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之行三——金光灿灿与厚重的迈锡尼文明

Diann

迈锡尼文明被称为是第一个希腊文明。为什么？难道这是北方来的定居的印欧金发白肤的印欧人种奠定的，还是它是在希腊本土？虽说是在伯罗奔尼撒半岛上。不管怎么说，大约在公元前17世纪，它开始出现了，那时正是米诺斯文明的巅峰时代。后来米诺斯文明在前15世纪神秘消失，迈锡尼文明在前14、13世纪达到高峰，这就是荷马英雄们的世代。 我最早注意到迈锡尼就是因为阿伽门农。荷马不停地说统帅全希腊军队的阿伽门农是“人民的国王”（阿伽门农的字面意义），是“富有黄金的”迈锡尼国王。以我当年大国教育的头脑去理解荷马，实际上是蛮困难的。不过对于两百年前的德国人施利曼不仅没有这个障碍，他还完全相信荷马所言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存在的。不管现在史学界对施利曼如何评价，Heinrich Schliemann是你探访古希腊时会常常听到的一个名字。这位德国人36岁就经商赚的盘满钵满，开始追寻自己从小的考古梦想。他先在土耳其大挖特挖（野蛮挖掘），居然找到特洛伊古城，他认为是普利阿摩斯老国王（就是大英雄赫克托尔，和败家子帕里斯的爹）的宝藏。但是后世考古学家认为，他发现的遗址比传说中的特洛伊城实际上还早了千把年。

后来，因为与奥特曼帝国分赃不均牢了些纠纷，他又移师迈锡尼开始他的不懈挖掘，终于挖到了今天最重要的考古遗迹之一阿伽门农之墓。

当然施氏认为这里是阿伽门农之墓，但到底是不是，争论肯定很大，包括其中出土的金面具，他命名为“阿伽门农金面具”，现在是雅典国家考古学馆的镇馆之宝。在这里，满柜满厨都是金光闪闪的东西。伯罗奔尼撒不产黄金，但是这个像只手或者树叶一样的半岛是连接埃及与小亚细亚的通道。埃及的黄金，米诺斯的锻金技术造就了荷马所说迈锡尼国王”富有黄金“。

说到国际贸易，出土的线形文字B的陶土片，显示了当年这里和当时小亚细亚强大的赫梯王国有着密切的贸易往来。有的文书是用阿卡德语写的，这个陌生的名词所代表的就是当年的英语，那个时候的国际通用语言。

迈锡尼人用什么和别人交换呢？橄榄、橄榄树、橄榄油。可以理解当年雅典娜为什么能用一颗橄榄树赢过波塞冬被雅典人选为自己城邦的保护神了吧。橄榄代表着和平与富裕，又和平的环境才有植物的收成，才有频繁的贸易，才有钱赚。今天在希腊橄榄依然是最重要的作物，它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几乎不死，越老越能结果，据说最佳的收成在800年上，而150年的都是小贝贝。

说完黄金与贸易，不能不提的是迈锡尼的建筑，它最能代表迈锡尼文明不同于南方米诺斯文明的特征：雄厚壮实，大气蓬勃。现在留下来的当然只是王宫、城堡、巨冢的废墟。

这一点，荷马也有提到：“建筑精美的城市”、“街道开朗的”迈锡尼。到阿伽门农之墓参观，就可以感觉到这样的气魄。保存完好的狮门，是迈锡尼建筑的典型代表。特别注意门上两个狮子构成的三角形状，从力学的角度说它可以更加稳固与承重。后世罗马的拱形门即由此演变而来。 这些石块怎么运来的？那时没有人造材料，都是天然的石头，而且没有粘合剂。现在看上去像是粘合剂的，其实是几千年风吹雨打的结果。

迈锡尼的墙动不动就是几米几十米厚。但是显然，再厚的墙也没能保住迈锡尼文明。它在公元前12世纪被北方来的同属印欧人种的多利亚人打败。游牧的多利亚人不需要文字，所以线形文字A也好B也好都消失了。线性文字A今天仍无解，B在五十年代解读，被认为是今天字母化希腊语的早期形式。历史学家把第一届奥林匹克竞技会（前776年）之前都称为史前史，分细一点，米诺斯文明与迈锡尼文明都属于爱琴海文明，然后是300多年的黑暗时代。

虽说叫黑暗时代，但是后来辉煌的希腊文明的种子其实就在这几百年的黑暗土地发芽的。

第一个当数荷马，虽然后来柏拉图在《理想国》先就想灭了荷马，可是不可否认的是，一部荷马史诗是那时所有希腊人的文化营养来源。然后，荷西俄德和众多其他不知名的吟游诗人，为希腊人创造了一座众神的奥林匹斯山。

关于阿伽门农的故事，是典型的充满混乱的希腊英雄故事。首先希腊人讲究门第的，英雄基本都有神的血液，算半神。阿伽门农也不例外，而且是宙斯的后代，可是他半神的祖先中的一位珀罗普斯却特别不敬神，他为了考验众神是否啥都知晓，居然把自己的儿子煮了来请众神吃。结果这个家族因此受到诅咒，后代中通奸、凶杀难以言述。

到了阿伽门农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他为了帮助弟弟墨涅拉奥斯夺走被帕里斯诱拐的海伦，发动了全希腊的英雄豪杰去攻打特洛伊。荷马反复形容这位倒霉的墨涅拉奥斯的就是“金发的”，他是哪里的国王？斯巴达国王。雅典在那个是还默默无闻呢。

海伦跟人跑了，史诗里说是爱神作祟。海伦太美，有众多求婚人，大家说不管谁得了海伦，以后有难都要来帮助。于是海伦走了之后（谁说得清是不是自愿，如果爱神插手，那一定是自愿的。总之欧里庇得斯在《特洛亚妇女》刻画的海伦可不怎么样）。攻打特洛伊更真实的原因，更可能是自己强大了，要去原来的老大那里去一争高下，豪取豪夺一番。这一仗打了十年，太多故事，很容易查到。表面上是希腊联军胜了，但实际是，自此以后，迈锡尼开始衰败了。原因或许是多方面的，但无疑特洛伊战争是个转折点。

根据埃斯库罗斯的《阿伽门农》三部曲，阿伽门农满载而归，捕获中包括特洛伊国王普利阿摩斯的女儿、祭司卡珊德拉。彼时希腊风尚，男人有小在外是没问题的，但是带回家还是有悖常理。这个错误在阿伽门农的老婆克吕泰涅斯特拉眼里，有没有都无大碍了，因为她早已在等着要杀自己老公了。她因为当年阿伽门农率军出征使得罪了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要以长女伊菲革涅亚献祭，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与自己的情人也是阿伽门农的堂兄弟密谋，乘阿伽门农沐浴，给他套上一件缝了袖口的浴袍，在他无还手之力时，亲手刺杀了他。

在第二部《奠酒人》中，阿伽门农的二女儿厄勒克特拉，在期盼兄弟阿瑞斯特斯回来替父报仇。这里似乎克吕泰涅斯特拉只在意大女儿一人，她和情人显然对不顺服的厄勒克特拉很不好，她甚至在阿伽门农不在的时候想除掉自己的儿子阿瑞斯特斯方便日后杀阿伽门农，厄勒克特拉则悄悄送走了弟弟。现在阿伽门农死了，厄勒克特拉一心想为父报仇，她想说服妹妹一起，这里有段有趣的对话，妹妹在劝她向当下的强权低头，千万不要去惹恼他们，当然厄勒克特拉心意决绝。她和安提戈涅一样，认定的事就不畏强权坚定走到底。当然她比安提戈涅幸运，阿瑞斯特斯回来杀了母亲与情人，不过后者马上被复仇女神追讨。

厄勒克特拉情结，就是女孩儿的“恋父情结”。希腊三大悲剧诗人都写了她的故事，伊迪丝汉密尔顿在《希腊精神》里对三者的不同进行了很有趣的对比。不复述了，如果你对古希腊感兴趣，这是一本很好的入门书。注意忽略翻译中的错误，把厄勒克特拉说成是阿瑞斯特斯的妹妹了。

第三部《报仇神》里最有趣的雅典娜审判的场景，复仇女神们紧紧咬着阿瑞斯特斯不放，要逃弑母血债，而阿瑞斯特斯则申辩，他是受阿波罗指使必须报杀父之仇。在这里，其实有母系社会向父系过度的影子，代表远古的母系崇拜的老报仇女神们，让位给了新生的强大的光明神阿波罗。但是雅典娜的裁定才最有意思，她先让雅典市民组成的陪审员们一组一组投票，结果有罪无罪票数持平，作为主审官，她没有简单地判决“票数相等免罪”了事，而是对年老丑陋的报仇神们说了一大堆和缓的话，说雅典人会继续地崇敬你们让你们有好的祭祀，保证她们得到“无忧无患的住所”并赐予她们相应的权力来平息她们的怒气。你会说年轻一代的雅典娜也是女神啊，别忘了，雅典娜是直接从宙斯的脑袋里蹦出来的（当然火神赫淮斯托斯劈了一斧子），她只有父亲。父权自此为主导。

阿伽门农家的故事，到这里还没结束。欧里庇得斯在《伊菲革涅亚在陶洛人里》写了还是有报仇神不放过阿瑞斯特斯，被逼疯的他抱阿波罗大腿不放：你让我复仇的，你就要对我负责到底。他获得指示来到陶洛，遇到其实没死做了阿耳忒弥斯女祭司的姐姐伊菲革涅亚。这部戏也很好看，里面还有一个据说是忠贞友谊的代表皮拉得斯，他是厄勒克特拉的丈夫，也是表兄弟，反正一家子人。我提到这部戏，纯粹是因为，后来在雅典地铁偶遇希腊国家剧院戏服展，展出四十年代以来得一些戏剧服装，美轮美奂，全部手工制作。可是可是，九成都是莎士比亚剧里的，我特别问哪些是古希腊的，只得伊菲革涅亚两套，和《波斯人》里歌队的两套。不过据说每年夏季雅典戏剧节都有演出，最迟到九月初。这次我只能在一个私人小剧团的楼顶，在夜色中的帕台农神庙的背景下看四位尽心尽力的男演员，在一个小时内戴着面具（模拟旧时演出）演绎了一段现代穿越到古希腊的六部悲喜剧片段：美狄亚、云、普罗米修斯、安提戈涅、奠酒人（正好是厄勒克特拉姐妹对话那段），还有一部大约是性喜剧，我不知道名字。

题外话，想查查陶洛大概在哪里，Google显示居然是克里米亚，才发现公元前五世纪黑海沿岸居然就有希腊人居住地，希腊文化在当地有浓重的痕迹。孤陋寡闻，孤陋寡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