议先进行体检。”今堀称他考虑周到，点头同意。几天后，黄标拿着检查报告向今堀汇报:“报告太君这33名妇女体检结果出来了，有3人是麻风病，8人感染了疥疮，11人患流感，3名有霉菌。这些人都是乡村穷人，不讲卫生，所以身患各种疾病。您看……”

“哦……”今堀眼珠一转，狡滑地看了黄标一眼，说：“让皇军军医再检查一次吧。”随即，今堀派了一个叫平康的医生对这些妇女进行复查。平康医生并非日本人，他是在日本皇家医科大学读书，被迫应征到中国来服役的朝鲜人。

黄标带着平康和两个日本兵来到保安团团部。黄标把两个日本兵安排在楼下休息，只带平康上楼。走进一间空房，黄标关上门，忽然掏出匕首，插在桌上，对平康说:“明人不做暗亊，我有两个女眷在其中，你若肯帮忙，算我求你。否则别想活着回去！”平康点头:“我愿意。请把你的检查报告给我。”

复查结果出来了，与此前相同。平康向今堀汇报:“洪湖河湖港汊多，到处都是臭鱼烂虾，卫生条件极差，因此患病的人很多。我认为，这些妇女都不能用。请司令三思。”今堀沉吟片刻，最终下令将这些妇女全部释放。

黄标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为救下了这33名妇女同胞感动欣慰。

   1941年，战斗在大别山和江汉平原上的新四军五师受到15万日军和8万伪军的夹击，而我军只有6万正规军，还断了军饷，情况十分危急。指战员吃糠嚼草根，衣衫破烂。黄标得到上级指示，心里十分着急，可他的能力有限啊！他想尽办法也只能凑集800块银元交给党组织转到新四军五师，这仅是杯水车薪，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五师的军费问题。黄标心急如焚，当晚他彻夜难眠。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十分冒险的计划。

   当时由于长江被日军封锁，上下游的许多船只能改走内荆河。内荆河源自荆门，流经江陵、沔阳，纳长湖、三湖、白露湖、洪湖之水，至汉阳县的新滩(今属洪湖)注入长江。自古以来，内荆河就是江汉平原的水上交通要道。黄标借口为日军物质运输船保驾护航，或者打着“清乡”的幌子，一举武装肃清了内荆河水路上的土匪，接管了新滩口的内荆河出江口。而且派他的部队沿途集镇驻防。特地在小港设卡收税。他打着日本人的旗号，对过往的商船征收税费。不到半年，内荆河800里水道全线贯通，成为除长江之外的另一条黄金水道，而且这条水道成了黄标的天下。殊之知，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每月从税费中抽出20万块银元，由万尧阶同志秘密地送到了五师司令部。从此，部队有了军饷，如虎添翼，与日寇血战，屡战屡胜。

   黄标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釜底抽薪，支持了抗战。他的功劳不可没！

   黄标还想了一个点子，他在汉口大夹街84号开设了一家“黄记客栈”。借这个客栈，秘密地为新四军收购粮食、布匹甚至枪支弹药，还有医药。高举“黄团”旗号，一路过关混卡，将这些“禁物”源源不地运到新四军五师去了。

   但是，他冒着砍头风险做的这些事，家乡人当然不知道，只知道他“卖国求荣”“杀人如麻”，是个“汉奸走狗”。他的“坏名声”传到张家台后，村里男女老少为此愤怒、羞愧。族人们把他从《黄氏族谱》里去了名。“剜谱出族”，这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对族里败类最严厉的惩罚。而他的妻子束氏没少受乡亲们的白眼。更可叹的是，他70多岁的老母，听说儿子当了汉奸，气愤地请来亲家束老秀才，帮她写遗嘱。黄母正气凛然地诉说着对逆子黄标的失望。遗嘱写完了，黄母自缢身亡。

   黄标得知母亲自尽的消息后迅速赶回。前来向黄母告别的乡亲们，见到黄标，像见到“瘟神”一样，纷纷避开。他飞快跑到母亲灵前“扑通”一声跪下，大呼一声:“娘，我没有为您送终啊！”失声痛哭。

   “你哭！你还有脸哭！”二哥气愤地吼叫着，转身朝屋外走去。三哥也不理他，扔给他一张纸。黄标拾起纸展开一看，是老母的遗书，字字像匕首，刺向他的心房。

   “我冤枉啊！……”他大呼一声，晕死过去。

（黄标同志的儿子黄忠汉先生）

   1945年8月10日，日本无条件投降。此时，黄标手下有上千人马，且武装精良。国民党反动政府企图抢摘桃子，抢占地盘，收编军队。黄标再次成为各派势力争夺的对象。在这关键时刻，黄标说服了前来摘桃子、抢地盘的国民党笫五战区的吕正刚，劝说他认清形势，顺应时代潮流，脱离国民党，率部起义，弃暗投明。

   9月13日，黄标骑着高头大马，率领他的部下600多人枪，20条船的辎重，还有吕正刚的起义部队，分水陆两路向中国人民解放军襄南军分区驻地--大同湖丰岸进发。他终于投入了组织的怀胞，胜利地回到家里来了。

   陈秀山同志说:“历史证明，黄标同志不是汉奸，他是中国共产党员，是战斗在敌人心脏的勇士，是一个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亊业立下了汗马功劳的革命志士！”

   不久，内战暴发，黄标和战友们拿起武器，同国民党反动派作战。在一次战斗中，他负了重伤，部队派了两名警卫员同黄标一起化装后隐伏下来，就地养伤。可是不久，两个警卫员逃跑了，黄标必须独自养好伤再去找部队。伤愈后他打扮成和尚，身披袈裟，手端盂钵，在湖南益阳一带化缘、行善。一路上打听自己的部队开往何方。遗憾的是，他失望了。不得已，他只身来到武汉，正好碰到了一位战友，他已经转到地方工作。于是经战友介绍，他被安排在武汉市公安局政保处，担任情报站站长。但他的党籍暂时不能恢复。因为他离开部队已四年，必须重新接受党组织的审查。不过，他相信组织，一定会调查清楚的，于是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在很短时间内，连续破了两起特务案，受到嘉奖。

   1951年，沔阳县来了几名公安人员，说要带他回沔阳协助调查重大案子。然而一到沔阳县，随即将他关入牢房。解放初，根据中央镇压反革命的政策规定，对旧政权的各级头面人物抓到后一律枪毙。由于黄标的真实身份不为当地人民所知，因他在日伪时期当过维持会长、保安团长，所以他便是首当其冲。

   1951年5月18日上午，黄标和另外几名囚犯一起被绑赴刑场，执行枪决。有口难辨的黄标，背上插着“洪湖大汉奸”的标子，他两眼圆瞪，怒视天空。其他八名犯人已执行枪决，轮到枪毙他时突然一辆吉普车向刑场疾驶而来，一人高呼:“枪下留人！”车上跳下一名公安警察，跳下车径直跑到监斩官面前，递交了一份加急电报。电文明示:“速送黄标同志回省。”落款是湖北省副省长兼公安厅长陈一新。

   黄标同志得救了！

   九死一生、侥倖免难的黄标同志于1953年病逝，年仅5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