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往事

画满楼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文字:满楼</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采茶籽》</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秋天渐渐深了,闽中的早晚明显感觉到凉了。过几天就是二十四节气中的霜降,白露如霜。</p><p class="ql-block"> 山上的油茶熟了,该采摘了。霜降,这是继中秋左右收割稻子后比较忙的一个节气,家家户户几乎全员出动。</p><p class="ql-block"> 秋高气爽,雨水渐少,采摘茶籽非常适合,不冷不热,山地干燥,山路弯弯,山路狭小也不怕滑,油茶树上没有雨水,树叶上的一点点露水在太阳出来后很快就蒸发了,适合攀爬。我们老家的油茶树都比较高大,高的可达五米,树干粗壮,树枝茂密,树枝柔韧性很好,挂满茶籽的枝头,顺弯下垂,红色的茶籽一串串的,表皮光鲜亮泽,非常好看。小时候的我看着看着竟然有些不忍心采摘,希望它能再长大一点,或者再红一些。当然,茶籽并不都是红色的,有的是灰的,绿的,还有一种个子特别小,但每一枝都会结的多,奶奶说这种茶籽产油量好,叫我别嫌弃它小,要仔细看看,别漏了,奶奶说的话我一直记着,每次采茶籽时自然都会想起,是我小时候信奉的真理。</p><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从霜降那天开始采茶籽,不得提前,像村规,这是小时候的事情;而今一般都提前好几天。按我奶奶的意思,茶籽不到霜降这一天不会熟透,会影响产油量。</p><p class="ql-block"> 清晨吃过早饭,我都会很积极的背上竹篓,一种采茶籽用的特定的竹篓,像双耳花瓶一般,阔口、细颈、宽腹,整体呈扁形 。颈部外有双耳,可以手握,并在此处系上棕绳,可以斜肩背着,或朝正面挂在脖子上,适合不同位置的采摘,在树上很方便。</p><p class="ql-block"> 循着山路,父亲母亲带上大大的竹筐,挎篮和布袋。篮子里有开水壶,竹筒的开水壶,偶尔也有点心。</p> <p class="ql-block">  采茶籽之前,茶山会进行一次全面积的除草,一是方便采摘,二是保证落下的茶籽能全部捡起来。茶山皆是坡地,有些还有点陡,除草时把废草按横的方向把草留着,落下的茶籽都集中在一起,一目了然,在采茶时也会有一个比较稳的支撑地,踩着不滑,也可以放收集茶籽的大竹筐和布袋。</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喜欢上树去采,四兄弟中我最小,体重轻,上树也方便。当然兄长们上树比我毫不逊色。父亲说我像小猴子,有点吊儿郎当的,这棵采一会儿,那棵采一会儿,挑多的采,没少挨骂。我却说有些我真的够不着,哥哥还得再上树去。</p><p class="ql-block"> 我的竹篓是最小的,奶奶说我最小所以就用小的,一篓满的时候不会很沉,在树上不方便,要不然还背不动。</p><p class="ql-block"> 刚开始采摘时一家人会比比谁摘的快,就是谁先摘满一篓,但是我并不是最有优势的,别以为我的竹篓小,我常常顾此失彼,高的够不着,矮的枝头少,手掌小,一把采不了几颗。只好看看哪里多的往哪里采,先凑一篓再说,像那种贪功心切的感觉。有点竞争力,一大家子也挺热闹的。</p><p class="ql-block"> 有些枝头够不着的必须用扁担勾过来采,一个人拽着一个人采,要费点力气,实在够不着就不要了。</p><p class="ql-block"> 油茶林是生产对按人口分配的,每户的面积大小不一。一个山头有好多户,连续几个山头,采摘时那才是大场面,可以互相说话,说大声点了,山这边的、山那边的,对岸的基本上都听的见,俨然是农家的盛会。</p> <p class="ql-block">  茶树上有蚂蚁,蚂蚁窝。而且许多喜欢在一串茶籽上筑窝,把几粒茶籽包围起来,让人很讨厌,但又没有办法。小时候的我一般就不采了,母亲会在我采过的树上巡查一遍,不采了多可惜,说着把茶籽采下,迅速的放在双手中用力搓几下,把蚂蚁灭了,再用力吹一下,就把蚂蚁清理干净了,但是手上会留下很浓的蚂蚁的气味,有一些蚂蚁也会侥幸从指缝逃脱,咬了母亲的手。后来我也学会了,但是总有些不情愿。还好老家茶树上的蚂蚁一般毒性不强,我也有被茶树上的蚂蚁咬过,没什么症状,不像现在公园里的红蚂蚁咬的,奇痒难忍,还会红肿。</p><p class="ql-block"> 油茶树上有许多瓢虫,色彩鲜艳,我常常抓着把玩,瓢虫是益虫,会捕食些茶籽上的蚜虫。不过小时候的我不知道这些,觉得好玩而已。</p> <p class="ql-block"> 我家有一片茶籽林是生产对分来的,有一片是爷爷开荒种植的。生产对分配的在我家对岸,隔一条小溪,一般是对岸的先采摘。奶奶在家就能看到我们在采茶籽,奶奶每次都会交代从上往下采,当然父亲母亲带队,他们都知道该怎么做,奶奶总忘不了重复一遍。</p><p class="ql-block"> 午饭熟的时候,奶奶会喊一嗓子,我一般头一个往家里跑,早上出发时我在前头,回家时我也在最前头,高兴得跑过田埂,小溪,饿着,却跑得特别快。</p><p class="ql-block"> 吃饭时奶奶还要问我是否每一棵都认真摘完了没有,不要漏了,地上的是否也捡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茶树油对于我们来说非常珍贵,奶奶是非常节俭的,生怕漏掉一粒茶籽,经常说一粒茶籽一滴油。你们不采摘干净,过几天外乡人会来捡漏,那时候就归别人家的了,到手的东西不能丢。我老了,要不然一定能在你们摘过的树上,地上翻出一些来,我每年都看见那些外乡人每一天都捡了好多回家,说着带着心疼的语气。</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的我未曾理解奶奶的心情,一年一个家庭的食用油都来自茶籽,每年每个月每天都要计算用量,奶奶是最精明的。炒菜时用汤匙打一点点往锅里绕一圈,放上蒜片,我只记的油和蒜的味道很香,吃菜时油的感觉是没有的。油罐里用的是半截的汤匙,奶奶说不要了浪费餐具,还能盖的严实,油就不会凭空消耗掉。</p><p class="ql-block"> 老房子的三楼上还有两把炸油饼用的勺子,记得有一年茶籽油收成挺好的,榨油回来后在大厅里架了一口锅,榨油饼。只知道有两把长柄的勺子,一堆劈好的杉木片,金黄金黄的油饼,满大厅的茶树油香,让我幸福了好几天,回味至今。那一天我没听到奶奶说什么话,心疼茶籽油的话,也许是茶籽油丰收了,爷爷自己开荒的茶林也可以有收成了,粮食也丰收了,家里经济也好了一些,偶尔会买一些猪油回来。不再为精算用油而担心了的缘故吧。</p> <p class="ql-block">  茶籽油来之不易,采摘,晒干,去壳,送到油坊。</p><p class="ql-block"> 去壳,有些比较麻烦,不是熟透的茶籽不开花,就是皮晒了也不开,晒干了还更结实,指甲剥到生疼,要用剪刀剪。每年都要忙好几天,白天晒了收起来时,全部筛选一下,在晚间处理。因为厨房相对温暖一些,点上着煤油灯,托盘放在膝盖上,一颗一颗的剥,有时我用牙齿咬,剥到有点烦有点困,但是也要尽快把今天的做好,明天还有新的。</p> <p class="ql-block">  村里有一座油坊,是用牛拉的石磨坊,在村中心小学附近,榨油时我没去过,上学时才去看过。牛有好几头,轮流拉磨,牛也喝茶籽油,身子健硕,油光发亮。那时候我觉得这些牛好幸福,大口大口的喝茶籽油,一口油我们家估计能用一个月,按我奶奶的用量。</p><p class="ql-block"> 茶籽其实很漂亮,除了树上新鲜的,去壳的茶籽黑色的多数,有些呈暗褐色。有单粒的,两瓣的,朵瓣的。单粒的最好看,像现在储钱罐的小猪一样,椭圆形,一头稍微小一点,有两短短的犄角。小时候的我们以此为乐,一人拿一粒,两只手同时握住,分别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合并合力,犄角对犄角互相抵触,谁的先破了谁输,破了的给对方,算战利品。我还喜欢收集许多漂亮的茶籽,摆一排看看,自己也可以自己玩对对碰,不亦乐乎。揣一些在兜里,带到学校去,要偷偷摸摸的,可不能让奶奶知道。</p> <p class="ql-block">  茶籽熟了,茶籽树也开花了,茶籽树是特殊的物种,一生为结籽所累。油茶树,像乡下里辛勤的农民,一年有忙不完的农活,春种秋收,年复一年,为子女有操不完的心。金黄的茶树油,多数都留给子女。子女在城里,父母在山里,一滴滴茶树油,联系着亲情,甜美,深沉。</p><p class="ql-block"> 油茶树冬天不落叶,白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在采摘后是大开花的时候,露水足,花蜜丰富,花香里都透着甜蜜的味道,整个小村庄都飘荡着茶籽花香。</p><p class="ql-block"> 有多少年没有摘茶籽了,茶籽树越来越高大了,我们不在家帮忙采摘,渐渐年迈父母亲摘不了的,把高枝砍掉,只能站在地面采。小时候父亲眼里的小猴子的我也已到中年,衣带渐宽,茶籽树的高枝估计也上不去了。唯有血脉里的油香永不消失,像父母对子女永远的爱。</p><p class="ql-block"> 故乡的茶籽树花儿依旧,在老房子对面,在村里的每一座山头,一茬接一茬,翘首以盼,好像在等我归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