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歌

冯声科

　　每一段记忆，都有一个密码。只要将人物，地点重新组合，无论其尘封多久，那人那事，那情那景都会呈现于眼前，教你感慨不已，让你回味无穷。

2021年的夏末秋初，几位朋友陪我驱车去往江西省的星子县，他们要帮我去寻找我少年时的一段记忆。

从黄石出发，经阳新，过瑞昌。一路欢歌，一路笑语，一路回忆，一路感慨。

两小时后，便到达了庐山市区，来到了一个叫作“天沐温泉度假村”的酒店。这是一个四星级酒店，但经我朋友的斡旋，我们却以最优惠的价格住了下来。

酒店依山而建，环境清雅，设施齐全。露天温泉，室内泳馆，特色餐厅，商务客房，一应具有。

夏日的夜晚，万籁俱寂，远离都市繁杂与喧嚣的我们，舒展身体躺在露天的温泉池中享受着大自然的幽静与馈赠。

忽然，几个服务员操着浓重的星子普通话朝我走来，那熟悉的语音，突然打开了我的尘封了半个世纪的记忆大门，一幅幅熟悉的画面倏地呈现眼前……………

　　那年，哥哥将我送往鄱阳湖边的大姐家，那是一个叫作“星子县蚌湖渔场”的地方。

位于江西省中北部的鄱阳湖，是由蚌湖、大湖池、中湖池、大叉湖等9个湖泊以及周围的湖滩草洲组成，蚌湖是鄱阳湖西北角的一片水域。这些，当然是后来才得以明白的。

那时的我，虽然有离群之孤，丧亲之痛，但鄱阳湖那磅礴的气势和旖旎的风光，给了我许多美好的记忆，陪我度过了充满童趣的少年时光。

　　春天的鄱阳湖，绿草如茵，一望无际，春风拂面，芳草飘香，牛背上的牧童，或坐或站，或骑或躺，姿态各异，悠闲自在。那神态，那情景，让人羡慕不已，让人心神向往。

夏日的鄱阳湖，碧波荡漾，白帆点点，夕阳西下，小舟荡响，渔者归来，歌声四起。长大后，每读王勃的《滕王阁序》，诗人那“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的千古绝句都会引发我不一样的联想。

秋去冬来，水落滩出，鄱阳湖又是一番景象。条条小河，鱼虾成堆，片片绿洲，候鸟成群。你随意地从芦苇中走过，也能惊飞一只在芦苇丛中孵卵抱窝的天鹅。当天鹅咕咕嘎嘎地冲天而去的时候，留给你的竟是一窝白花花、圆滚滚的，带着天鹅体味的天鹅蛋。

我就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种意象不到的收获忽然降临，不知你有怎样的想法，可那时的我是又惊又喜，又喜又怕，想走又不甘，想拿又不敢，蹲在那里，心情复杂地望着想着。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也莫过于此吧。

………………

　　从温泉池回到客房，躺在舒适的席梦思上，我又想起了那次暑期只身独往大姐家，在九江汽车站过夜的情景。

从黄石码头坐上东方红号的客轮，顺江而下，到九江时天已漆黑。十三岁的我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下船，上岸，往左，走出百十来步，就到了一个琳琅满目的瓷器店。摆在橱窗里的那只小鸟引起了我的好奇，售货员放到嘴里一吹，那石器竟发出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那声音清脆而悠扬。

　　一角八分钱一只，售货员说。要是买一只送给锦鹏该多好啊！我心中反复揣度着。锦鹏是大姐的儿子，我的大外甥。在柜台前踌躇了一会，我终于买了一只。

我小心翼翼地装好小鸟，走出了瓷器店。“左转，然后顺着街道径直往前走，一直走完那条路，路边有个汽车站，在那里购票乘车，去往星子县的蛟塘公社。然后沿湖边步行十多里路，就到大姐家了”。哥哥的叮嘱在我耳边回响。

只是今晚该在哪里坐等天明呢？我徜徉在大街上，边走边盘算着。

街道两边，人们在家门口拼上竹榻，支起蚊帐，祥和安逸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让我恨不得一步就能跨进大姐的家门。

　　大约两个小时，我找到了那个车站。可是大门紧闭，台阶上有几个人在唠叨着来回走动，我摸索着找到一块平坦处，顺势坐了下来。

渐渐地，街道两边的灯光像远飞的萤火虫一样，忽闪忽闪地越来越暗了，我的眼睛也开始上下打架了。

我打开包裹，拉出一条澡巾，捕在凸凹不平的台阶上，背对澡巾，慢慢地将上身放平、躺下，在澡巾的那一头放下包裹，既可枕头，又能防盗。（现在想来，那包裹中的物品是没有一件值得人去偷的。）然后脚掌撑地，两脚靠拢呈三角状。就这样慢慢地睡着了………

我至今都佩服自己当年那非凡的生存能力和高超的生活智慧。

　这些年，每当忆及那些曾经的贫穷往事，就像看到了一帧帧古老的、泛黄的黑白照片，沧桑表象中隐含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甘甜与乐趣，颇有一种朦胧而骄傲的美感。

都说往事如梦，如烟。而我觉得往事更像是一首歌，一首经典的歌。只要你用心聆听，你一定能够感受到岁月的峥嵘和人性的光华。感悟到人生的艰难困苦和生活的甜酸苦辣。

往事如歌！