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桥遗梦，——记月山村廊桥

昭昭见雪

行程：

2021年10月3日至4日：月山村

二O二一年十月三日：

我有一个梦，去寻找廊桥遗梦。

今日去庆元，浙江西南角的一县，十多年前曾在泰顺寻找过十几座廊桥遗梦，旧照片已找不到，记忆已模糊，文兴桥、薛宅桥和文重桥都已废于洪水，旧桥不在。只记得在北涧桥头古屋中购一本关于廊桥的书，一位儒雅的老先生写的，签名又盖章，当时按书索桥，可惜书也不在了，但廊桥遗梦却常常入我梦中来，想再去寻找一遭，一直未能成行，梦继续着。

这次到月山村，从庆元县城进入山中还需一个半小时多。山如新月环抱，水弯弯穿过，山名月山，苍苍翠绿，水称举溪，清清碧透。山下水岸砌五百米长堤，构建错落亭台，以长廊连接起来，整洁清爽，供游客赏玩。赏玩廊桥跨在举溪上，村头凤来桥如凤舞，村尾如龙桥似龙飞，中间白云桥，白云悠悠，村就凤舞龙飞于白云之间。行路读书，我行在村中，细读着一座一座，坠入廊桥遗梦中不愿苏醒。

村头新建了小广场，立石为碑，勒刻“月山比月亮更美”。碑后参天古樟树亭亭如盖，荫庇着吴文简祠，古朴的祠内供奉着先人，文德武功，代出显人，名列仕籍者多达二百余人。旁边圣旨门斗拱相托，重檐挺立，明代木构牌坊经风雨沧桑，依稀现当年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风光。廊桥就座落在这，来凤桥从明朝开始，清朝重建，一直座落在这，旧时的庙祠和牌坊，现在的广场。桥平展开三十米，石头块块砌成，桥面平平，桥洞圆圆，上盖单层廊屋，屋檐也平平，沉稳简朴，舒展坦荡。

　　村尾是如龙桥，我踏着石级上去，踏着木地板来回几趟，在梁柱斗拱间寻找，想读一读“明天启五年”这几个墨字，没有寻找到，只听见木地板在脚下轻轻的回音，声音是来自“明天启五年”吗？据考证这桥是全国最早有确切纪年的木拱廊桥，1625年，这年是“明天启五年”，能工巧匠们将数十根粗大圆木纵横拼接，不用一钉一铆，搭建起八字型桥架，桥上建廊屋。我的梦再远远飞去，越过明朝飞到宋朝，飞进《清明上河图》，图中拱起的木桥从这岸飞架到那岸，我也从此岸行到彼岸，如彩虹一样，这精湛技艺一脉相承。

此时落日照桥，桥飞跨在举溪上如蛟龙出水，一头是楼，如龙头高昂，一头是亭，如龙尾摆动，中间藻井上如意斗拱层层相托，将廊檐托高了一层，在桥内仰观如覆莲盛开，在桥外远望如龙背弓起，桥身外壁披着风雨板，遮风挡雨共三叠，如龙甲护身。最是精神的当然是龙头，木柱根根撑起廊楼三层高耸，楼檐三叠飞扬，曾有多少商旅登高远眺，今夜梦在何处？桥外夕阳西下，青山不动，碧水长流，而我今夜梦在有廊桥遗梦的山月村。

二O二一年十月四日：

村的中间有溪涧从山上流下，汇入到举溪，白云桥就跨在溪涧上。七点钟了，小村还在梦中不醒，卧在轻柔的晨雾中，鸟鸣了，鸡啼了，叫唤也不醒。我醒了，又去寻梦，沿溪涧登长长石阶上到白云桥。桥也是木拱廊桥，小巧玲珑，我行十步就读完了，袖珍得如一座模型，但精致不减，看那重檐歇山顶，花墙镂空，翘角高飞。再回首，只觉余味绵长，我还未读完。银屏峰的飞泉过龙湫三井缓缓而来，在桥下数折成瀑注入碧潭，瀑声轻徐，细语一路的风情，关于那石关于那草关于那鸟关于那青翠的竹林。廊桥下的圆木们从明末至今一遍遍地听，不厌不烦，一起撑着廊屋几百年也不知劳累。此时云泉寺的钟声也随晨风而来，晨风清凉，钟声清凉。太阳从云中睁开惺忪，又闭上，再回到梦中，桥旁农户的门闭着，墙上的花窗探出一串绿藤垂挂着，梦中先醒来。

　　小廊桥还有一座。村尾如龙桥外是一片田野，中间一条数百米的紫藤花廊引我穿过，还是一片田野，一座廊桥座落其间，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几根木柱撑着一层黑瓦，不到七米长，临着浊水浅沟，通着田埂小路，桥内柴枝堆满，桥外杂草丛生，犹如一位常年在田间地头的农夫，水里来泥里去。我也行去细读，桥建于清朝，名秆谷桥，读出的是浓浓的泥士味和稻谷香，不与凤来、如龙和白云比那高贵、比那高逸，自有寻找廊桥遗梦的我等来，自能读出那味那香。

　　再行去二三十米，就是称步蟾桥的石拱廊桥，长达五十多米，半圆的单孔跨水上近十七米，桥上圆柱梁坊相接，建起十八间廊屋，高大雄阔。桥两头各高起一间重檐歇山顶，中心间也高起，晨光漏入，廊桥内有了阳光的明亮暖和，八角藻井垂下莲花柱，平水王大禹端坐佛龛中，我拜了三拜。廊桥是此岸通向彼岸，是不可逾越处轻松逾越，是千辛万苦的跋涉中得到休憩，是有风有雨时挡风遮雨，需要虔诚地拜三拜，廊桥不仅仅是廊桥。

望桥外，青山重重，白水迢迢，古道莽莽，想那几百年来多少商旅奔波在这山水间，曾渡过此桥。渡过了此桥，天地又宽阔了，通向泰顺、寿宁，继续南下，将再渡过一座又一座廊桥，泰顺、寿宁也处处有廊桥。

我今日就止步在步蟾桥，小小的月山村曾是“二里十桥”，而今幸存一半，我行来细细地读遍，另一半已荡然无存，梦中也追寻不着，廊桥遗梦一座座在岁月的洪水中被冲毁，犹如泰顺的那三座，冲毁一座少一座。我唯有在梦中不愿醒，追寻而去，朋友说自己已寻访过一百多座廊桥，而我掐指算来也不会超过三十座，廊桥遗梦剩多少？我都要寻找遍。听说百山祖下有西洋殿，西洋殿旁有兰溪桥，我就向百山祖去，寻找那廊桥遗梦，让我的梦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