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鹰号货轮》连载(七十一)

山里仙人

第七十一章: 无灯法师

按下五大堂口的事先不表，接着说上一章刁四贵想借刀杀人，他嘴里提到的独臂大盗，真的躲进了歌乐山？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有人将他藏进了歌乐山里。

那年东窗事发之际，独臂大盗得到消息，先别动队一步，拖着德国顾问，躲进了歌乐山下无灯法师主持的普照寺。

庙宇本该是清静无为的所在，和尚也应是清心寡欲之辈。偏偏这个无灯，好大喜功，一心就想以自身说教的光芒，来普照这一带方圆百里的众生。他说自己华盖罩顶，法号无灯，心中却是神明如炬，能看清世间任何一件事的前因后果，看透世间任何一个凡夫俗子的前身后世。更能为虔诚向佛者们指点迷津，超脱他们去往天堂极乐世界享福。

本来这小小的寺庙，交到无灯手里主持时，名不见经传。对庙里传出说无灯法师独具慧眼，能预测到一个人下辈子的事，人们大多也是将信将疑，并不十分相信。因此，庙里的香火一直都旺不起来。

但到了某一年，发生在寺庙上方水库里的一桩怪事，却让无灯法师连同这寺庙顷刻间名声大噪，香火大炽。

那一年春夏之交，天公不作美，暴雨如注，连下了半个来月。山洪于是毫不客气，如期而至。这一来，水库受不了了，咕嘟咕嘟，满满一肚子水再也撑不住，稀里哗啦就往下泄黄水。

怪事出现了，半个月后，尽管泄洪闸开到了最大限度，雨也下累有停歇的意思，可库里的水位，就像怀了胎的孕妇肚子，还是一个劲往上涨。这可吓坏了管水库的地方官员，连忙请来了几位水利专家，又是测绘，又是疏浚，可就是无法止住库水上涨的势头。

这消息被几个捉鱼的乡民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水库下方十里八乡的村庄，传得来人仰马翻，鸡犬不宁，人人惶惶不可终日。

于是，很多人纷纷拥进普照寺，要无灯法师慧眼辩因，一显神通，赶紧施法普救众生。

这个说：“法师，您不是自诩能预测祸福，掐的准，算的灵吗？眼下大祸临头，您还不给算算，这悬在山腰的水库到底会不会漫堤？”

那个说：“眼瞅着这雨已经要不下了，怎么库里的水一点也没有要下去的意思？再这样漫上来，水库非塌了不可。您既然法力无边，就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大家吧。”

又一个说：“水库真要决堤，首当其冲的还是这寺庙呀。方丈，您不看众面看僧面，不看僧面看佛面。佛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赶紧施法吧。”

耳听众人的一片哀恳之声，这无灯可是暗自高兴，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你道他为何有这种心态，难道他真有通天济地的本事，认为可以就此显摆一下自己？屁，这家伙就是个只会“咴儿咴儿”叫的秃驴。他过去曾经是峨眉山报国寺里负责撞钟的一个小僧，因悬挂於报国寺对面小山上圣积晚钟亭内的“莲花铜钟”十分有名，香客们每每爱听，寺里规定，必须每日里香烟袅袅，磬声频传，便分派他晨鼓暮钟，一日不得有误。可他连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都做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因贪睡误了时辰，结果被管事僧炒了鱿鱼。

离开报国寺之后，他觉得丢了颜面，心中怀恨，发誓要一报这被逐的耻辱。由于他所敲的大钟，钟体铸上了晋、唐以后历代帝王和佛教高僧的名讳，还铸有《阿含经》经文。这《阿含经》是原始佛教的第一部经，以语录问答形式，形象地记述了释迦牟尼佛及其弟子修佛论道的言行。基本保存了佛教最精要的教义和修证，是佛陀大般涅盘后，由弟子们所结集而成的佛世流传之“教法”。是佛教教、理、行、果种种说法的母体。是“原始佛教”及“部派佛教”所公认的“根本佛法”。这无灯敲起钟来懒洋洋不肯出力，可他的脑袋瓜子却很好使，诵起经来像竹筒倒豆般顺畅。日日面对着那口大钟，自然，《阿含经》一字不漏地印入了他的脑海中。

有了这点本钱，当他来到歌乐山普照寺之后，就吹嘘自己如何精通佛经的妙义，如何具有“独思喻道，敷坐说经”的境界和胜天一筹的本事。说的天花乱坠，说的已经年迈昏聩的老方丈，竟然将主持的位置，禅让给了他。

由一个撞钟的小和尚，一步登天上了主持之位，天壤之别让他真以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愈发抖将起来，不知天多高地有多厚了。别人都称峨眉山为“大光明山”，昼有神奇的佛光出现，夜有万盏圣灯来朝，他就让寺里的和尚对外宣称，普照寺有了无灯来主持，这里的山山水水那才会光明普照，大家如果都来敬香拜庙，主持就会降福到家家户户，让这里的每个人统统受益无穷。

无灯仅靠耍嘴皮子，尽管牛皮吹破了天，信了他的话前来进香的，比起那些专来偷鱼摸虾的，还是连几十分之一都不到。偶尔有几个光顾的，怕也是心术不正，只想着让菩萨保佑他逮着条大的，好欢天喜地回家打牙祭。

这让无灯干着急也没辙，整日价耷拉个脸心中不痛快。不能光耀庙门，又怎能挽回颜面？他是一心一意想有朝一日要盖过峨眉山去。

哎，今天机会来了，这么多的人求到了他的门下，看来老天爷要叫他不光出人头地，更要扬名立万了。哈哈，他想，凭着我伶牙俐齿口若悬河的本领，我一定要让这帮愚蠢的乡民们对我崇拜的五体投地。

“我说，你们这些毫不晓事的乡下人啊，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你们眼里还知道有我这个法师啊？还知道有这个寺庙啊？现在一切都晚了，峨眉山黑龙潭里的千年孽龙，被报国寺里的老方丈无缘无故抽了一鞭，大发雷霆，怒气冲天，吸了一肚子长江水，哗哗地往下倾吐。这一吐就是两个礼拜，搅得下面昏天黑地，浊浪滔滔。昨天夜里，兴风作浪了半个月的老孽龙，钻错了回家的路，跑到我们歌乐山来了，你们都知道，山里边有许多深不见底的塌洞，那恶龙将洞里的地下水全鼓捣进水库里，它是存心要将水库也塌成个大洞，好供它游戏。”无灯法师心存不良，故意要往峨眉山上泼脏水。

“啊？原来是峨眉山老龙精作怪，这山上的臭和尚也真是的，守着条孽龙不看好了，还放出来祸害人间。”

“哎呦，这可如何是好？听说那山里面的塌洞深不可测，没有那条龙，就已经吞了不少人，现在盘踞了这么一条恶龙，让我们还怎么活哟。”

　

“法师，您既然能识破此孽障，就定有法子将它驱离，不然，我们大家就都得喂了这库里的鱼。”

不等大家再说下去，无灯脸皮往里一紧，故意板着面孔，锁起双眉，瞪圆眼睛，用颇为不满地语气回应道：

“你们来这儿偷鱼摸虾的时候，可曾想过这‘酒肉穿肠过，佛祖记心间’的话？平时就知道偷嘴吃，却鲜见来烧一炷香。佛祖也是生命体，虽不食人间荤素，也是日日需要香火供奉的。你们既然如此冷淡这庙里的菩萨，热衷水里的鱼，就该去求龙王爷的宽恕。否则的话，喂了鱼也是活该遭报应，求我，那是找错了庙门。”说毕，掸掸僧袍，就欲起座离去。

人群中也不尽然都是急来抱佛脚的，极个别虔诚的信徒还是有的。一见方丈要走，就中跪着出来一位怀抱孩子的妇人，扯住无灯的袍角，声泪俱下央求道：

“方丈，我这孩子他爸刚刚去世，前两天我到庙里祭魂，您还对我说，这孩子虽然年幼失恃，可将来的前途无可限量，要我多给庙里烧些高香。这几日，我可是天天来此烧香祈福，要是水库塌了，我们孤儿寡母肯定没命，哪还有什么前途？您说的话到底作不作数？”

无灯立刻抓住时机，拿这对母子作起文章来。只见他虚情假意做了个扶的动作，嘴里说：“女施主快快请起，你要相信，出家人不打诳语，你的香火已被菩萨受用，菩萨很快就会在你的孩子身上显灵。这孩子不但日后大富大贵，眼下，菩萨还将着落在他的身上，消弭掉这场令你们家破人亡的灭顶之灾。就看你们大家有没有诚意了。”

“扑通”一声，母子俩身后跪倒了好些人，也不知是向着方丈还是向着母子俩，反正个个磕头如捣蒜，一个劲地连着发誓赌咒：

“我许愿，只要能消去这场大难，哪怕舍去全部的家产，我也心甘情愿。”

“我也是，从今往后，吃斋念佛，烧一辈子的香来敬菩萨。”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们全家给您磕一百个响头，您快让这孩子像哪吒一样使出降龙的本事吧。”

也有人将信将疑，站着没动，毕竟那孩子还只有三四岁大，一个才脱离襁褓的稚童，怎么可能救得了这么多人的命？

无灯见自己的一顿数落和一番胡诌，竟然让一大半人无地自容而后跪拜乞求在自己脚下，不由得甚是得意，便开启如簧巧舌，胡编瞎造道：

“我用《阿含经》测过这孩子的前身，吓了我一跳，他竟然便是托塔李天王的三公子哪吒转世，你们想想，那哪吒曾经大闹东海，抽了龙太子的筋当鞭甩，这黑龙潭里的孽种，又岂会是三公子的对手？这叫一物降一物，老天爷要我慧眼识英才，救尔等于水深火热之中，你们还不快快求这孩子的母亲，将怀中的孩子交于我，我好为他摩顶受戒，然后登台施法，助其光复前身，为尔等驱除孽龙。”

一通瞎话，还是有人信以为真，都劝那妇人快些交出孩子。那妇人听说自己的孩子是哪吒转世，惊喜交集，呐呐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连怀里的孩子，被旁人抱走交到无灯手里，她都无知无觉。直到无灯抱着小孩转入屏后，她才醒悟过来，空着双臂趋前大叫：“孩子，我的孩子......”

众人拖住她的身子，齐声劝道：“你儿子是神兵天将投胎，必然吉人天相，洪福齐天。能够降临贵宅，是你的福气，也是我们大家的福分，就让方丈抱去施法吧，不会有事的。”

劝着劝着，大家一拥挤向屏后，都想看看方丈在后殿如何施法，一旁的和尚们拦都拦不住。

可是，屏后哪有什么后殿，只有一个后花园，种着许多花花草草。花草的中间，耸有一口打水的井。奇怪的是，方丈连同小孩均已不知去向，也没见有什么祭坛香案摆列，更没见有和尚在打坐诵经 。

众人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转身之间，方丈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