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父亲

纪強

<p class="ql-block">沉默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儿时,我家境确实不好,兄弟姊妹7个,只有父母2人挣钱。家里常把仅有的白面和人兑换成玉米面,大米饭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穿的,自然是老大穿破了补补,老二接着穿。那时,父亲负责做一家人的衣服。一下班,父亲就从箱子里翻出旧衣旧裤,低头弯腰,做起女人干的活。父亲补过改过的衣裤,我们一穿,还真合身。这时,父亲穿着脏糊糊的肥大劳动布裤,咧着嘴,说:“凑合着穿,不露肉就行。”</p><p class="ql-block"> 父亲不善言谈,工作回来或做完家务,便坐在一边吸他的莫合烟,看我们写作业。也常看到父亲,弓着背,蹲在门边,抽着烟,混浊的眼神凝视弟妹的欢跳,不时笑出声来,随及又沉下脸来,长叹一声。更多的时候,高兴的父亲拿起早年学过的二胡,用那莫合烟嗓子唱上几句小曲,逗得我们个个肚子疼。但是,我们在外惹了祸,父亲就会怒目圆睁地大声训斥:“不好好做人,尽往老子脸上抹黑。”接着就结结实实地给我们一巴掌,打得我们两眼冒金星。</p><p class="ql-block"> 我考上大学,全家着实高兴了一番。父亲定要给我做一身衣服。母亲竭力反对:“你做的能穿的出去吗?”没法,父亲只好面带惋惜的样子,掏钱让裁缝做。走的那天,父亲帮我捆好行李后,一边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对我说:“好好学,别光玩。借人东西,一定要还人家。”我点点头,一一答应。车走了,望着渐远的父亲:佝着头,背揣着手,猛地发现,父亲的背不知什么时候驼了,微微驼起的背把工作衣的后摆吊起,露出汗衫、裤带,倏地,不知怎的,我的视线有些模糊了。</p><p class="ql-block"> 大学期间,自己是不常回家的。盘算省下的路费买些饭菜票或书籍类。寒暑假回家,帮家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和父亲呆在一起,多半是沉默的时候多。父亲偶尔问上几句时断时续的话,完后又默默地吸烟,吐出的烟雾,在父亲皱巴巴的脸上、青灰色的头发上弥漫、飘散。</p><p class="ql-block"> 4年大学,父亲到我那儿只去了一次。那天,我正和同学聊天说笑。这时,有位同学告诉我,校门口有人找我。我很疑惑,会是谁呢?天气已进入“大寒”,脸冻得生疼。我快步跑到校门口,一看,是父亲。邋邋遢遢的父亲,今天焕然一新,棉帽子上挂满白白的霜;发灰的对襟扣得齐整;劳动布裤也洗得显出本色;棉鞋是母亲做的,肥肥大大的。</p><p class="ql-block"> “爸,您怎么来了?”我问。</p><p class="ql-block"> “来给你送钱。”说着用他冻裂的手,解开靠近胸前的纽扣,摸出20元钱,递给我,说:“你等急了吧?刚发工资。”</p><p class="ql-block"> 我赶忙撒谎说:“还有。”</p><p class="ql-block"> 钱,是热热的,散发着父亲的体温。</p><p class="ql-block"> “爸,到宿舍暖暖。”</p><p class="ql-block"> “不了,得赶紧回去上班。来城办事,顺路看看。”</p><p class="ql-block"> 我要送父亲。</p><p class="ql-block"> “快回去吧,要上课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转身走了,背揣着手。</p><p class="ql-block"> 我呆呆地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喉咙哽咽,父亲的背更驼了,不蹒跚起来。我捏在手里的钱,还散发着父亲的余热,顿时,我的心象被谁用手指猛地弹了一下,一股酸痛涌起,眼泪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转。</p><p class="ql-block"> 毕业后,我到了某中学教书,和父亲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但我总忘不了父亲再三叮咛的话:</p><p class="ql-block"> “误人子弟的事,咱可干不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 1989年5月2日《昌吉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