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重阳

丹心(兼相爱，交相利)

文/张相利

　　我是在2021年落第一场秋雪的前一天送爸爸妈妈走的。

那一天，天下着雨，阴冷阴冷的。我下班之后做了一顿懒疙瘩，就把他们打发了。

和几年前他们打发我出门的一样，这几年，我一直在打发他们。第一次落了冬雪，第二次落了秋雪。其实，他们走后，我的心里一直在落雪。我说好歹也过了重阳再走吧，我还没来得及给你们炖一锅羊肉，那是以前重阳节我们在一起的团圆餐。妈妈说，中秋节也过了，中国人的节日总是讲究团圆，过年也是，端午节还就那样，总是过不完的。但我们，终究是很难在一起了。

　　妈妈连二赶三地吃着家乡饭，那些熟悉的味道就是老家的味道。浆水面、酸棒棒、散饭、洋芋捂饽、麻腐饼子，一路吃将过来，临走之前还没来得及吃大葱就酸菜饼子。离开二姨家的早晨，二姨赶着烙了一张，到了通渭还是温热的。妈妈连中午饭都不准备吃，吃她钟爱的酸菜饼加大葱，然后去赶天水的火车。

我说还是吃顿懒疙瘩吧，饼子可以带到路上再吃，她说路上吃怕遭别人笑话。不过，但凡是老家的酸饭，她都是喜欢的。所以，我和妈妈的告别餐竟然就成了一顿懒疙瘩。

雨，一直在下，从半夜时分到临近中午，一直都没有停的意思。我很怕他们坐车不方便，一直懊悔怎么就选择了这么个日子。爸爸要用轮椅推着妈妈，妈妈坐着轮椅，连把伞都无法撑。

　　我说，还是我送你们吧。

其实，送吧，我担心孩子没人管，不送吧，我又担心父母搭车不方便。爸爸妈妈懂我的心思，坚决不让我送。老天似乎也稍微开眼了，中午的时候，雨终于慢了下来。我送他们上车后回来忙着给儿子女儿做饭，似乎暂时忘记了离别之痛。

2019年正月，父母亲第一次离开居住了几十年的老家去新疆的时候，女儿和儿子还在爸爸填热的炕上酣睡。天还没有完全亮，整个村庄都静悄悄的，我迎来了一生中第一次特殊的送别。看着白色的小车消失在家乡的之字路上，我送别了父母，也即将告别我的老家。告别前，我要将它包裹起来，精心的搁置，为了或许有一天，我们又能够回到从前。女儿醒来了，感觉“大事不妙”的她，眼角流下了晶莹的泪，这一刻我的鼻孔陡然一酸，一切都已不是原来的样。

雪白的墙壁，发红的地砖，温暖的土炕，燃烧的火炉，从现在起，这一切都要被封存。我也要从此刻起，脱离父母，变成一个完全独立的人。

　　天空飘起来了雪花，本性爱雪的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两个孩子，也被这离情感染着，也活泼不起来。午饭过后，我做了最后的拾掇，一把锁，隔绝了我对家所有的念想。

自此之后，多少次梦中，我都在收拾老家，送别父母。热闹与冷清，温暖与孤独，温馨与伤感，瞬间就实现了逆转。时间如迅猛的潮流，裹挟着我们向前走。生活中其实有太多的事，我们力不从心，身不由己。

雪，又一次落在了重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